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的當天，秦遇就想法聯系小溪小姐，無論如何，她幫了自己一把，包括墊付的醫藥費，于情于理，都應該還。秦遇向來不喜虧欠。

        既答應于人，便不好再去找歐羨康，這是最快的辦法，只是，歐先生本人大概也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的私生活吧。

        想起小溪小姐向來精致淡漠的臉上吐出那樣囂張的話。一個大好年紀的女孩子，何必作賤自己呢。

        秦遇覺著身上又悶起來了，這次不是胃，倒像是心情。

        只好拐幾個彎。秦遇找到美術館的負責人，對方表示非匿名作家是可以提供自己的聯系信息的，但僅用于商業聯系且需得到本人首肯。

        秦遇不著急，留下一個遇氏集團的邀請名和郵箱，回去等待了。

        但愿小溪小姐可以看懂。

        說來也好笑，她至今不知道人家的全名，自己的名字卻能被脫口而出。秦遇貌似找到第一眼神秘的緣由了，大概是對方早已把自己當作假想情敵，了解了個全面。

        占有欲這樣強，看不出來歐先生竟會喜歡這樣的類型。

        劫后余生，秦遇從此失去了大快朵頤的資格。

        從前在國外，喝酒熬夜加形同虛設的早餐，工作任務重是常常幾頓不吃，一次頂幾頓。現在好了，欠下的胃債，只好用嘴巴買單。

        喝了幾天粥食，秦遇覺著自己離出家人只差幾個戒疤。

        屏幕那邊的朋友們同情她苦逼的遭遇，又覺著有趣。

        “yumee，如果覺得困難，歡迎你回來。”

        “ja□□ine，謝謝你的提議，等我再年長一些，可以考慮回去服務我的老年生活。”

        屏幕里又一陣捧腹。

        回國近半年，幾乎都是連軸轉，好不容易偷來的假期，能和大洋彼岸的朋友調侃幾句，是秦遇難得的放松。

        直到一陣鈴聲響起，一個陌生來電。秦遇隨意招呼了聲，接起。

        “是我。”

        小溪小姐。

        對方依舊開門見山，“打聽我的聯系方式有什么事嗎？”

        風吹過夕陽邊境，為女孩分明的棱角鍍上一層金黃。

        歐小希開著免提，長指隨意的撥弄著。

        屏幕上的女人，或在路邊買早餐，或在等地鐵，看書，工作，回家。

        這是私人偵探發在她信箱里的，女人的臉在屏幕里笑著，聲音在聽筒里響著。

        歐小希一如往常的冷淡語氣，與眼里隱含的玩味大相徑庭。

        她沒猜錯，秦遇找來的確是為了還，某種程度，是她作為公民的良好品質。可她是父母關系里的第三者，破壞她家庭的誘因，相對程度，她虧欠自己的，已經無法用金錢“還”了。

        歐小希咽下心中的嫌惡，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等自己旅游結束會考慮，讓她不必掛在心上。態度還算緩和，算是滿意她這幾天的安分表現。

        沈念之獎勵她的畢業旅行，從得克薩斯州改成了三亞舟，歐小希本也無甚心情，隨便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就好。

        “在和誰聯系？”

        陳卓抱著泳圈上岸，下水前憨態可掬的可達鴨被江澄抓成了尖叫雞。

        泳圈垂到胯部，恰顯出腹部的六塊腹肌，在瓷白如玉的肌膚上落得分明。

        歐小希放下手機仰躺，取過一旁的椰子，順便欣賞一下身邊的美色。

        肩寬腰窄，還不錯。

        “9分，多一分怕你驕傲。”歐小希吸了口椰汁，調侃道。

        陳卓失笑，曲指輕彈了下她的腦門。

        “那我給你11分。”

        歐小希疑惑，這么好心？

        “滿分千分。”

        歐小希隨手撈起身邊的東西砸出去，被對面穩穩接住。

        一個防曬乳，陳卓看了一眼。

        “謝啦。”

        “……”

        歐小希斜他一眼，嗤笑起來。

        陳卓就著防曬乳涂抹在胳膊上，“問你話呢，和誰打電話。”

        潤了潤喉，歐小希回答，“我爸的情人，要請我吃飯。”

        陳卓驚訝，你們關系這么好了嗎。

        她便將兩天前的發生一五一十的告知了。

        陳卓覺著自己在旁觀什么泰國狗血電視劇，叫什么來著，小…小媽文學？

        歐小希讓他打住，她可不想和這個女人沾染上半點關系。

        自覺玩笑有點過，陳卓訕笑抱歉，又問：“那下一步呢，你怎么想的。萬一她找你爸對峙怎么辦？”

        歐小希話出口，既成定局。

        如果那女人和她爸之間缺少些信任，那懷疑的種子便種下了。況且歐羨康看上去的確很年輕，是人凡聽說他有歐小希這么大的女兒的時候，都不免吃驚。

        甚至懷疑他是后爸。

        所以女兒這個身份可以騙的了其他人，自然也可以騙枕邊人。

        還有自己的態度，無論如何也沒法讓秦遇很快消除疑慮。

        假若秦遇完全確定了自己是歐羨康的女兒，并且也知道自己在說謊。那也能直接證明，她歐小希已經知道了這兩人不清不楚的關系，并且會加以手段干擾。

        第一次是謊報身份的提醒，第二次就是不擇手段的阻撓了。

        以近幾天的表現來看，這女人似乎是有一點道德約束感的，歐小希自然更希望她能在正式宣戰前主動棄權。

        女孩將分析和計劃娓娓道來，陳卓認真傾聽，望著眼前的女孩兒默然。曾幾何時，還是個一邊慫恿自己，一邊躲在自己身后逞強的小娃娃。

        如今不僅出落的漂亮，心智上已然沉穩從容，會為了自己珍貴的東西步步為營了。

        回想小希一路被迫成長的蹤跡，陳卓一陣心軟又心疼。

        “看著我干嘛？覺得我歹毒？”

        歐小希笑，還是被識破了黯然。

        怎么會呢。

        陳卓覺著任何話都略顯多余，干脆直接躬下身，將女孩柔軟單薄的身體一把撈進懷里，給予她輕拍和安撫。

        甚至有些感性的吸了吸鼻子。

        歐小希被抱了個懵然，可不得不說，這個適時的懷抱很溫暖。

        “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和江澄，會一直在她身邊的。

        歐小希松弛下來，嗔笑一聲，想安慰他，卻發現腹部有什么不對勁。

        低頭。

        陳卓腰上的那只大黃鵝安靜慈祥的和歐小希對視。

        全是沙……

        靠！

        “陳卓！”歐小希急了，一把將他推開。

        江澄被陳卓埋進沙子里，說好拍個照就把自己刨出來，結果拋下她就不管了。好不容易掙扎出來，她咆哮著要來找他算賬。

        陳卓又恢復了平日的嬉鬧模樣，歐小希懶得摻和，那兩人抱打在一旁，邊鬧邊笑。

        也不知道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曾經人如其名，沉著穩重的陳卓，上高中之后畫風都變了，一會兒還是那個體貼溫柔的大哥哥，下一秒就又被他整到，或者氣到。

        假正經。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個詞，不由笑笑。

        拍了拍身上殘留的細沙，帶上墨鏡，歐小希閉目養神，感受微風的輕松，開始享受真正的度假。

        半個月過去，江邊市正值嚴夏，夜雨難歇，濕悶如屜。

        秦遇照常埋頭在工作里，《影子殺手》完結后帶起的熱度已漸漸趨平，可還是創造了歷史新高，是同期旬刊雜志的銷冠。

        且因為《同日而語》的內容新穎、寫實，直白反映社會的聲音，也得到一部分文青們的熱愛。

        來稿的質量顯而易見的精優起來。

        江珊珊三人每天審稿審到飛蚊癥，痛并快樂著。

        聽姜主編說目前已有制片人和歐羨康取得聯系了，大概會是個不短的制作周期，但愿班底精良。

        自上次酒局結束后，秦遇便沒有和歐羨康單獨來往過，中途歐羨康邀請自己參加他的私人慶功宴，是他個人在行業里的朋友，包括姜主編、陶記者一眾人。

        秦遇在無意間得知他的私生活，不免戴上了一層有色眼鏡，本能的謹慎起來。不知道小溪小姐會不會出席，見到自己會不會生氣，為了履行自己的承諾，秦遇委婉推掉了。

        想起小溪小姐，也是自酒局結束后便沒有見過面。半月前她好不容易取得了聯系，對方說得是“回去再定。”便無下文了。

        她去哪了？多久回來？

        秦遇都沒來得及問。轉念一想，人家債主都不急，她一個欠債的，這樣上趕著做什么。

        不免失笑。

        秦遇繼續手下的工作強迫自己回神。不知為何，出院后，偶爾幾個夜晚或者放空，她總會不自覺想起小溪小姐，和小溪小姐捧著自己時輕柔的眼神與動作。

        或許是當時太迷糊，過去這樣久，再回憶，秦遇總覺著女孩的眼里有一道壓抑著的悲戚，是源于內心深處，真切的情緒。

        不再自欺欺人，秦遇放下半天只看了兩行字的稿子，翻出那日不到一分鐘的通話，復制。

        順便添加到通訊錄。

        打開社交軟件，粘貼，還好沒令她失望。

        頭像正是美術館里陳列其中的一張畫，作者是小溪。秦遇猶豫著，還是遵從心意，發送了添加請求。

        調節好椅背角度，戴上蒸汽眼罩。歐小希在飛行模式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機，恰好一條消息彈出來。

        秦遇的頭像和網名出現在屏幕上，歐小希不自覺的抬高弧度。滿是玩味。

        同意后，歐小希隨意點開她的朋友圈，卻發現和備用號里加過的，空空如也不同，內容雖不多，卻是半年可見的。

        那是之前她假用出版社名義發送的。

        這個人還真是，防心夠重的。

        本計劃一周的旅行就這樣被她推遲了半個月，像散心又像逃避，歐小希第一次覺著自己生活十幾年的地方那樣陌生，到處是未知。

        直到空姐又一次提醒，歐小希才最后看了眼手機，在飛行中緩緩進入淺眠，準備下一次迎接。

        定下心，直到結束工作已經是傍晚了，秦遇才得空碰手機。假裝不期待的點開，河流的符號如愿躺在了列表里。

        秦遇松了口氣，白花花的頭像，白花花的朋友圈。

        “……”

        看來小溪小姐將她屏蔽了。

        無所謂，反正也僅僅是認識的關系，熟絡都算不上，計較這些做什么。

        哼。

        秦遇將對話框里的字眼一一刪除，提著便利店買來的速凍水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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