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思揪著一顆心，仔細留意耳機里的動向，只聽壯壯媽在電話里顫著聲音解釋：“是…是某寶的售后打來的，需要完善我的個人信息，說是有個贈品要給我…不…不花錢的。”

        聲音越來越小，顯得愈發沒有底氣。林絮思聽得出這位壯壯媽媽此刻十分害怕。

        現代生活幾乎離不開網絡購物，林絮思想著啟用這個當幌子，正常情況應該能夠蒙混過關。果然，男人接下來說的話，讓她暫時安下心來。男人語氣冰冷，“這幾年你掙過一分錢嗎？就知道買買買…趕緊掛掉。”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式口吻。

        隔著電話線都能嗅到那頭空氣里的恐懼和不安。壯壯媽媽正和一個情緒失控的殺人犯在一起，隨時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

        林絮思越想越后怕。

        眼看不能再耽誤下去，林絮思冷靜的提醒，“我會想辦法查到更多信息后幫你報警。切記，一定要保持電話暢通，千萬不要關機。還有，你們不要走花霖路，那邊霧大路況不好，你可以給他說，是看到網上天氣新聞，車禍易發生路段專家不建議走，記住了嗎千萬不要走那邊。”

        只要不走花霖路，她就能爭取更多的營救時間。

        聽到對方肯定回答“好”字之后，林絮思這才放心掛斷電話。

        她一把摘下耳機，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對話框，敲下一串數字發送后，立即給林俊宇撥去電話。

        “喂，怎么啦老姐？”電話里傳來林俊宇的聲音，夾雜著喧囂人聲，一聽就知道他人在大街上。

        林絮思顧不上嘮嗑寒暄，“有件萬分緊急的事情需要你幫忙，我發了個身份證號碼到你微信上，幫我查下她老公的信息，能查到電話號碼住址是最好的。查詢這件事有經過她本人同意的。”

        “怎么？她們兩口子欠你錢了？”

        林俊宇半開玩笑的問。

        “人命關天的事，快快快！”

        林絮思催促。

        老弟林俊宇是銀行職員，銀行內網與公安系統是聯網的。但凡壯壯媽媽貸款買過樓房，又或者辦理過信用卡，只要請老弟的在銀行系統里查詢下，想要的信息基本可以找到。

        最不濟，起碼能知道婚姻狀況。

        林絮思明白，一般情況下肯定是不能私下查詢客戶隱私的。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而且和壯壯媽媽通過話，對方明確知曉此事且同意查詢，基本算取得客戶本人授權，眼下也只得特事特辦。

        她這才主動聯系林俊宇。

        “現在嗎？可是我沒有在行里，我請同事幫忙查下，一會查到了發你微信上。”

        老姐從來沒有要求過自己做這種事，林俊宇知道肯定有必須做的理由，所以沒有多問。

        “行。不急，但要快。”林絮思認真的囑咐。

        “好好好。”

        林俊宇答應之后掛了電話。

        時間分秒流逝，林絮思已經無心工作。因為實在分不出多的精力去保持工作心態和救人心態二者間的平衡。

        她現在滿心都是救人。

        能做的只有目不轉睛的盯著手機屏，時刻關注和林俊宇的微信對話框。

        終于，對話框里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林絮思想到馬上就可以將這些信息告知警方，心底忍不住激動。

        現在距離她倆通電話只過去五分鐘，對她來卻如同半小時這么漫長。

        [陸玥，配偶顧華騰（5221031993xxxxxxxx），通訊住址：黔城幸福里小區，此房為貸款購入。聯系方式：166xxxxxxxx。兩口子負債不小，接近……]

        接近多少還沒發過來。

        林絮思反復閱讀老弟發來的信息，腦海分析出無數可能性。聯想起最初出事的花霖路，林絮思大膽猜測她們此行的目的。

        沿著花霖路繼續行駛，不出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黔城幸福里小區，那是近幾年該區域比較火爆的樓盤之一。

        回家的路卻變成不歸路。可是，如果是回家，為什么陸玥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一直說想回家呢？

        有可能是心急之后的胡編亂造吧。

        想罷，林絮思沒有在細想下去。

        奇怪的是，手機頁面已經停在“接近”這個畫面超過三十秒，這么久老弟愣是沒輸入一個字。

        這讓這邊的她很是著急。

        干著急沒用，為了盡快拿到更多信息，林絮思直接給老弟打去電話。

        更奇怪的是，這回電話響半天卻沒有接聽。林俊宇在銀行的職位是客戶經理，除了日常開會關機之外，電話幾乎隨時保持暢通。

        街上人多沒聽到？等電話自然掛斷之后，她再次撥打過去，依舊是無人接聽。

        林絮思本就因為陸玥的事焦灼不安，再加上突然玩起消失的老弟，她越發煩躁。

        再次看看微信上已知信息，她心想這些大概也是足夠的。

        將這些線索提供給警方，相信一定能根據姓名以及身份證信息，查出在他名下的車輛，那么實時調取監控，這次肯定能將“殺人犯”以殺人未遂的罪名抓捕歸案，其余的信息等抓到人再查也不遲。撥打報警電話，可是只按下前兩位數，林媽媽的電話這時候打了進來。

        剛接通，她聽到對方失了魂魄的聲音，帶著不安和哭腔，“思思，思思不好了，小宇…小宇他出了車禍，這…這可怎么辦啊……”

        媽媽在她和老弟面前，永遠都是展示堅強的那面，這次是真的在害怕。

        事發突然，林絮思自己就很擔心焦急，但她仍試圖安撫媽媽的情緒。兩人約好即刻出發醫院相見。媽媽卻說自己正在去這間醫院的公交車上，為了節約時間，她現在就下車去打計程車。

        她匆匆去告假時，趙姐臉色很不好看，當聽到是親弟發生車禍后，才勉強同意林絮思離開公司。

        醫院門口

        林絮思和林媽媽的出租車幾乎同時停下，兩人奪門而出。

        心急如焚的她們來到詢問臺，了解情況之后，得知林俊宇正在手術室里搶救。

        “護士，我兒子傷的重嗎，有沒有生命危險，你們千萬要救救他啊，他還這么年輕。”

        后面的話早就被哭泣淹沒。

        林媽媽說話的音調比平時大了許多，還有些發抖，她抑制不住那份害怕。

        林絮思將媽媽緊緊摟著，她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內的慌張擔憂不比媽媽少，在向護士打聽到具體的手術室位置后，她攙著媽媽朝目的地走去。

        心急如焚下林媽媽三步并作兩步，好幾次都踉蹌到差點摔倒，好在有女兒在旁扶著她。

        過道上有位清潔工大姐，遠遠就瞧見林絮思母女二人。

        她將清潔用品靠放在墻邊，然后小跑著迎上來，表情興奮的對林媽媽說，“琴姐，你今天怎么有空來醫院啊？”

        看到林媽媽憂傷的神情，清潔大姐眉頭微皺，似乎感覺到又不好的事情發生。

        初搬到這里時，兒子剛剛適應新崗位，女兒在家頹敗。林媽媽出來工作當起家里的經濟支柱，尋求多個工作無果，無奈之下來到這間醫院當保潔。

        前段時間接到醫院財務的電話，說有一筆加班費之前漏算。通知她今天上午過來領取。誰知在來的路上接到的卻是兒子車禍入院的消息。

        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但林媽媽的心大起大落，很不是滋味。她張開嘴想說什么，卻被眼淚替代。林

        絮思只好簡單的向清潔大姐說明來醫院的原因。

        對方聽后有些自責的寬慰兩句，看起來是真后悔自己貿然跑上來，還知道了這種事情，便讓開了道路。

        母女倆人繼續疾走。

        “媽，別擔心，小宇他一定會沒事的。”

        林絮思安慰媽媽，可是她心底是明白的。這樣的手術規模，受的絕不會是輕傷。

        倆人來到走廊轉彎處，遠遠就看見亮紅的手術中標志。急救室門口，有兩名身穿交警制服的男人，一人坐在長椅上，另一人面對手術室站著，好像正在打電話。

        林絮思攙扶媽媽來到跟前，坐著的警員首先見到她們兩母女，起身，“你們好，請問，是林俊宇的家人嗎？”

        背對她們的交警聞聲回過頭來，正好與林絮思四目相對，林絮思原地怔住。

        怎么是他？倆人最后見面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浮現，還有那個令她充滿疑惑的笑容。

        興許是打電話的原因，他并未走過來。

        看到面前的交警，林媽媽的眼淚完全壓不住，捂著嘴哭起來。她害怕聽到有關兒子任何不好的消息。

        林絮思輕撫媽媽的后背，回答交警的話，“我是他姐姐，這位是我們的媽媽。”

        “你們趕來太好了。人正在全力救治，你們先別太擔心。”安撫幾句之后，他說道，“事情大概是這樣的。車禍發生在地鐵站市警察廳c出口，時間是上午八點十二分左右，有輛轎車從道路竄上行人道路，有四五個路人受到不同程度的撞傷，目前屬林俊宇傷勢相對較重……”

        聽到對方這么說，林媽媽更加難受，整張臉埋在手里。

        交警趕緊補充，“放心，這里的醫生都是頂尖的，你們需要做的是耐心等待。這邊我先回單位匯報情況，那位是我同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直接給他說就可以。”

        林絮思道了謝，扶著林媽媽在長椅上坐下。

        那位警官走過去問李警官，“女傷者那邊情況如何？適合對話嗎現在？”

        “我剛從她那邊來，人尚在昏迷。醫生說情況穩定，要不了多久會醒的。”

        “行，這邊先交給你。有問題給我打電話。”

        李警官點頭。

        空曠的走廊上走留下他們三人。傷心欲絕的母女倆，以及辦事員李警官。

        林媽媽整個人看上去沒有絲毫精神氣，頭耷拉著，目光失神的癱坐在長椅上。她連李警官長什么樣都提不精神看，她不想說話，只在默默的傷心。

        林絮思十分心疼。

        她蹲下來，握著媽媽的手，“媽，別擔心，小宇會平安度過這關的，一會他出來看到你這樣子，還怎么安心養傷呢？”說完，心疼的幫媽媽抹去臉上的淚水，“我去買些喝的，在這里等我，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

        她覺得這一路狂奔而來，加上哭掉這么的眼淚，媽媽很需要喝點什么補充下。

        林媽媽艱難的點點頭。

        本想彎起嘴角，像往常一樣給媽媽一個笑容，林絮思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只好起身快步離開。

        來到轉彎處，她迫不及待從包里拿出手機，背靠著墻壁，開始搜索林俊宇車禍的相關消息。

        她在手機搜索框里輸入“地鐵市警察廳c出口車禍”字樣，立即檢索出很多相關的視頻消息。

        車禍發生的地點位于鬧市中心，當時現場有很多往來的行人。事發后，附近的人將他們所看到的，第一時間通過短視頻的形式擺上網絡。

        這儼然是時下信息傳播最快速的方式之一。

        林媽媽使用手機的目的只有兩個：打電話和發微信。手機程式里連某音都沒有，自然不懂去搜索相關消息。

        心急如焚的林絮思，迫切想知道事發當時的情況，哪怕是微小的信息也好。所以就以買喝的這樣半真半假的理由，暫時避開媽媽的視線。

        視頻長短不一，內容不同。林絮思睜大眼牢牢盯住手機屏，不斷劃拉著屏幕，極力想找出與林俊宇車禍最相關的視頻，生怕錯過任何一條。

        找到相關的視頻，點開來看，看角度是有人只從后方拍到轎車沖向行人道的畫面。遠遠錄下撞擊之后人員四散，遠處一片狼藉，鏡頭只是很快掃過肇事車，大概能辨識到車頭整個完全凹陷面目全非，可以想見當時的沖擊力有多大。

        林絮思想繼續往下翻，手指卻像麻痹了一樣沒有力氣。也許是沒有往下看的勇氣。

        她緊閉雙眼，用力呼氣。幾秒鐘后，她調整好心態，繼續翻看視頻。

        終于，翻到一個稍微長一些的視頻。拍攝于車禍發生后不久，這個人舉著手機錄下現場，還帶自帶配音，“出車禍咯，我的天，你們看太慘咯……這有個已經昏死過去了。”手機畫面微微晃動著，但明顯有意定格下來，畫面里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全身布滿灰塵，頭向一側歪著，手上有類似顏料的污漬，他雙眼緊閉表情舒展，手邊是打翻的顏料版，畫板已經碎裂成好幾塊，應該是位街頭畫師。拍攝的人繼續在車禍現場行走，林絮思的眼神跟著他的腳步移動，她呼吸開始加快，她明白老弟林俊宇隨時都可能出現在畫面之中，鏡頭掃過一處又一處陌生人倒在地上的畫面。地上散落了許多梔子花，碎落的花瓣上被濺了血漬。不知道這花的主人是誰，現在人是否還好……

        “嘖嘖，太可怕、太可怕。那邊那個人還在吐血……”拍攝者感慨的語氣。這時候鏡頭抬高了些兒，畫面被刻意放大。

        可能是間距太遠的原因，畫面顯得非常模糊。視頻里，一個人癱坐在地上，兩手攤放在身體兩側，頭垂得很低很低，整個身子佝僂著，似乎沒有力氣將身體撐直，看起來和醉酒后的狼狽狀態非常相似。

        林絮思的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弟林俊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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