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狐貍精
是夜,春雨紛飛,激起窗戶的回禮。
夢里,秦遇回到14歲那年。
翹課、打架、故意考0分,只有被叫家長時的秦遇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滿足。只有在那時,爸爸媽媽呆在一起時才會不吵架,一左一右的訓斥自己。
秦遇喜歡見到他們放下干戈,一致對“外”的樣子。
后來,爸爸不管她了,只有媽媽還在堅持不懈的責罵自己。
怎么辦好呢,怎樣讓爸爸媽媽重新呆在一起還不會吵架呢。
秦遇假裝自己出了車禍,爸爸媽媽果然一起來了,真好!
只是得知真相后,爸爸失望的離開了,臨走時的眼神,秦遇當時讀不懂,后來明白了,那是擔憂和歉疚。
媽媽卻抱著自己崩潰的哭了。
秦遇見過媽媽開心、憤怒的樣子,唯獨沒見過媽媽的眼淚。
以為媽媽不喜歡撒謊的孩子,她保證,從今往后不會再撒謊了。
秦遇懇求媽媽,不要哭了好不好。
媽媽卻告訴自己,媽媽只有她了,爸爸不要她們了,爸爸有了新的戀人,即將也會有新的家庭。
媽媽同意他的擅自離開,沒挽留,也不追究。只是約定成年前不要告訴秦遇這個消息。
媽媽說,因為自己看起來狀態很不好,她不想給自己增添煩惱。外公外婆生病了,媽媽也懇求她,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
不要放棄自己好不好。
秦遇這才明白過來,爸爸媽媽不是吵架,而是分開了。分開意味著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再放下干戈了。這個家,早在她絞盡腦汁玩樂的時候就坍塌了,是媽媽一個人撐著,讓沙子陷的慢了點,看起來完整些。
媽媽一直在盼望自己能成長起來,而自己的所作所為,無一不讓她失望、擔憂。
自責、內疚、憤怒充斥在心田,秦遇流著淚醒來了。
這些年她呆在國外沒有再回來過,和父親聯系的很少,回國后也只見過一面,父親欣慰秦遇的改變,夸贊她真的長大了。
父親也老了,他的兒子快趕上他離開時自己的年紀了。
父親將那年在醫院里沒說出口的抱歉說出口,秦遇卻覺著他不是真的想請求自己和媽媽的原諒,不然也不會拖至這么多年。他只是在為當年那個選擇背叛的自己找一個出口。
但是,秦遇不恨他了。
事隔經年,遇事至多,秦遇不想再將人為的愛恨作用在無關的人身上了,一些情緒,就隨眼淚流掉,隨頭發剪掉吧。
人生在世不容易,要學會斷舍離。
當然,秦遇也沒辦法像無事發生一樣的原諒他,有些傷害已經發生過,不計較,不代表要全數抹掉。
她果斷拒絕了父親的房子和資助,之后也沒再聯系過。
天光熹微,夜雨知疲倦,終于歇下了。
新室友梁桃是大學老師,搬來兩個多月,兩人雖然相處不多,卻很融洽。對方是個愛整潔的人,這一點,就滿足了秦遇99的預期。
秦遇醒來便不會在睡下,只可惜這難得的周末。不過她向來有晨跑的習慣,怕吵醒梁桃,秦遇放輕動作,躡手躡腳的洗漱、出門。
五月初的天氣漸暖,跑一跑,讓心臟重跳,擺脫壞心情的方式有很多,秦遇最擅用跑步。
公園里人漸行漸多,有帶著孫兒喂鴿子的老人,也有坐在石凳上談天的老夫妻,秦遇的心情和腳步一同慢下來,眉眼自然的柔和。
八點鐘,太陽的存在感變強,幾次路過美術館,秦遇都因為要上班而錯過。終于有機會。印象里,也是十年之前,她并未見過這個館。
看到墻上的簡介,的確是幾年前才開的。
空間與別的館相對比不算大,置放著許多民間藝術家的作品,有畫、照片、泥塑木雕,右下角也有收錄時間、作者名字和職業。
有職業畫家也有一些特殊職業,甚至還有汽車美容師,健身教練等等。
興趣是老師,秦遇覺著不無道理。
身著輕便的運動裝,有些格格不入,但秦遇并不在意身邊或多或少的側目,閑適的逛著。
畫展區,看到一排令秦遇忍俊不禁的作品,大膽的繪畫方式,說不通的線條,滑稽的對比。
作者一定是個奇思妙想的怪人,秦遇猜測。
直至最后一張,唯一一張人物畫像,卻沒有了原先的夸張,甚至特別真實,如同相機打印出來的一般。
之所以篤定,是因為畫里的人秦遇認識——沒戴眼鏡的歐羨康。
只是做了一些簡單的改動,但并不難認。再去瞥右下角的署名:2018年,小溪,學生。
歐羨康近十幾年沒有出現過大眾媒體上了,偶而一些流出,也只是粉絲或路人的抓拍。國民熟識度并沒有從前那么高了。
這么低調隱藏自己身份的鷗大,知道自己的臉被張貼起來,供眾人觀賞瀏覽嗎。
秦遇突然覺得好笑。
摘下藍牙耳機,她想將畫拍下來。回去和勤勤雅婷她們分享一下。
“誰讓你拍的。”
手機剛舉起來,就被制止,秦遇有些囧,沒介意對方的不禮貌,收起手機,轉過身抱歉。
一個比自己高半頭的女孩立于一旁,清冷白皙,精致的像畫中人。只是女孩毫不掩飾眸中的打量,秦遇甚至覺著,她是帶有敵意的。
女孩又問:“你認識他?”
秦遇疑惑著,還是點點頭。
不清楚對方身份,她不想透露太多,只好再次抱歉道:“我不知道這個不能拍,不好意思。”
不是不能拍,是不想讓你拍。
歐小希盯著女人,沒吭聲。
相對默然,過路人頻繁相投的視線湊成一場圍觀,秦遇實在受不了這尷尬的腳趾動工氛圍,便要頷首告辭。
只是身旁那道視線始終黏在自己身上,女孩在審視她,秦遇敏感的察覺到了。
理智讓她轉身離開。
“我們…認識嗎?”好奇心驅使她問出個所以然。
不料女孩卻看著自己笑起來,哼出一聲好聽的氣音,不達眼底。
???
這有什么好笑的。
可當話出口時,竟真的覺著眼前的人似成相識,秦遇想不起來,干脆放過去。
“你不認識我。”我認得你。
歐小希克制著自己的表情,不要讓內心的厭惡和不屑表現出來。
???
什么情況。
下一句是不是該接一句,我認識你。畢竟這種對白她在學生時代聽過無數次。
“你認識我…?”秦遇還是問出口。
“不算。”
歐小希移開對視的目光,望向畫上的人。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鷗大?
秦遇有點搞不清這個小朋友的狀況,和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便含糊著回答。
“朋友?”歐小希反問道。
呵,睡一張床的朋友嗎?
“那你們關系還真好啊。”
這語氣不像是確認,倒像是…篤定?是自己拍照的舉動讓她誤會了嗎,也是,能在現實生活中知道鷗大身份的人,除了追稿的苦逼編輯們,大概就是家人朋友了吧。
秦遇自然屬于前者。
還未等她反應,女孩便先行告辭,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歐小希覺著自己再和這個人待下去會忍不住撕開她假模假樣的嘴臉,她生平最恨偽善者。
快速轉過拐角,歐小希撥通了置頂的電話,a陳卓。
“在哪?”還未等通話時間反應,歐小希便問。
“姑奶奶,我在哪您不清楚嗎。”
昨晚的派對,為了慶祝歐小希被江邊美術學院提前錄取,一群人嗨到凌晨,直接在租的轟趴里睡下了。這大清早,歐小希非但不睡覺,還砸了陳卓個莫名其妙。
“我這就回去,我遇見她了。”
回哪去?她是誰?
陳卓感覺到聽筒里的低氣壓,翻開江澄壓在自己身上的大腿。跑到客廳,歐小希昨晚睡得房間門大開著,她是昨晚唯一一個沒有喝酒的。
歐小希忽略陳卓的一堆疑惑,只回答道:“美術館,我爸的女朋友。”
呵,不過是個小三,只是為了那個人的體面,她下意識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你調查我?”
“調查你又怎樣,這就是你說的答復,這就是你說的力不從心?”
沈念之將調查公司拍得照片甩在歐羨康身上。
這就是他提離婚的理由?
小溪怎么辦?財產怎么辦?家族聲譽怎么辦?
歐羨康坐在書桌椅上,垂眸,看到的是自己和陶曄在公園里擁吻的照片。原來提議在出口時,就已經引起懷疑了。
可能是氣憤抑或心虛,歐羨康便挪開視線,閉口不語。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后面幾張面沖鏡頭喝冬陰功湯的秦遇高清的臉。
“念之,你這是違法,一定要這么做嗎?”
念之,我們本就不是因為相愛而在一起的,有幾分是你父母的逼迫。
在一起時沒有得到祝福,分開時就不能體面一點嗎。
沈念之,你不要逼我。
回想那日無意間聽到的對峙,母親逼迫的質問,父親無力的狡辯,最終還是換來大作家的一句,“不會分手”。
那一刻,歐小希覺著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三觀塌陷了。
永遠溫柔體貼的父親,是她對這個世界的第一次向往,父親的世界總是光怪陸離,促使著歐小希去一一探索。父親給自己勾勒的世界五彩繽紛,歐小希堅持拿下畫筆,是因為歐羨康對她說,自己是他眼里唯一的畫家。
對父親的崇拜,甚至多過于對世界的信任。歐小希只相信歐羨康。
可是她也愛這個家庭,愛家庭里的媽媽,愛父母鮮少給自己卻能溫暖她一整個美夢的陪伴。
當某些認知在極速坍塌時,人的第一選擇是逃避,其次是抗拒。
所以她遷怒了。
歐小希找到垃圾桶里被丟掉的照片,有幾張是在晚上,女人的臉比較模糊,可還是能看出照片上兩個人的親密。
唯一一張在白天親密的照片,女人挽著發,背對著鏡頭與歐羨康擁抱,隨后就被歐羨康關上了窗戶,直到兩人一起出門吃飯。
呵,還是自己最討厭的泰國餐館!
照片愈發清晰,女人清澈的眼神、明媚的笑容、含羞帶笑的表情,連撩頭發都透著一股風情。歐小希越看越覺著面目可憎,她完全可以篤定了,父親就是被這個狐貍精勾引了!
歐羨康失蹤了幾天,沈念之停掉了私家偵探的聘請,她手頭已經有足夠證據,即便訴訟離婚,他也可以讓歐羨康名聲俱壞。當然,能凈身出戶是為最好。她可不顧什么夫妻一場的情面,她只要尊嚴,和小希下半生的衣食無憂。
她沒有和女兒提起過,歐小希便裝作不知情。
歐小希只在心里默默盤算,要如何讓父親離開這個叫秦遇的女人,重回到母親身邊,讓這個趨于破碎的家庭重修舊好。
即便已經被提前錄取,歐小希仍要去學校,只是少了高考這一關,為她心里增架的壓力減輕了一些。
午休,天臺旁,三個年輕少年或立或坐。
陳卓與江澄早也聽說了,包括歐小希在昨天心煩意亂時去美術館,還一不小心偶遇照片“女主”的事情。
17歲那一天,歐羨康告訴自己,她的作品有機會陳列到江邊美術館里,被巨大的驚喜砸中,歐小希感到不可思議,不用猜也知道,這是爸爸送給自己禮物。
但歐羨康搖搖頭,說他只是將她畫的作品集拍下來發給了館長,他只是一個媒介。是自己的實力,獲得了專家們的認可。
選了六張作品,有風景有物品,有宏觀和微觀,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歐小希靈光一現,用一周時間畫下了唯一一張人物畫像,即便規矩,她自覺是最滿意的一張,如愿陳列其中。
歐羨康告訴她畫家要有自己的筆名,歐小希想不出,突然想聽聽父親嘴里自己名字的含義。
她其實是知道的,希冀嘛,美好夙愿,很好理解。
“原本想叫你小溪,溪水的溪,生命如河流,有高有低,希望小希能像溪水一般,有源源不斷的能量,也有慢慢來的能力。”
父親和藹的眼神,溫暖的掌心還停留在心間,那一刻,歐小希又覺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但是呢,人的一生不僅有生命這一樣珍貴的東西,還有許多的微觀的、渺小的事物需要你爭取或珍惜,爸爸媽媽希望你時刻保持希望,哪怕愿望不大,也要保留底氣。”
回想以往的種種,父親給自己鋪設的一切,歐小希無法承認父親就要離開這個家的事實,或者說,無法接受這種被最信任的人拋棄的感覺。
天臺風很大,女孩眼眶不自覺的紅了,卻還要倔強得說是沙子搗亂。
江澄看的心疼,一把將女孩抱進懷里,此時此刻,言語的力量太薄弱,她只想給她一點支撐。
陳卓也站在兩人身邊,手下輕輕的安撫女孩,默默的守護這份未宣口的脆弱。
情緒終于有處著落,歐小希由隱忍的流淚變為小聲啜泣,直到想起那個女人的臉,才強迫自己平復下來。
太狼狽了,無論是自己,還是沈念之,被一個蛇蝎女人玩弄的感覺很不好。
她愿意相信歐羨康是一時鬼迷心竅,只要讓那人離開他,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軌,他還是自己最敬愛的父親。
歐小希閉上眼睛,雙手緊握成拳,眼淚已經徹底干涸,只有滑過的痕跡才能證明它存在過。
秦遇,你的確有手段,可遇見我,是你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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