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云來山更佳,云去山如畫,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鳳凰城近幾日少見的起了風,且一日大過一日。
某日清晨露重,城中大殿下厲昭允似乎有所感應,趕在金烏飛天之前穿戴整齊,叫來隨侍備好飛輦,他要出城。
于是天蒙蒙亮之際,小殿下則在收到探子的暗信,痛苦萬分地爬出被窩,緊隨兄長其后,一探究竟。
所幸厲昭允并未走太遠,尋了江川邊上一處風景秀麗之地,藏于“袖里乾坤”的桌椅自發找到平底安置,再擺上幾份美酒果蔬。
尾隨而來的厲昭明擔心暴露行跡,化形成一尾草鯽,藏匿于蘆葦叢中。
片刻過后,水中似有龍吟聲遠遠傳來,“草鯽”感到頭頂威壓驟增,他才明白是那龍女即將現身。
“昭允兄!愚妹此番能與你重逢,屬實不易啊。”
厲昭明曾在東海聽到的雄渾龍吟,但這龍女的聲音卻格外空靈悅耳,倒像是他翱翔九天時,耳畔拂過的一陣風,親切又溫暖。
“哦?有多不易,你倒說來聽聽。自師門一別,愚兄給你寄去多少封信,樁樁件件是情深意切。你呢,回個片語只言報個平安也沒有。”
厲昭明認出,這是兄長的聲音。語氣熟稔地開起玩笑,完全不像平日里教訓他時的嚴厲。真是重色輕弟。
龍女終于離開水面,踏足陸地。厲昭明身上壓力頓減。
“上個月終于斬了那惡蛟,將鯊與鱷精下獄。你瞧瞧我這龍須都斷了三根,還沒長好就緊趕慢趕來參加你的相親宴。夠不夠意思!”
龍女也有龍須嗎?那她的人形豈不是會長胡子。厲昭明心下好奇,擺動尾巴,稍微游出蘆葦叢,想一睹龍女風采。
然而他的兄長長臂一揮,寬袍大袖擋住了視線。
“前日便聽見你的龍吟隨風而來,為兄真是三天三夜不得安眠。如今你既是西海之主,想必操縱風源對流已是爐火純青。不如,趁著四下無人,先較量一番?”
“噓!”敖涉川豎起食指抵在嘴上,還扯了扯厲昭允的袖子,“冊封還沒下來,才、才剛當上族長而已。龍王這么大的事兒,興許會有的吧、應當有的。不是我還能是誰呢?但也不能講出來呀,好事情講出來可就溜走啦。”
敖涉川端起一杯果酒壓驚,視線正好掃到一條“草鯽”浮出水面。她有些驚奇,方才她踏江而來,竟會有魚不知避讓,可真是呆。
于是厲昭明透過幻化出的死魚眼,與敖涉川對上視線,他心下慌亂,害怕偷窺之行遭到檢舉揭發,匆匆擺尾下潛,竟差點以魚的形態激情暢游回城。
翻窗入了寢殿內,厲昭明跌跌撞撞撲到床上。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劇烈,劇烈到隱隱作痛,兩只手都要按不住了。
他朝怦怦亂跳的心吼道:“怎么著,老子這胸口還裝不下你了?跳這么快想干什么,唉,莫非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心動也不行!他倆私下幽會,關系匪淺。為了表姐,我也得把那龍女給除掉。”
陽鴉已升天,厲昭明坐在床邊等侍從進屋伺候洗漱。
侍女端來溫水凈面時,厲昭明盯住盆里的水面走神。心跳早已平復下來,隱隱作痛的感覺卻留了下來。
為什么他對敖涉川這么動心呢?
為什么看到敖涉川和厲昭允在一起,心會這么痛呢?
各族靈女相繼入城,王室難得熱鬧起來。
西海龍族的新族長敖涉川抵達鳳凰城時,狂風卷地,吹亂了厲昭明車架的華蓋,也吹亂了他的心。
一襲黑衣的龍女頭戴鑲滿珍珠的冠冕,如其他部族的貴女般,由侍女攙扶著緩緩走下飛輦。
風衣自肩膀往背后散開,發出獵獵之聲。這聲音是唯一能讓人覺出她與其他貴女相比有異樣的地方。衣料太過硬挺、厚重,絕非嬌慣的尋常貴女會用來做披風的布料。
厲昭允恪守禮數,彬彬有禮接待了西海龍族。
“敖族長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王城中已備好住處,若不嫌棄,請允許昭允為您領路。”
敖涉川也溫婉著回了禮,“多謝殿下。”
一問一答,恰到好處地展現出疏離。若非親眼所見,也絕不會相信,這兩個人前不久才在城外把酒言歡,說著親密無間的話。因此這份疏離,在厲昭明眼中已然成了他們默契十足的鐵證。
敖涉川許是從衣飾中認出了厲昭明二殿下的身份,也朝他恭敬行禮,但他走神了,將遠道而來的客人冷落了半晌,才急急忙忙回禮。好在對方也不介懷,沖他和氣地笑笑,跟在厲昭允身后與他擦肩而過。厲昭明隨百官侯立在旁,目送二人前后離去。
招待賓客的事情全是兄長的活兒,厲昭明甩開一眾隨侍后,趁著兄長暫時顧不到,偷偷潛入珍瓏院,取走了器閣的某個匣子。
珍瓏院緊鄰厲昭允住處,自他返回鳳凰城,便直接交由他掌管。鳳凰花期已至,手握請柬或不請自來的貴女們陸續抵達城中,尤其是不請自來的那些格外上道,各自從家中帶來禮品珍玩,剛好可以擴充迎來新主人的珍瓏院。
傍晚時分,督導完侍從分門別類擺放完物件,厲昭允手持名字一一核實。
“黑珍珠一枚?這也太少了點。”厲昭允看到名冊上的數字,簡直不敢相信鳳凰城居然會請這么磕磣的客人,低頭一看名字:“西海,敖涉川贈。”
哦,那沒事了。
“請柬上明明跟她交代清楚了別帶禮物,真是太拿我當外人。家里才安定沒幾日,哪里來的閑錢上門送禮。怪我思慮不周,怎么沒事先給她送點家底過去……哦,后面還有?”
堂堂西海哪怕是沒落了,禮單名冊上也絕無可能只有黑珍珠那么一項,后面還列著的“千年鯊魚鰭五百對”屬于海產,直接送往了膳房冰庫中,以及“完整鱷魚皮七百條”可制成衣物視頻,會下發給各位王族。難怪最后送到珍瓏院的僅剩這么一枚黑珍珠了。
厲昭允摩挲手上的黑珍珠,眼神柔和:“為了給鳳凰城送禮,她是把那些鯊魚精、鱷魚精千刀萬剮了吧。”
門外有人進來,裙擺無聲拖過地面,細聲細氣地反駁他:“千刀萬剮可剮不出完整的鱷魚皮,昭允哥哥未免將那西海龍族的姐姐想得太殘暴了。”
安蕓蕓請了個萬福,遞上已獲批準的珍瓏閣專屬查閱文牒。
意識到有別人在場,厲昭允連忙“啪嗒”合上了裝有黑珍珠的錦盒,不假思索地揣進懷里。
他接過安蕓蕓手中遞來的文牒,掃視一眼,問道:“你要查昭明的學籍記錄?”
“回大殿下,姨媽囑咐我多盯盯表弟的功課。”邊回著話,安蕓蕓悄悄往前多行了半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昭明的情況一向是由伴讀直接向伯母直接匯報,為何這次要換人來查問了?”
學籍記錄這等無足輕重的東西,只要厲昭明自己在文牒上簽字,那么掌管人自然也愿意取來。厲昭允接手珍瓏閣有段時間了,因此在前頭領路,熟門熟路找到了堂弟的學籍記錄。
安蕓蕓接過那本厚厚的文檔,隨意翻閱了兩下,笑著說:“那些伴讀只知道溜須拍馬,再這么嬌慣下去,遲早得廢了。”
她話鋒一轉,似是忽然想到件要緊的事情:“說起來,當初昭明跟大殿下是同一年拜入萬重山門下的。但是一年后,新弟子回鄉探親時,昭明出了意外,因此中斷學業,僅剩大殿下一人回山修行,否則你們兄弟倆的關系一定更好。”
被安蕓蕓這么一提醒,厲昭允才想起來百年前的那樁舊事,又翻出來僅有兩三張紙厚薄的文卷,那是厲昭明在萬重山的學籍記錄。“來,在借閱人這里簽個字吧。”
“多謝大殿下。”
安蕓蕓目送厲昭允離開,立馬將那本厚厚的文檔放回架子上,帶走了那份薄的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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