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章魔心佛骨江湖現(二)
沉沉暗夜,距離胭脂河三十余里的一處野渡,幾只漁船正系在河岸上栽種的大柳樹邊。
慕容曇盤膝坐在船內,口中默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同時雙掌運使真氣,將體內佛魔之氣導向奇經八脈,再匯入太陰、太陽、少陰、少陽等正經脈,最后回流至氣海。
如此來回數個周天,好一番折騰后,才使額上那道血痕平靜下來。
她如今這具身體天然生就一顆魔心,而她又修煉的佛門功法,若無法與之和平共存,便有性命不保的危險。
因此她一旦跟人動手,必是有十成把握,能在少動真氣的情況下,短時間內便數招制敵。
今日韓盛說話不干不凈,居然辱及梵海諸位高僧,她既然聽見,若不給個教訓,實在有負多年深恩。
想當年,她帶著前世記憶穿來這個修仙世界,投胎到中洲西南的某個小山村,成了當地一家李姓鐵匠鋪的獨生女。
李鐵匠生得方頭闊耳,膀大腰圓,因懷疑襁褓中的女兒不是親生,怒罵妻子背著自己偷人,連女兒名字也不取,到五歲上時將她趕出了家門。
她在江湖上輾轉流浪,靠乞食為生,恰巧遇上下山驅邪的無相寺住持無狂。無狂帶她回山,給了她一個落腳的地方。
本以為能在山上無憂無慮過一輩子,可七歲那年,跟無狂有仇的魔族找上門來,將整個滄浪山屠了個干凈,只她一人活下來,被托付給了佛門禪宗本部“修羅梵海”的救苦佛子。
而她也就此放棄自己在現代的名字,更名為“慕容曇”。
這些年來,她在梵海沒日沒夜地修煉,只為有朝一日能盡誅魔族,以報無相寺的血海深仇。
直到三個月前,她正式入世……
“慕容姑娘,我有事找你,請你出來一見!”
正當她陷入回憶,神思極為專注之際,忽聽一個刻意壓粗聲線,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聲音在外高喊。
她身在船艙之中,無法得見岸上情形,但聽聲辨位之下,知道話聲是自岸上傳來無疑。
“抱歉。”慕容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我不認得你,也不想與外人過多接觸。”
那人怔了片刻,復又說道:“在下姓秦,乃霸刀山莊秦大長老堂侄,單名一個羽字,來此是特向慕容姑娘賠罪,希望大家化干戈為玉帛的。”
慕容曇道:“此事已過,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人卻是不聽,百般糾纏,仍舊請求她出來一見。
慕容曇無法,只得住口,足尖微點,身形已如鬼似魅地飄出,落在河岸邊的一排大柳樹前。
朦朦月光下,只見一名身形瘦削、著淡青縐紗襕袍,作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俏生生地立著,見慕容曇真被說動,出來與自己相見,先是一喜,隨即便是一呆,說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竟不知不覺間,念出這段莊子·逍遙游篇的名句來。
慕容曇奇道:“你說什么?”
秦羽支吾道:“我說,我說慕容姑娘……不是那么不講道理的人!”
慕容曇只覺好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知道。”秦羽點頭,“你是好人。”
在他涉世未深的眼光看來,江湖上那些傳言大多是人云亦云,這位慕容姑娘生得如此美貌,必定不是壞人,內心肯定也如外表一般,令人又敬又愛。
他還待說些什么,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秦兄,你跟這母狗廢什么話?她聽得懂嗎?”
慕容曇心頭一凜,凝神看去,只見秦羽身后那株柳樹的陰影下,聚集了二十來個手持兵刃的青年修士。
領頭之人,正是今日傍晚在她手里吃過大虧的韓盛。
見她向自己投來目光,韓盛森然一笑,招呼一聲:“上!”一群韓氏豢養的江湖打手便蜂擁而前,有的用刀,有的用劍,各自站定方位,將慕容曇團團圍住。
秦羽驚道:“韓公子,你這是做什么?咱們不是說好了,我將慕容姑娘約出來,你便向她道歉,大家就此重歸于好么?”
一個身材矮小、滿臉精光的瘦子首先站了出來,大聲嚷道:“跟母狗道歉?呸!可別臟了公子爺的嘴!小秦兄弟,你快讓開,讓我們好好為公子爺出一口惡氣!”
慕容曇只剩冷笑,道:“好啊,我也想試試,你們的手上功夫是不是如嘴上功夫一般硬。”
秦羽急道:“別……有什么事,大家心平氣和地說清楚不好嗎?干什么一定要打打殺殺呢?萬、萬一……”
慕容曇也不看他,只道:“你讓開。”
那瘦子大喝一聲,提掌劈來,慕容曇抬手一撥,卸去這一掌所蘊勁力。同時微微側頭,避過頭頂砍到的一把大刀,左手食指與中指架住刀口,真氣一震,兩人立時橫飛出去,所過之處,炸得土石崩濺,柳葉繽紛。
接著一條鐵鏈撲來,慕容曇倏地伸手,竟抓住鐵鏈尾端,另一頭使這兵器的人經不住她這一扯之勢,給帶得一個趔趄,身子朝前撲去。
而她揚手一甩,鐵鏈正中一名斜側襲來的敵人,砸得他面門立刻現出長長一道血印。
眼看這一群烏合之眾著實不堪,慕容曇干脆風月都不拔,腳下隨意踢起一口長劍,“唰唰”數聲,劍尖如影輕顫,徑朝人多的方向刺出。
一道怯怯的聲音卻忽地響起:“慕、慕容姑娘……”
這語氣聽著耳熟,慕容曇回過頭去,只見遍植柳樹的岸上立著一名青衫少女,身形瘦小,面色微黃,年紀約摸十三四歲,正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是云中月身邊的侍婢青女。
慕容曇皺眉道:“你來做什么?”
青女支吾道:“主人說姑娘受了傷……讓我來……看一看。”
慕容曇早該想到,老師必不會放任她孤身在外療傷,若不親自前來,也會派人來詳問情況。
可……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
果不其然,眾打手掉轉目標,齊向青女攻去,其中一人甚至將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青女驚恐地睜大眼睛,向后退去。
慕容曇終于被激起了一絲怒意,森然道:“別動她——”
那人嚇得身子一頓,卻不信邪,仍朝青女抓去,慕容曇手中長劍旋出,劍鋒徑往那人手伸出的方向削去。
秦羽高聲大叫:“不要!”
但為時已晚。
只聽凄厲一聲慘叫,一只血淋淋的手掌被齊腕削下,濺起一地猩熱泥沙。
秦羽不敢置信道:“干什么啊?你人生得這般美貌,心腸不能軟一點嗎?!”
慕容曇動作一滯,輕吸了口氣,淡然對青女道:“你回去罷,告訴老師,我的心悸之癥已壓下來了。”
青女道:“那……他們?”目光無措地掃過眾人。
慕容曇仍是那副冷漠神情,道:“烏合之眾罷了,不成氣候,走。”
青女愕然點頭,轉身就跑,心想:“我得快些回去,快些回去……請主人來教訓這群欺負姑娘的壞家伙!”
慕容曇轉身橫對這一群人,迎上秦羽怒恨的目光時,心頭微哂。
“諸位,別浪費時間了,齊上吧。”
這句話一出,宣告她已喪失所有耐性。
眾打手面面相覷,不敢輕舉妄動。
秦羽越眾而出,喝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慕容曇以為他要出招,不料他竟幾步上前,一把朝自己抱了過來!
察覺他周身未有絲毫真氣,慕容曇略一遲疑,已被他攔腰用雙臂勒住。
她掙了幾下,卻是掙脫不出。
“你……”
眾打手見狀,再度聯袂涌上,慕容曇一邊拆招解招,一邊對秦羽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秦羽固執道:“我要你停手!”
慕容曇心中有氣,沉聲道:“放開。”
秦羽道:“就不——”
慕容曇五指成鉤,一把抓住他后心,還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已聽他尖聲哭叫了起來:“你敢打我?!”
哭叫聲吵得慕容曇頭疼,一股煩悶之氣郁結于胸,心臟深處涌起一陣針扎般的隱痛。
自七歲之后,她便在救苦佛子的引導下,修習佛門至高武學——般若無相圣功。
這門功夫最大的特點就是令修習之人平心靜氣,少有喜怒哀樂。
慕容曇體內的佛魔之氣要一直處于平衡狀態,也得克制悲喜,盡量避免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此時她卻一再牽動心緒,使得胸腔內的氣血不停翻涌。慕容曇只感喉間一甜,隨即便嘔出了一抹朱紅。
韓盛不知緣故,以為她終于重傷,當即放聲大笑,大著膽子走上前來,伸手掐住她脖頸,獰笑道:“小賤婦,終于落到我手里了!”
眾打手揚眉吐氣,紛紛出謀劃策。
“咱們找個人多的地方,將這賤婦衣服扒了,套上鎖鏈,教她光著身子學狗叫!也好給公子爺出氣,給兄弟們報仇——”
韓盛笑道:“說得好,正該如此!咱們這就去月波樓!”
“不好、不好!”秦羽慌了,轉而勸說韓盛道,“韓公子,你事先不是這么答應我的!”
韓盛并不理他,扣住慕容曇頸中筋脈,在眾打手的簇擁中,徑自離去。
全然沒有察覺到,慕容曇雖給他倒拖于地,但一只手已抬了起來,滑向他扣住她頭頸的腕間。
只消她運勁一按,他便武脈盡斷,不死也殘。
忽在此時,樹影間吹來一陣大霧,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秦羽與韓盛等人腳下竟現出數道六芒星陣圖,幽幽紫光,映照在各人臉上,猶如墳場間躍動的鬼火一般。
“是誰?”韓盛驟然警惕,“誰在裝神弄鬼?!”
“哪個不長眼的鼠輩沖撞公子爺?”眾打手紛紛叫喊助威,“別躲了,快現身來!”
“諸位,在下冒昧問上一句,你們打算如何處置這位姑娘呢?”
大霧盡頭出現一抹謙沖身影,依稀可見是個男子模樣,聲音溫潤和煦,仿佛淙淙流水般,透著難以形容的寧靜悠遠。
韓盛咬著牙道:“你剛才沒聽見嗎?我們要去舞陽城最大的酒樓,扒光這賤婦的衣衫,割斷喉管,斬去四肢,把她的頭擰下來當蹴鞠踢!”
來人嘆道:“一定要把頭擰下來嗎?”
眾人忙不迭道:“當然!”
秦羽急忙道:“不行……”
濃霧后出現一把折扇,黑底扇面上以銀線繡著大朵盛開的婆羅優曇,如水的月光傾灑其上,反射出浸人心骨的冷寒。
“我再問一次……”折扇主人的聲音似有一股魔力,詭異的蠱惑人心,“一定要把頭擰下來嗎?”
他的關注點似乎有些清奇,不按常理出牌,令人十分莫測。
“關你什么事?”“閃一邊兒去,否則連你一塊兒干!”
“抱歉。”
只聽“錚”然一聲輕響,數道弦絲破空射來,纏上慕容曇腰肩。
那人竟如操縱傀儡戲一般,單掌斜引,五指猝然一彎,縱橫交錯的絲線便牽系著她,輕輕巧巧地脫離韓盛的桎梏,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慕容曇只覺身子一輕,整個人便瞬間凌空,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給個看不見正臉的男子提在手中。
愕然之間,竟忘記了趁此機會動作。
“少陪了。”
話甫落,已攜著慕容曇退去,兩人身影俱消失在煙霧中。
韓盛等人茫然四顧,卻哪里看得到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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