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連載中
接下來一周,《同日而語》雜志社進行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連載工作。江勤勤與董延負責其他約稿跟進度,孫雅婷責審稿校對。紀塵曦作為美術編輯,依舊負責新刊號的封面。
與歐羨康最簡單也是最沉重的對接工作便落到了秦遇頭上。
其實上一次聚會,也是單方面的挑選。歐羨康平時不太與人打交道,他溫和,同樣也嚴格,在一些方面總會堅持己見,一般人被他搖頭幾次,不是撂挑子不干,就是偷偷回家哭。
歐羨康直覺,秦遇是個善于變通的人。
姜濤也相信她能做好,來這近一個月,他從未將秦遇當作實習生對待,相反,聽了她許多意見和想法,秦遇是新人,也是個強人。
《影子殺手》是歐羨康第一本在雜志上連載的小說。
故事講述的是:主人公阿里是一個在孤兒院備受欺凌的小男孩,直到遇見另一個男孩“影”。“影”和自己被販賣的經歷不一樣,他是留守兒童,父母在在外打工時出車禍雙亡。
兩人相互陪伴,直至長大,中途“影”被養父母接到國外生活。
“影”的工作忙起來,阿里多在晚上和他聯系
阿里工作不順時,恰好遇到回家探親的“影”,他安慰阿里,阿里心里好受多了,可是隔天,阿里的上司便被爆出跳樓自殺,阿里雖然埋怨上司對自己的壓榨,可心里還是惋惜。
阿里結婚的時候邀請“影”,“影”又以自己工作忙為由失約了。阿里卻生氣了,他覺得這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影”并不看重他。一氣之下,阿里斷了和他的聯系。
后來的生活穩定,阿里幾乎忘記了“影”的存在,直到一次偶然發現妻子與合伙人上床,合伙人聲稱是被勾引,妻子也狡辯說一切為了自己。
陷入痛苦的阿里這時才想起了“影”,他自責又愧疚,再如何也是曾經最好的朋友,怎能連容貌都忘記。只是恰逢一個晚上,遇到了回國定居來找他的“影”,“影”告訴他再也不會離開了,阿里欣慰又落寞,將所有痛苦告知了“影”,卻不成想“影”不但沒勸慰他,還比自己更要憤怒。
“影”在未與阿里商量的情境下殺死了合伙人和妻子。
兇手被全世界通緝,“影”卻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找不到一點蹤影。阿里害怕了,他雖然憤恨,卻從來沒有過要殺人的想法。作為唯一的知情人,在揭發與掩護當中游移不定,他怯懦慣了,可想來“影”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他不應該逃避。
最終選擇了做幫兇,卻不料,阿里變成了這場風暴中心的主人,他的臉被列上了通緝名單,并被掌握了實質證據,正在阿里一籌莫展的時候,“影”卻消失了。
一場救贖、一次犯罪中心,數十年的羈絆,幾年前的懸案,自始至終,只有名為阿里的一個人…
多重人格障礙,簡稱did,很普遍也很難寫的犯罪題材。秦遇僅拿到了大綱和一小部分原稿,即便平時不關心這類型的文章,也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歐羨康的描述習慣偏向簡約,無數個簡約湊成的繁瑣不那么令人費解,一讀便懂。
若是放置出版社出版,秦遇敢肯定又是一次暢銷。
連載對一個口碑作家和不溫不火的雜志社來說都是一次不小的挑戰。
秦遇頓時干勁十足。
歐羨康平時比較隱居,他在脫離鬧市的空地上建了一棟空中花園,養著各種季節的花草蔬果,甚至還有人造瀑布。
簡直是…壕無人性!
幾次約見都是秦遇跋山涉水的登門拜訪。兩人時常會在討論中忘記了時間。
文章大綱有了,需要豐滿的邏輯細節卻不少,阿里與“影”既是同一個人,就要讓兩人見面的時間連貫,阿里在前期不暴露、表現的相對“正常”,能與一個不存在的或者說另一個自己合理化溝通。
歐羨康曾經的作品角色里有寫過did,秦遇也是查閱各種相關文獻,做了大量功課。
有時為一個邏輯費解,便需要揪出每一個細節,掰開揉碎,提出疑惑,解決疑惑,若解決不了,就需推翻一切,重置。
總之,一切都為了說得通。
只有面向作品時的歐羨康,話才會多起來,時常讓秦遇跟不上他的跳躍思維。
經法幾年,秦遇變得條理起來,一切需要讀者客觀思考的論述,她都要找到支點。
這一點,兩人想法不謀而合。進度雖然慢了一些,但作品也同樣更完整。
小說正式連載一個月,《同日而語》雜志社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銷冠占榜一周,雖然大部分是鷗大的粉絲。
這就是實體雜志較自媒體比較吃虧的地方。在一目十行,盜版書紛飛的時代,實體讀物已經要淪落為舊時代的產物了,一定方面來說,再難超越。
連載兩個月時,《影子殺手》正式截稿,無刪無減,無正治敏感。火熱程度更上一層樓,秦遇在連載前便做足了鋪墊,甚至還讓姜濤聯系藝術圈的人脈幫助轉發,連載期間會在平臺轉發抽獎,集齊雜志可以換鷗大簽名和其他紀念品禮物。
甚至有人為了集明星簽名,去買之前期刊的雜志。
也有人慕名而來,卻發現不僅是連載,刊登的其他文章也同樣優秀有想法,版面設計的也很精巧,因此月余時間,不僅銷量打破之前的記錄,口碑也直線上升,
作品、雜志社、歐羨康新作一同被刷上了實時熱搜。
《同日而語》雜志社收到了有史以來最多的投稿和簽約邀請。
最后一次登門拜訪,秦遇在歐羨康的房子里遇到了新面孔。一個樣貌平凡,但氣質溫婉的女人,也看不出具體年齡。
因為歐羨康喜靜,所以房子再大,每次來也只有他一個人,傭人只會在他離開時才上門清掃。所以秦遇對來人很是好奇。
得知女人姓陶,是財經新聞的記者,之前與鷗大合作過。
秦遇不疑有他,陶記者貌似有些局促,以至于自己剛來對方就準備離開。不知道是不是她又想多了,秦遇覺得陶記者走了歐羨康身邊的氛圍有那么一絲冷卻。
自己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也可能是最近甄稿題材敏感,秦遇覺得自己有些格外敏感。
好比在歐羨康給自己泡咖啡時,秦遇眼尖的觀察到桌面上從她進門至今,始終只一只茶杯,那茶杯是歐羨康的,她認得。
且杯子把手擺放的角度略顯奇怪,倒像是,被對面的人放下后,便再也沒有拿起過。
“陶記者送的豆子,嘗嘗。”
歐羨康端著杯子下樓,兩人都愛好黑咖,無需在意甜度。秦遇接過時禮貌道謝。
陶記者送的咖啡,竟然不給人家泡一杯。
秦遇想,原因無非幾種,兩人關系很好,無需客氣,可剛剛陶記者看起來雖然熱情,卻很禮貌,而且有點禮貌過了頭。不像一個新聞記者,倒像是和自己一樣上門拜訪的實習生,所以排除。
其二就是關系很差,不愿意伺候,這顯然不可能,歐羨康這個私人住處很少人知道,關系想必不會遠。
只送不喝嗎?也可以接其他飲品啊,再不濟白開水也行吧。
“想什么呢?”
歐羨康打斷了她的神游。
秦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圍繞一只杯子展開這么多的設想,不由搖頭失笑,“沒什么。咖啡不錯。”
就談了幾句,便重新投入公事,秦遇這次來洽談稿費和終刊日期。
離開時接近飯點,知道歐羨康從來沒有留人吃飯的習慣,秦遇便咕嚕著肚子準備告辭,心里早已打定主意點哪家外賣。
“一起吃頓飯吧。”
沒有什么請求語氣,像是對得到的答案無可無不可。
最后的排版都已經確定好了,這或許是兩人最后一次單獨的會面,秦遇見歐羨康沒有勉強成分,便答應了。
歐羨康叫車,一同回到了市中心。
是一個商場頂層的泰式餐廳,光線不要錢似的明亮,秦遇對東南亞菜沒什么特別喜好,看得出來,歐羨康是這邊的常客。
咖喱雞仍是招牌,“哇,很不錯誒!”中規中矩吧,“咖喱味很淡,搭配起來剛好。”
靠北!秦遇唾棄向資本主義低頭的自己。
歐羨康發自內心的笑,又拱了拱一旁的冬陰功湯。
救命,好咸!
“很鮮啊。”
秦遇熟練的口不對舌。
“沒想到你也愛這口,本以為只有我和陶記者喜歡。”歐羨康仍是一派溫和,說完這句話笑容更甚。
秦遇還是那些好吃啊什么的云云,同時又心疼了陶記者半秒,受人之托,忠人之味蕾,鷗大您開心就好。
“我曾經帶女兒來吃過,小家伙吃第一口就吐了,說像喝鹽水。最后給她打包了漢堡才哄好。”
談到女兒,男人憂郁的眉心不再自然聚攏,是松弛的神態。
秦遇默默聽著,像是想到了什么,問:“您的《作曲家》里的主人公貌似也有這樣的片段。”
為了深入了解她的“客戶”,秦遇將這些年歐羨康寫得評分高的作品都找來看了一遍,了解其思維與寫作習慣。
男人點點頭,的確是他真實經歷過的,只是作曲家的女兒7歲,他的女兒17歲。
藝術源于生活,替痛苦美化生活。
《作曲家》的主人公是一位將音樂藝術視為生命的男人,也是一位獨身主義者。卻逃不開社會輿論的壓力和父母的愿望,作曲家的第一次妥協,是在感情零基礎的背景下選擇和一位“合適”的妻子結婚生子。
生活很平凡好在細水長流,作曲家覺得這樣的人生也沒什么不好,妻子賢惠,女兒乖巧,父母安心。
可妻子逐漸對自己的要求變多,最后甚至讓自己不要再從事這份收入不穩定的事業,到自己父親的公司工作。
于是作曲家又一次的妥協了,他覺得,已經放棄過自己一次,無所謂第二次了。
到后來意外遇到了一位法國調音師,兩人會一起討論音樂心得,一起相約看音樂劇。可調音師是不僅漂亮還奔放,她會與不同男人約會、上床,作曲家忍無可忍,質問她為什么不珍惜自己,調音師知道作曲家吃醋了,不顧一切的吻上他,然后發生了。
作曲家恨,卻不是恨自己的出軌,而是恨自己享受這段感情卻沒有任何負罪感,他覺得自己找到了那個真正的靈魂伴侶。
可愛情的對立不是背叛,而是責任。
作曲家將自己關在了房間里,在女兒給自己偷偷送飯的時候,抱著女兒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哭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哭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協。
在得到保證后作曲家的妻子無意間發現他仍在學法語,仍在與調音師寫信。妻子被逼的發瘋,不相信他說的兩人沒再見面的解釋,以作曲家的名義將調音師約到家里。
調音師也在那次情朝發現自己愛上了作曲家,被重新約見的調音師盛裝赴約時才發現自己被騙了,與原配對峙時她理直氣壯,不卑不亢,并請求原配放過他們。原配憤怒下誤殺掉了調音師,作曲家在意識到自己被支開后匆匆回家,他崩潰了,可理智不允許他旁觀,替妻子掩蓋痕跡后,作曲家背下了罪名。
在最后一次探監過程中,妻子帶著女兒與作曲家約定好,出來之后一家人好好生活。20年后,作曲家表現良好提前出獄,可他已經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再一次坐到鋼琴面前,作曲家生澀的彈響幾個音符,服用過量藥劑,在琴聲和哭聲中含淚死去了。
絕筆信中,男人寫的一句話是:“這一生,我對不起很多人,首先應該道歉的,是我自己。如果更貪心一點、更果決一點呢,不過已經沒有如果了,死亡是宿命的話,請恭喜我離開地獄吧。”
《作曲家》這篇小說是歐羨康作品集中唯一一部沒有被商業運用的作品。
其內容涉及不正確,真正兇手最終沒有得到法律制裁;其三觀在發行后也飽受讀者爭議。
有人斥男人活該,怯懦式自我感動的第一表現:找借口;也有人可憐他的處境。有人為原配的趕盡殺絕表示不能茍同;也有人能佩服她的反抗。
“我?”
歐羨康放下酒杯,詢問秦遇的看法。
秦遇低頭沉思片刻,后搖頭,“我不能理解。”
一千個讀者眼中一千個哈姆雷特,歐羨康點點頭,表示了解。
“‘理解’這個詞到底有點同感的意思,我不能。”
故事背景是架空的,類似于上世紀□□十年代,秦遇同樣佩服原配妻子身為女性在那個時代背景下的開誠布公,也在為她最終的發泄而不值。
女性即便作為這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存在,也依舊沒能得到世界的認可。女性的權利是時代的累積,男人卻不是。
上世紀的女人可以在獻出貞操后不留余地的投入責任,愛情這個詞對她們來說到底還是太飄渺了,與其說是責任,倒不如說是本能。
愛情的對立不是背叛,但背叛確然發生了。
秦遇不想評判作曲家與調音師之間的愛情,它真切且有跡可循。愛情永遠沒有錯,錯的是人們的選擇。
“他的選擇,毀掉了兩個女人,他既然選擇了深淵,就不要可憐自己被推進地獄。”
秦遇說得鄭重。
歐羨康輕挑眉弓,“所以呢,你覺著怎樣才是最好的選擇,什么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一個將死亡當作歸宿的男人,好像再用道德架構他有些大材小用了。”秦遇有點不屑。
歐羨康輕笑,覺著她完全女人視角,“所以遇到愛情就只有逃避推開一個選擇了?”
秦遇聞聲抬頭,望向歐羨康如常儒雅斯文的臉,揣測著他話里的意思。
“我不好說,愛情對我來說也是虛無,我只能從性別角度出發。”
還有一個原因,她在某種程度上經歷過。
她是作曲家那個吵著要吃漢堡的女孩。
秦遇低下眉,平復心里的洶涌。
看出她情緒一瞬的低沉,歐羨康抿唇抱歉自己將氣氛帶的緊繃,試圖玩笑道:“看來秦編輯對我們男人好像是有點看法的哦。”
秦遇順坡而下,哪敢。歐羨康沒在提這個話題。
一頓飯秦遇吃得心緒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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