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章魔心佛骨江湖現(一)
慕容曇輕描淡寫,一句“修羅梵海”,恰似平地一聲驚雷,震得在場眾人驚駭不已。
向來熱鬧的胭脂河,寂靜得連風聲都清晰可聞。
同在高臺席位之上的太一,見這樣一個極美的少女自報家門,卻是近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魔心佛骨”,心道:“這少女目似寒霜,冷如冰雪,身立湖中船頭,卻像被云霧籠罩一般,臉色蒼白得失于健康,難道先天生有不足之癥?但看她額間一道血痕妖異非常,仿佛天魔降世,舉止氣質卻現佛門慧性,難怪……難怪會有這樣一個外號!
秦長老率先打破靜寂,沉聲對慕容曇道:“韓公子乃霸刀山莊貴客,姑娘出手如此不留情面,不覺太過分了嗎?”
瞥一眼韓盛,見他胸口受創,伏在一旁兀自申吟,氣惱之下,覺得修羅梵海仗著聲勢欺人,霸刀山莊顏面受挫,自己臉上也無光。
“何況佛子一向悲憫蒼生,即便小輩出言不遜,也決不至動手傷人。賢侄女以女流之身修得今日根基,想必天賦不差,機遇也好。但還需修身養性,別因為一句事出無心的戲言,就要打要殺,可知這樣會敗壞你的名聲,叫人看輕。
這是端出長輩的姿態,斥責慕容曇欠缺慈悲之心,更甚一步,幾乎是說她冷酷無情了。
但慕容曇絲毫不為所動,說道:“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你對我是褒是貶,我也并不在意。但有人欠缺管教,辱及梵海,我便不得不出手,給他個教訓了!
韓盛勉力撐起身體,抹去嘴邊鮮血,厲聲道:“憑你……也配管教我?”說時佩劍瞬化在手,身子猛然撲出高臺,疾刺向畫舫船頭。
這一劍走勢極快,他話還未說完,身形已撲至慕容曇跟前。
但慕容曇卻恰巧側身讓過,在他收勢不及的瞬間,拿住他胳膊,五指迅速滑上他腕脈,輕輕一拂,長劍便即落地,幾乎是在同時,屈膝撞上了他的胸腹。
韓盛登時受制,以極尷尬的姿勢僵住。
這一招“素心扣”是佛門獨有的近戰招式,重點就在最后那記膝擊上,對轉力卸勁和身體柔韌度的要求堪稱苛刻。若非慕容曇留了三成力,韓盛此時已是一具尸體了。
秦無鑄身為霸刀山莊七大長老之一,本想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眼見此時情勢,暗道梵海猖狂太過,決心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一點顏色瞧瞧,好教她知道不是有點實力就能四處橫行的。
因此雙手一分,一道煌如烈焰的疾流電射而出,于半空中化虛為實,竟是一口刃身闊長的獅頭寶刀。
“我來領教閣下高招!”
慕容曇翻掌摜開韓盛,掌中佩劍隨即化出,只聽“嗆啷”一聲巨響,寶刀與名劍的刃身撞在一起,湖上霎時蕩開一陣悠長刺耳的金屬鳴吟。
秦無鑄被這無邊劍意攝住,驚訝道:“魚鱗冷鋼?”
五洲修士多以紫薇軟鋼、磐龍硬鋼和魚鱗冷鋼為自身打造兵器,秦無鑄這口獅頭寶刀便是以磐龍硬鋼鍛造,刀身堅硬無比,可承山負石,尋常兵器絕不敢正面與之相抗。
可他不知道,慕容曇這口“風月”乃救苦佛子當年托付寰洲國相,從三萬斤魚鱗鋼中挑出最好的,輔以隕鐵,投入寰洲的“天地洪爐”,歷經七七四十九個日夜才燒鑄而成的神兵利器。
莫說斬金折玉,便是催山裂海也不在話下。
刀劍交鋒之后,秦無鑄一心求勝,慕容曇借勢后退,畫舫承受不住這力道,竟而步步崩潰,爆散成一段段殘骸斷軀,分浮于浩渺碧波之上。
明懷瑾看得呆了,她從未想過女子竟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現出真容,更別說出手教訓韓盛這樣的世家公子,與秦無鑄這樣的江湖名宿武道爭鋒了。
只聽“轟”地一聲,慕容曇推出風月,赫赫劍威,竟逼得秦無鑄不得不后撤,飛掠至幾丈外的船頂上。
秦無鑄立定之后,心道自己今日若不能勝,一世威名則盡喪于此河中,哪里再有顏面以霸刀山莊長老自居?說不得要使些應急的手段了。
當下橫刀直劈,作出一副要反擊慕容曇上盤的模樣,卻在招式即將用老之際,忽地疾運真氣,單掌劃圓,一把提起身邊已完全喪失斗志、只想活命的韓盛,將其往高臺的方向擲去,口中大喊:“韓公子,此處危險,可別誤傷了你性命!”
此時的胭脂河上空,劍氣縱橫,劍影鋪天蓋地,韓盛恰好身處兩人當中,眼看便要斃命于斯。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曇手掐訣印,將欲發未發的劍陣強行召回,想使韓盛避過這致命一擊。
哪知秦無鑄早有準備,趁此機會,一股雄渾如巨龍的掌力登時緊隨而至。
倉皇之下,慕容曇只得提氣硬接。
來自四面八方的氣流飛速旋轉,被流動圣華的“卍”字佛印擋下,爆散出的巨大沖力,使得周圍幾艘大船后退出一大段距離。
原來秦無鑄想到方才慕容曇推開韓盛的那一掌,猜測她對韓盛仍懷有惻隱之心,這才急中生智,想出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但見慕容曇接過一掌,又來一掌,氣海翻騰間,唇畔已溢出一縷鮮血。
明懷璧凝視戰局,皺眉道:“怎么回事?”
方才電光石火,速度實在太快,他雖看出了些端倪,卻只道慕容曇必有法子應對,誰成想她竟真的中招了。
明懷璧哪里知道,江湖人將慕容曇不久前擊殺密宗法王一事傳得舉重若輕、神乎其神,其實她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傷,至今仍未完全復原。
舊傷添新傷,這才招架不住秦無鑄驟然襲來的掌力。
但幼時相識的情分,足以令明懷璧無條件站在慕容曇這邊,只要她現出下風,必是對手用了不堪的手段,絕不是她技不如人之故。
見他一顆心全撲在慕容曇身上,對自己全不關心,明懷瑾免不了有些吃味,心想:“哥哥與她十年未見,與我也數年難見得一面,卻重視她甚于重視我……”
掌與掌之間全然不留絲毫間歇,慕容曇后退數步,勉力撫上胸口,一面喘息,一面琢磨:“若公平武決,這老東西絕不是我的對手,只是……”
心脈深處忽地一陣抽痛,冷嘶一聲,臉上血色全無。
見慕容曇額角劃落一滴冷汗,額心正中那道殷紅血痕竟似活過來一般,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股張牙舞爪的邪氣,甚至隱隱有將其吞噬的勢態。
秦無鑄不由納悶,暗道:“這是怎么回事?”
正當他第三掌悍然欺身,慕容曇體內佛魔之氣失衡,束手將敗之際,忽然——
空中降下一道翩然身影,翻袖納手,落在慕容曇身前,竟將那道悍然無匹的氣勁盡數化消在掌間。
“云中月?”秦無鑄大驚。
“秦長老,何必與小輩置氣呢?看在我的面上,今日到此為止罷。”
來人一襲寬大道袍,拂塵搭在肩上,烏發朱顏,臨風而立的姿態,一派仙風道骨。
正是兩儀道峰僅次于掌教之尊的沖虛子道長,“斷虹霽雨”云中月。
秦無鑄有這個臺階下,自然見好就收,說道:“我原也不欲與賢侄女起這番爭端!
云中月頷首謝過,側頭轉顧慕容曇,目光不可謂不無奈。
“老師!蹦饺輹掖故,避開了他的視線。
耳尖的修士聽見,悄悄問身邊的人:“為什么佛門的人要管道門的人叫老師?”
其他人:“……我怎么知道!
云中月正色道:“眾人歡聚于此,是為明日啟程護送使團渡過東海,往幽洲賀鬼族之主的壽辰,大家本意是好,但人多勢眾,生出齟齬也屬正常。小曇,你既與此間主客起了沖突,便暫尋他處落腳,待到明日下午逐浪舟啟航,再來與眾人匯合吧。”
慕容曇仍舊垂首,道:“是……”
話才出口,體內氣血翻涌,佛魔之氣加劇失衡,再容不得她絲毫耽擱。
只得拉起風帽,勉強向師長行過一禮,飛身縱出湖面,足尖輕點,只兩三下,便如燕子鳧水一般,掠出了眾人的視線。
經過明懷瑾眼前時,一張給風帽遮住的側臉卻忽地轉過來,向被斗笠白紗掩住面容的少女投去短暫的一眼。
因她聽見了那個名字,那個早被她遺忘的名字。
風帽也因這動作滑落,一頭柔軟如蔓草的長發輕輕飛揚起來。
明懷瑾怔然望住天邊,低聲喃喃:“原來……她竟生得這樣好看,難怪哥哥對她念念不忘,我見了她,我……”卻說不出下文,腦袋里空蕩蕩的,唯余茫然。
從始至終,太一都端坐其位,這時見云中月來到,才起身施禮,說道:“晚輩云夢鬼谷門下,久聞前輩高名!
他是這一代鬼谷縱橫的嫡傳弟子,雖生性謙遜,仍自持身份,當日對殷思懷低頭,不過迫于局勢。
此時這一聲“前輩”,才顯出幾分真心。
云中月見他處變不驚之作風,大概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鬼谷縱橫”四字,從來不是名字,而是身份,每一任云夢主人皆為“鬼谷縱橫”,受封“謀圣”,號稱算無遺策,可通神鬼。
這少年身為下一代“鬼谷縱橫”,氣度不凡,卻不知有何本事?
太一一眼看出慕容曇離去時所施展的輕身功法,正是兩儀道峰聞名天下的“逍遙游步”,據說修煉至頂峰,可達到足尖點在青萍上,水面波瀾不生的境界,謂之“不渡萍蹤”。
而方才慕容曇口稱云中月為“師”,更讓他心生疑惑,欲出口詢問,卻不明言,只對云中月道:“方才那位姑娘的身法,與前輩頗為相似。”
云中月聽了,只淡淡一笑,并未做任何表示。
接下來的一應善后事宜,由秦無鑄派人全權負責,這場餞別宴自然也宣告終止。
正當眾人零零星星散去之際,卻有人注意到一個細節。
同是經歷幾大武學高手混戰,載著慕容曇來的那艘船已然毀去,周邊幾條小船也都慘不忍睹。
然而卻有這么一條“漏網之魚”,依然屹立不倒不說,看起來皮都沒擦破,與四周的慘狀相比,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饒是太一見慣了奇事,也不禁感慨:“這么結實的么?”
與此同時,閑坐窗前的人哂笑一聲,撥了撥掌中的琉璃念珠,目光移向大船上怔然出神的明氏兄妹,語氣似慨似嘆:“這一出戲,真是熱鬧!
“是啊,終于結束了,我能走了嗎?”
紅衣墨發、璀璨艷色壓逼的男人斜身立在此人身后,雖在室內,肩上卻撐了把色比楓紅的紙傘,銳利似刀鋒的傘緣下,一張鳳眼飛眉的英俊面容連敷衍的表情都欠奉。
撥動念珠的人嘆了一聲,對他的不耐煩感覺不解,問道:“你不覺得觀察不同的人對待同一件事的態度和反應,是件難得有意義的事嗎?”
紅衣男人道:“不覺得!
那人遺憾道:“丹溟,你是個無趣的人!
“……”丹溟道,“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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