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劉西北的這個狀態，要去南國百里英一定得跟著。他默默地望著高鐵窗外旋即而逝的景色，愁緒萬千。這一去他不知道是何時而歸。也許馬上，那就糟糕了，劉西北不可控。如果他能在茗城安靜地上班做事，怕是得些時日。

        看著默默地望著窗外的百里英，劉西北想，這家伙怎么了，他是平時不愛說話，但也不是啞巴。從昨天到現在，他幾乎沒有說話。

        “唉，”他用肩膀碰了一下百里英。“其實我也不傻，那些東西咱們不掌握，也不可能掌握。但是咱們可以賣信息呀。茗城的珠寶行多了，把那些東西的信息拆開來，一件一件地賣，能賺不少錢哩。”

        “唔。”百里英不想搭理他。

        到了茗城。大都市對于百里英來說，是在手機里，在電視里。他連敦煌都沒有去過，更別說是蘭州、西安了。現在到了茗城，比那些地方更大。他覺得這兩條來自沙漠的漢子，在這高樓林立的城市里，像只螞蟻被夾在車流中間，被擠在人行道上。繞來繞去地到了劉西北的居所。

        這是一個不大的客廳，靠墻一個木制沙發，很舊。沙發角里堆著兩箱方便面，其中一箱已經開封。兩邊各有一間臥室。臥室里擺一張單人床，只留下轉身的地方。

        “那一間是史寶忠的？”百里英有點吃驚，問。

        史寶忠粉絲不多。那是他賺錢賺大發了，不跟以前的朋友們聯系。沙漠人到南國打拼，苦它幾年，弄個十萬，幾十萬地回家，蓋房娶媳婦，光宗耀祖。如果賺了百萬、千萬不回來，那就說明賺的更大發了，大發到用不著想家了。

        劉西北的粉絲們大都和百里英一樣，有兩條心。熱愛著自己的偶像，又向往著史寶忠千萬富翁的名頭。

        “啊，是。”劉西北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回答說。

        是的。聽說舊社會有些豪富，也很吝嗇。

        “回來了。”劉西北聽見樓下車響，說。

        百里英爬在窗前，看見巷子口開進一輛車，說不上豪華，看起來挺值錢。汽車先突突兩聲，一抖停下了。

        “這車發動機有毛病。”百里英說。

        “是的，二手貨。”劉西北頭沒抬地答了一句。

        劉西北現在要琢磨著如何收回那五千元的問題。生意成功，不講廢話，顆粒不少，足量回收。問題是現在失敗了。按理應該斷水截流，不追回前面的五千就已經不錯了。

        他了解史寶忠，無論生意上成功與否，公司出賬的錢，他是一定要付的。不過，只能拿到五千了。他希望天平倒向自己這邊。也許能得到另一半。

        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史寶忠回來了。

        百里英看著眼前這位白皙的富豪，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說人有錢了，臉都白了么？白得讓人覺得出了毛病，陰盛陽衰。

        看見屋里有外人，史寶忠也不理，徑直走到沙發前，把手里的包往沙發上一甩，對著劉西北說：

        “沖涼去。”

        百里英不懂，劉西北解釋給他聽，粵人“沖涼”就是洗澡。

        “剛洗過。”劉西北說。

        “再沖。”史寶忠討厭吃羊肉，喝牛奶的沙漠人。他已經不習慣沙漠人汗腺里分泌的那種味道了。

        在富豪的強勢壓迫下，百里英無奈了，悲哀地提著毛巾又進了洗手間。他就想不明白，有錢人會這么兇。

        洗完澡以后，劉西北急切地要和史寶忠討論正事。他原打算等史寶忠先說，結果史寶忠不說。他只好先開口了。

        “事情沒辦成，后邊的錢就算了。”

        史寶忠斜眼瞅了他一眼，心想，鬼得很，會不要么？史寶忠說：

        “南國珠寶，誠信第一，名聲在外，就那么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會失信么？”

        一套官話，說了白說。看見百里英，劉西北突然明白了，他是怕多一雙耳朵，多一張嘴啊。

        “百里英是自家人，不怕，他過一段時間就回去了，不見茗城的人。”

        “明天到公司辦了手續再說。”史寶忠說。

        “還是說清楚地好，干脆一家一半。”劉西北有點不爽，居然擔心他的朋友，簡直莫名其妙。

        “明天去公司。”史寶忠也火了。

        看史寶忠火了，劉西北不再糾纏。說要請他吃飯，史寶忠笑了。劉西北知道他，幫你撈點活干，賺了錢，他要拿一點，剩下的就是要吃，吃不到一半不算好漢。

        這一次回到茗城，幾千元的差旅費，不是他的主要目標。他要落實一下他在夢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值不值錢。現在他不說，他想通過這些東西，見一下真正的老板。面對狡猾的史寶忠，他還沒有想好應該怎么辦。

        第二天一早，他們去到南國珠寶商行。里邊裝修很講究，古色古香。柜臺里，壁柜上擺滿歷朝歷代的古董，琳瑯滿目。

        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了樓上的一間辦公室。辦公室很大，很豪華。

        等了很久，史寶忠一邊把電話扣在耳朵上，嘴里哼啊哈呀地邁著碎步，快速地走進來。

        他走到辦公桌前，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到處翻著。電話打完了，也沒翻到什么。把一臺電腦從桌子上推過來，對劉西北說：

        “簽字。”

        按史寶忠說的，這是流程，完善一下手續。劉西北走上去就在電腦上簽了名。內容看都沒看。

        這時候，史寶忠雙腿一伸，舒舒服服地靠在老板椅的椅背上，對劉西北說：

        “這錢你先別拿。”

        劉西北終于明白了，史寶忠不是怕多一張嘴，漏了風聲。原來是這筆錢沒譜啊。讓他過來，為的只是完善手續。有點被人欺騙了的感覺。

        “事情沒成，這錢不給也罷。”劉西北有點失落地說。

        “沒有說不給，我只是說暫時別拿。公司給你錢讓你去做事，總得看你做的怎么樣，落到實處了沒有。”史寶忠說。

        滑天下之大稽，事情怎么樣，一張張的照片、一幀幀地視頻都發到你的手機上，是你們不做了。我給自己做事情，能不實心實意的么。劉西北又點生氣。

        “那我給你發的照片有假嗎？你就不能作證？”

        “按流程是要上一級問話。”史寶忠說。

        劉西北明白了。其它公司都這么做，開資防漏，主要是防內部人在其中做手腳，截流吃回扣。他的氣緩過來了。說：

        “我辦事，你放心。在哪兒？”劉西北暗示他，不用擔心，誰來調查都一樣，不會走漏風聲。

        “不全是這件事。”史寶忠笑著說，看起來很自然。

        劉西北的心情好多了。他決定把心中的秘密說出來，讓史寶忠出出主意。因為他是古董行的專家。免得將來端出來什么都不是，鬧出大笑話。

        “有一件貨你看值不值得做。”劉西北說的是夢中的貨。但是，他不信是夢。他走到辦公桌前，拿筆在紙上飛快地畫了一張圖，翻轉過來，推到史寶忠的眼前。

        “象腿瓶。”史寶忠看著他的眼睛，問“有多高？什么顏色？”

        “就畫上那么高。有點像玻璃，但一定不是玻璃的。”他說。

        史寶忠馬上彎腰在辦公桌的底層抽屜里，拿出厚厚一本畫冊，飛快地翻到其中一頁。那是一幅油彩照片。上面的器物和他的圖畫一樣。只不過他畫的那只女郎手中的花枝在左，畫冊上的女郎手中的花枝在右。

        他連忙把畫冊拉過來。仔細地看著這幅照片，可以確定，這是“一身白”照片上的那只。

        “你確定看見了？”史寶忠問他。

        “是的。”他說。

        “是琺瑯彩。”史寶忠答道。

        “值錢嗎？”他問。

        “非常非常值錢。”史寶忠說。

        “是嗎。”劉西北有點得意，隨意地翻著畫冊，翻到第一頁，他停住了，仔細端詳了很久，輕輕地呼了出來。

        “一身白。”

        “什么‘一身白’？”史寶忠不解。

        “這個人我見過。”他肯定地說。

        “什么時候？”史寶忠不相信，笑著問。

        “就在前幾天，在家鄉。在紅柳灘村的舊宅里。”他說。

        “扯吧你，認錯人了，這個人就在茗城，最近就沒有出去過。他是我們老板。”

        史寶忠說完拿起電話去到走廊上。這是一個驚人的發現，琺瑯彩用于瓷器，是中西合璧的產物，乾隆朝已經爐火純青。由于小窯建在宮里，產品極少。就是在當朝，有緣看見真品的人也極少。現代資格老的古董玩家，就是看一眼贗品也難能可貴。史寶忠立即把這個秘密上報老板，他不想讓劉西北他們知道的太多。免得在今后的操作中出現麻煩。

        按老板的授意，史寶忠回到辦公室，立即安排他們去南國潛越科技。到那兒接受這件琺瑯器的進一步確認。但是史寶忠不那么說，只說是去潛越科技完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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