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沈佑禮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達(dá)萬盛行宮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了。
那是一個江湖俠客模樣打扮的人,但是身上卻沒有俠氣,反而有著一股子憨氣,他一見到沈佑禮從馬車上下來,便立刻迎了上去:“歐陽賀盧參見皇上。”
原來來人是凈水河神——歐陽賀盧,木魚本以為等在這里的會是管轄此地的父母官呢!這倒也不怪木魚想錯了,沈佑禮發(fā)書給此地的知府,讓其無需趕來接待之事,木魚并不知曉。
其實沈佑禮的想法是當(dāng)?shù)刂纸∮崛羰莵斫玉{了,未免惹起各種繁瑣之事,索性還不如自己辦事來的自在。
題外話不多說,單講此時沈佑禮親自扶起歐陽賀盧,以一副看似與歐陽賀盧很是熟悉的樣子,說道:“歐陽,你與朕之間無需多禮。”
但顯然,這個歐陽賀盧是個犟脾氣,而且并不領(lǐng)沈佑禮的情,只是堅持道:“君臣之禮不可廢。”
沈佑禮癟了癟嘴,他知道歐陽賀盧的性子,也自知改不了歐陽賀盧對于君臣禮節(jié)的認(rèn)知,所以不欲與歐陽賀盧爭這小事,而是轉(zhuǎn)而問道:“你平日里不是總離不了慕容嗎,怎么這次不見她在?”
慕容指的是慕容英,也就是歐陽賀盧的夫人。
“她…”歐陽賀盧明顯一怔,而后撓了撓頭,答非所問道:“皇上,臣先與你說說凈水珠之事吧。”
木魚想這個歐陽先生怕是與他的夫人吵架了,所以才如此生硬的轉(zhuǎn)換了話題,對沈佑禮的話避而不答。
天知道歐陽賀盧有多害怕沈佑禮會繼續(xù)問下去,所幸的是沈佑禮沒有。
比起慕容英,沈佑禮自然對凈水珠的事情比較感興趣,于是攜著溫月,在歐陽賀盧的引路下進了門。
萬盛行宮很大,這是木魚來到這里之后的第一個認(rèn)知,雖然它沒有皇宮那么大,但是比起玉衡別宮來,大概大了將近一倍。
別的不說,單就歐陽賀盧領(lǐng)著大家去的那座啟語閣,也就比木魚的落霞宮小了一點而已,溫月因為身體不適,所以一進門,就被沈佑禮安置在啟語閣的內(nèi)室里歇息,而大殿寬敞,坐下除溫月之外的眾人綽綽有余。
啟語閣大殿里,沈佑禮落座主位之后,眾妃嬪落座沈佑禮左側(cè)一行位置,再接著是太醫(yī)院與上官籽落座沈佑禮右側(cè)幾行位置。
至于歐陽賀盧,他全程站著,并沒有要尋位置的意思,甚至在所有人都坐好之后,他便即刻往大殿正中央跪了下去:“微臣有罪。”
歐陽賀盧這一跪加上這一句話也是唐突的很,在場眾人除了沈佑禮端坐如山之外,其余人皆面面相窺,不知所云。
此時正好趕上行宮宮人為主子們上茶,等到一杯杯南瓜狀的紫砂茶杯上桌之后,沈佑禮這才看向歐陽賀盧,施施然道:“你來說說,你有什么罪?”
“微臣…”歐陽賀盧動了動嘴巴,然后又似乎有所不便的頓了頓,最后他咬了咬牙,將馬上要溜到嘴邊的話轉(zhuǎn)了個彎,變成了另外一句:“微臣保護不力以致凈水珠…沒了!”
因為歐陽賀盧的這一句話,殿中開始有了熙熙囔囔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卻嗡嗡的惹人心煩,畢竟是個南素人都知道凈水珠對于南素水質(zhì)的重要性,所以此刻大家竊竊私語中大致都是在為凈水珠丟失之事而擔(dān)憂。
沈佑禮以右手四個手指頭在桌上輕敲,輕易的以這樣的一個小動作止住了場上的喧鬧,他深黑的眸子緊盯著歐陽賀盧,口中輕輕的帶出三個字:“起來吧。”
歐陽賀盧難以置信的看向沈佑禮,卻并不起身。
沈佑禮無奈的停下手上的動作:“關(guān)于凈水珠沒了的事情,朕一看到你就已經(jīng)知道了。”
沈佑禮又不傻,凈水河神好好的在自己的跟前,那么問題當(dāng)然就是出在凈水珠上。
“皇上不問微臣為什么凈水珠沒了嗎?”對于沈佑禮明顯的遷就與信任,歐陽賀盧心里百味雜集。
“沒了就是沒了,朕要是問了,難道就能改變什么嗎。”沈佑禮壓著聲音,直白地說。
以沈佑禮對歐陽賀盧的了解,歐陽賀盧沒有在沈佑禮問其何罪的時候交代凈水珠丟失的原因,那必是有什么苦衷或是難言之隱,沈佑禮與歐陽賀盧雖是君臣,但也算相交一場,這個臺階,沈佑禮還是會給歐陽賀盧下的。
歐陽賀盧羞愧的低下了頭,左思右想后又憋出一句:“那皇上不怪微臣嗎?”
守護好凈水珠是凈水河神的責(zé)任,歐陽賀盧自知失職了。
沈佑禮真是煩死了歐陽賀盧偶爾的愚鈍,沈佑禮已經(jīng)為歐陽賀盧鋪了臺階,歐陽賀盧卻不依不饒。
“朕要怎么怪你,殺了你嗎?”沈佑禮的表情徹底變的有點不耐煩了,他沉下臉,用近乎冷酷的語氣責(zé)問道:“那樣的話,朕用什么還我南素一個新的河神!”
歐陽賀盧終于不再發(fā)問,他的內(nèi)心為沈佑禮而動容:“皇上…”
沈佑禮知道歐陽賀盧能以這樣的語氣叫自己一聲“皇上”就代表著歐陽賀盧的心里已經(jīng)不再糾結(jié)了,于是沈佑禮沖著歐陽賀盧沒好氣道:“還不起來?”
歐陽賀盧這才乖乖聽話,去一旁空出來的位置上坐著。
解開了歐陽賀盧榆木腦筋里的一根筋,思緒又回到了水毒的問題上,一想起水毒害人不淺,沈佑禮額頭的青筋便突突直跳:“今日在座的是朕整個太醫(yī)院的人以及上官先生,你們的醫(yī)術(shù)都是揚名在外的,方才歐陽所言,你們也都聽見了,凈水珠沒了,那么在找到凈水珠之前,水毒要如何控制,你們可有主意?”
劉守祥作為太醫(yī)院院首,代表整個太醫(yī)院發(fā)言:“太醫(yī)院跟隨皇上,今日才至此地,本待安頓好之后再前往附近百姓家中診病,因此皇上這一問,請恕下官與太醫(yī)院眾人無法回答。”
沈佑禮點了點頭,他也是一時心急,竟忘了太醫(yī)院的人還未接觸過水毒患者,所以才與太醫(yī)院的人問出這樣的話。
上官籽咳了聲,側(cè)頭打量沈佑禮,試圖打破這尷尬地氣氛:“關(guān)于水毒,老身倒是可以為皇上解答一二,依老身近日來對水毒的觀察可知水毒發(fā)作極快,且不好控制。”
沈佑禮屏住呼吸:“那先生可有辦法解這水毒?”
“過去水毒尚且無人能解,今日老身也不得辦法,只能以針灸之法延遲一點點的時間,并無大的作用。”上官籽如實回答。
沈佑禮頹然:“那也就是說除非這次能夠盡快找到凈水珠,否則便沒有其它的辦法能保住我南素如此多的子民了…”
“是。”上官籽不想承認(rèn),卻不得不承認(rèn)。
上官籽一番話,幾乎是給那些患了南素水毒的人判了死刑,也相當(dāng)于是對南素國判了死刑,現(xiàn)下木魚等人還可以用從南素都城帶出來的尚未被污染的水與果蔬過活,但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不了多久,到時候這些東西吃喝完,南素都城也被污染了,那么那時候凈水珠還是尋不到的話,南素難道要滅亡嗎?
就在眾人為此愁云慘霧的時候,一道女聲突兀的響起。
“既然沒有辦法,那何不找個人試水呢?”俞敏狀似不經(jīng)意的提議道。
木魚本是端著紫砂茶杯準(zhǔn)備飲茶的,乍得聽見俞敏的話,忍不住詫異的將頭從茶杯口處抬起來,俞敏平素并不像是會對水毒之事上心的人,此刻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建議,真是叫木魚覺得奇怪。
木魚復(fù)低頭,將泡的有些苦澀的茶水咽了下去。
這杯中的茶乃是碧螺春,碧螺春屬于綠茶,因色澤銀綠、翠碧誘人、卷曲成螺又產(chǎn)于春季,故名“碧螺春”,還有一些人稱它為“嚇煞人香”,因為碧螺春的茶香濃烈,足得嚇煞人,由此可見,碧螺春乃是茶中名品。
碧螺春若是沖泡得當(dāng)?shù)脑挘袝绨自品瓭L,清香襲入,湯色碧綠清澈,葉底柔勻,飲后回甘,可是木魚這一口卻并不如此,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這萬盛行宮常年不住人,所以宮人泡茶的技藝也生疏了,或者這些宮人們根本就沒有認(rèn)真研習(xí)過泡茶的技巧。
就在木魚失望的將茶杯隨意地擱放在身旁時,溫如玉對俞敏的話提出了質(zhì)疑:“這附近中毒之人都不要太多了,再找個試水的人能管什么用?”
溫如玉這話說的毫無敬意,俞敏自然能夠察覺。
俞敏的目光輕輕掃過溫如玉的臉,心中生出幾分不悅,因著這幾分不悅,以及自己骨子里的那份高傲,所以俞敏懶得回答溫如玉的話,索性端起自己那杯茶,半掀起茶蓋子,然后將打開的那一部分杯口放在鼻下慢慢的嗅香。
俞敏這一系列的動作叫溫如玉的臉色瞬間變的不好看。
最后倒是上官籽幫著這兩個人圓場,只見上官籽“哈哈”笑了兩聲,然后代替俞敏對溫如玉反駁道:“這位娘娘所說不然,中毒者都是毒發(fā)了才開始尋醫(yī),老身在這里遇到的患者皆是如此,可若是找個人試水的話,那么癥狀便可以從初始觀察。”
上官籽說完,俞敏這才動作遲緩的接話:“而且水毒在常人身上發(fā)作的太快,不便慢慢的觀察以及醫(yī)治,所以此次試水需要一個身強體壯的人,這樣從一開始便一點點的觀察起來,才有機會找到根治的辦法。”
“那若是根本就沒有根治的辦法呢!”鄭琦煙遲疑著開口。
“如果不能治本,那么就治標(biāo)咯。”俞敏輕描淡寫的回答了鄭琦煙的問題之后,轉(zhuǎn)向沈佑禮:“皇上,若是依靠找人試水這一法子能幫上官先生以及太醫(yī)院的人在尋到凈水珠之前,找到更好的緩解病癥、拖延毒發(fā)身亡速度的辦法,那么臣妾的提議也值得一試,不是嗎。”
俞敏語畢,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沈佑禮看去,這目光里是探究,讓沈祐禮不由的蹙了蹙眉。
接下來,木魚聽見沈佑禮的聲音低沉有力的響起,他說:“是。”
得了沈佑禮這一個字,就是得到了沈佑禮的肯定,俞敏不用再開口了,因為她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完了,也沒有人再敢質(zhì)疑她了。
木魚不知道為什么俞敏這次會對水毒之事如此關(guān)心,不僅在合適的時候提出了這樣一個看似恰到好處的建議,甚至還為了這個建議費了幾句解釋的唇舌。
總之,木魚沒空花時間深究俞敏,而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問了一句:“身強體壯的人不難找,只是若要對方心甘情愿的去試水,恐怕并沒有那么容易。”
隨著木魚的話音落下,馬上就有人自告奮勇:“皇上,微臣自問身體素質(zhì)尚可,微臣愿意以身試水。”
說話的這個人是劉守祥的徒弟,太醫(yī)院的三把手李昊瀾,年紀(jì)輕輕,確實堪得上是身體素質(zhì)佳。
“皇上,微臣也愿意。”這次是太醫(yī)院里最年輕的小白臉柯偉與最胖的二把手齊光。
木魚心想這兩個人可不行,先說柯偉,他臉白的像是營養(yǎng)不良,應(yīng)該是受不住水毒摧殘幾天的,再說齊光,齊光這個人更是與“身強體壯”四個字無關(guān)。
木魚仔細(xì)瞧了瞧齊光那一身的肥肉,覺得他大概只能算心寬體胖吧。
“都不用說了。”沈佑禮提高了嗓音,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止住了旁人的話,然后他用自己低沉的嗓音極平緩的說道:“這次試水的事,朕自己來。”
沈佑禮面色無波,好似在說的并不是與自己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他不忍讓別人試水,這種事情只得自己上,既然沒有別的辦法,那么就姑且拿自己的命試一試吧。
剛才請愿試水的人愣在當(dāng)場,這么多人里面倒是木魚最先反應(yīng)過來,她焦急的站了起來:“皇上。”
木魚的眼里有不容忽視的憂慮。
歐陽賀盧、整個太醫(yī)院以及除木魚、溫月之外整個后宮里的人全都原地跪下,異口同聲的勸道:“皇上,萬萬不可啊。”
“皇上千金之軀、尊貴之體,怎可兒戲!”歐陽賀盧補了一句。
“什么千金之軀,什么尊貴之體,不過與你們一樣都是□□凡胎罷了。”沈佑禮自嘲了一下。
沈佑禮說完這話,先是瞧了木魚一眼,她呆愣的站在那里,臉色慘淡蒼白,叫他的眸色不自覺的暗了一暗,然后他將目光落在跪了一地的其他人身上:“現(xiàn)下,水毒之嚴(yán)峻眾人皆知,因此試水之事刻不容緩,如今朕意已決,你們勿要多言了。”
說完,沈佑禮便走了,半點沒給人機會再反駁。
木魚氣的抓起手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她憤憤的瞧了俞敏一眼,這一切都怪俞敏這張嘴,什么時候都不說話,偏偏挑這個時候說。
木魚是與黃婷一起出的啟語閣大門,啟語閣是沈佑禮的住所,位于萬盛行宮的中心位置,因為南素向來喜歡以身份劃分宮殿位置,所以木魚住的是位于啟語閣一旁的華東宮,東邊為尊,西邊為次,由此可知,木魚的華東宮是僅次于啟語閣的地方。
至于黃婷,她的位份低,住所則相對要遠(yuǎn)一些,據(jù)說那里和木魚的華東宮一樣,也在啟語閣東面,因此兩人才結(jié)伴同行。
最后一個踏出啟語閣的人是俞敏,木魚走之前沒有留心俞敏的神情。
所以,木魚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走后良久,俞敏依舊瞧著自己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因為木魚心有所憂,所以就只啟語閣與華東宮這兩步路的距離也叫她走的好似極遠(yuǎn),她一路上沉默著,黃婷也不敢擾她。
兩個人兀自走了一會,到了華東宮宮門口后,黃婷朝著木魚福了福身子,與木魚分道揚鑣。
目送走黃婷,木魚剛要進門,就聽見上官籽帶著困惑的的聲音在自己身后突然響起:“那個凈水河神”
木魚轉(zhuǎn)身,她竟不知道什么時候上官籽走在了自己的身后,她見上官籽低著頭,一副神思其中的樣子,猜到上官籽是在自言自語,而且她可以確定自己清楚的聽到上官籽提到了歐陽賀盧,于是心生好奇,故意問道:“上官先生在想什么?這么投入!”
“木惠妃娘娘!”上官籽也好像是才發(fā)現(xiàn)木魚的存在,他表情自然的笑笑,毫無掩飾的回答:“老身在想自己好像在此之前曾有幸見過凈水河神。”
上官籽方才在萬盛行宮的門口見到歐陽賀盧時就覺得眼熟,后來在啟語閣商討大事也就沒有細(xì)想這一茬,直到方才眾人散場,上官籽走在路上時,這才想到自己好像是真的見過歐陽賀盧的。
“嗯哼。”木魚微張著嘴,用錯愕的眼神看著上官籽,按理說,上官籽與歐陽賀盧應(yīng)該是兩個八桿子打不著關(guān)系的人,怎么會見過面呢?
木魚狐疑地看著上官籽,心想他年紀(jì)大了,記不清人也是有的,于是笑道:“先生莫不是記錯了,凈水河神長居于巖心河內(nèi),怎么會與先生有緣相見呢!”
“娘娘莫要懷疑,老身可沒有欺騙娘娘的動機。”對于木魚的質(zhì)疑,上官籽很是不滿:“老身與凈水河神見面的時間正是發(fā)生水毒后的這段時日。”
“哦~是嗎!”木魚挑眉,看上官籽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確定見過歐陽賀盧無疑了,所以她在等著聽上官籽接下來的話。
果然,后來上官籽真的向木魚講述了自己與歐陽賀盧的那一面。
原來上官籽近日來接待的病人幾乎都是患了水毒的,所以在這其中唯一一個因為劍傷來包扎傷口的人,上官籽記得十分清楚,那個人就是歐陽賀盧。
只是那一天,歐陽賀盧身上干涸的血有深淺兩色,看起來像是兩個人流出來的,其中較淺的顏色是他的,較深的就不懂是什么人的了,反正他那天是一個人來找的上官籽。
上官籽說他為歐陽賀盧包扎了傷口之后,還沒有等到交代好換藥的事情,歐陽賀盧就跌跌撞撞的走了。
上官籽本來是打算追出去與歐陽賀盧說好換藥的事情,可是想想歐陽賀盧那傷也不太嚴(yán)重,索性就算了,畢竟比起歐陽賀盧那點死不了人的劍傷,那些患了水毒的病人更為重要。
木魚聽了上官籽的話,不免有些困惑,歐陽賀盧沾染的那另一個人的血是來自誰身上的呢?還有就是歐陽賀盧是因何受的傷?而這一切又和凈水珠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
木魚想不明白,但是她可以肯定這個歐陽賀盧一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秘密里一定還包括他吞吞吐吐不愿多言的那個不曾露面的夫人。
晚上傳膳之后,木魚剛準(zhǔn)備動筷,就見小平從外頭著急忙慌的進門。
“你可來了,我剛才還想著你是不是出去逛這行宮里的風(fēng)景呢。”木魚拉開自己身旁的凳子,招呼小平道:“飯剛上的,一起坐下吃點吧。”
“姑娘。”小平盯住木魚的眼睛,嗓音清脆道:“福公公派人來傳話,說皇上不聽勸阻,已經(jīng)讓人送了些這附近的水來,打算以身試水。”
因為水毒的緣故,萬盛行宮里已經(jīng)將井口都堵上了,用的都是地宮冰庫里存的冰融化而成的水,所以沈祐禮要想試水,就得派人去宮外取水。
“什么!”木魚一個激靈,從位置上蹦了起來,連聲音都變了,她沒想到沈祐禮的動作竟這么快,她原想著等晚膳后再去勸勸他的。
木魚懊惱,是她大意了,她怎么會沒想到沈祐禮如此為水毒之事心急,如何能等的了更多的時間。
急急的趕到啟語閣,福德已經(jīng)在大門口等著木魚了,木魚一見他就問:“皇上呢?”
讓木魚覺得奇怪的是福德好像并不似小平之前所說的那么著急,反而做出一些些扭扭捏捏的姿態(tài)出來。
木魚此刻急躁,又問了一遍。
福德這才慢吞吞的回答道:“在書房。”
木魚剛要往里走,就聽見里面有女人的哭聲,好像是溫月。
木魚頓住腳步,她好像知道了福德因何扭捏:“溫淑妃在里面?”
福德低下了頭:“是。”
木魚懊惱,自己怎么就忘了溫月呢,溫月被安置在啟語閣內(nèi)室,內(nèi)室離書房多近啊,而且沈佑禮試水時,身邊的奴才一勸阻,難免就會弄出一些動靜來,這樣溫月想聽不見聲音都難,所以溫月一定是第一個趕到沈佑禮身邊的人。
木魚想不明白既然有溫月在了,那福德喊自己來干嘛?而自己這么緊張的跑來,究竟是干什么?有什么意義嗎?
木魚心里郁郁,抬步便要回去,腳方挪動了一步,心底的煩悶便消散了,因為她就算有再多的郁郁都敵不過腦中突然涌起的一個問題,溫月為什么哭呢?
木魚想了想,在心里得出一個結(jié)論,可是她不確定,于是她向福德征求答案:“皇上喝了那毒水了?”
福德靜了一瞬,他試探著打量木魚,見木魚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等答案,于是沉重的點了點頭。
木魚幾乎站不穩(wěn),虧得小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見木魚一直背對著前往書房的方向,完全沒有要轉(zhuǎn)身的意思,福德困惑了幾秒,有點不安問:“惠妃娘娘不進去嗎?”
福德的意思是問木魚不去看看沈祐禮嗎?
“不用了。”木魚擺了擺手,唇角抹開慘白的笑意:“皇上有溫淑妃陪著,應(yīng)該也沒有能用的到我的地方!”
木魚說的是實話,不是吃醋,沈佑禮都已經(jīng)喝下毒水了,木魚能怎么辦呢!
若是要說起沈佑禮試水之后該怎么被照顧,木魚不懂,可是溫月知道。
木魚明白比起自己能為沈祐禮想到的遭遭件件,溫月想的會更細(xì)致、更全面一些。
雖然溫月自己的身體也不舒服,可那只是舟車勞頓,木魚相信為了沈佑禮,溫月很快就會緩過來的,而木魚能做的什么也沒有,所以還是走開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佑禮的身體慢慢差了下來,他本就生的膚白,一虛弱整個人就更加像瓷娃娃一樣。
因為溫月沒日沒夜的守在沈佑禮身邊的緣故,木魚一次也沒有來過啟語閣,不過這并不妨礙木魚表達(dá)自己的關(guān)心,木魚會每天讓人送一些自己親手做的紅豆稀粥去給沈佑禮與溫月,日日如此,從不間斷。
據(jù)福德說沈佑禮試水前曾下令,讓木魚與溫月共同打理后宮各項事宜,任何人不有違此二人的命令,而尋找凈水珠一事則全權(quán)交予歐陽賀盧負(fù)責(zé)。
如今溫月騰不出時間與精力,所以各個宮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木魚解決的,其實說來都是一些瑣事,并不勞累,木魚應(yīng)付起來倒也得心應(yīng)手。
當(dāng)然這都是前話,后來沒多久,也就是沈佑禮試水后的第五天,他開始昏迷,意識時有時無,也就是這時候開始木魚才慢慢的感覺到累,身心俱疲的那種。
沈佑禮第一次昏過去的時候,木魚一接到消息,便馬上趕了過去,只是她站在沈佑禮的房門口,卻遲遲下不了決心推門進去。
好像只有這樣,木魚才可以欺騙自己,其實沈佑禮還是好好的,他什么事情也沒有,她的身后還有后盾,他一直在支撐著她。
木魚站了許久,這期間沈佑禮的房門打開了,他的屋內(nèi)漸漸的聚集了好多人,有太醫(yī)院的人、上官籽還有溫月與錦繡。
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擁擠,溫月睥了木魚一眼,然后帶著錦繡走了出來。
這時候,木魚的身后已經(jīng)黑壓壓的站了一排人,沈佑禮從后宮里帶出來的那些女人都站在這里了。
溫月掃了木魚身后那堆人一眼,然后將目光偏向木魚,問道:“木惠妃要進去看看皇上嗎?”
因為木魚沒有進門,所以其他的妃嬪也只敢站在她身后等著,如今好不容易溫月出來了,卻也只問了木魚一人要不要進去探望皇上,難免叫人心生不爽,這其中溫如玉的面色最為難看,而劉玉禾與白芷婷則稍稍表現(xiàn)出一點失望。
出人意料,木魚的回答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樣,她說:“不了。”
在場唯一一個猜到木魚會這樣回答的人是溫月,不得不說,溫月猜到了木魚的回答,卻猜不懂木魚的心。
溫月不懂木魚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說木魚愛沈佑禮,但是木魚卻能夠在沈佑禮中毒期間一次也不來探望,可若說木魚不愛沈佑禮,天天往啟語閣送粥的人也是木魚。
“皇上總念叨著你。”溫月微微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將她眼中復(fù)雜的情緒擋住。
木魚不自在的別過臉,她因溫月口中的話而動容,導(dǎo)致一時語結(jié),只訥訥的問了一句:“是嗎?”
“每天!皇上同本宮說的第一句話都是關(guān)于你的。”溫月秀眉微顰,她的嗓音略帶委屈:“他總問本宮你來過了沒有。”
溫月是該委屈的,她在沈佑禮身旁陪著,他卻念叨著別人。
木魚哽咽,她垂于身旁的雙拳捏緊,指甲嵌在手心里,一點也不疼。
木魚知道這些日子來啟語閣的妃嬪很多,但是大多數(shù)都被溫月以沈佑禮要靜養(yǎng)為由給阻了回去。
縱使來的人已經(jīng)這么多了,沈佑禮卻偏偏都不在意,只犟著脾氣在等木魚一個。
溫月嘆了口氣:“可你次次都讓皇上失望了。”
“下一次吧。”短暫的沉默之后,木魚特別誠懇地說:“等皇上好了,本宮一定會來看他。”
對上溫月那雙黝黑的眸子,木魚壓著聲音又補了一句:“他一定會好的。”
這樣一句話用著這樣篤定的語氣,像是在給溫月信心,又像是木魚在自我催眠。
就在溫月被木魚惹得眼眶一紅,準(zhǔn)備背過身去抹淚的時候,劉守祥與上官籽走了出來,還附帶了一個好消息:“皇上醒了。”
木魚如釋重負(fù),她身后的幾個人也有在竊竊私語的歡喜著。
至于溫月,她幾乎是一剎那間笑了出來,同時她的眼淚從眼尾落下,這大概就是喜極而泣吧。
不過這喜沒能持續(xù)多久,溫月剛要進門,劉守祥就接著上面的話,提醒道:“不過醒不了多久,皇上還會再次昏過去的。”
溫月一驚,喜悅的情緒收拾的很快,她轉(zhuǎn)為哭喪著臉,問:“怎么會這樣?”
溫月的反應(yīng)與劉守祥預(yù)想的一樣濃烈,劉守祥盡量挑好話安慰:“這是正常的,皇上體質(zhì)好,所以毒發(fā)的速度已經(jīng)比常人慢上許多了。”
劉守祥這些日子也會偶爾跟從上官籽出門為附近的百姓診病,那些人的毒發(fā)作的就十分迅速。
“這里還要提前告知幾位娘娘一句。”見劉守祥不敢多言,上官籽只能替他將之后會發(fā)生的事情交代好:“此后,皇上昏睡的時間會越來越長,一直到毒素蔓延全身時,皇上便會陷入長眠。”
溫月用力地閉了一下眼,她覺得心慌,連聲音都弱了:“長眠…”
木魚瞥了一眼溫月,相比于溫月的慌亂,木魚顯得要淡定許多,木魚向上官籽問道:“先生口中的長眠是什么意思?”
上官籽看了一眼木魚因為緊張而忍不住揪住裙裾的動作,心想這個木惠妃娘娘再是強作鎮(zhèn)定,也依舊是個女娃娃,手上的小動作出賣了她此刻的心,她也是很害怕的吧。
“字面意思。”上官籽有點不忍心的開口:“先是長眠,慢慢就會…”
“好了!先生別說了!”木魚聽不下去。
上官籽適當(dāng)?shù)淖∽欤滥爵~、溫月以及在場所有的娘娘們都聽明白了自己話里的意思。
木魚抓住身旁小平的手,像是在問小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皇上會沒事的,對吧!”
木魚的眼光灼灼,盛滿了期待,小平正要順著她的話回答,木魚就自己先開了口:“對,一定會沒事的,一定的!”
溫月腳步踉蹌,在錦繡的攙扶下進了門。
木魚瞧見溫月坐在沈佑禮的床邊,然后床幔里伸出一只手,那是沈佑禮的手,他在為溫月擦眼淚。
沈佑禮真的醒了!木魚低著頭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突然停住,她有什么好高興的呢?他又不是復(fù)原了!
黃婷見狀,上前幾步,與小平一起帶著木魚離開。
木魚一動腳,其他的人才敢散。
就在走到啟語閣內(nèi)紅色走廊的拐角處的時候,木魚終于忍不住抱著黃婷哭了起來。
木魚哭的大聲,哭的不雅,旁的人見了都只作沒看見,畢竟誰敢去瞧惠妃娘娘的窘狀呢。
只有俞敏一人比較特別,她從木魚與黃婷身旁走過的時候,故意放慢了腳步。
黃婷看見俞敏瞧向木魚的眼神怪異,卻又說不上哪里怪,只道是自己的錯覺。
之后兩天,沈佑禮果真如上官籽所說的一樣,昏迷的時間開始越來越長,就在沈佑禮完全昏死過去的時候,溫月出事了。
錦繡本來是去側(cè)室取溫月的軟底珍珠繡鞋的,因為溫月在為沈佑禮擦臉的時候,手不小心撞到青銅面盆,導(dǎo)致腳上的乳煙緞攢珠繡鞋被水沾濕了。
可是,錦繡取完新鞋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溫月的身影。
錦繡問門口等著伺候的宮人,她們都只說是看見溫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有什么事情是能夠讓溫月丟下重病中的沈佑禮而離開的呢?錦繡想不到。
吩咐底下的人去華東宮尋木魚過來照看沈佑禮之后,錦繡打算去找溫月。
正在錦繡要出門的時候,她看見地上門縫里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欲救沈佑禮,只身前往巖心河一聚。”
紙條的末尾沒有署名,錦繡猜想溫月一定是看了這張來歷不明的紙條才出的門,那么溫月一定是前往巖心河了。
錦繡到達(dá)巖心河的時候,正趕上溫月與溫如玉沖突,錦繡剛要開口喚溫月,意外就發(fā)生了。
在與溫如玉的推搡之間,溫月失足掉進巖心河中。
錦繡大驚失色,趕緊跑過去。
而溫如玉聽見水中響起撲騰的水聲,還有女子的呼救聲時,卻斜著嘴角笑了,她帶著得逞的心態(tài)離去,步伐匆忙,沒有看見從遠(yuǎn)處奔來的錦繡,只覺得一切如自己所愿,進展順利。
秋天的河水冷冰冰的像是刀子一樣刺在溫月的皮上,滲透進她的骨血里,她只覺得這水包裹著自己整個身體,冰涼又無情,讓她以為自己身處在冬夜里。
也難怪,這巖心河本是常年累積下來的冰雪所融成的天河,一年四季都寒冷無比。
錦繡從前跟著沈佑禮的時候,與沈佑禮身邊的暗衛(wèi)學(xué)過鳧水,也幸虧是這樣,所以她才能在此時勇敢的跳進水中去救溫月,雖然因著溫月的死命掙扎,錦繡費了不少的氣力與時間,但最后兩個人總歸是上了岸。
啟語閣里,木魚因著錦繡派人傳來的話而趕來照顧沈佑禮,甚至還特意吩咐了人去尋溫月。
木魚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有幾天沒有見過沈佑禮了,她沒有算過準(zhǔn)確的時間,可是卻隱約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木魚眼神溫柔的看向床上的沈佑禮,他被溫月照顧的很好,當(dāng)木魚的手摸上他的性感緊實的下巴時,那里沒有像木魚想的那樣會胡子拉碴的;當(dāng)木魚抱著他,整個人俯趴在他胸膛上的時候,那里也沒有難聞的味道,只有淡淡是屬于他身上的體香。
“哎。”木魚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將臉埋在沈佑禮懷中,悶著聲,口齒不清的說道:“溫月不在,這下由我來這里陪著你。”
木魚將手伸進沈佑禮腰后,兩只柔荑夾在沈佑禮身體與床板之間,她擁緊他,想要一次性將這些天缺失掉的擁抱都補回來,等到她抱夠了,這才在沈佑禮的唇上親了一口,她對著緊閉雙眼的沈佑禮說:“餓了吧,我給你喂飯。”
說完,木魚端起身旁的一碗烏雞湯,一口一口的喂給沈佑禮,又一次一次的為沈佑禮擦拭流到下巴的湯汁。
就在木魚喂下最后一口,擰了一條濕毛巾,幫沈佑禮洗凈下巴的時候,突然,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破壞了這里原本靜寂的氛圍。
聲音是從萬盛行宮宮門口傳來的,當(dāng)木魚與小平匆匆趕去那里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臉生的小宮女顫顫巍巍的站在那里。
木魚皺著眉頭問:“怎么回事?”
被嚇壞了的小宮女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淑…淑妃娘…娘娘…”
木魚順著小宮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溫月哼哼唧唧的倒在萬盛行宮外面的地上,看樣子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但還懂得難受,一直低聲叫喚著疼,而錦繡脫力的半躺在溫月身邊,喘著大氣,木魚估摸著是錦繡一個人將溫月帶回來的。
只是,溫月這樣子未免也太慘了點吧。
木魚的眸子深邃又幽沉,她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嚴(yán)肅勁兒:“怎么會這樣?”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來這里掃秋葉的。”小宮女好像生怕木魚懷疑自己,于是語氣緊張。
木魚見小宮女手上的確拿著一把掃帚,其實宮門口是沒有種花樹的,只是因著秋天落葉多,再隨風(fēng)飄一下,難免落上幾片在這里。
木魚扶了扶自己突然鈍痛的額角,然后對著小宮女說道:“你與本宮一起將溫淑妃抬進去。”
“是。”小宮女將手上的掃帚擱在一旁。
木魚又道:“小平,你快去尋劉院首與上官先生來。”
“是。”小平應(yīng)聲而去。
等到木魚與那個小宮女將溫月抬起來的時候,劉玉禾與鄭琦煙趕到了。
這二人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驚訝不已。
“還愣著干什么呢!”突發(fā)這種事情,木魚心里已經(jīng)很是煩躁了,再看見剛來的這兩個人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就更著急上火了,于是她沖著劉玉禾還有鄭琦煙吼道:“還不趕緊將錦繡扶進去,等著本宮再出來一趟嗎?”
“哦,是。”劉玉禾馬上反應(yīng)過來,倒是鄭琦煙還是看著臉色慘白的溫月怔住不動。
劉玉禾見狀,扯了鄭琦煙一下,鄭琦煙才回神。
鄭琦煙與劉玉禾身旁的宮人幫著將錦繡帶回啟語閣。
啟語閣側(cè)室內(nèi),木魚安置好溫月之后,劉守祥與上官籽就到了,木魚將溫月交給他們醫(yī)治,自己走了出去。
此時,后宮眾人已經(jīng)聚齊在此了,木魚顧念著沈佑禮住的內(nèi)室與這里太近,于是吩咐下去,讓大家盡量將之后的動靜壓低。
錦繡喝了一口小平為她倒的茶水,歇息了一會,已經(jīng)緩過勁來了。
木魚見錦繡面色恢復(fù)正常,于是終于開口問道:“錦繡,到底出了什么事,溫淑妃怎么會搞成這般模樣?”
錦繡瞥了一眼立于一側(cè)的溫如玉,單薄的唇瓣幾乎要抿成一條直線:“回木惠妃娘娘的話,有人以有救治皇上的辦法為名騙我家娘娘去往巖心河,意圖謀害我家娘娘。”
“竟有這種事!”只見木魚雙眼一瞇,眼神略帶深意的掃了一眼溫如玉,然后又將目光投回錦繡的臉上,問:“錦繡,你說!騙溫淑妃去那里的是誰?”
錦繡倏地抬起頭,目光像鋼刀一樣朝著溫如玉刺了過來:“是她!是溫美人!”
溫如玉怎么會想到錦繡竟然會指認(rèn)自己,當(dāng)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的時候,溫如玉只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扒光衣服一樣,有一種裸奔的羞恥感,是被人窺探、被人懷疑、甚至被人拆穿的難堪。
木魚長長的哦了一聲,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向錦繡問道:“是溫如玉?”
“是。”錦繡斬釘截鐵的回答:“奴婢親眼所見,溫美人將我家娘娘推入巖心河中。”
木魚又瞇了瞇眼,錦繡護主的心很明顯,既然錦繡說了是親眼所見,那么就應(yīng)該是事實了。
只是溫月與溫如玉怎么說也是親姐妹,溫如玉為了什么竟能騙溫月去死,難道就是因為嫉妒爭寵嗎?
官宦之女,帝王妃嬪,難道這兩個頭銜就如此值得人爭破頭皮嗎?難道世人終究是難以抵御權(quán)力二字嗎?
在巖心河處,溫如玉并沒有瞧見錦繡,如今被錦繡這樣一說,溫如玉只怪自己當(dāng)時大意,如果早察覺到錦繡的存在,就該連錦繡一起弄死,如今也不會叫錦繡這樣一個小嘍啰弄得下不來臺。
溫如玉氣急,沒有想到該如何狡辯,于是只能狠狠的道:“你胡說!”
“錦繡是不是胡說,本宮自會判斷。”木魚轉(zhuǎn)頭睥睨的看著溫如玉,幽幽開口:“倒是你,若讓本宮知道害溫淑妃的人真的是你,那么你且等著。”
溫如玉冷笑一聲,對木魚表示質(zhì)疑道:“木惠妃娘娘難道只聽信一個宮女的一面之詞嗎?”
溫如玉言外之意就是錦繡撒謊誣陷自己。
因著溫如玉的話,場上開始分為兩派,有人覺得溫如玉的話不錯,很有可能是錦繡騙人,而木魚明顯偏幫錦繡很是惹人閑話,也有人認(rèn)為錦繡沒有陷害溫如玉的必要。
總之,這些人是怎么想的的并不重要,因為她們就算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會不識時務(wù)的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話,她們只能將那些想法憋在心里,然后面面相窺。
“于此事而言,錦繡是人證,和她是不是一個小宮女無關(guān),而你與溫淑妃不和已久,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若要知曉真相如何,咱們只待溫淑妃醒來便明白了。”面對溫如玉的刁難,木魚顯得沉穩(wěn)又淡定。
木魚前面的分析不無道理,但是溫如玉并不在意,溫如玉在意的只有木魚最后那句話,也是那句話讓溫如玉臉色發(fā)白。
木魚走到溫如玉的身邊,拍了拍溫如玉的肩膀:“你自求多福吧。”
木魚這話說的輕,在場只有溫如玉能夠聽到,也只有溫如玉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狠狠的斜眼瞪向木魚。
木魚對溫如玉的六個字說罷,便收回了自己置于溫如玉肩上的手,然后側(cè)頭對底下的人吩咐道:“將溫美人禁足。”
說完,木魚欲往啟語閣的側(cè)室,也就是溫月的房里走去。
只不過,木魚剛行出兩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聲,回頭再吩咐了一句:“本宮的意思是把溫美人綁起來,然后隨便將其丟在一處,順便撤了她身邊伺候的宮人,在溫淑妃沒有醒來之前,斷了溫美人的吃食與飲水。”
溫如玉氣的大叫:“顧木魚,你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你這是想餓死我嗎!”
看著溫如玉這副嘴角,木魚就想起姜素謹(jǐn),都說愚蠢的人是相似的,果然這兩個人的性格很像,所以兩個都只能是美人的位份,終究成不了大氣候。
木魚蔑視一笑:“你最好在‘禁足’的這段時間里好好的祈禱上天,讓溫淑妃趕緊好起來,如若不然,只要溫淑妃有什么意外或是救不回來了,本宮就要一刀一刀劃破那個肇事者的臉蛋,叫你也開開眼,真正的見識一下本宮的心究竟是如何毒辣的。”
說罷,木魚沒有心思再去理會溫如玉會有何反應(yīng)。
木魚領(lǐng)著小平、錦繡推門進去的時候,只見屋內(nèi)急哄哄的亂成一團。
上官籽正與一堆太醫(yī)走來走去,他們?nèi)紘鴾卦聢F團轉(zhuǎn),這場面落在木魚眼里,一度顯得手忙腳亂的。
木魚抓住正將藥方遞交給李昊瀾的劉守祥,然后問他:“溫淑妃怎么樣了?”
如果說木魚身后的錦繡這么著急,劉守祥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木魚的表情也是真的緊張,而不是故意做出來的樣子,這倒是讓劉守祥覺得很神奇,在劉守祥的印象里,后宮里的女人不都是互相敵對的嗎?
劉守祥壓下心底的疑惑,將診斷結(jié)果如實報告給木魚:“淑妃娘娘是中了水毒了。”
溫月被溫如玉推至巖心河里,灌了水、中了毒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灌了多少。
木魚又問:“嚴(yán)重嗎?”
劉守祥點了點頭:“看這樣子,淑妃娘娘可是喝進了不少的毒水。”
“那能救的回來嗎?”這次,木魚的聲音里夾雜了一絲怯意。
溫月可不能有事啊,她若是有事,那么沈佑禮該怎么面對這一切,木魚又該怎么向沈佑禮交代。
“這…”劉守祥沉吟了一下,他本來打算說些好話安撫木魚的,或者婉轉(zhuǎn)一點也好,可是沒辦法,他發(fā)現(xiàn)這事根本就沒可能有好話,也婉轉(zhuǎn)不起來,于是實話實說道:“淑妃娘娘體質(zhì)本來就差,如今這么一折騰,恐怕是大不好了。”
木魚沒再吱聲,她脫力一般的放開劉守祥的手,低著頭沉默了起來。
劉守祥沉沉的看了木魚一眼,嘆了一聲,然后繼續(xù)忙他的事情去了。
不一會兒,木魚像是重新燃起希望一樣,她挪動了幾步腳,行至上官籽的身旁,用眼神詢問上官籽,她的眼神里有最后的希冀與無聲的哀求。
上官籽知道木魚是什么意思,他與劉守祥一樣都是醫(yī)者父母心,都不忍心見到這樣的狀況,但是現(xiàn)實就是比起人的意愿要殘酷的多,每一個人都要學(xué)會接受現(xiàn)實。
所以,上官籽搖了搖頭。
只一個小小的動作,木魚便明白了。
溫月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錦繡開始低聲的啜泣起來,她的哭聲壓抑,擾的人心里酸澀。
“哭什么,你家娘娘還沒死呢!”木魚沒好氣的說道:“平白的在這里流眼淚,等下叫你家娘娘突然醒來,再瞧見、聽見,心里作何感想。”
對,不能哭!錦繡癟了癟嘴,吸了吸鼻子,將眼淚強行壓了回去,樣子看起來別提有多可憐了。
大約是聽見了木魚斥責(zé)錦繡的話,所以劉守祥開口說了一句:“溫淑妃娘娘沒這么快醒過來。”
于是,木魚便決定留在這里等著,不管溫月是生是死,木魚都只能等著。
這樣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著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木魚思及沈佑禮那里需要細(xì)心的人照顧,所以便遣了小平過去。
大概一個時辰多一點的功夫吧,木魚坐在側(cè)室隔間里的榻上,錦繡正在為她續(xù)第三次的茶水。
這時候,柯偉走了過來,他行了禮,道:“木惠妃娘娘,溫淑妃娘娘已經(jīng)醒了。”
木魚與錦繡趕緊跟著柯偉過去,當(dāng)看見安坐在床沿上的溫月時,木魚有微微的錯愕。
只見溫月面色發(fā)白、但是眼神卻微微發(fā)亮,溫月這樣的模樣,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什么情況,木魚心知溫月這是回光返照,反而心情更加悲涼了。
錦繡跪在地上,梗著嗓子喚了溫月一句:“娘娘。”
“哭什么!”溫月拍了拍錦繡的前額,勉強的笑笑:“你先下去,本宮有話要與木惠妃說。”
錦繡回頭瞧了一眼木魚,然后沖溫月道了一聲:“是。”
錦繡下去之后,溫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木魚坐下。
木魚照做,屁股坐實之后,就看見溫月蹙起娟細(xì)的眉道:“真的是不想叫你看見本宮這般狼狽的樣子。”
溫月此刻發(fā)絲貼在臉上,發(fā)髻也亂了,衣服上沾染了泥土,腳上白色的鞋襪未脫,已然蹭上了一點灰,但是木魚卻回她:“不狼狽。”
溫月知道木魚是好心安慰自己,不過人之將死,姿容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溫月很沉的嘆了一口氣,感慨道:“本宮和溫如玉斗了一輩子,卻從未想過她會狠心至此,畢竟是姐妹一場,本宮怎么算得到自己這條命竟是折在自己親姐姐的手里。”
木魚轉(zhuǎn)頭,用很真誠的目光看著溫月,問話間語氣中有些不確定:“她為什么要害你?難道就真的只是因為她要報你對她當(dāng)初的替嫁之仇?”
溫月再輕嘆了一口氣:“她覺得本宮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該是她的,其實也沒錯,如果當(dāng)年不是我對不起她,我也爬不到這個位置。”
“你怎么這么傻,就算當(dāng)年嫁給皇上的是她,難道她就一定會得到皇上的寵愛嗎?”木魚的眸光里泛起一絲心疼。
溫月也就是在溫如玉面前時可以逞強、可以義正言辭的說溫如玉咄咄逼人,可是在人后,溫月始終是覺得自己欠了溫如玉的,就像此刻,溫月被溫如玉害得都要死了,還依舊覺得溫如玉說的沒錯,就是自己對不起溫如玉在先。
木魚實在不能理解溫月的說法,她對溫月分析道:“皇上看中的就是你這個人,并不是當(dāng)年嫁給他的是誰,他便能都瞧上。”
溫月目光一瞬不瞬看著木魚,聲音沉悶:“你不明白,溫如玉記恨的是本宮偷了她十一年的時間,整整十一年的榮華富貴,她不甘心屈于本宮之下,她想著如果本宮死了,她便要向皇上求養(yǎng)安若,她覺得她是安若的親姨母,所以皇上一定會將安若給她,這樣她便有了倚仗,日后便能有機會常常接觸到皇上了。”
原來這就是溫如玉要殺死溫月的理由,真相還真是如此簡單,榮華富貴果然是這世上最能使人瘋狂的東西,只是木魚不敢茍同:“就算讓她接觸到皇上又如何。”
木魚覺得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不可能因為多點時間接觸就會愛上一個人,所以她甚是不以為意的道:“溫月,你是你,皇上會中意你,不一定就會中意她。”
“你錯了,皇上并不中意本宮。”溫月開口反駁木魚的話。
話題轉(zhuǎn)到了沈佑禮身上,木魚心里有些酸酸的:“怎么會?皇上對你那樣好!”
溫月深深的看了木魚一眼,又淡淡的轉(zhuǎn)回去看向前面,再開口說話時,溫月的眼底已是一片蕭條:“本宮十四歲進太子府,算上今年,本宮在皇上身邊已然十一年了,這些年來,皇上待本宮的好全是因為感激,我們兩的相敬如賓被許多人羨慕著,但是旁人皆不知本宮心里的苦,更不知本宮心里其實一直在羨慕你,十分羨慕。”
“你羨慕我?”木魚難以置信的以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失笑道:“我有什么好讓你羨慕的呢?”
聞言,溫月嘴角淺淺地彎著:“你相貌極美,性子也很討人喜歡,不似本宮這般,什么都是平平無奇的。”
木魚萬般滋味齊集喉頭,溫月被沈祐禮疼愛是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性格溫和、賢淑嬌柔的溫月,可是自己呢?沈祐禮對自己的特別是因為自己長了這張比別人好看一點的臉嗎?
木魚收起滿腹心事,努力對著溫月扯出一個苦笑:“你總是能看到別人的好,卻忘了自己有多優(yōu)秀。”
溫月這個人向來沒什么太大的歡喜或者悲傷,她一副軟軟糯糯的性子,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去中傷旁人,更不會宮中的這些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饒是嫁于沈佑禮這么多年,溫月也依舊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木魚不得不承認(rèn)溫月其實是世間最為難得的一個奇女子。
“木惠妃,本宮求你一件事,好嗎。”溫月挺直背脊,突然抓起木魚的手,手勁之大,叫木魚不禁懷疑溫月是不是一個將死之人。
木魚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誰說過。
木魚仔細(xì)的想了想,哦,對了,那時候在長公主府,沈悅也是這么同自己說的,然后沈悅就死了。
因著想到這一層,所以木魚很是順從地點頭道:“你說。”
溫月眼里盈著淚光,然后她清冽的聲音從木魚耳邊響起:“好好待皇上,他其實很喜歡你的。”
木魚不懂,為什么溫月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有被落寞席卷的感覺,但卻毫無醋意,難道對于自己與沈佑禮之間的感情,溫月就從沒有覺得不悅過嗎?
木魚并沒有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只是識時宜、懂分寸的答了一句:“好,我會待他好,連同你待他的那份好一起給他。”
“謝謝。”溫月原本僵直的肩背瞬間放松下來,與剛才的緊張形成鮮明的對比。
木魚也是通過溫月這個輕微的動作才發(fā)現(xiàn)原來溫月竟如此害怕不能從木魚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原來有的時候,為了等一個簡簡單單的“好”字,就足以令一個人忐忑、彷徨。
溫月最后一句話說的是:“也請你替我告訴安若一句,你就說她的母妃,很愛…很愛她!”
溫月的聲音已經(jīng)幾近無力,木魚知道時候差不多了。
木魚的聲音喑啞嘶竭:“好。”
得了木魚的應(yīng)承,溫月的指尖頹然一松,再無遺憾的閉上眼睛。
溫月死的時候是好好坐著的,她的頭低著,手無力的向下垂著,像是平常睡著了的狀態(tài),可是木魚知道溫月死了,回光返照的人就是這樣,死的突然,又讓你覺得不算突然。
木魚的眼淚滴答落在自己的裙擺上,她頹然地將臉埋進自己的掌心里。
這是木魚第一次與溫月有這么長時間的交流,也是第一次木魚有了一種希望溫月長命百歲的感覺,就算沈祐禮待溫月再好又如何,木魚都不介意了,畢竟溫月還有一個孩子啊!
溫月死了,孩子該多難受啊!
靜靜的坐了有一會兒,木魚終于動了動,她用自己的衣袖抹了一把臉,然后挺直身子走到隔間去,隔間是木魚出門的必經(jīng)之所。
“惠妃娘娘!”錦繡看見木魚,喚了一句,然后似乎微微沉吟了兩秒,怯怯的問道:“我家娘娘她…”
木魚瞧不得錦繡那樣的眼神,明明知道已經(jīng)無望了,卻還抱著最后的一點期許,或者說是自欺欺人也可以。
木魚別過臉去,狠了狠心,回答她:“你家娘娘…薨逝了。”
木魚的聲音很輕,錦繡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也許聽錯了呢。
錦繡問:“什么?”
難以啟齒的話說過一次之后,說第二遍就容易多了,木魚這次提高了一點聲音:“溫淑妃…薨逝!”
這次木魚的聲音的足夠大聲了,大聲到足以令啟語閣側(cè)室外等候的一眾人都聽明白。
錦繡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木魚,眼睛憋得通紅,然后“咚”的一聲就地跪了下去,嚎啕道:“娘娘!”
霎時間,除了木魚在外的人全都跪了下來,不管這些人心底是怎么想的,他們面上都哭喪著哀嚎道:“淑妃娘娘。”
木魚在各種哭聲中迷失了自我,她回頭望去,她站的位置看不見溫月,可那又怎么樣。
木魚依舊知道,那里面坐著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還有一個孩子,一個正在安王府等著娘親回去的孩子,可是安王府里的沈安若永遠(yuǎn)都等不到這個叫溫月的女子回去了。
因為,沈安若的娘親死在了巖心河畔的萬盛行宮里。
木魚緊緊的閉了閉眼,她在心里說道:“沈佑禮,你還不醒來嗎?你的小月死了,你再不醒來的話,難道要讓沈安若變成孤兒嗎?”
再睜眼時,木魚已然整理好情緒,她不能陷在頹廢里,她現(xiàn)在是全部人的支柱,是后宮的統(tǒng)率。
木魚開口對著跪在地上哭的不可開交的人兒喚道:“錦繡。”
錦繡抬頭,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了滿面,聚在下巴頦處,然后失重落下。
木魚伸手為錦繡將臉上的淚痕擦去:“本宮與你一起去為溫淑妃凈身吧,她是干干凈凈的來到這萬盛行宮的,如今死了,也要干干凈凈的入殮。”
“好。”錦繡答。
沈悅死的那次,溫月進門替她凈身,如今時隔不久,溫月死了,這次輪到木魚與錦繡為溫月凈身。
木魚希望這種凈身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其實溫月的長相清秀,但是擱在后宮這樣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的容貌大概就只能算是普通的那一種,或者可以說她是貌不驚人,但就算如此,溫月也有她勝過其他人的地方,例如溫月不愛出門走動,她常年居于家陽殿內(nèi),不見日頭,所以養(yǎng)了一身白嫩的皮膚。
肌膚勝雪,溫月這一點是旁人及不上的,當(dāng)然若是可以忽略掉她腹部接近心臟的那處位置就更好了,那里有一條很深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傷一樣。
只不過木魚并沒有細(xì)致的了解過溫月的前事,所以對這個疤痕的來歷完全不清楚,甚至在瞧見的時候有一絲驚訝,但就算什么也不知道,木魚也不會開口去詢問錦繡。
人都死了,還去追究什么疤痕的前程往事!
錦繡將溫月的衣物整理出來,再由木魚為溫月穿戴。
南素后妃逝世,入殮時皆身著朝服,儀態(tài)端莊,所以溫月死后,木魚為她換上如意緞繡五彩祥云朝袍,又為溫月在頸間戴上九九長壽珍珠吊墜,腕間配赤金盤螭巊珞手鐲,指上是瑪瑙福壽指環(huán)。
木魚收拾完畢后,錦繡幫溫月束發(fā),錦繡手上為溫月扎起的是高梳的單髻——凌云髻,這是雍容高貴的皇宮貴族女子常梳的一種發(fā)式,因此發(fā)髻高聳而蓬松,如入云端,故被稱為“凌云髻”。
錦繡為溫月束好發(fā)髻后,木魚挑了一支琉璃孔雀額前簪,幫溫月插進發(fā)髻里,這簪子與溫月的朝服極相配,很好的襯出了溫月的巴掌臉。
“那是什么?”趁著錦繡為溫月描眉畫唇、做著收尾之事的時候,木魚站在一旁,沖著擱在梳妝臺上的小繡樣微抬下巴,問道。
錦繡抬了一下頭,瞧了一眼木魚目光所達(dá)之處,然后又馬上低頭,繼續(xù)著手里的活,說道:“這是我家娘娘為皇上繡的荷包,我家娘娘說了荷包是皇上的貼身之物,尚物局做的雖然并無不是之處,但是畢竟少了一份情誼,所以她要自己親手繡了才算用心。”
這個荷包叫木魚想起之前溫月在沈佑禮壽辰上所繡的那幅《千里江山圖》,溫月真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極盡所能的對沈佑禮好。
“你家娘娘…是個很好的人,繡藝也很好。”木魚得出一個結(jié)論。
“嗯。”錦繡沉悶的應(yīng)了一句。
等木魚與錦繡將這一切都準(zhǔn)備好之后,外面稀稀拉拉的哭聲依舊時有時無,倒是錦繡與一開始不同,一忙起來,都忘了悲傷。
溫月是第二天午時一刻入殮的,入殮的棺木是歐陽賀盧幫忙準(zhǔn)備的。
那天,考慮到太醫(yī)院的人與歐陽賀盧要忙于巖心河水毒之事,所以木魚免了他們的到場,只召集了后宮眾人以及萬盛行宮的所有宮人為溫月哭喪。
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喪服,跪在地上,白色的喪服連成一片,伴隨著抽泣聲、哀嚎聲還有抽鼻子的聲音,氣氛一度底下。
處理完溫月的身后事,木魚這才有時間去處置溫如玉。
當(dāng)木魚吩咐人把溫如玉帶出來的時候,溫如玉其實正在啟語閣的書房里睡覺,經(jīng)過了長時間的缺水,沒有床單被褥又沒有食物果腹,這一覺睡的溫如玉是又冷又餓又渴,所以后來溫如玉轉(zhuǎn)醒的時候其實是有點發(fā)燒的。
溫如玉整個人像是一朵蔫了的花,她幾乎是被人駕著出來的,因為溫如玉自己并沒有力氣,腳步虛浮。
木魚與溫如玉其實甚少有接觸,而在那僅有的幾次接觸里,每一次溫如玉給木魚的感覺都不好,所以此刻木魚見了狼狽成這樣的溫如玉也并無憐惜的意思,反而只是更加冷漠的說出:“溫如玉,溫淑妃生前與本宮說了你害她溺水的事,如今,這以下犯上、謀害淑妃的罪名,你認(rèn)是不認(rèn)?”
溫如玉此刻已經(jīng)被宮人松開,癱坐在地上,她抬頭看了一眼木魚,她聽見木魚方才說生前!那么也就是說溫月真的死了!溫如玉在然后開心的笑了出來,笑容邪惡,拒不開口。
“溫如玉!”木魚冷眸微瞇:“你若是真不想說話,本宮有的是方法叫你開口。”
宮中刑罰那么多,任選一個都叫人受不了,溫如玉也并非是一個寧愿受刑也要逞一時強的人,不過就是開口說話嘛,溫如玉心想自己敢說,就怕木魚不愛聽:“我不認(rèn),你說淑妃這么同你說就是真的嗎,誰能替你作證?再說了,就算有人替你作證,誰知道你們不是一起商量好了來陷害我的。”
“你還真的是很能狡辯。”木魚輕嗤一聲。
“哼。”溫如玉目光凝在木魚身上,嘴角牽起意味不明的笑,如同街頭潑皮無賴一般耍渾道:“沒有證據(jù),你們就休想讓我認(rèn)罪。”
木魚氣極噎住,她的目光如鷹如隼的攥住溫如玉,其實木魚也可以像溫如玉一樣揪住自己的理不放,直接治其罪,但是這一次,木魚是為溫月出頭,是代表沈佑禮后宮中第一人的身份,因此木魚非得秉公執(zhí)法,讓溫如玉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就木魚拿不出證據(jù)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錦繡突然開了口:“惠妃娘娘。”
木魚扭頭,只見錦繡從懷里掏出一張長條形的白色小紙條,然后將其遞給木魚,說道:“這是溫美人騙我家娘娘前往巖心河時留下的字條。”
木魚臉上笑意盈盈,她展開錦繡拿出來的字條,自己看了一眼之后,將字條反轉(zhuǎn),讓在場的其他人也看看這上面的字,這就是溫如玉要的證據(jù)。
木魚用她霸道又冷漠的聲音說道:“你們都瞧見了,溫美人以救皇上性命為由,騙溫淑妃前往巖心河,然后再設(shè)法將溫淑妃溺死,其心可誅!”
“欲救…”黃婷本想將木魚手上的字條讀出來,可是后面是沈佑禮的名諱,黃婷不敢造次,于是趕緊停了下來,對著溫如玉怒斥道:“溫美人怎可將皇上的名諱寫于紙上,這可是逾越之罪。”
黃婷說完,溫如玉卻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
“你笑什么?”木魚秀美的臉上凝聚著陰沉的怒氣。
溫如玉的笑帶著嘲諷,讓木魚覺得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惠妃娘娘…”錦繡搶先溫如玉一步,躊躇著開口:“這字跡不是溫美人本人的。”
木魚不明就里:“你怎么知道這不是溫如玉的字?”
錦繡分析道:“我家娘娘認(rèn)得溫美人的字,如果這是溫美人的字跡,我家娘娘定不會上當(dāng)。”
“呵,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證據(jù),可笑至極!”因為沒有力氣,所以溫如玉的聲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卻很是犀利逼人,叫人惹火:“看來惠妃娘娘您還沒有一個小宮女聰明。”
木魚一點也不想再聽到溫如玉的廢話了。
“把溫如玉的嘴巴給本宮堵上。”木魚對崔嬤嬤吩咐道,然后轉(zhuǎn)而對錦繡說:“你說的在理,容本宮再思量一下。”
崔嬤嬤的動作很快,溫如玉的嘴巴立馬就被堵上了,世界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木魚細(xì)細(xì)端詳那字條,字條上那是寫的極為端正的小篆字體,看起來不像是溫如玉身邊的宮人能寫出來的,那么誰會幫她呢?
木魚心里有了一個人選——鄭琦煙。
鄭琦煙近來與溫如玉交好,如果溫如玉想找個人幫忙,那么那個人一定是鄭琦煙。
“來人啊,備筆墨。”木魚喊道。
不一會兒,啟語閣里的掌事嬤嬤——崔嬤嬤便領(lǐng)著底下的幾個太監(jiān)宮女們,將書房里的文房四寶,還有一張紫檀雕荷花紋的書桌都抬了出來。
木魚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然后嘴角一撩,用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腔調(diào)道:“鄭美人,本宮聽聞你寫的一手好字,不如今日你就露上一手,本宮想看看你的小篆寫的是否真如傳聞中一般。”
什么聽聞,木魚其實根本不知道鄭琦煙的字寫的好不好,不過不這么說,木魚又如何名正言順的試探鄭琦煙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木魚是故意的,木魚自己也要尋個花頭做理由!
鄭琦煙從容不迫:“不知道惠妃娘娘要琦煙寫什么?”
“你就將這字條上的后半段字照抄一遍便好。”木魚目光上下看了鄭琦煙一圈,然后說道。
字條上的字是“欲救沈佑禮,只身前往巖心河一聚。”,前半句含沈佑禮三個字,在南素,皇帝的名諱是不能隨便被書寫的,所以木魚只讓鄭琦煙寫了后半句。
“是。”鄭琦煙走到書桌前,提筆就寫,揮揮灑灑,很是大方。
鄭琦煙寫完,將筆一擱,崔嬤嬤讓兩個小丫頭拿起鄭琦煙寫字的那張宣紙,在木魚面前攤開:“娘娘請看。”
木魚抬眼看去,鄭琦煙的小篆寫的有些草,仔細(xì)觀察可以看出鄭琦煙洋洋灑灑的字里透點不羈,與字條上的字跡不同,看來給溫月寫那紙條的人不是鄭琦煙!
“寫得不錯,看來外界傳言屬實不假。”木魚意思性的夸了一句,然后揮了揮手,讓崔嬤嬤將這宣紙收起來。
“娘娘謬贊。”鄭琦煙謙虛的回了一句,隨即意味深長一笑。
木魚將眼光轉(zhuǎn)向自從溫如玉被帶出來之后,一直跟在溫如玉身后的珍兒身上,木魚在想既然寫字條的人不是鄭琦煙,那么又會是誰?難道真有字寫得那么好的宮女嗎?那個人會是珍兒嗎?
“珍兒,你來寫一下方才鄭美人寫的字。”木魚突然開口。
沒有任何預(yù)兆的被點到名,珍兒也不顯詫異,她看了木魚一眼,然后又小心的覷了自家主子溫如玉一眼,然后溫順道:“是。”
珍兒移步到書桌前,她執(zhí)筆與落筆都略顯生疏,總的來說,珍兒寫字的速度很慢,但是又不像初學(xué)者那樣一竅不通,大概是許久沒有再寫過字了,所以才這樣的。
崔嬤嬤將珍兒所用的那張宣紙拿給木魚看的時候,木魚又失望了,珍兒雖然字寫得慢,但是筆鋒蒼勁有余,娟秀不足,所以由此可見寫字條的人也不是珍兒!
木魚開始有些茫然了。
就在木魚低頭的時候,錦繡看見鄭琦煙身后的翠奴不自覺的往后挪動了一下腳步,于是錦繡提醒道:“惠妃娘娘,還有翠奴。”
翠奴是鄭琦煙的貼身宮女,是個樣貌與穿著都挺粗糙的宮女,木魚還真沒有考慮過她,畢竟人都說是“字如其人”,而像翠奴這樣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人,怎么會是一個字跡娟秀的人呢!
雖然不像,但是木魚也要試一試,她要讓溫如玉認(rèn)得心服口服:“翠奴,你來。”
“奴婢,奴婢…”比起前面被木魚點到的鄭琦煙以及珍兒,翠奴的反應(yīng)算是比較激烈的,甚至于鼻尖都是汗涔涔的。
木魚突然就有點懷疑翠奴了。
“怎么,你不敢寫嗎?”木魚將危險凌厲的眸光掃向翠奴。
翠奴求救的看向自家主子。
“回惠妃娘娘的話,翠奴并不認(rèn)字,因此要叫娘娘失望了。”鄭琦煙輕咳一聲,好似語帶歉意地說。
不認(rèn)字,這是很好的借口,可是宮里主子們貼身伺候的人有哪一個是真的不識字的呢!木魚才不信鄭琦煙的話。
“照抄總會吧。”木魚并不看向說話的鄭琦煙,只是冷瞥了翠奴一眼,露出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可惜說出的話語并不那么漫不經(jīng)心,反而帶著幾分狠戾:“你就算是給本宮拿起毛筆,一個字、一個筆劃的描出來也得寫完這九個字。”
鄭琦煙被木魚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尷尬,再聽木魚的話,更是糾結(jié)的將手指都絞在了一起。
“是。”翠奴唯唯諾諾。
喘了一口大氣之后,翠奴終于動了動自己的手,她拿起書桌上的青玉鼠須筆,顫顫巍巍的不敢下筆。
當(dāng)看見翠奴拿筆的手在抖動時,木魚心中差不多已經(jīng)澄明了,真相似乎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
木魚開始不耐的催促:“快點。”
翠奴本是輕微的抖著手,被木魚猛地一嚇,腕間突然大抖了一下,隨著滴答一聲,墨水滴在宣紙上,渲染開來。
翠奴惶惶不安的瞧向木魚一眼,又馬上轉(zhuǎn)回自己的視線,咬著牙落筆。
短短九個字死活給翠奴寫出來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等筆終于擱下的那一瞬間,翠奴仿佛重生了一樣,如臨大赦的跑回鄭琦煙的身后。
這次,木魚不等崔嬤嬤的人將宣紙拿起來就先自己個的走了過去,木魚湊近一看,雖然不知道翠奴是因為顫抖還是特意,故意將字寫得歪歪扭扭,可是一個人的寫字習(xí)慣是改不了的,旁人寫“巖”字,石上的一橫一撇都是分開兩筆的,可是翠奴卻一筆帶過;再有就是旁人寫“聚”字,最后一捺都是往外走,可是翠奴卻不自覺的往里收,看來這字條還真是翠奴的手筆。
“大膽翠奴。”木魚抓起桌上最上面那張翠奴所書的宣紙,上面的字跡還未干,墨汁沾染到木魚白蔥般的手指:“這字條上還真是你的字!”
翠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偽裝的很好了,她在下筆時特意將字寫的扭曲,沒想到還是被木魚看出來了,于是嚇得雙腿發(fā)顫,差點沒跪下去。
劉玉禾的貼身宮女紅業(yè)不解的問自己主子道:“這宣紙上的字與字條上的并不相同啊,木惠妃娘娘為什么說這兩個都是翠奴的字跡?”
“所以平時叫你多練練字。”劉玉禾借機教育了紅業(yè)一下,然后為其解釋道:“這宣紙上的字與字條上的字雖然乍的一看大不相同,但是卻經(jīng)不起細(xì)細(xì)推敲,你若仔細(xì)端詳便會發(fā)現(xiàn)這兩者有許多細(xì)節(jié)處的共同點,而這些共同點加在一起可不是兩個人能寫得出來的。”
“哦~”紅業(yè)拖長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如此。”
“翠奴,你還有什么話說!”揪到寫字條的人時,錦繡無疑是最激動的一個。
“惠妃娘娘饒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這次,翠奴是真的跪了下去,她的臉頰因為某種情緒而染上一層微紅,木魚將這種情緒歸結(jié)于害怕與不安。
“你不知道?”木魚提高聲音反問一句,而后在以篤定的語氣與滿目了然的眼神看著翠奴,把書桌拍得震天響:“你不知道你能無緣無故的寫出這字條來?本宮看你知道的比誰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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