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漪答應了，卻分走了童晨晨一半的作業。

        “一起吧。”江漪笑了笑：“也不至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童晨晨“噢”了一聲：“還你人情。”

        江漪這才想起，入學當天似乎自己是提了一嘴，讓茍為幫她拿行李來著。想不到小姑娘竟然還記著。

        “這點小事還記這么清楚。”

        童晨晨沒接茬，一臉咱倆不熟的表情。又走了一會兒，她才沒頭沒尾的說：“江老師，考不考慮換個課代表？”

        江漪愣了一瞬，隨即樂了：“怎么，你要當我的課代表？”

        一聽這個，童晨晨眼睛瞪圓：“不可能，我才不要。”

        “噢，”江漪斂笑，干脆拒絕：“那不考慮。”

        童晨晨：“？”

        什么叫那不考慮？那您怎樣才要考慮啊？

        她這么想的，也就這么問了。江漪一本正經：“要是童同學毛遂自薦的話，考慮一下也無妨。”

        童晨晨：“……”

        “不要不要，反正我不當，你換個人考慮吧。”想了想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童晨晨說：“我覺得姜容就挺合適的，她也挺想當你課代表，你換她唄。”

        江漪半天沒說話，童晨晨問：“江老師，我可以當你默認了么？”

        “不行。”

        “為什么？姜容哪里比不過宋明遠了？也不是職場，江老師不會也搞重男輕女那套吧。”

        江漪瞪她一眼，給氣笑了：“當課代表要競選，同學們投票，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童晨晨抿唇，心想我看剛剛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行吧，那我讓她努力爭取。”

        童晨晨覺得江漪肯定是故意找她茬的，嘴角一撇，在她位置上放下作業就走了，便沒能聽見江漪低語的話。

        江漪看著小姑娘跑掉的背影，搖搖頭輕輕低語：

        “不想當我的課代表，今天還這么積極。”

        童晨晨是真的一點也不想接這差事。別說當課代表了，她現在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什么都不想做。

        然而，她今天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她沒急著回教室，漫無目的的在校園里走，迎面撞見了教導主任，被抓到辦公室和一群抽煙打架不好好穿校服的學生占成齊齊整整的一排。

        戴眼鏡的胖子唾沫星子橫飛：“你是沒長耳朵嘛，聽不見上課鈴響了？說，幾班的。”

        童晨晨向后推了半步，閃開了陳主任的口水禮花：“……江漪班的。”

        她也不是故意這么說，實在是被問到的那個瞬間，她忘了自己是幾班的了。

        “一班的？”陳主任見她答得爽快，面露狐疑。

        “不是一班，是江漪。”

        “十一班的？”

        童晨晨：“……”

        童晨晨升起了馬冬梅的無奈。

        童晨晨在心里把“敬老助殘”當“阿彌陀佛”念了幾遍，解釋：“我說，我們班主任，是江漪。”

        “噢，江漪的啊。”陳主任多看她幾眼，露出了然神色：“童晨晨是吧？明天交三千字檢討給你們班主任。”

        童晨晨：“……”

        什么叫“江漪的”。

        “那我可以走了嗎？”

        “別，別走。”小陳沖她招招手：“不是不愛在班里上課嘛，那也別現在去擾亂課堂紀律了，來，就從這站著。”

        等陳主任走了，童晨晨左邊的人紛紛向右看，右邊的則紛紛向左。那種眼神就仿佛在說：您今天親自罰站呀？

        童晨晨被看的有點難受，拉下臉：“有事？”

        周圍有人認識她，便問出口：“晨晨姐干嘛去了？”

        “幫探親老大娘扛大包去了。”

        童晨晨隨口背了一則經典雷鋒好人好事，她沒覺得有什么好笑的，可她板著臉一本正經敘述的樣子還是讓周圍人笑成一片。

        童晨晨出門的時候和語文老師曲莉莉擦肩，隨意地招呼聲老師好，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曲莉莉從隔壁語文教研組捧著杯子來找江漪，鏡片后的圓眼晶亮亮的：“江老師，我沒看錯吧，那……三班的童晨晨？她這是……幫你抱作業？”

        江漪無聲的笑笑，隨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

        “你猜這是什么？”

        曲莉莉不明所以，伸手掀開封面指指斗大的字，拖長聲音重度：“喏，物理寒假生活，這有什么可猜的。”

        “猜猜是誰的。”

        曲莉莉反應兩秒，難以置信的看著江漪：“哎，我說，不是吧江老師？”

        “沒錯，是你想的那樣。”江漪彎起唇角，笑里有真情實感的柔軟：“童同學的。”

        得到肯定答復的曲莉莉伸手就把童晨晨的作業搶了過去，使勁的翻來翻去，一邊看一邊感嘆：“誒，她還真寫了誒，運動寫了，勻變速寫了，誒，相互作用和牛頓定律也都寫了。”

        江漪笑笑：“是吧。”

        “雖然只寫的選擇題吧……但什么時候童晨晨這么熱愛物理了，難道我語文就不香嘛！竟然只做江老師布置的作業。”曲莉莉撇撇嘴，不滿的抱怨：“不行，我得和童同學聊聊。”

        “她沒寫語文作業？”

        “可不么。布置了八篇周記，一片都沒給我交。”曲莉莉嘆口氣，又突然想到什么：“不然讓我們江大班主任勸勸小童，可不能只寫物理作業的呀，各科目都要雨露均沾。”

        “我盡力吧。”江漪無奈笑笑：“就是小姑娘未必肯和我說。”

        曲莉莉卻不以為意：“咱們江老師那是什么魅力呀，您一出馬，就一加強排，一個就頂我們語數英生化。”

        江漪不說話了。她從筆筒里抽了支紅筆出來。見她要忙，曲莉莉也不急著走，就抱著杯子倚在江漪座位的玻璃隔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呷著茶。

        一時間，空氣里茶香四溢。

        “怎么樣呀江老師，雨前龍井，今年新上的葉子。”

        江漪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微蹙眉盯著手里的作業，筆尖在紙面一點一點的。

        曲莉莉探眼追隨江漪的視線，就看到了紙面上齊齊整整的紅叉。

        曲莉莉：“……”

        愣了一秒，曲莉莉突然爆笑，表情夸張又張狂，和她拿張娃娃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哎呀，一個都沒對呀哈哈。”曲莉莉語氣帶著點幼稚的幸災樂禍：“江老師江老師，你快往后看看，再往后看看……”

        江漪瞪她一眼，卻沒繃住表情，終究是笑了笑。而是道選擇題，一道都不對，江漪反反復復確認了好幾遍，發現真的不是她拿錯答案了。

        真的是，一個對的都沒有。

        “行了你。”江漪打斷：“笑起來沒完了。”

        她今天還就不信這個邪了，于是又翻到下一章節。

        “來來來，我幫你念著。”曲莉莉一秒化身熱心同事，拿過江漪放在一邊的參考答案就朗讀起來：“dbd，cdcaa，aaabc，bdacd。怎么樣怎么樣？戰況如何？”

        江漪：“……”

        不如何，她想靜靜。

        “接著念吧。”

        江漪又翻了過一頁，現在她批改方式已經從原來的打叉變成了現在的打勾。但是，兩個人努力忙活了半天，對了大半本練習冊了，江漪都沒能打出一個勾來。

        “噗哈哈。”曲莉莉到后來已經不幫江漪念答案了，她看對完所有答案卻依舊空空如也的作業，終于良心發現勸慰了句：“革｜命尚未成功，江老師仍需努力。”

        江漪靠上椅背，輕輕揉了揉眉心，最后拿起桌上自己的杯子揚了揚，沖曲莉莉粲然一笑：

        “共勉。”

        兩節課后的大課間，學生們要下樓做操。

        班主任一般也會跟著，幫主席臺上的教導主任維持自班秩序。

        但今天，江漪還沒走到樓下，就看到了遠遠立著的一排，她視線掃過男生們的臉，沒見到熟悉的面孔，心剛放下一半，就在隊伍的末尾，看到了被罰站的唯一一個女生——她們班的小姑娘。

        江漪：“……”

        童晨晨抱著手臂倚在墻上，合著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垂，掛著初生暖陽金燦燦的，像是蛾類細小柔軟的觸角。

        睡著了？

        江漪在她面前站定，童晨晨也沒反應。倒是周圍站著的幾人面面相覷。

        “江老……”有人江漪的學生開口，卻被她用眼神制止。江漪擺擺手，借一步說話：

        “你們這是？”

        “被陳主任罰了。”

        江漪挑眉：“怎么回事？”

        “遲到了……”男生聳聳肩，頗有些不滿：“就晚了幾分鐘而已，就從這站了兩節課。”

        “她呢。”江漪抬抬下巴示意童晨晨：“也一樣？”

        男生跟隨江漪視線轉過頭，看了眼童晨晨，脫口而出：“不是，晨晨和我們哪能一樣，她是幫老大娘扛大包去了，雷鋒本鋒。”

        江漪：“……”

        她走兩步回去，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眉心：“喂，起來了。”

        童晨晨睜開眼，眼里是朦朦朧朧的濕意，見到江漪，她第一反應竟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動作實在輕浮，若是放在古代，妥妥的無賴調戲良家婦女的戲碼。

        周圍幾個大小伙子一時間都看愣了，心中涌起相同的念頭：童晨晨真的狠人啊，班主任的臉說摸也就摸了。

        江漪也愣了，定了兩秒，卻聽到童晨晨語氣喪喪的：

        “活見鬼了，江漪啊，我竟然能夢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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