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馨樓，對啊”倪喃在三樓繞了兩圈也沒找到林津涵說的教室，她埋頭研究著手機上的共享位置，走走停停又回到了一樓。

        林津涵這人喜歡把手機調成靜音，關鍵時候總是找不到人。

        進來時走的側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帶上了，在離擦得锃亮的玻璃還有一步距離時，倪喃有所感應一般突然抬起頭定在了原地，定睛發現了已經關上的玻璃門，免去了點皮肉之苦。

        她用了點勁拉開門往外去。

        不大的平臺后面是幾層臺階，她眼睛抬也不抬地繼續向前走著。

        藍色衛衣的帽子突然被人從后面一扯，領口抵在了細長的脖子中間。

        “林津涵！”倪喃以為是她的惡作劇。

        “看路。”許承一松了手。

        倪喃歪頭，看見了有段時間沒見的熟悉面孔，只不過這次的黑眼圈都長到下巴了，黑色帽子壓得氣色更加暗沉，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你怎么在這兒？”

        “上課。”幾位演員三月和四月都會抽空過來參與課堂學習，算是張樟導演和母校的合作項目之一。

        “噢——”倪喃聽林津涵提過，那既然是上課總要認識教室吧，她再次確認了一遍林津涵發來的消息，“你知道雙馨樓312在哪兒嗎？”

        自己剛剛上課的教室隔壁？許承一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沙啞：“在副樓，這邊過不去，你穿過那條小路左拐，上那個很大的樓梯就行。”

        倪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腦海里重復了一遍路線：“謝謝啊！”

        “嗯，走了。”臺階下商務車的車門已經打開了。

        “許”倪喃不敢直呼全名，只能叫個姓。

        許承一在臺階上停住腳步，轉身看見倪喃把她手里的礦泉水扔了過來，下意識接住。

        倪喃又是扔下就跑，頭也不回。

        等她找到312教室門口，林津涵正好從里面出來，教室里還坐滿了人。

        “你來這兒干嘛？”倪喃感覺這應該是表演學院的教室。

        林津涵中途離場，只背著個拳頭大小什么也裝不下的包，明顯不是來上課的：“湊熱鬧。”

        “湊熱鬧？表演學院的熱鬧？”倪喃暫時還不想戳穿她。

        “對啊，我和你說過的，”林津涵掰過她在門口張望的腦袋，“走了！”

        “許承一他們嘛！”倪喃很自然地蹦了個名字出來。

        林津涵趁機轉移了話題：“你和許承一認識啊？”

        “”倪喃傻笑兩聲掩飾了一下，“不是我們花店的免費代言人嗎？”

        “我加根腸，等會兒給你結賬。”

        許承一蹲在貨架旁，說完臺詞，被當頭澆下了一碗泡面。泡面還帶著點溫度，在凌晨的寒意下，他的頭頂騰起了一絲熱氣。

        夜戲結束。

        許承一頂著一頭黏膩的頭發鉆進了衛生間，好在方便面里沒放油，容易洗干凈。

        他匆忙抓起楊免手里的毛巾，隨意揉搓著頭發朝自己的車走去。

        楊免有些心疼：“干脆去化妝間吹吹吧，兩分鐘的事！”

        “算了。”毛巾濕得很快，他扔在手邊，又在車里換掉了沾滿湯漬的衣服。

        “幾點拍？”劇組休整一天，晚上他昨天早上剛回的東城，上了兩堂課繼續趕回來拍戲，今早又要回東城去拍一組還未定下的代言照片。

        楊免再次確認了信息：“十點左右。”

        “那我先回家一趟。”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要輾轉各地拍戲，快成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了。

        夜色依舊沉得眼前一片黑，樓道里的聲控燈不太靈敏，許承一摸黑把兩袋東西放到了張大爺家門口。

        剛一放下，門就開了。

        “小許？”張長立見是他才打開了最外面的一道門。

        “起那么早啊？”許承一又把東西提了起來。

        “年紀大了睡不著，”張長立探頭往外看了看，“進來！”

        門被完全拉開，許承一拎著東西進到屋里：“這些吃的都給您了。”他把袋子里的蔬菜和肉一一拿出來又塞進了冰箱里。

        張長立看他這次似乎把冰箱搬空了一般，拿了滿滿兩大兜東西過來：“要出去很久？”

        “嗯，有一段時間不在家住了，”許承一沒時間坐下，只順手從張長立遞來的盤子里拿了個剛蒸好的包子，又把鑰匙遞了過去，“鑰匙您也拿著，偶爾幫我開門看看就行，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號碼存過的。”

        “我知道的，”張長立執意送他出門，看著他坐上車，又叮囑了一句，“好好工作！”

        許承一點點頭，居然不舍得關上車門。

        他本以為自己的一些工作老人不會理解，可張長立一直以來都是關心而不作任何評論，只會囑咐一句好好工作，再多的就是話話家常或是兩人一起吃飯、下棋時的安靜無言，每次他都只能以用力點頭和努力工作來回報這份支撐著他堅持到現在的動力，這是漂泊三年來很幸運的一份相遇。

        三月末，東城大學各個學院開始為大三學生的見習忙碌起來，編輯出版系還特意組織了一次動員大會。

        這學期的見習與大四的實習不同，算作必修課之一，每位同學都必須參與，拿到合格證書后才能申請學分。

        班級內部，按照三年來的專業成績和實踐分數進行綜合成績排序，優先滿足排名靠前的人的志愿方向。

        周六一大早，編輯出版系的36名大三生齊整整地坐在了學院的階梯教室里，講臺上的輔導員正在絮絮叨叨。

        倪喃正犯困，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身邊的人討論班群里發出的成績單。

        何芊小聲和她嘀咕：“你應該能去創一了吧，要是再多幾分實踐分就穩了！”

        “不知道啊，得看前面的人怎么選。”倪喃有些頭疼，她的專業成績幾個學期平均下來排在第一，但是實踐分差了點。

        “你怎么沒去支教，社會實踐也不參與？”何芊在一邊幫著惋惜。

        倪喃也懊悔，她一心一意鉆進了錢眼里，把整個假期都獻給了花店，現在掙扎為時已晚。

        創一出版社不僅在東城數一數二，在全國的出版社里也小有名氣，是個香餑餑，但見習名額只有一個。

        持續數小時的動員大會終于在晚飯時間宣布結束了，倪喃餓得前胸貼后背，跟著宿舍的其他三個人一塊去了食堂。

        這也算得上是宿舍屈指可數的聚餐了。

        “雨嵐，你怎么沒選學校的見習啊？你不是一直說要當老師的嗎？”何芊收見習意向表時瞥見陳雨嵐勾選的兩個見習點都與學校無關，順嘴一問。

        正在回消息的倪喃分心一聽，好奇地把視線轉向了坐在對面的陳雨嵐，畢竟是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之一。

        陳雨嵐頭也不抬地道：“不想選就不選了唄，就不能和你們選一樣的啊！”語氣好像溫溫和和，但話里明顯帶了刺。

        氣氛尷尬了幾分。

        和我們一樣的？

        倪喃心里有了點數，低下頭繼續安靜吃飯。

        何芊是個急性子，硬著口氣直接道：“我隨便問問而已，你想多了吧！”

        沒想到一向隨和的陳雨嵐聲音提了起來：“你們當我在放屁不就好了！”

        “吃好了嗎？走了！”倪喃哭笑不得，拉起何芊端著盤子先一步離開。她雖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但自己經常外宿，鬧掰了為難何芊一個人。

        “她選了什么見習點？創一啊？”傳交見習意向表時，她正忙著給巧克力預約寵物醫院的驅蟲，沒來得及關心別人選的什么。

        “你填表了嗎姐姐？沒有那么具體的選項好吧，她就勾了個出版社，”何芊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之前她的意向一直都是學校，在宿舍里也一直念叨要當老師的，昨天還說呢，怎么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呢，誰稀罕和她搶嗎？”

        倪喃睞了何芊一眼：“我，我稀罕。”陳雨嵐要是想選創一出版社的話，那就沒有自己什么事了。

        “有人還傳創一的見習已經內定是你了，說是你小叔幫的忙，”何芊憤憤不平，“你不在的時候她還跟我打聽來著，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么說，她怎么就突然想去創一了？”

        “我小叔怎么可能管這種事，怎么又傳起這些謠言了！”自入學起，程子慷總出現在學生公寓附近接送她，類似的謠言就沒斷過，她猛嘬了一口奶茶，沒再往下吐槽，“她兩回來了，你回宿舍吧，我也得走了！”

        兩人道了別。

        “倪喃？”

        倪喃正沉浸在流言蜚語里，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個穿著黃色衛衣的男生站在臺階下，手里還提著個東西。

        她也不管人家叫出的名字，直接擺了擺手：“不是我的外賣。”

        男生倒不生氣：“你不是倪喃嗎？”

        “嗯？”她又轉身細看，才發現好像不是送外賣的。

        “我是程老師的學生，宋曄。”男生禮貌地自報了家門。

        她一時沒轉過彎來，張口就問：“哪個程老師？”她爸程子嵩在律所帶學生，也總被叫老師。

        宋曄被問懵了：“程老師，程子慷啊！”

        “噢”所以又是年級輕輕就熱衷于給別人介紹對象的小叔搞得鬼，他在微信里說讓自己把握住機會，“我小叔讓你來送貓啊，謝謝啊！”

        宋曄很是直白：“所以程老師真不是你爸爸啊，還總有人謠傳呢！”

        她又被揪回了這些風言風語里，忍不住拔高了音調：“姓得也不一樣啊，怎么不說我是他包養的小三呢？”

        宋曄少有的語噎：“因為……長得像吧。”

        倪喃沉默了兩秒，換回禮貌的語氣：“貓給我吧，麻煩你了！”

        宋曄把裝著貓的太空艙背包遞給了她，然后指了指停在路邊的電動車：“方便的話，我送你去寵物醫院？”

        “好像不太方便，”她小聲接話，又趕緊禮貌拒絕，“不麻煩你了，我有車！”然后接過背包放到地上，把巧克力拎出來抱在懷里揉了揉，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塞了回去。

        宋曄看著她把貓背到身后，踏上了一輛小小的代步車，眼前突然浮現連人帶貓摔在地上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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