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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我說的‘共至白頭’就是指的駙馬的愿望啊,我又沒說是長公主與駙馬兩情相悅。”安安嘖嘖嘴,小聲嘟囔了一句:“姐姐,你就是在顧將軍的事情上易躁易怒。”

        “你…”小平被安安說中了心事,一張臉漲成茄子色,明明想要還嘴,卻無法真的開口反駁什么。

        木魚見狀,橫了安安一眼,示意其閉嘴。

        安安知道木魚的意思,木魚無非就是不讓自己與姐姐拌嘴,怕自己惹姐姐不快,于是安安只好撅著嘴,不滿地別過頭去。

        后來幾天,木魚一直奔波于長公主府、顧府以及落霞宮之間,操勞沈悅的身后事。

        因為沈悅是以林家媳婦的身份入顧府與顧君遠合葬的,這本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世人所能接受的事情,所以這次關于長公主喪禮的事情辦得極為低調,對外只說是長公主生前崇尚質樸,因此喪儀一切從簡。

        這幾天的時間里,木魚在顧府管家的指導以及溫月的幫襯之下主持整個大局。

        木魚因此機會而多了許多與沈佑禮、沈佑戾以及溫月待在一起的時間,木魚不知道他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木魚看來這樣四個人的組合確實太過奇怪,所以木魚常常盡量避免自己處在這樣尷尬的處境里。

        但是也正因為這些天的同處,木魚才漸漸的與溫月熟絡起來,木魚發現溫月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

        溫月身上的那種溫柔很純粹,不夾雜一點剛毅,她不僅僅是看起來與世無爭,其實她就是一個毫無心機的人,她很單純,單純的令木魚自愧不如。

        沈悅正式移棺入顧家陵墓,置牌位于顧家祠堂的那天,是林徒司親自將其送到顧府門口的。

        只是林徒司沒有進門,而是選擇站在顧府外面良久,然后如同喪家犬一般離開,他自始至終只陪沈悅走了一段虛無的路,當然這里形容林徒司是喪家犬并非貶義,更沒有附帶任何鄙夷的意思,只是他的那種姿態叫木魚看起來覺得相像而已。

        沈悅的棺木入葬之后,便是由木魚捧著她的牌位進入祠堂,因為哭靈的步驟在長公主府已經走過了,所以這一次大家都十分安靜。

        默哀追思的時候,木魚趁著大家都處于哀痛之中,沒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偷摸著走出祠堂,尋了一處種著桑樹的林子透氣。

        忙了一整天,這會子閑下來了,木魚才看見安安衣袖處不知是被什么東西劃破,隱隱露出帶紅印子的胳膊,于是關懷道:“你的袖子和胳膊是什么時候弄到的?也不說一聲,怎么不讓你姐姐給你上個藥,順便換件衣服?”

        沒時間啊,天天為了安排沈悅的事情起早貪黑的,哪里有空!安安心里這么想,但是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她不想木魚覺得內疚,于是避開了木魚后面的那個問題,只老實的將木魚前半句話交代了:“今早去尚物局為姑娘挑選宮里新采買的步搖時,遇到了溫美人的貼身宮女真兒,后來發生了一點口角。”

        木魚知道安安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不靠譜,但也絕不是那種會主動惹事的人,于是將雙手環在胸前,問道:“怎么回事?”

        安安壓抑了一天的火氣,好不容易這會子空閑了,讓她逮到機會向木魚告狀,于是便開始咋咋呼呼起來:“還不是真兒,我本來都挑好了一支白玉壓鬢步搖以及一支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正等著讓尚物局的掌事公公包好,帶回落霞宮去,可是她一來,非說那支雙鸞點翠步搖與溫美人的一件古煙紋碧霞羅衣極配,說什么也不讓我拿走。”

        小平知道安安的性子,她瞧著安安那張明顯抱怨的臉,眉毛都要皺在一起了,再加上安安的那雙眼里盈盈滿滿的全是對真兒的不滿,叫小平不由自主的想笑。

        但是小平也只是小幅度的掀了掀唇角,然后馬上忍住了笑意,假裝嚴肅的樣子問道:“所以你就同她爭執?”

        “才沒有呢!”安安咬著牙齒重重地反駁,然后她上下唇輕微一碰,繼續還原起當時的場景:“本來我想著姑娘也不愛這太過華麗的首飾,而那支雙鸞點翠步搖又是金累絲又是紅寶石的,你肯定不會喜歡,所以大不了讓給溫美人好了,可誰知我還沒有開口說話,那個真兒竟然開始含沙射影的說起姑娘你來了。”

        “哦~”木魚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來:“她說了我什么?”

        在這宮里待著,自然是一眾人面和心不和,木魚怎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像真兒這樣毫無顧忌的在安安面前說起主子不是的奴才,倒也是木魚所見第一遭。

        “真兒的意思大概就是說姑娘你仗著盛寵,所以橫行后宮,挑個步搖也要早早的第一個派人前去,生怕被人搶了先,拿走好的。”安安攪著手指頭,不安的將真兒話中意思傳達了一遍,因為真兒這話是針對木魚的,所以安安一邊說著,還一邊觀察木魚的臉色。

        說到后來,安安見木魚并不打斷自己,于是心里也沒了忐忑,接下來便大著膽子,嘰里呱啦的說完了這一大通話:“我聽不過去,就還了幾句嘴,心想既然鬧開了,那我干嘛還要將那支金累絲嵌紅寶石的雙鸞點翠步搖讓給溫美人,于是我拿著未包好的兩只步搖打算離開,可是真兒二話不說便要從我的手中奪走那支步搖,我與她搶奪之間,這才傷到了自己。”

        漸漸的,木魚眼底情緒明顯,她等到安安將事情說罷,這才嘖了一聲,哂笑著看向小平,陰聲道:“奴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言行有奴才本身的錯,但是歸根結底,這事到底…應該怪誰呢?”

        小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馬上頓悟木魚的意思,欣欣然答話道:“自然是怪主子教導無方。”

        “那既然是真兒犯了錯,想必溫美人也逃脫不了關系吧。”一陣風吹來,木魚勾去自己被風吹得飄起的頭發絲,隨心的說。

        小平從容應道:“那是自然。”

        “安安,忙完這里的事回去之后,你就帶著鮑公公與捷兒去一趟白羽宮。”木魚蔑視一笑:“溫美人不懂得如何御下,你就替我去教教她。”

        安安訝然,訝然之余便是歡喜,她知道木魚這不僅僅是為真兒的大不敬生氣,同時也算是為了自己出頭,于是狡黠一笑道:“是。”

        解決完安安的事,木魚望著遠方靜默,半響,她聽見自己耳邊突然傳來一句:“姑娘可是心里又不快了?”

        木魚扭頭看向小平,小平大概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

        “嗯。”木魚也不否認,她澀澀的扯了下嘴角:“你說若是有人實在不滿我此刻受寵于皇上,那么便真刀實槍的與我爭上一爭這榮寵也好,但是她們非要如此暗戳戳的對我身邊的人冷嘲熱諷,實在沒什么意思。”

        “其實真兒與溫美人如此,不過是因為嫉妒姑娘卻不敢直接得罪姑娘罷了。”小平瞄了一眼木魚,淡然道:“姑娘如今的地位高,自然受別人惡意惦記。”

        木魚知道小平看事情向來通透,就像方才小平所說的話不無道理。

        木魚無奈的揉眉,聲音遙遠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所有人都想站到我今天的位子,溫如玉之所以會嫉妒我,大概是因為她還不明白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我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我自己一步一步換來的,我犧牲了我年少時的單純和無知,在我骨子里生長了多少冷漠、心機和殺戮,落霞宮明明盛況當前,可我卻越發覺得寂寞,因為我害怕走到最后,我還是一個人。”

        小平眼神幽幽的看了木魚一會,然后在腦中想了想,對木魚的現狀給出了一句非常準確的結論:“姑娘,你從來就不是自己一個人,其實你是在害怕失去什么吧!”

        木魚不再開口,她的心替自己回答了小平的話,是的,木魚是在害怕,她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害怕將來如果真的有沈悅所說的那么一天,那么沈佑禮、沈佑戾以及自己還會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后來,沈悅的事終于結束,這世上沒了一個南素國的長公主,卻多了顧家祠堂里一個冷冰冰的牌位。

        解決完所有事情之后,安安一回到宮里就興沖沖的帶著人趕去溫如玉的白羽宮,宮里開始沸沸揚揚的傳著溫如玉因為一支步搖而得罪木魚的消息。

        真兒因為言語不當、尊卑有失,所以被罰了二十個耳光,而溫美人則因為御下不嚴,被責令禁足三日。

        不僅如此,在沈佑禮聽說了此事之后,真兒便被驅逐出宮,而溫如玉也由禁足三日改為抄寫“尊卑”二字三日,不得停歇。

        至此,木魚成了宮里最為得意之人,就連劉玉禾養的西域貓見了木魚,都懂得為木魚讓路。

        七月底臨近八月的時候,御花園里一處名為沉魚軒的院落內,醉魚草開的極好,吸引了許多蝴蝶光顧,所以最近這幾日,時有各個宮里的娘娘前往沉魚軒賞花弄蝶,平日里蕭條無人跡的沉魚軒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而木魚在七月二十九這一天,終于耐不住安安的軟磨硬泡,決定帶著安安與小平姐妹兩個一同前往沉魚軒,好好的游玩一番,也算是為了驅散自己連日來的壞心情。

        沉魚軒因醉魚草而得名,醉魚草全株有小毒,搗碎投入河中能使活魚麻醉,便于捕捉,故有“醉魚草”之稱,而活魚麻醉之后會沉入河底,因此這座種滿了醉魚草的院落被稱為“沉魚軒”。

        來到沉魚軒,木魚才知道自己答應安安來此散心的這個請求有多么正確,這里是一片由醉魚草形成的花海,這里的花芳香而美麗,別說蝴蝶了,就算是人也會為之陶醉。

        就在木魚沉醉于這里的美景時,安安突然驚喜的大叫起來:“姐姐,你看那里有一只好特別的蝴蝶啊!”

        因為醉魚草本就吸引蝴蝶,再加上這里是大范圍的花叢,所以這里的蝴蝶是真的特別的多,各式各樣的蝴蝶都有,它們在叢間嬉戲,它們與花兒一動一靜,相互映襯之下,不論是蝴蝶還是花兒都顯得這么美。

        “那是玫瑰水晶眼蝶。”小平順著安安手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離自己不遠處有一只形容奇特的蝴蝶,它落在一株含苞的醉魚草上,翅膀緩慢的扇動。

        小平曾在安王府的一本萬蝶書上見過這種蝴蝶的畫樣,那時就很是喜歡,因此對它了解的會多一些,耐心的為安安介紹道:“因為它飛行時姿態優美,猶如華麗高貴、光彩照人的‘貴婦人’,所以人們稱它為‘蝶皇后’。”

        木魚聽說過這種玫瑰水晶眼蝶,它如傳聞里一樣全翅透明,薄若蟬翼,后翅膀為分散的玫瑰色,眼斑瞳仁上會反光,它翅膀透明部分是沒有鱗粉的,它號稱是世界上最名貴的蝴蝶,有“夢幻中的蝴蝶”美譽,像這種蝶珍貴而稀少,木魚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有緣見到它。

        玫瑰水晶眼蝶吸食完花蜜之后,便撲打著翅膀飛了起來,它飛舞的動作優雅大方,使木魚不禁贊嘆道:“以它之美,‘蝶皇后’之名名不虛傳。”

        木魚說罷,安安剛張開嘴巴,正欲說些什么來附和木魚的時候,忽然木魚聽見前方有爭執聲傳來,那聲音不是很大,但卻好像很激烈的樣子,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難,木魚馬上反應過來,捂住安安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安安與小平屏息斂聲。

        “這世上最優秀的男人原本就應該是我的!”有一女子的聲音義正言辭的響起,木魚仔細辨認之后,發現這聲音熟悉的很,好似是溫如玉。

        木魚湊近幾步,與小平、安安一起躲在一處較高的花叢后,看清了聲音來源處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確實是溫如玉無疑,而另一個居然是——溫月!

        溫家兩姐妹會在這里吵些什么呢?木魚十分好奇。

        “本宮當年所做的錯事,早在選秀那日便償清了。”只見溫月一改平日里木魚所見的溫文爾雅的模樣,對溫如玉反唇相譏道:“如果不是本宮向皇上請愿,你以為你能過得了殿選嗎?”

        木魚挑眉,原來讓溫如玉進宮之事,竟然是溫月的意思。

        “請愿?償清?”溫如玉冷笑道。

        以木魚所在的角度,她只能看見溫如玉的側臉,那張側臉上有著清晰可見的怒意,連帶著聲音也充滿了忿忿:“那你那個本該屬于我的孩子呢!那我等待的這些年呢!你告訴我,你要如何償清?”

        什么叫做溫月那個本該屬于溫如玉的孩子?木魚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

        溫月的面色像是被人戳到脊梁骨一般難看,就在木魚以為溫月幾乎要跳腳的時候,溫月只故作鎮定的壓著聲音道:“溫如玉,你莫要再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溫如玉聲音嘲諷的重復了一遍溫月的話。

        “是你與溫莫有失厚道在先,如今卻怪我咄咄逼人?”溫如玉說著,便開始去推搡溫月。

        溫月平時就身子不好、體弱多病的,哪里禁得住溫如玉這樣對待,一拉一扯之間,溫如玉扯住溫月的頭發,幾乎將溫月的發髻毀掉。

        錦繡見狀,想去幫著溫月,卻被溫如玉身邊的一位宮女攔住。

        木魚瞧了溫如玉帶著的那個宮女兩眼,心想這個大概就是溫如玉新換的貼身宮女吧,好像是叫珍兒,是之前那個真兒的親妹妹,如今真兒一走,這個珍兒就自然而然的補上了位置。

        口頭爭執變成了肢體沖突,溫家這姐妹兩何止不和,簡直是敵對,木魚想。

        眼看著溫月就要摔在地上了,木魚就在這時走了出來。

        木魚一副剛到此處,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故意沖著溫如玉問道:“溫美人這是與溫淑妃姐妹之間話家常嗎?”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溫如玉觸不及防的見了木魚,又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只覺得惱羞成怒,再加上溫如玉的心里一直抱著之前因雙鸞點翠步搖之事而留下的對木魚的怨懟,此時突然相見,難免更覺心有不甘,但無奈因為身份地位的緣故,溫如玉不得不忌憚木魚,于是溫如玉很是不情不愿的放開了自己揪住溫月頭發的手,怏怏的對著木魚行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禮:“木惠妃娘娘萬安。”

        “宮里重禮儀,溫美人先前抄了整整三日的‘尊卑’字樣,就該知道何為‘上尊下卑’。”木魚因為真兒之事,對溫如玉頗有微詞,之前沒有見到面也便算了,此刻既然見了,免不了以抄字之事給溫如玉帶去一頓嘲諷,然后又故意擺出高傲的姿態,假借教導禮節之名頭,教訓起溫如玉來:“既然你懂得對本宮如此恭敬守禮,那么你對溫淑妃也該如此,就算是你們姐妹感情好到不分彼此,那在外人面前也該守著點規矩,怎地還動起手腳來,叫人看了沒得失禮。”

        “木惠妃娘娘教訓的是,如玉下次定會注意的。”溫如玉心里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

        “你知道下次注意就好。”木魚見溫如玉點頭哈腰的模樣,暗笑道溫如玉也只敢在溫月這樣好脾氣的人面前放肆,真是欺善怕惡之徒。

        既然木魚來了,溫如玉也就知道自己今天與溫月怕是不能再說上些什么了,于是心生辭意。

        溫如玉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忽略掉木魚語中的不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又恭敬:“娘娘雅致賞蝶,如玉身子不爽,就不陪著了,如玉先行告退。”

        “也好,那你退下吧。”木魚自然不會留下溫如玉,畢竟如果溫如玉真的留下的話,那不是叫自己與溫月都看著添堵嗎!

        溫如玉得了木魚的允許,抬腳便要離開,并且還不忘在繞過溫月的時候,低聲狠戾道:“溫月,這是你欠我的。”

        溫如玉本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無奈風向不好,木魚耳力又不錯,所以恰好聽見了。

        溫月欠了溫如玉什么?木魚不知道!木魚不懂溫如玉與溫月之間的具體糾葛,自然便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經此一事,倒是叫木魚越來越好奇溫家的事情,她感覺溫家似乎是個很神秘的存在!

        “謝謝你為我解圍。”溫月的聲音響起,將木魚從思緒中拉回到現實生活里。

        “無妨。”木魚聳聳肩:“這本就是舉手之勞。”

        說罷,木魚看著溫月凌亂的頭發,心下里想著自己也不好直說溫月的頭發被溫如玉打亂了,只能拐著彎的對溫月身邊的人吩咐道:“溫淑妃的金鑲珠鏤空扁方戴歪了,錦繡,還不幫你家娘娘將頭上的飾品簪好。”

        錦繡看了溫月一眼,自家主子的金鑲珠鏤空扁方戴的好好的,并沒有歪,倒是頭發亂了,梳好的發髻上被溫如玉拽掉了好幾撮頭發。

        錦繡不難猜到木魚這這么說是因為顧念著溫月的面子,于是對其心生恭敬與感激,面上不自覺柔和了幾分,說道:“是。”

        就在錦繡為溫月整理頭發的時候,從木魚身后傳來一個女聲,對方喚木魚道:“木惠妃娘娘。”

        木魚轉身,在看到來人時,忍不住驚訝道:“小蠻!”

        沒錯,來人正是小蠻。

        只見小蠻迅速的向木魚以及溫月行了禮道:“木惠妃娘娘安好,溫淑妃娘娘安好。”

        溫月只是微微頷首,她聽見小蠻剛來時叫的是木魚的稱呼,可以猜到這次小蠻過來應該是尋木魚來的,并沒有自己什么事。

        對于小蠻的來意,木魚心里有些疑惑,但是面上還是保持著冷靜,言語平緩的問道:“你怎么來了?”

        “回木惠妃娘娘的話,奴婢是奉駙馬之命,前來告訴娘娘一個消息。”小蠻如實回答。

        木魚抱胸而立,既然是林徒司特意讓小蠻過來傳達的消息,想來必定不是小事,可是沈悅已經死了,林徒司會與自己說什么大事呢?那林徒司說的這事情又與什么有關呢?

        想到這些,木魚渾身的神經都不由緊繃了起來:“什么消息?”

        木魚問完,小蠻并不做回答,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溫月,意思很是明顯。

        木魚見狀,話不多說,只言簡意賅的與小蠻道:“溫淑妃與長公主交好,你應該知道。”

        木魚的意思就是不管林徒司送來的是什么消息,溫月是沈悅可以信任的人,聽了也無妨,可是小蠻面露為難,依舊很是糾結。

        溫月不是看不清楚事理的人,她知道小蠻如此必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好知曉的,于是主動尋了一個借口離開:“安若方才往花海盡頭跑去了,至今時間不短,本宮也該去尋她了。”

        木魚心想也罷,溫月走了也好,不然按照小蠻不開竅的性子,等下要是還不開口,指不定怎么讓溫月覺得難堪尷尬呢,于是木魚點了點頭:“那溫淑妃慢走。”

        “好了。”木魚淡淡的瞟了小蠻一眼,同時,以自己清冷的聲音輕飄飄地道:“溫淑妃已經走了,剩下的人只有你、本宮以及本宮的這兩個心腹,你可以說了吧。”

        因為曾經接觸過,并且小蠻也知道木魚對小平與安安的信任,所以小蠻自然也是信得過小平與安安的,當然之前溫月在場的時候,小蠻也并非是不相信溫月,只是林徒司交代過此事只需要讓木魚一人知道就好,小蠻不想節外生枝。

        當奴才的人,主子的吩咐向來都是大過天的,小蠻也是如此:“駙馬讓奴婢告訴娘娘,馮樂已死。”

        “馮樂?”木魚覺得心里一揪,馮樂死了?林徒司讓小蠻特地來同自己說馮樂死了這事干嘛?

        見木魚一臉奇怪,小蠻一拍腦袋,懊惱道:“瞧奴婢這個腦子,竟然忘了娘娘還不知馮樂之事。”

        小平肅容正對著小蠻,見小蠻并不直言馮樂何事,于是語中帶著責備的意味沖小蠻說道:“自從選秀之后,咱們娘娘便再沒有與馮樂那腌臜人有過什么聯系,你也勿要同娘娘打什么啞謎了,直接說馮樂什么事。”

        見小平面上明顯不悅,小蠻趕緊切入正題道:“馮樂…是害死長公主殿下的真兇。”

        小蠻說這話的時候頓了頓,也算是吊足了木魚的胃口。

        這下,木魚總算是知道了小蠻口中所說的馮樂之事是什么了,只是木魚很好奇小蠻為什么會說是馮樂害死了沈悅呢?

        蝴蝶在身旁環繞,木魚伸手揮了揮,驅走飛蝶的同時也將自己心里的疑問講了出來:“怎么說?”

        “長公主死后,駙馬傷心了幾日,后來深覺此事不對勁,那日那人的衣著穿戴、身高身形皆與顧君遠顧將軍一模一樣,如果是相似便也算了,偏偏那人的背影無一可以挑出毛病,試問這世上哪里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又不是雙胞兄弟,再者說了,就算是雙胞兄弟也會有衣物上的差別。”小蠻不緊不慢地說,聲音深沉得讓人放緩心跳:“于是,駙馬便讓人去尋了那日那個人。”

        是啊!這世上那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剛好沈悅出門,剛好那個酷似顧君遠的人就在那個時候出現。

        木魚聞言,沉默了好久,然后低不可聞地吐出了一句:“后來呢?”

        小蠻正要開口回答木魚,突然又像是記起什么似的,引頸朝四周張望了會,確認沒有外人過來,這才放心的道:“后來便是五日之后了,駙馬派出去的人在荒郊的小破廟里面找到了這個人,原來,他原是一位乞兒。”

        “乞兒?”安安眨了眨眼睛,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解。

        木魚瞥了一眼安安,以示對其打斷小蠻的話的不滿。

        小蠻繼續道:“是的,那個乞兒說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找到他,要他穿著顧將軍的衣服去嚇長公主殿下的。”

        “那個所謂年輕貌美的姑娘就是馮樂?”這次打斷小蠻的人是木魚自己。

        小蠻并不訝異于木魚的插嘴,她知道以木魚的智商不難猜到這一切,于是平靜的點頭道:“是的。”

        回答完木魚的問題,小蠻接上自己剛才敘述了一半的話:“馮樂因為選秀之事而記恨娘娘您與長公主殿下,可是無奈她害不到娘娘您,于是便籌劃著在長公主身上下手。”

        木魚在小蠻的話中突然頓悟,原來事情是這樣的,真相真的往往比想象的可怕。

        木魚開始冒冷汗了,她的指甲掐在手掌上,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腦子里涌出了一個念頭,也就是說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向沈佑禮提議讓沈悅進宮來幫自己主持選秀之事,那么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沈悅也就不會死了。

        “這個賤人!”木魚狠狠的罵道:“本宮在選秀當場就應該將她碎尸萬段。”

        木魚可以怪自己,卻恨不了自己,既然恨不了自己,那么她只能恨馮樂,這一切都是馮樂的錯。

        這是第一次木魚以這種粗俗的話罵人,別說是小蠻,就連安安與小平都驚呆了。

        “娘娘勿要為這種人動氣,以免傷了身子。”小蠻的聲音不高,但是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只是聽在木魚耳朵里是這樣的:“所幸,駙馬已然為長公主殿下報了仇,想來長公主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木魚緩慢的點了點頭,而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樣,遲疑了一下,方才問道:“駙馬為何不將此事報于皇上與本宮?如此也好使皇上追究馮家,為長公主報仇。”

        “駙馬說長公主是林家的媳婦,自然這個仇也是林家報的。”相較于木魚的遲疑,小蠻的回答干脆而快速:“而且,駙馬覺得一命抵一命就夠了,馮樂已經被駙馬丟去五虎坡喂養白虎,這事情就算了了。”

        傳言林徒司喜歡訓虎,所以他特意買了一個山頭,在那里養了五只稀有少見的白虎,故那個無名山頭后來便有了五虎坡這個名字。

        小蠻向木魚匯報完林徒司交代給自己的話之后,便告辭離去了,倒是讓木魚一下子就失去了繼續賞花弄蝶的心情。

        沈悅之死的真相太過驚人,木魚一時很難消化這樣的信息,回到落霞宮后,木魚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沒有精神的狀態。

        小平擔心木魚一直待在宮里會多想,畢竟當時馮樂是被木魚心軟放過的,如今沈悅因馮樂而死,小平怕木魚內疚,所以難得的主動提議說讓木魚夜里與自己一起偷偷的溜出宮去散散心。

        既然要出宮,那就得穿的素凈一些,木魚挑了一件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外面套上一件緞織掐花對襟外裳,頭上梳的是隨云髻,發上是粉色細珠花,若是不仔細瞧木魚那一張禍國的臉,倒也像極了一個蕙質蘭心的普通才女。

        此次出宮,木魚只帶了小平一人,而選擇把安安留在了宮里,其實這倒也不是木魚的意思,主要是小平怕安安嘴笨,擔心安安一時說錯了話,反而弄巧成拙,影響了木魚的心情。

        到了宮外,木魚第一次見到了南素城夜里的街景,在這里,夜晚如同白日時一樣繁華,果然不愧是南素都城。

        木魚先時的不快被現下的熱鬧所驅散,她對新鮮事物的興趣取代了圍繞自己的陰霾。

        木魚興致頗高的拉著小平東逛逛、西溜溜,遇到沿街叫賣的老大爺舉著一個冰糖葫蘆的大棍子,木魚還十分嘴饞的買了幾根,打算自己與小平一人一根吃了,剩下的帶回去給包括安安在內的落霞宮里的其他人嘗嘗。

        木魚與小平一人舉著一根冰糖葫蘆,一邊走,一邊吃,還一邊到街邊的各個小攤上都瞧上一遍,等到手里的冰糖葫蘆吃的差不多了,木魚的興致也失了大半。

        這到了夜里,街上雖然還是熱熱鬧鬧的,但是除了小攤小販之外,正兒八經的店鋪幾乎都關門了,這么晚還開著的不是酒館,就是青樓。

        木魚瞧不上小攤子上的東西,卻也不想去酒館青樓,畢竟都是龍蛇混雜的地方,她只帶著一個小平出來,怎么都是不太安全的。

        小平見木魚突然興致缺缺,知道木魚定是覺得無聊了。

        這街上擺放的小攤位是小本買賣,而木魚是誰啊,她是安王府出來的南素國的木惠妃娘娘,從來見慣了安王府里、宮里的好東西,乍得一看這些粗工爛造的玩意自然形同破爛,新鮮勁一過便是嫌棄了。

        就在小平心里盤算著要如何引起木魚的好心情時,木魚突然停下來腳步。

        小平跟著木魚停了下來,她扭頭看向木魚,只見木魚對著一家古玩店的招牌,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道:“如意齋。”

        小平方才只顧著想討木魚歡心的辦法,竟然沒有注意到前方開著這么大的一家古玩店。

        木魚向來喜歡古物,若是早點瞧到這家店,小平也不至于如此費神。

        不出意料的,只要感興趣,木魚就絕不含糊,她大跨步的走近如意齋里,然后來回走了一圈,大致的掃了一遍店里的貨,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個放滿了瑪瑙制品的桌案上。

        瑪瑙是佛教七寶之一,自古以來一直被當為辟邪物、護身符使用,象征友善、愛心和希望,木魚信佛,自然喜愛瑪瑙。

        “姑娘喜歡瑪瑙?”掌柜的見木魚似乎對瑪瑙感興趣,于是主動搭訕道。

        木魚禮貌的笑笑,不否認就是默認,也算回答。

        掌柜的看木魚拿起其中一個瑪瑙的鐲子,知道她八成是對這東西有意思,于是極力的發揮起自己的商人本性來,如王婆賣瓜般的夸耀道:“姑娘好眼力,這可是我這店里成色最好的一個鐲子了,而且這樣的瑪瑙鐲子不僅看起來美觀漂亮,戴起來還能降溫,防止中暑呢,最適合天氣炎熱時佩帶,您別看如今雖然處暑已過,但是畢竟未至中秋,天還是不涼的。”

        掌柜的將這瑪瑙夸得不行,小平卻聽的迷糊,小平看不懂瑪瑙,她只能瞧出來這瑪瑙長得不錯,卻瞧不懂什么好壞。

        “這瑪瑙的成色好嗎?”小平端詳著木魚手上的鐲子,好奇的問道。

        “還可以。”木魚將那鐲子轉了轉,然后回答道:“現在市面上有許多假貨,但是你看我手上拿著的這個,它就是真的,而且質地不錯。“

        木魚拿著的是一個白色的瑪瑙鐲子,一般這種白瑪瑙呈乳白色或淺灰色,常與無色透明狀瑪瑙構成同心紋狀、條帶狀,中間常有石英夾層,而木魚拿著的這個透明度高,放在暗處時沒什么感覺,但是一旦將其置于燈光下,便會看到原來白色透明的瑪瑙印出一些粉色的光輝,很是漂亮。

        小平將腦袋湊近,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怎么區分的真貨假貨?”

        小平這樣看起來還有點可愛,突然叫木魚覺得她有些像安安,不過始終小平都比安安少了一顆美人痣。

        “你瞧這個真瑪瑙,它的色澤鮮明光亮,不像假瑪瑙那樣色和光均差一些,其實對瑪瑙有研究的人很容易看出來,畢竟二者的對比較為明顯。”木魚說著,突然將鐲子旋到一處花紋那里,然后她指著那紋路對小平解釋道:“而且天然瑪瑙的顏色分明,你看這條條帶花紋十分明顯,而仿制的假瑪瑙多數顏色艷麗、均一,給人一種假的感覺”

        “姑娘是行內人啊!”掌柜的聽木魚將瑪瑙分析的頭頭是道,又仔細瞧了瞧木魚那張氣質溫和干凈的臉,咬了咬牙,好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這樣吧,既然姑娘識貨,我這又難得遇到一個像姑娘這樣漂亮的人,那么只要姑娘想買這鐲子,我便便宜賣與你了。”

        木魚嘴角微勾,不置可否,她是喜歡這個鐲子,但是卻不一定要買,畢竟宮里比這好看的鐲子太多了。

        “多少錢?”小平直接明了的問道。

        “一口價,三十兩。”掌柜的這話,回答得干脆俐落。

        木魚止不住的將笑容擴大,三十兩還真的不貴,這老板倒也真的老實,說便宜還真的便宜了。

        木魚一邊這么想著,一邊只是笑著,卻不動聲,她心里其實是在猶豫買不買,掌柜的如此熱情,木魚實在難以推辭。

        就在木魚猶豫的間檔,掌柜的卻會錯了意,他見木魚抖著肩笑,以為她嫌貴,于是叭嘰了一下嘴,狠心道:“五十兩賣你兩個!我屋內還有一個藏品是與這鐲子成對的,您看要是喜歡的話,我就忍痛割愛,一并拿出來賣了。”

        兩個…木魚心里有了底了,一個的話,木魚還要猶豫一下,可如果是兩個那就不一樣了,她想買來送給小平與安安。

        還不等木魚應答,從木魚的身后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將木魚手上的鐲子奪了過去,還附帶一個男子的磁性嗓音:“掌柜的,這個白色的瑪瑙鐲子,我要了。”

        小平轉身,看到來人是一位異域的卷發男子,相貌不凡,但是從他搶走木魚鐲子的行為上可以看出此人舉止輕浮:“你這個人怎么這樣,不懂得什么叫做先來后到嗎!這個鐲子明明是我家姑娘先看到的。”

        異域男子冷冷的覷了小平一眼,他呵笑了一聲,反駁的話說得鑿鑿有力:“你說的沒錯,這瑪瑙鐲子是你家姑娘先看上的,可這個世界并不是你瞧上一樣東西,這東西就是你的,還是要看錢的,你家姑娘畢竟還沒有買下它,那么它便算不得是你家姑娘的東西。”

        掌柜的十分識相的不說話,誰也不得罪這是做生意的開門之道。

        小平聞言,臉就黑了,她不滿的鼓著頰,憤憤道:“你這個人怎么這樣。”

        “強詞奪理。”小平得出這四個字的結論,卻不料對方眼神淡定的回道:“強詞奪理也要說的在理,不是嗎?”

        小平臉被氣得通紅,正要再說些什么反駁那人的時候,卻被木魚攔住了:“小平,算了。”

        異域男子見狀,笑瞇瞇的看向木魚,然后以一副得逞了的模樣,對著小平陰陽怪氣的說道:“要不說你們是主仆呢,這當主子的氣概就是不一樣,你瞧瞧你家姑娘,再瞧瞧你,你們…”

        木魚本來是打算小事化了的,可是卻沒料到對方還會有這么一句話,以木魚的為人呢,你欺負她沒什么,可是你永遠不要拿她在意的人開玩笑,否則木魚是不會同你繼續客氣的,就如同此刻,那位異域男子不知死活的踩到了木魚的底線,于是木魚不等對方說完,就意有所指的對著小平道:“小平,你記著,咱們做人的道理呢,就是只要自己有理,那么不管是與天爭還是與地爭都不要怕,因為其樂無窮,但是人活一世,就算咱們有理,也要分清對象才能贏,咱們可以同任何人爭,卻獨獨不能與狗爭。”

        異域男子在木魚開口的時候就止住了自己的話,等到木魚說完,他才反應過來,畢竟誰會想到木魚這樣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會長了這么一張不饒人的舌頭。

        異域男子拽住木魚的手,先是疑惑地問了一句:“罵人?”

        然后,不等木魚回答,異域男子又自言自語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罵我!”

        木魚從未被一個陌生男子如此拉扯著,她心里的羞憤化作怒火涌了上來,她大力的揮舞著自己的胳膊,想要甩開對方的手,于此同時還附帶著一句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話:“放開我!”

        許是異域男子也感覺到自己行為上的不妥,于是訕訕的松開了自己的手,并在不經意間擰了下眉,然后在小平的瞪視中干咳了一下,故作神態自若的對著木魚說道:“聽聞南素地大物博,乃是禮儀之邦,卻不想你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子竟如此粗俗。”

        木魚手腕處被抓的發紅,小平正替她揉著,而木魚自己則直勾勾的看著面前這個無禮的男人,“好心”提醒道:“公子錯了,姑娘我罵的是那犬類,并非罵人,公子難道聽不懂人話?”

        木魚這拐著彎罵人的方式實在厲害,一張小嘴一張一合的就讓對方啞口無言了,還使得一旁安靜待著的幾乎要讓人忘記其存在感的掌柜的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異域男子本就被木魚的話噎的語塞,心想得了,這小女子還是在罵自己是狗,就在異域男子有火無處發的時候,他猛地聽到了掌柜的笑聲,于是他一個不悅的眼刀射了過去,掌柜的嚇得趕緊收斂好笑意,乖乖站在那里,動也不敢動。

        木魚見異域男子吃癟又不能發作,只敢對掌柜的耍橫的樣子,忍不住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而對方看著她的笑臉竟呆了兩秒,然后僵硬的扭過頭去,大概是自知說不過她,于是擺了擺手,冷哼道:“罷了,好男不和女斗。”

        木魚對著異域男子勝利的一揚眉,她自然不知異域男子的心理活動,只以為是對方輸給了自己的口才,其實事實不是如此。

        木魚本就生的美,而她那發自內心的一笑像是春風一樣拂過異域男子的心里,他只覺得自己胸口里有什么東西一動,這才克制不住的放柔了面色,將鐲子放回桌案上,然后空手轉身離去。

        最后結果可想而知,木魚如愿以償的得到了自己心儀的那一對鐲子。

        就在木魚與小平齊肩往回走的時候,突然沉默下來的氣氛叫木魚忍不住又有些惆悵了。

        木魚思及最近發生的一切,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全都是圍繞著兩個人,一個顧君遠,一個沈悅,而自己身旁的小平呢?大概只是這個故事里的一個配角吧。

        故事結束了,那配角怎么辦呢?這個問題,木魚想了很久,如今,她終于尋到機會問小平一句:“你后悔過嗎?”

        對于木魚突如其來的問題,小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木魚喉嚨滾動了一下,言簡意賅道:“顧君遠!”

        “哦。”小平恍然大悟,原來木魚是指自己喜歡顧君遠那件事:“不后悔。”

        意料中的答案!也是意料外的答案!

        木魚停住腳步,神情極為認真:“可他并不喜歡你,從未!”

        小平微愣了一下,木魚說的是事實,只是這樣的事實一說出口,未免叫人有些難堪。

        對于木魚的話,小平想了很久,她并沒有看向木魚,而是選擇將視線落在正前方,兩三次的欲言又止之后,小平終于小聲的嘀咕了句:“喜歡的東西不一定就非要得到,也不能追求公平,還有就是……我喜歡他這件事從來就與他喜不喜歡我無關!”

        這就是小平,喜歡上了就會不顧一切。

        木魚明了的笑笑,又將話題轉回原來的那個:“所以你一直沒有后悔過?”

        小平攤了攤手,從齒縫中吐出一個字來:“是。”

        夜晚的燈火照在小平臉上,她的面容祥和,她的話語鏗鏘有力,她說:“后悔是最沒用的事情,因為每個人做每件事情都是在當下自己的選擇,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會選擇喜歡他,因為這是我的情感走向,我不可能真的做得了決定。”

        星光、燭火,在黑夜里散著耀眼的光芒,而木魚就這樣在星光與燭火的照射下平靜的注視著小平,兩個人的鼻尖都有點泛酸。

        偶有街上來往的人將視線投放過來,木魚毫不在意,她用低低的嗓音對小平說著肯定的話:“你說的很好。”

        木魚很佩服小平,小平是一個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的人,而木魚做不到。

        木魚追求的是同等的愛!

        “好了,不說這些了。”令人傷感的話題多說無益,木魚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這個給你。”

        “啊?”小平不解,這不是木魚自己看上的鐲子嗎。

        “這兩個鐲子是我送給你和安安的,白色的鐲子襯人,你們姐妹兩戴上應該好看。”木魚如是說。

        小平整個人滯愣住,這是什么意思?木魚居然說要將這鐲子送給自己與安安!木魚逛了一天唯一得到的一樣東西,竟然是打算送給自己與安安的!

        小平遲遲沒有動作,木魚再次動了動自己酸澀的手,提醒道:“還不拿著,我舉得手都酸疼了。”

        聽著木魚有些抱怨的話,小平這才反應過來,她吸了吸鼻子,接過木魚手上的盒子,將所有的感動都噎在喉嚨里,只悶聲說了一句最為普通也最為真摯的話:“謝謝姑娘。”

        木魚無奈的搖了搖頭,像個長輩一樣拍了拍小平的腦袋:“我將你與安安視作親妹,你跟我還客氣什么。”

        就在小平感動之際,木魚聽見路邊一家陽春面的小攤販正與客人閑聊,話題敏感。

        那小販在為客人將陽春面端上桌的時候,故意壓低聲音,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說道:“喂,你聽說了嗎?巖心河一帶出事了!”

        那客人“哦”的一聲,拖長了尾音,樣子并不驚訝,好似知道小販口中所說的是什么事。

        倒是木魚對此有些好奇,巖心河能出什么事?那里不是南素的水源所在嗎!

        這么想著,木魚扭過頭去瞧那聲音來源,小平見木魚扭頭,也跟著看了過去。

        因為木魚與小平離陽春面的攤子有一點距離,而且那邊說話的兩個人只顧著八卦,并沒有注意到木魚和小平的存在,所以她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他們。

        木魚單從那客人接過小販手里陽春面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他與這小販熟識,因為那接面的動作客人做的十分自然,像是做過了無數遍一樣。

        然后,木魚看見這位點了陽春面的客人從竹筒里拿起一雙筷子,用落了灰的衣擺擦了擦筷子尾。

        緊接著,木魚聽見客人對小販說道:“你說的是巖心河那里無故死人的事吧。”

        巖心河!無故死人!木魚的眉毛不自覺的抖了抖。

        “什么叫無故死人!那么多人同時死掉,一定是有原因的。”小販不滿。

        木魚與小平迷瞪地對視一眼,什么叫做那么多人同時死掉?巖心河死了很多人嗎?那么為何宮里沒人知道這個消息?

        客人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與我們無關。”

        與客人的態度相反,木魚瞧見小販面現愁思,他往那客人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眉毛越蹙越緊:“什么與我們無關,你不知道嗎,那一帶死人的范圍沿著巖心河往外擴散出去,越擴越大,早晚輪到我們這里。”

        “不會吧!”客人這才著急起來,他麻溜的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販,似乎想從小販的眼睛里看出事情的真假。

        小販坦然的回視客人,客人意識到小販沒有在同自己開玩笑,于是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擔心起來,情急之下竟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那死人的原因一直沒有人去查,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會這樣,那要是真的擴散到咱們這里了,那該怎么辦,你說這該不會是詛咒吧!咱們皇上都不管這件事的嗎?”

        果然,人只有在自己危險的時候才會緊張。

        “皇上?”小販長嘆了一口氣,然后以微嘲的語氣說道:“呵,估計皇上還什么都不知道的被蒙在鼓里呢!”

        沈佑禮確實被蒙在鼓里,這個這么重要的消息就連街上的普通小販都知道,為什么沈佑禮會不知道!木魚想不通。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么,木魚沒有聽進去,她只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平見木魚聽了這些話心緒不寧,于是趕緊帶著其回到宮里去。

        木魚回到落霞宮之后,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知為何,宮里面開始盛傳溫月與溫如玉爭吵一事,而由此事引發了宮中眾人對于溫家姐妹二人失和緣由的探究。

        原來,當年沈祐禮要娶的人是溫如玉,可是那一日,溫如玉被溫莫綁了起來,丟進柴房之中,導致溫家人以為溫如玉逃婚出走,所以這才讓溫月替嫁。

        皇家婚娶被掉了包——這可謂是多大的八卦啊,一被挖掘出來就傳開了,至此,沒幾日的功夫,溫莫兄妹二人偷換溫如玉,替換嫁娘之事就成為了人盡皆知的宮廷秘聞,哦,這樣說來,也不能稱為秘聞了。

        因著溫月與溫如玉當年之事的曝光,宮里人都說起溫月的不是來,更有人嘆道這世上最難消受美人恩,同時被兩個美人傾心也是一場浩劫,指不定美人們就大打出手了,而木魚聽聞之后,只是將溫家姐妹與沈佑禮之間的糾葛理通了,弄明白了為何溫家姐妹失和,為何溫月要為溫如玉向沈佑禮請愿,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感慨。

        待到不久之后,木魚再回想起此事時,才覺得人家嘆的“最難消受美人恩”此話不然,因為那時的木魚以為這世上最難消受的其實是帝王恩。

        因為帝王恩情不僅僅容易招人妒忌怨恨,還很有可能會叫你一個不留神就丟了小命。

        要說木魚這個感慨是因何而來,這就要說到后面的巖心河之行,不過在此,還得回到出發前往巖心河之前的日子,畢竟巖心河之事還需要交代一下原委。

        先讓事情回到木魚出宮散心的第二日夜里,木魚向沈佑禮提起了自己在街上的見聞。

        “竟有此事!”沈佑禮聽完木魚的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可見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木魚挽住沈佑禮的胳膊:“皇上勿怒。”

        “朕怎么能不生氣!按照那小販所言,巖心河附近大概已經民不聊生了,而朕卻還像個傻子一樣什么也不知道,這次若不是你來告知朕,那么朕豈不是成了無視百姓疾苦的昏君。”沈佑禮將眉心擰成深深的溝壑。

        “皇上也說了巖心河處如今已是民不聊生,那么皇上怎么還能將時間花在生氣上呢!”木魚憂心忡忡的看著眼前的人:“皇上當以國事為重啊!”

        “朕知道你是擔心朕氣壞了身子。”沈佑禮忽然伸手捏住木魚的鼻子,低聲道:“好了,朕不氣,你先睡吧,朕要去一趟正仁堂。”

        木魚擰著眉,嘶了聲,沈佑禮見她如此,怕自己捏疼了她,于是松了手,然后就看見她一邊揉著發紅的鼻子,一邊向自己問道:“天色這么晚了,皇上不歇息嗎?”

        沈佑禮難得聽木魚說這話,像是在留他過夜,于是他故意頓了頓,將尾音咬的很重,調侃道:“不是你讓朕以國事為重嗎?”

        木魚知道沈佑禮是故意這樣逗自己的,可是她依舊忍不住自己的關心,郁郁的瞪他一眼:“那皇上也要先顧好自己的龍體才是。”

        “朕知道。”沈佑禮伸手揉了揉面前人的頭發,然后忍不住在木魚的額上吻了吻,對她的關心,他很受用:“你乖點,朕去完正仁堂,再回來陪你。”

        說完,還不等木魚反應過來,沈佑禮就離開了,半點也沒有給木魚再挽留他的機會。

        當夜,沈佑禮沒有再回來落霞宮,據說,那一夜沈佑禮召集了百官,全部人齊聚在正仁堂內商討巖心河流域驚現眾多死尸一事,而這一討論下來,等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巳時。

        正仁堂的門一打開,文武百官就陸陸續續的退了出去,這是第一次沈佑禮與百官通宵到連早朝都一起解決了,連夜疲累加上腹中無食,沈佑禮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無力,他將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剛要閉上眼睛歇一會就看到了溫月,她站在門口,過往的百官都朝她拱手行禮。

        福德告訴沈佑禮:“淑妃娘娘知道您一夜未睡,所以今兒早早的便等在這里。”

        沈佑禮沖著溫月招手。

        溫月走了進來,然后從錦繡手里接過描湘妃竹的瓷蠱,說道:“臣妾為您準備了一些吃食,您不若就在這里嘗一些,墊墊肚子。”

        沈佑禮懶懶一笑:“還是你最有心。”

        說罷,沈佑禮就著福德取來的茶杯漱了口。

        溫月打開蓋子,沈佑禮循著味道瞧過去,那是整整一瓷蠱的香菇粥,熬的極為濃稠,想來費時不少。

        溫月用瓷碗舀了一點粥,放在沈佑禮的面前,沈佑禮取青玉勺子嘗了一口,味道不錯,溫度也剛剛好。

        溫月見沈佑禮吃得香,欣慰的勾了勾唇。

        許是真的太餓了,沒一會兒的功夫,沈佑禮就將碗里的粥吃了大半:“朕方才與太醫院的人說了,未時二刻的時候在城門口會合,此趟巖心河之行恐怕會費上一段時日,朕不在,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照顧安若,也照顧好你自己。”

        溫月聞言,臉色大變:“臣妾今早聽說了,巖心河那邊的情況看來十分兇險,皇上不如派人過去就好了,何苦自己冒這個險呢!”

        “八弟倒是有提過,他想為朕去處理這件事,可是被朕駁了。”見溫月緊張,沈佑禮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巖心河那邊出的事太大,朕得親自過去看看,以安民心。”

        溫月蹙著眉頭,還是不放心。

        沈佑禮最終放下勺子,他伸出手,摸了摸溫月的后腦勺,認真做著保證:“你放心,朕會照顧好自己的。”

        溫月撇了撇嘴,到底還是忌憚沈佑禮,她怕他不高興,所以不敢再反對什么,她見沈佑禮碗里的粥吃完了,作勢要為他續上,可是她動作剛起,沈佑禮就伸手止住了她。

        沈佑禮不想再吃了,溫月也隨他,她坐在沈佑禮的身邊,低著頭默了默,然后鼓起勇氣,帶著十分的希冀,小心翼翼的問他:“皇上,讓臣妾跟著您吧。”

        溫月在征詢沈佑禮的意思,可是沈佑禮并不覺得這個提議值得考慮。

        “開什么玩笑。”沈佑禮彼時正在用一塊灰色的方帕子擦拭嘴角,猛地一聽溫月這話,忍不住將話說的大聲了些。

        溫月被嚇得的一愣。

        沈佑禮也是一時情急才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音量,等到話說出口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重了,于是盡量同溫月輕聲細語的解釋道:“這畢竟不是出門游玩,再說了你若是走了,那安若呢?”

        “將她放在安王府,安王殿下會照顧好她的。”溫月見沈佑禮的態度軟下來了,于是又軟磨硬泡道:“您就答應了臣妾吧,否則臣妾留在這里也不會心安的。”

        沈佑禮知道溫月說的是真話,她將他看的比命還重。

        “也罷。”沈佑禮終究還是服了軟:“朕這次前往萬盛行宮會帶走太醫院全部的人,而你與木魚兒的身子又都不好,到時候你們病了無人醫治也是麻煩,還不如帶在身邊,免得朕擔憂。”

        沈佑禮這話的意思…溫月睥睨的眼神朝著沈佑禮看了過來:“皇上要帶木惠妃一起去?”

        “嗯。”沈佑禮應了一聲,然后問道:“怎么?”

        溫月被沈佑禮問住了,怎么呢?難道她要告訴他,其實她不希望他帶著木魚,難道溫月要向沈佑禮坦誠自己希望巖心河一行他只帶著自己一個人嗎?

        溫月是不會這么說的,即使她心里是這么想的,可是以她的性子,她永遠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所以她避過私心,只談公事:“皇上可曾想過若是此番您只帶著臣妾與木惠妃兩人,朝堂上那些老臣們又會怎么說!”

        溫月說是這么說,但其實她言中的意思很是明顯,沈佑禮不難聽出來溫月所指的主要還是木魚,因為之前白錫威關于木魚的妖妃之說已經鬧過一次了,所以溫月此刻的顧慮并不是毫無道理的。

        沈佑禮沉吟片刻,最后做出了決定:“那就把俞嬪,還有后宮里這些新進的幾個都帶上。”

        溫月沒想到為了帶上木魚,沈佑禮竟然會如此應對。

        “朕就不信如此還堵不住朝上那些人的嘴。”沈佑禮嗤笑了下。

        “好賴巖心河那里有個萬盛行宮,所以皇上若要如此倒也可行,否則這樣稀稀拉拉的拖著一大堆人出發,只怕是到了那里要叫人笑話了。”溫月無奈。

        沈佑禮為了木魚都決定如此興師動眾了,溫月還有什么好說的呢,他高興就好了。

        落霞宮里。

        木魚一踏進內室的門,就聽見安安清脆的聲音:“姑娘,你怎么回來了。”

        奇怪,姑娘不是去正仁堂給皇上送黃芪鱔魚湯的嗎?怎么這么早回來了,安安想不通。

        小平跟在木魚身后,聽見安安的話,對著安安搖了搖頭,還使了個眼色,提醒安安不要亂說話。

        安安見狀頓悟,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呲若寒蟬。

        木魚是去了正仁堂,可是那里已經有溫月了。

        比起對沈佑禮的貼心,木魚自知不如溫月,就像早起做羹湯這種事,木魚始終落在溫月后面。

        想到如果兩份早膳一起放在沈佑禮面前,那么不管他最后吃了誰的,另一個人都難免尷尬,而且若是沈佑禮將兩份都吃了,也未免太為難于他,當然就算那樣,溫月與木魚也不見得就會開心,所以木魚就回來了,至少趁著沒人發現自己的時候離開,也算是給自己與溫月都留下一點顏面。

        再說回出發前往巖心河的事情,沈佑禮訂下未時二刻會合,而這消息傳下去的也慢,各宮里一聽說這事都開始急躁起來,奴才們著急忙慌的趕著收拾東西,生怕遺漏了什么,而主子們都在糟心每個宮里只許帶一個奴才的事,擔心屆時需要服侍的時候,只有一個奴才會伺候不過來。

        當然,木魚自然是無所謂的,她帶著小平一人就足以抵得上旁人帶三個奴才。

        木魚聽說萬盛行宮坐落于巖心河附近,南素歷代君王登基之時必要來此進行祈福,當時的南素王將此行宮取名為“萬盛”是希望國家萬事順遂、繁榮昌盛,雖說萬盛行宮奢美,但是巖心河一行最吸引木魚的地方其實并不是它,而是斷腸林。

        據說那萬盛行宮的附近有一處斷腸林,那里曾開過別處沒有的鬼蘭,木魚很是向往,雖然她知道鬼蘭這種花向來是可遇而不可求。

        沈佑禮親自犯險前往巖心河,而沈佑戾則留下監國,這是轟動南素國的大事,因此出發時,安王特地領著除太醫院之外的百官前往城門口送沈佑禮一行人離開,甚至南素都城里的百姓也自發的來此目送他們愛民如子的皇上,這一刻的聲勢浩大,人潮如海,叫所有人為之震撼。

        為了加快行程,此行的馬車并沒有備的很足,所以太醫院的三十太醫分乘六輛,至于宮里的主子們則分乘三輛,其中木魚、溫月以及沈佑禮同乘一輛,俞敏、白芷婷以及劉玉禾同乘一輛,溫如玉、鄭琦煙以及黃婷同乘一輛,本來安排是俞敏、白芷婷以及鄭琦煙同乘一輛,溫如玉、劉玉禾以及黃婷同乘一輛,可是據說因為溫如玉想與鄭琦煙閑話,所以劉玉禾便主動讓出位置,與鄭琦煙互換,當然這都是小事。

        為了避免尷尬,在與溫月以及沈佑禮同坐在馬車里的時候,木魚盡量的選擇閉目養神,可是即便如此,路途長遠,長達兩天的奔波,三人之間還是不免會有些情況。

        第一天夜里的時候,馬車依舊在行駛,溫月因為受不了長時間的顛簸,所以開始覺得頭暈想吐,于是沈佑禮便喊了劉守祥過來。

        馬車停了下來,溫月人不舒服,劉守祥在替她把脈。

        沈佑禮也沒有閑著,他正攬著溫月,替她撫背順氣。

        木魚見狀,也不好繼續裝睡,就推開了車窗,對著外面吩咐道:“小平,你去為溫淑妃準備一些梅子干來。”

        “是。”小平對著馬車里的人回道。

        很快,劉守祥從沈佑禮這輛為首的車上下來,劉守祥稱溫月只是不適應長時間坐在馬車上的感覺,建議讓她多吃點酸的東西。

        正好這個時候,小平將梅子干從窗戶上遞了進來,木魚接過小平拿來的紙袋,然后轉身將其放在了沈佑禮的懷里。

        沈佑禮對木魚報以一笑,然后一手扶著溫月的肩膀,另一只手伸進紙袋里取出了一粒梅子干,喂溫月吃了下去。

        此時,溫月整個人還是懨懨的。

        溫月嘴里含著沈佑禮給的梅子干,有點酸,又有點甜:“說好是臣妾出來照顧皇上的,沒成想臣妾這么不中用,倒成了皇上的累贅。”

        “說什么傻話呢!你怎么能是累贅。”沈佑禮拍拍溫月的背,像是安撫小孩子睡覺一樣安撫她。

        溫月聞言,癡癡的盯著沈佑禮笑了笑,然后抱著沈佑禮的腰,將頭埋在沈佑禮的腿際,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沈佑禮再看向木魚的時候,木魚又閉上了眼睛。

        沈佑禮用腳尖踢了踢木魚,木魚緩緩的睜開眼睛瞧他。

        沈佑禮顧及溫月正睡著,于是壓低了聲音問木魚道:“朕見你睡了一路,可是也不舒服?”

        木魚瞟了沈佑禮懷里的溫月一眼,否認道:“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疲累罷了。”

        說罷,木魚看見沈佑禮的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只是這時候他懷里的人兒不適的動了動身子,像是在抗議沈佑禮與木魚的這場對話,于是沈佑禮又趕緊閉上了嘴巴。

        木魚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沈佑禮,她短促地笑了聲,心想這次自己終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覺了,不怕被沈佑禮再次打擾,也不怕處境尷尬。

        第二天,沈佑禮一行人到達了一個叫做祁霧縣的地方,沿巖心河擴散的死尸事件從這里已經可以初見端倪。

        集市上擺了好多空的小攤子,可以看出來這里本來是挺繁華的一個小縣城,只是馬車徐徐行著,卻不見有小販叫賣,也鮮有人在此走動,看來這里應該是突發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導致此處突然一下子少了人煙。

        集市過了一半,溫月提出要下車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沈佑禮答應了,木魚也覺得挺好,三個人處在一塊,那種感覺本來就很不舒服,能夠下去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首車上的三個主子下來了,后面的人怎么敢繼續坐著,于是沒一會的功夫,所有人都站在地上了。

        外頭的空氣確實比馬車里要好,沈佑禮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在低頭抬頭之間,就不見了木魚的身影,原來木魚趁著沈佑禮為溫月緊披風的時候,蹭到后頭去,站在了黃婷的身邊。

        沈佑禮也不喊木魚,他知道她定是覺得憋悶了,馬車里這么長的時間,他一直顧不上她,她該覺得委屈了。

        只是沈佑禮也沒有辦法,此刻溫月就在自己的身側,他必須護著不適的溫月,既然如此,他還不如放木魚同黃婷說說話,免得木魚不自在,自己也不自在。

        宮里的妃嬪們個個都是憋悶久了的,如今乍得來到這新鮮地方,一個個的都興奮的不行,嘰嘰喳喳的互相說著話,當然,也都不敢太過放肆。

        走到集市盡頭的時候,木魚剛好同黃婷咬完耳朵,安靜下來,卻忽的聽見劉守祥的詫異聲:“上官籽!”

        木魚回頭,她見原本與劉玉禾噓寒問暖的劉守祥現在正瞪著大眼睛看向前方左側,于是木魚也看了過去,那里確實有個人。

        那人身形佝僂,看似年過七旬,剛從一戶破落人家出來,手里還提著藥箱。

        木魚與劉玉禾同時好奇的問道:“劉院首(父親)認得那個人?”

        問完,劉玉禾似乎是覺得自己與木魚同時開口問的一樣的話很是不好意思,于是訕訕的笑了。

        “回惠妃娘娘的話,認得。”劉守祥自然是識禮節的人,自己女兒的話可以不回答,木魚的話可不行,所以他扭臉朝著木魚回話:“那人是神醫上官籽,下官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哦。”木魚不咸不淡的應了一句。

        這個上官籽出身醫學世家,是上官家歷代子孫里最有出息的一個,神醫之名傳遍天下,被他醫好的疑難雜癥不計其數,甚至還有人說以他的醫術足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反正木魚不信,這些話在木魚看來全是無稽之談,再厲害的醫者也不可能把死人救活或者使白骨再長出肉來。

        前方的沈佑禮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聽到身后木魚、劉玉禾以及劉守祥說話的動靜,于是停下了腳步,揚聲道:“走,過去瞧瞧。”

        上官籽提著藥箱,行路的方向與沈佑禮他們相反,如此一來,正好是面對面碰到。

        劉守祥作為唯一一個與上官籽打過交道的人,自然要挺身而出,第一個去問好:“上官先生。”

        上官籽頷首,微笑著回喚:“劉院首。”

        上官籽也早早的看到劉守祥了,所以此刻兩個人都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訝。

        打過招呼之后,還是上官籽先開的口:“劉院首此次可是為了巖心河一事來此?”

        “自然。”劉守祥回答的毫不猶豫,他相信上官籽來此肯定也是為了此事。

        上官籽眼珠子轉了轉,在沈佑禮等人身上徘徊,遲疑著問道:“這幾位是…”

        劉守祥“啊”了一聲,懊惱自己竟忘了在第一時間向上官籽介紹沈佑禮,于是趕緊慌忙補救的將自己的身子恭敬的轉向沈佑禮。

        劉守祥的眼睛對上沈佑禮那張神情自若的臉,然后對著上官籽介紹道:“這是…”

        “沈佑禮。”不等劉守祥介紹,沈佑禮自報家門。

        “皇上!”上官籽驚呼。

        其實在看見劉守祥的時候,上官籽就大概可以猜到為首的這個人非富即貴,因為這世上能讓劉守祥畢恭畢敬跟在身后的人沒有幾個,但是即便如此,上官籽也未曾猜到面前這個人居然是皇帝。

        對于上官籽的訝異,沈佑禮并不覺得奇怪,雖然沈佑禮親自來巖心河一事,都城中人盡皆知,可是此處靠近巖心河,再加上今日所見,這里已經無人上街,所以消息閉塞也是有的。

        待到沈佑禮點頭承認之后,上官籽作勢要行禮,被沈佑禮止住:“上官先生不用多禮。”

        扶好上官籽之后,沈佑禮再次開口,問道:“不知上官先生在此多久了。”

        “巖心河事發之時,恰逢老身游玩至此。”上官籽如實回答。

        也就是說上官籽在巖心河之事發生的一開始就在這里了,沈佑禮了然的點了點頭,詢問道:“那么先生可知道這死人的原因?”

        “知道。”上官籽剛從一位患病的人家里出來,自然知曉原因:“是水毒。”

        劉守祥凝眉:“水毒?”

        劉守祥不確定上官籽所說的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種水毒。

        “嗯。”上官籽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準確的說,就是凈水珠或者凈水河神那里出了問題。”

        上官籽這么一說,劉守祥心里就有數了,看來此水毒確實是自己心里所認為的那種,在場眾人也都明了了。

        傳說南素過去沒有可以供人飲用的水,巖心河里淌出的毒水留至四方,導致整個南素都沒有花草樹木可以在此生長,所以,很久之前的南素荒無人跡。

        后來據說是天降神明,賜下一顆凈水珠,以此珠子投入巖心河中,便可以凈化水中的毒素。

        水毒一解,南素開始冒出生機,也有了人煙,但是這種狀況只持續了一百年。

        經歷了一百年的南素已經成了一個小國家,但是百年期限一到,水毒復發,南素的子民開始患病,然后死亡。

        于是當時的南素君王建立了萬盛行宮,并且在此舉辦祭天儀式,祈求神明現身提點

        神明不負眾人所望,神明說:“南素已有凈水珠,不過尚缺一河神,而這個河神需要你們自己選出,并且使其自愿世世代代被困在巖心河中,然后每年取一滴心頭血供養凈水珠即可。”

        世代被困在河中,與閉氣進河一會兒不同,這個河神及其親人會被神明賜予閉水的能力,神明為河神一家造了一處水中殿,但是因為害怕,沒有人真的敢去嘗試著成為凈水河神,畢竟這個說的好聽點是河神,說的難聽點就是祭人,而這件事的本質也就是以人為祭。

        最后,還是當年的歐陽家主挺身而出,救國救民于水火之中。

        如今,水毒再現,若不是河神出了差錯,那么定是凈水珠有了問題。

        沈佑禮向劉守祥瞧了一眼。

        劉守祥會意,轉而對著上官籽,態度認真又誠懇:“如今水毒的準確原因尚不明確,不知上官先生可否愿意同我們一同前往萬盛行宮,如此一路上也好叫鄙人向先生多多請教。”

        上官籽謙虛道:“請教談不上,劉院首的醫術聞名在外,咱們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言下之意就是答應了劉守祥的建議。

        其實上官籽的心思很簡單,他就是想著太醫院里臥虎藏龍,醫術高超者不盡其數,如果自己可以與沈佑禮一行人同行的話,那么互相切磋的同時也能更好的為患上水毒的病人醫治,畢竟如果單憑自己一己之力的話,未免太過單薄了。

        后來的路途不算長,在遇到上官籽之后的行程中,木魚發現越接近巖心河的地方,街上便越蕭條,偶爾能看見的人要么是病到無力而躺在大街上哼哼唧唧的一兩個,要么就是死的透透的卻無人認領的尸體,這樣的場景實在叫人心酸,甚至有一次,木魚好像看見沈佑禮透過車窗,側著臉抹了一下眼角。

        沈佑禮哭了,木魚知道,這些受苦受難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在懊惱,在為自己的百姓流淚,她不知如何勸解,也無法勸解,索性沒有勸解,就當做沒有看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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