童晨晨一路上都在想姜容同學竟然以德報怨，她覺得自己找機會得給小妹妹道個歉。

        男孩子們則在想晨晨姐不愧是是晨晨姐，明明是頭一次翻墻，那動作竟然比他們幾個還要麻利。

        不過，這個倒是要歸功于童晨晨年輕強健的身體，若是從前的溫寧看到這高高的欄桿大概會有心無力。

        網(wǎng)吧就在學校旁邊，不到五百米的位置。童晨晨沒來過這種對方，跟著幾人進門，無聲的打量。機器成列的排在大廳里，有點像開放式辦公，但稍微密了些，若是坐在這里使用電腦怕是左右前后在做什么都很透明。

        但幾個人輕車熟路的和老板打好招呼，帶著童晨晨進了包間。

        說是包間，其實就是做了隔斷的小間，里面有八臺電腦，都靠著墻，間距也寬松許多。但幾人沒想到進去的時候，里面竟然有人，還抱在一起親的難舍難分。

        先走進去的幾個男生都有些尷尬，若是他們自己來還好，可這次有個妹子，于是大家就都不約而同的矜持起來。反而是最后進門的童晨晨只隨意掃了一眼，就在那兩人旁邊的角落坐下了，見怪不怪的樣子。

        眾人：“……”不愧是晨晨姐。

        茍為招呼童晨晨上線，童晨晨說：“你們玩吧。”

        “你不和我們一起？”茍為明顯吃驚，其他幾個男生也都摘了耳機看過來。

        “我有事。”

        童晨晨沒有看他們，她飛快的登陸了溫寧的郵箱，趁著她的賬號還沒有被注銷掉。登錄的一瞬間，網(wǎng)頁都被爆炸的收件紅點卡到崩潰。童晨晨刪掉大堆垃圾郵件，又把課題相關(guān)的郵件瀏覽一遍，她幾次都想動手寫回復了，可指尖觸碰到鍵盤卻又頓停，哪怕不情愿，她都要接受這樣一個現(xiàn)實——博士溫寧已經(jīng)不在了。

        她默默已讀了全部郵件，像是在和過往一一告別。

        很顯然，她這邊黯然的情緒并沒有影響旁邊打啵的男女，和身后正噼啪敲打鍵盤大殺四方的男孩子們。這個世界依舊遵照既定的規(guī)律運行，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縱使她身上發(fā)生天大的不可思議，也不過如此而已。

        生命真的是渺如微塵啊。

        童晨晨心底突然升起空茫來，她曾視為理想的，決定要用一生去求索的東西，大概也不過如此而已。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她，但是她已經(jīng)對交流提不起任何興趣了。有人說，人一旦失去交流欲，生存欲也會跟著大打折扣。

        就在這時候，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頭，熟悉的女聲洋洋灑灑的落下，像是飄零的花雨：

        “看什么這么專注呀。”女人輕輕一嘆，玩笑似的抱怨：“我要怎么講，物理課上也能這么專心呢，嗯？”

        凌晨兩點零四，江漪被床頭急躁的鈴聲吵醒。

        當任課老師和當班主任完全像是兩種工作，辛苦程度和投入的精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就像江漪，她的手機常年待機，哪怕是這個時間。

        “喂？”江漪坐起身，清了清嗓子，“哪位？”

        “江、江老師對嗎？”對面大媽語速很快，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火急火燎的：“高一三班班主任？你們、你們班丟了個學生！”

        “嗯，您別急，麻煩詳細說下情況。”聲音依舊是挑不出一點錯的溫和，可嘴上勸人別著急的人自己動作卻相當麻利，她掀開被子下床，拿了外套鑰匙，便一頭扎進了寒夜。

        兩點一刻，睡衣睡褲披外套的江老師和門衛(wèi)打個招呼，直接把車開到了女生宿舍樓底下。看到車燈，滿臉愁容的宿管大媽終于停下了踱來踱去的腳步，小跑著迎上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江、江老師！”她聲音有點顫，四十多的年紀此刻看起來卻格外蒼老：“你可算來了，這可怎么辦啊……”

        “嗯，您別急，現(xiàn)在著急沒有用，關(guān)鍵是把孩子找回來。”安慰了阿姨幾句，江漪看到了站在角落一直盯著她看的姜容，眉頭一動，便快走幾步把人拉回了樓道里：“醒來就沒見到人了？晨晨有和你說她去哪兒了么？”

        “沒有。”

        “那你知道她有可能去哪里么？或者有沒有和你提過什么地方，或者想做的事什么的，都行。”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我知道了。”江漪拍拍她后背：“行了，趕緊上樓吧，下次再急也穿好衣服，別感冒了。”

        姜容視線在江老師的睡衣上定了定，她輕輕抿了下唇，終究還是開口叫住已經(jīng)走出好幾步的江漪：

        “江老師，聽說晨晨喜歡打游戲。”

        “好，那先去周圍網(wǎng)吧看看。”江漪沖她擺了擺手：“你趕緊回去睡覺。”

        就算姜容不說，江漪最先找的也是附近的網(wǎng)吧。學校這一片江漪倒是挺熟悉，網(wǎng)吧也是輕車熟路——之前也不是沒去那里找過學生。但在凌晨的兩點多造訪還是頭一回。

        但一想到丟的是個小姑娘，江老師一腳油門把比亞迪開出了法拉利的架勢，門口打著哈欠的保安大叔被她這一下弄的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今天網(wǎng)吧前臺值班的是個小姐姐。江漪進門的時候，小姐姐正支著腦袋趴在柜臺看網(wǎng)劇，眼睛里滾著淚花，見到江漪的時候愣了愣，本就圓圓的眼睛瞪的更圓了。

        “江老師！您這是……”

        江漪人長的好看，又沒什么架子，學校周邊不少店鋪餐館的員工老板都知道，她在第一附屬中學任教，也都會客客氣氣的叫她一聲“江老師”。江漪以前來這里的時候，碰巧有幾次這小姐姐在前臺當值，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其實，江漪在看到對方表情的時候，心就已經(jīng)放下一半，她知道自己沒找錯地兒，這會兒理了理衣擺，也能和前臺小姐姐開個玩笑：

        “我這不剛從窩里起來么，又搶我學生呢，小佟。”

        前臺小姑娘被她這一聲“小佟”叫的臉一紅：“害，哪敢和江老師搶學生，誰不知道你們學校那些小孩兒都是你的小迷妹小迷弟，最喜歡你。”

        “哎。”江漪故作郁悶：“今天看來，還是咱們小佟魅力大呀。說吧，把我學生藏哪去兒了？”

        “哪是藏啊。”小姑娘吐吐舌頭，指了個方向：“在三號包間呢，江老師快過去拿人吧。”

        江漪身上氣質(zhì)和網(wǎng)吧實在有些違和，她一走進去就引起了包夜的人不小的關(guān)注。但是沒人想要和她說話，好看的皮相和優(yōu)雅的骨相會讓人心生敬畏，她抿唇不笑的時候會顯得有些高不可攀，雖然江漪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微笑著的。

        ——哪怕是在凌晨兩點的網(wǎng)吧見到自己學生。

        “江、江老師……”

        人對危險大概是有感覺的，于是在江漪推門進來的時候，茍為在百忙之中回了個頭，然后他操縱的角色就被敵人一槍爆頭。

        “二狗你怎么回事！”

        隊友直接扯開耳機現(xiàn)實中開懟，然而剛剛張嘴話就噎住，那情景就像是老虎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喵嗚，江漪眉頭一挑，又好氣又好笑。

        “哎呦，逮了一窩。”

        四個人頓時扯耳機踢凳子飛快起身，耷頭縮腦的樣子有些可憐巴巴的，像是四只小鵪鶉：

        “江老師我錯了。”

        “嗯，起碼認錯態(tài)度還成，這一點值得表揚。說說，錯哪兒了？”

        “不該打游戲……”

        “嗯，還有呢？”

        “不該偷跑出來，違紀了。”

        “還有呢？”

        四人：“……”我們覺得沒有了。

        江漪看到幾人干巴巴什么都擠不出來，嘆口氣：

        “這就沒了？這么大了還得我?guī)湍銈兛偨Y(jié)。首先，打游戲沒什么，但是不該這個時間。晝伏夜出的也有，但那都是動物不是人，你們現(xiàn)在正在長身體，不好好睡覺以后要長不高還禿頭，不光是玩游戲，哪怕你們要這個點學習我也不同意。

        其次，偷跑出來沒事，問題是你們是用跑的嗎？你們翻出來的吧？學校墻那么高，萬一摔到碰到怎么辦？以后拄著拐，逢人問起就說高中翻墻摔得嗎？”

        再次，既然都已經(jīng)花了這么大代價跑出來打游戲了，還玩的這么不專注，我一進來你就死了是不是？你們可能覺得只有學習才要專注，但其實不是的。等你們大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什么事想要做好，都要非常非常認真專心才可以……”

        說著，江漪回頭看了眼另一邊呆坐的童晨晨：

        “這一點晨晨做的就比你們要好。”

        四人：“……”童晨晨實在太安靜了，以至于他們幾個都忘了這一次她也跟著一起來了！

        茍為看這童晨晨的背影心想，這都沒反應，晨晨姐不會睡著了吧！

        “專注”的童晨晨的確對身后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但她也確實沒有睡著，只是陷在了一種對萬事萬物都了無興趣的悲觀情緒里，直到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小宇宙燃起，小宇宙爆發(fā)，小宇宙炸裂。

        “江漪！”

        也是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張口，便把對方連名帶姓脫口而出。

        “嗯？”江漪挑了下眉：“用不用我給你答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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