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阿尋向前摔了個狗啃泥。他爬起來摸摸摔腫的膝蓋，看到了腳腕上的兩條青色藤蔓。

        顧清揚只是冷冷地看了這個十七歲少年一眼便道：“跟我走。”

        “二掌門，您要把他帶回山上？”洛桑問。

        “嗯。”

        “他可是縱火犯，要是帶回去把咱們的山燒了怎么辦？”

        “不會的，關在雪窟就好了。”顧清揚抬手示意小孩跟上來。

        阿尋看不懂他這手勢是什么意思，就站在原地沒有動。顧清揚轉身過去看他，他也抬頭對上了顧清揚的視線，卻還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顧清揚：“……”這莫不是個傻子？

        “過來。”

        阿尋走到他身邊，十七歲的孩子高度只到他肩膀。

        他伸手按在阿尋的肩膀上，輕輕一拎，就將人像拎雞仔一樣拎起來放到佩劍上。隨后他御劍飛行。

        “啊——”

        阿尋轉身抱著顧清揚的腰，臉埋在他胸膛上，非常害怕！

        他不喜歡別人抱得這么緊，于是將人拉開：“松手。”

        “不要！我害怕，我恐高，我會掉下去的！”

        阿尋抬頭睜著滴溜溜像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著他，眼里都是乞求的目光。

        他看到阿尋的眼睛，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師尊帶到山上，那時候也是御劍飛行，他第一次在天上飛可害怕了，當時的林洵還故意逗他，將劍御得亂七八糟，一會兒上，一會兒又急劇下降，故意嚇唬他。

        那時候，他好像還眩暈嘔吐了，后來呢？后來應該是嚇暈過去了，林洵將他抱回的落月殿，讓他一直住在偏殿，一住就是三百年。

        “眼睛往前看，張開手，保持平衡。”

        阿尋慢慢調整過來，在顧清揚的幫助下，他轉過頭，站在最前面。張開雙手，他看到腳下的萬物變得越來越小，身邊的云越來越多，簌簌往后飛走，才意識到自己在天上飛。

        像鳥一樣自由！

        他漸漸放下對眼前這個人的敵意，意識到這個人不壞，并不想殺他。

        顧清揚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師尊的樣子，那時自己十七歲，一家人被鯤鵬殺了，師尊下山除妖伏魔覺得他可憐，就把他帶上山。

        在他的記憶中，林洵是個灑脫浪蕩不修邊幅的人，大多時候在落月殿都是醉醺醺的，有客人來也不管，敞開了襟懷斜臥在梨花樹下。

        他還很喜歡撩仙門里的美人，同輩，上輩，下輩……只要是美人，他都會對人家掏心掏肺。想到這兒，他有時候又有些嫉妒其他人，因為他們的存在，師尊不是他一個人的。

        他也想問過林洵，當年為什么收他為徒弟，對方的回答也是同樣的不著調，說因為十七歲的顧清揚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他當時應該是羞紅了臉。

        別人收徒是為了傳承衣缽，要天生慧根，根骨奇佳的人，林洵收徒就是看臉。不過撩歸撩，師徒相處三百多年來，林洵倒是沒有對他動手。

        最出格的一次就是斷魂臺上，這一次也讓他在天下人面前丟了臉面。

        回到朝霞峰，他向掌門復命：“大掌門，縱火犯抓回來了，您打算怎么處理？”

        牧洵美看了一眼身上滿是淤青的十七歲孩子，心中也深感憐惜：“畢竟是個孩子，清揚啊，人是你抓回來的，你有什么想法？”

        “關在雪窟十年待他磨煉好心性之后再處理。”

        “嗯，這個主意不錯。就這樣吧，洛桑，你把這個小魔王帶去雪窟。”

        “是。”洛桑立即將阿尋帶去雪窟。

        “清揚啊，那個收徒的事情考慮得怎么樣了？過段時間就是一年一度的仙門收徒日，你看門中有無合適的苗子，收幾個到門中也好。”

        “掌門，到時候我再看看吧。”

        “也好，你剛剛除魔回來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顧清揚帶著疲憊離開。

        阿尋有些害怕，他被洛桑的大手掌推著走。

        “洛桑，我們要去哪里？”

        “別這么多廢話了，去了就知道了。”

        “洛桑，你有衣服嗎？越往上越冷。”阿尋抱著光溜溜的上半身發抖，下半身只圍了一圈草裙。雪窟在北落師門的最高處，這里常年積雪，里面有一個專門關押犯人的洞窟，凡是關進里面的人，不死出來也被凍掉一層皮。

        “沒有，你自己看著辦吧，你不是會使用火嗎？冷的時候生點火暖暖吧。這是掌門的決定，我也不能說什么，這樣吧，你先在這里呆著，我去問問掌門能不能給你送一些衣服過來。”

        “洛桑哥哥你真是一個好人。人美心更美。對了，之前那個抓我回來的是誰啊？”

        洛桑被人這么真誠地夸了一下，心里美滋滋的，于是話匣子也不由得打開了：“他啊，他是我們北落師門的二掌門，我告訴你啊，他曾經殺了他師尊。”

        “為什么要殺他師尊？他是個壞人嗎？”

        “他師尊是個壞人，你現在小，還不懂，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兩人走了一個時辰，終于上到雪窟了，雪窟在北落師門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里，這里山頂終年被一米厚的雪覆蓋，寒風凜冽，山上沒有任何的花草樹木。

        洛桑拿出鑰匙打開雪窟鐵門的大鎖：“進去吧，里面的風沒有那么大。”

        阿尋顫抖著走進雪窟，他渾身凍得有些麻木，雪窟到處是細小的石孔，外面的冷風嗖嗖往里面灌進來！他打了一個噴嚏，里面的風更大更冷！

        這個洛桑竟然騙我！出去后我要把你烤了！

        他伸出手掌，調動體內的靈力，噗嗤一下掌心冒出了一束火苗，很快，火苗又被大風吹滅了。

        阿尋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再次然起火苗，一束微弱的光在他掌心跳動，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火苗，雙手合十，將火苗護在掌心內。

        外面巴掌大的雪片飄進來，很快就把門口凍上了一層冰。

        他蜷縮在雪窟的最深處，將雪蓋在自己身上，他很冷，牙齒忍不住上下打顫。

        難道我今天就這樣死在這里了嗎？

        他在雪窟中呆了半日，便有些待不住了，他要出去！

        他爬到鐵門前，燃起手中的火苗燒門鎖，等門鎖燒得通紅之時，他又熄滅火苗，讓冷雪凍住門鎖，如此反復十五次，再堅硬的鐵鎖也受不了，很快崩裂掉落。

        他解開門鎖，出去時，已經接近傍晚了。

        又累又餓，他拖著沉重的步子下山。山下的朝霞峰和星耀閣很多人，到處是走動的劍修弟子，他看到落月殿倒是比較冷清，于是往落月殿走去。

        雪窟距離北落師門三主峰不遠，他下了雪窟的一千五百多級階梯，只有又爬上了落月殿的一千多級石梯，爬到落月殿時，他看到了滿樹的雪白梨花。

        一身狼狽的他有些詫異，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他好像來過這里。

        聽到有琵琶聲，他趕緊躲到落月殿的花叢里。

        他循著琴聲往梨花樹的另一側看去，梨花樹下有一個孤獨的背影，是今天抓他的那個男子。

        他抱著琵琶閉著雙眼在樹下撥弦。

        叮叮咚咚，音樂非常好聽！

        但是再好聽的音樂也擋不住他肚子餓！于是，草叢后傳出了他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咕聲！

        “誰？出來！”顧清揚停下琵琶。

        阿尋從花叢里出來：“仙君彈得好，不僅彈得好，人也長得美！”

        顧清揚今日回到落月殿后便泡了個熱水澡，現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華美的青綠色袍子，墨色長發披在身后，只輕輕用玉簪挽了一部分。

        他聽到對方的話，看到對方眼睛里的真誠，仿佛又想起了當年師尊對他說的話——徒兒彈得真好！不僅彈得好，人也長得美！

        他仔細觀察這個十七歲的孩子：“不在雪窟呆著跑來這兒為何？”

        “仙君，那里太冷了，他們不給我送吃的穿的，所以我就偷偷下來了。”

        顧清揚又確認了一遍：“你自己打開玄鐵鎖下來的？”

        阿尋點點頭。

        顧清揚想，既然掌門一直催自己收徒，自己今日又剛好遇到這個，不如就他了？“你叫阿尋？哪個尋？”

        “我不知。”阿尋拿起胸前的玉墜，“應該是上面的字，他們叫我的時候都是看到玉佩上的字所以這么叫的。”

        “你不識字？”

        阿尋搖搖頭。

        “可愿當我徒弟？”顧清揚問。

        “當你徒弟可有飯吃？可有衣穿？”

        “有，你可以住在左偏殿。”

        “阿尋愿意。”

        “跟我來。”顧清揚帶著他去自己的右偏殿，他從柜子里找了三套舊衣裳，轉身拿出臥房，看到阿尋正在研究他的琵琶，好奇地伸手指在弦上輕撥，發出一個個清晰的音。

        看見顧清揚出來，他立即站起來，變得拘謹，低頭站好。

        顧清揚將手中的舊衣裳遞過去：“拿去吧。”

        “謝謝師尊。”阿尋很機靈地叫他師尊。

        顧清揚罕見地露出了笑容，他想，這個孩子還真是機靈，跟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十七歲的自己哪怕是現在的自己也是比較安靜沉默的。

        “師尊，怎么了？是不是阿尋哪里做得不對？”阿尋抬頭觀察他，意識到對方似乎在神游天外。

        “沒事，你喜歡琵琶？”

        “這個叫琵琶？我只是覺得師尊彈得好聽，師尊要是能教我就更好了，我學會之后，可以天天彈給師尊聽。”

        “以后吧。”阿尋的這番話又讓他想起了當年的師尊，他家是音樂世家，他在家里從小就學琵琶，只不過家族覆滅之后，他就不再彈琵琶了，后來不知道師尊從哪里找來了這把琴，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顧清揚才再次彈起了琵琶。

        阿尋發現了顧清揚臉上不同尋常的悲傷，于是就不再問下去。“師尊，我餓了，這里有吃的嗎？或是能獵到兔子也行。”

        “不著急，一會兒會有人送上來的。你這十七年是怎么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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