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推門而入的這名薄紗遮面的紅衣樂師，蘇未尹竟覺得，跟前些時日在花園里摔下的小紅雀有些相似？或許是因為這女子也同樣穿了一身海棠花紅裳吧。蘇未尹頗有興致地看著女子輕步進門，距離他幾步之遙之處入座，優雅地調整了下懷中琵琶的位置，而后女子一直低著的頭抬起，剛好對上了他的目光。

        這雙小鹿般清澈的雙眼，應該是她了。蘇未尹心里有點小小的興奮，嘴角也不自覺微微上揚。只是眼前女子面戴輕紗，除了一雙清澈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余都被薄紗遮擋，只能隱約看到面容的輪廓。

        見女子對上了他的視線后，眼里竟然略過一絲驚訝。然后女子迅速移開了視線，薄紗之下傳出女子的發問：“二位公子，請問要聽什么曲子？”連聲音也似曾相識，蘇未尹心想。

        看到女子逃避他的對視，跟初遇之時如出一轍，竟然又一次無視他，這回是假裝不認識他了。蘇未尹單手托腮，假作沉思狀，然后緩緩地說道：“嗯……你隨意就好。”女子聽到這回答，本來準備撥動琴弦的手指停下，空氣短暫地靜止了。

        “就方才奏的霓裳羽衣吧。”對坐的秦芳嗅到了空氣里異樣的氣氛，連忙打破這個靜止的尷尬。

        琴師手撥琴弦，悅耳琴聲彌漫整個隔間。這琴聲雖然聽得出技巧十足，卻沒有剛剛大廳演奏般注入情感，仿佛只是任務式地應付過去。

        蘇未尹微側著頭，一直盯著奏樂女子，手里晃動著酒杯。他現在倒想看看女子能假裝不認識他到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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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棠此刻心里有點緊張，完全沒料到在這里會遇到蘇未尹。

        她來臨江閣不過數日，只要每晚固定時間在一樓高臺奏上幾曲，就能睡上絲絨大床，每天泡花瓣浴，還有各種珍饈美饌，真是讓人過的十分愜意。

        她只知道來這里聽曲賞舞的客人，盡是達官貴人。這裝飾華麗的樓閣并無牌匾命名，只因坐落街角臨江，就被稱作臨江閣。閣中唯一的女主人，就是招她來當琴師的琉璃夫人。

        “二樓雅座來了兩位公子，你上去給貴人奏曲吧。”今晚演奏結束，琉璃夫人就叫她去二樓奏曲。紅棠聽說能入二樓雅座的，基本上都是手握重權的名門望族。

        “快去，怠慢不得。”琉璃夫人催促道。

        沒想到，琉璃夫人所說的貴客，竟是之前她翻后院遇到的蘇未尹。這張精致的俊臉，讓人過目不忘，她又怎么會認不出來。但現在他是客人，她是琴師。反正現在她戴著面紗，蘇未尹應該也認不出她，所以還是當不認識好了。

        急匆匆奏完一曲，紅棠纖指輕覆因余音而顫抖的琴弦，問道：“曲已終，公子可還有吩咐？”

        “房里香薰味有點濃，把熏香滅了吧。”蘇未尹看著紅棠，吩咐道。

        這人是把她當侍女使喚了嗎？薄紗擋住的她咬唇之舉，紅棠想起上樓前琉璃夫人再三吩咐的話：“要是出什么岔子明天你就可以打包走人了。”不情不愿的紅棠放下懷中琵琶，把墻邊的熏香盒蓋上了。

        “不透氣，把窗戶打開吧。”蘇未尹又吩咐道。

        紅棠又乖乖走去開窗，心里不滿之意增加。

        “過來幫我把酒添滿吧。”蘇未尹放下手里的空酒杯，眼里充滿笑意地看著她。

        薄紗底下的紅唇微微一抿，紅棠還是乖乖往蘇未尹的方向走過去。

        感受到蘇未尹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紅棠停在蘇未尹身邊，雙手拿起桌上的碧玉酒壺，小心翼翼地給白玉酒杯倒酒。只要她假裝沒見過蘇未尹，應該就不會引起蘇未尹更多的注意。就在她放下酒壺準備離開的瞬間，忽然一只微涼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

        “手掌的傷看起來已經痊愈了。”蘇未尹握住紅棠的右手，看到手腕處沒能被衣袖擋住的密密麻麻的花莖文身。果然就是她。

        紅棠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整得不知所措，蘇未尹是從什么時候認出她的，明明她都已經戴上面紗了。紅棠立刻抽走自己的手，退后了一步，還想繼續掩飾：“公子認錯人了。”

        蘇未尹忽然從座位上起身，青衣帶起一陣風。紅棠只覺耳后的薄紗掛耳被冰涼的手指輕輕勾起，紅色面紗滑落。她驚訝地望著眼前一尺不到的男子，還是依然精致如神仙般的面容，白皙的臉因烈酒而染了一抹淡淡的紅暈，而那深邃的雙眼此時更是帶了幾許笑意。

        “紅棠，你還要假裝不認識我到什么時候？”嘴角禁不住上揚，蘇未尹看著滿臉驚訝的紅棠。

        美麗的事物總是令人沉醉，紅棠剛才又有一剎被蘇未尹的俊貌迷住了，這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面紗早被蘇未尹掀下了。難道蘇未尹一早就認出了她來，但還故意捉弄她？現在還掀她面紗？忽然急起來的紅棠，也不顧不上什么禮儀了，氣呼呼地朝蘇未尹喊道：“蘇未尹！你！真是無禮之徒！”

        說罷，紅棠就轉身抱起琵琶，氣沖沖地摔門而出。

        “厲害，沒想到臺上溫柔如春風的琴師，實際是個風風火火的火藥型美人啊。”一直在旁邊看戲的秦芳，此刻發出了一聲贊嘆。

        好像玩笑有點過頭了。又一次喚作無禮之徒的蘇未尹心想，接下來應該要找個機會好好陪罪才是。

        “原來你們兩個一早就見過了啊，虧我還想給你一個驚喜。”秦芳一邊說，一邊給自己又添上一杯酒。能目睹神秘琴師的容顏固然重要，但此時的秦芳，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沒想到一直不好女色的蘇未尹，竟然偷偷認識了這么一個美人，快告訴我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蘇未尹望著紅棠離去的方向，心里正在盤算著什么，緩緩道來：“從天而降的紅雀，正巧被我碰到了而已。”

        入夜的臨江閣，果真是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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