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粒感覺自己騎虎難下了，她既害怕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被徹底撕裂，又擔(dān)心去言落家過夜會很越界。

        可看言落坦坦蕩蕩的樣子，似乎真的只是好意要收留她而已，她要再推遲反而顯得小里小氣的。

        最后，在季杰無私的慫恿下，桑粒無從反駁地乖乖地跟著言落走。

        此刻，桑粒夢游似的站在言落身后，等言落指紋解鎖推門進(jìn)去，她還站在門外猶豫。她感覺進(jìn)了這道門，就沒有了回頭路似的，因此她倍感鄭重。

        言落換好拖鞋，摘掉口罩和帽子擱鞋柜上，而后回過頭來看她。

        見她木頭似的站著不動(dòng)，他忽地想起他去閱山居小洋樓那次，在門外等她開門時(shí)的心路歷程。

        撤回目光，言落打開鞋柜，拿出一對全新的男士拖鞋遞過去，垂下眼說：“沒有女生的拖鞋，你將就穿這個(gè)吧。”

        桑粒總算醒神。

        她不自覺地抬腳跨進(jìn)門來，邊伸手去接，邊和他客套說謝謝。

        言落沒對她的謝謝做出任何回應(yīng)，徑直走進(jìn)去，去廚房洗手，接水燒水，打開冰箱拿出一串玫瑰青提來，對著水龍頭仔細(xì)清洗，儼然一個(gè)合格的家庭主夫。

        桑粒換好鞋，把隨身包取下來提在手上，走進(jìn)來環(huán)顧了下四周。

        她屬實(shí)沒想到言落住的地方如此平常，房子看著面積不大，裝潢也挺普通，但勝在干凈整齊，還有點(diǎn)小溫馨。

        她蠻喜歡這種風(fēng)格。

        桑粒小心將包輕放在沙發(fā)上，隨后走到廚房邊上，看著他的挺拔高挑的背影問：“言落，你自己一個(gè)住啊？”問完立馬感覺自己問得好蠢。

        果然——

        言落回頭看他一眼，沒什么好氣地反問：“不然呢？”

        桑粒垂下眼光，無辜地鼓起腮幫子，心說看他的樣子，就是不打算跟她好好說話，那又何苦要讓她來家里住呢？真是……

        水聲驟停。

        桑粒驀地放松了腮，緩緩抬起眼皮，眼睛正好對上言落投過來的平直目光。四目相對，兩人都停頓了一下，都為這別扭的氣氛暗自嘆氣。

        片刻后，他不知是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因她太楚楚可憐，他忽然就好聲好氣地關(guān)心她，問道：“吃晚飯了嗎？”

        桑粒老實(shí)巴交地?fù)u搖頭說沒有。

        他便收回目光，把裝水果的玻璃碗端過來，遞給桑粒：“拿著。”

        桑粒盯著那一碗青提，忍不住腹誹：人家沒吃晚飯，他就給她吃這個(gè)。

        她一邊腹誹，一邊緩緩伸手去接。

        她倒是愛吃提子，可是也不能光吃水果啊，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又不好意思說要吃飯嗚嗚嗚……

        瞧著她一副屈就的可憐樣，言落很想笑，但他忍住了，保持著面無表情的高冷范問：“給你煮碗面？”

        桑粒聽著這雖是問句，但似乎沒有容她選擇的余地，便點(diǎn)頭嗯了聲。

        他一揚(yáng)下巴，說：“去客廳等吧。”

        桑粒哦了一聲，依言端著水果走到客廳，坐到此前放包的單人沙發(fā)上，隨手掏出手機(jī)來。

        好想找周覓傾訴一下啊，可是……

        在他的房子里，當(dāng)著他的面議論他好像不太好吧？

        忍了忍，決定還是算了。

        她回頭，目光直射向廚房，入目的是言落在廚房專心為她煮面的畫面，她霎時(shí)有點(diǎn)感動(dòng)。

        不禁想起，言落入住閱山居的那晚，她也為他煮過面。

        然而，眼下言落的態(tài)度雖然友好了些，可桑粒覺得他們之間的別扭，似乎不是一時(shí)半會能消除的。

        她有點(diǎn)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樣，也猜不透言落到底想要怎么樣？

        其實(shí)言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樣。

        他在廚房為桑粒煮面時(shí)，腦子里還不時(shí)浮現(xiàn)他說出喜歡的字眼時(shí)，桑粒落荒而逃的模樣，也不時(shí)響起她那句傷人的話：“不喜歡，玩玩而已。”

        他回頭，見桑粒背向著他坐在單人沙發(fā)上，有點(diǎn)拘束又百無聊賴的模樣。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快速收回目光，將面條盛出，端到吧臺上，朝她的背影說：“過來吃面吧。”

        桑粒是真的餓極了，餓得顧不上客氣和矜持了，她踩著那雙對她來說過分大的男士拖鞋，嗒嗒嗒地快步走來，結(jié)果自己被自己絆倒，差點(diǎn)磕到吧臺旁的凳子上。

        她“啊”的一聲驚叫。

        言落及時(shí)扶住了她。

        他扶著她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餓成這樣，怎么不早說？”

        桑粒尷尬得想找個(gè)縫鉆，但也只好死撐著，一面解釋說不是因?yàn)轲I，是這拖鞋太大了。

        言落垂下眼，去看她的腳。

        嗯，的確太大，蠻有小孩子穿大人鞋子的既視感。言落忍不住微笑一下，轉(zhuǎn)而問她打算在北京待幾天？

        隔著單層布料的牛仔外套，手臂的肌膚感覺到他手掌緊握的觸感。

        他扶得有點(diǎn)用力，桑粒感到有些疼，這時(shí)她從言落手中抽回手臂，回說大概一個(gè)星期左右。

        他垂下手沉默片刻，沒再多問什么，只說要出去一趟。

        桑粒乖巧地坐上高腳凳，目光在這碗充滿暖意的面上停留半晌，接著扭頭去看在玄關(guān)處換鞋又戴口罩戴帽子的言落。

        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要去哪呀？”

        他看過來，目光從上至下掃了眼，隨即說：“去買點(diǎn)東西。”

        桑粒沒再問，目送他出門，看門被他輕輕關(guān)上后，她才收回目光，視線重新落回這碗面上。

        很普通的一碗湯面，上邊碼一個(gè)荷包蛋，兩三條青菜。

        可是，這是大明星為她煮的面耶。

        不行，得拿手機(jī)來拍照留念。

        桑粒跳下高腳凳后，防備地低頭看了眼腳下的拖鞋。

        她實(shí)在不能接受自己一次接一次的狼狽，因而她將拖鞋脫掉，放到一旁，讓只穿一雙薄襪的腳在瓷磚地板上自由行走。

        腳底感到些微的涼。

        從包里取了手機(jī)，桑粒又回到吧臺邊，各種角度地為這碗面拍特寫，然后才平心靜氣地坐下來慢慢享用它。

        嗯……想不到味道很可以。

        比較清淡，很符合她的胃口。

        她把一碗面吃得精光，半點(diǎn)湯汁都不剩，只差像小貓小狗一樣伸舌頭把碗舔干凈了。

        桑粒感覺身心都滿足了，伸手抽了紙巾擦擦嘴，又悠哉地自己去找個(gè)杯子倒杯水喝。

        喝了水想起應(yīng)該把碗洗了，便拿了碗筷進(jìn)廚房去洗，行云流水來去自如，她嫻熟得像這房子的女主人。

        外面有開門的聲音。

        桑粒趕緊將洗干凈的碗筷放入消毒柜，轉(zhuǎn)身抽兩張紙巾快速擦手后丟進(jìn)垃圾桶，然后朝門口探出身子來，對他笑：“你回來啦？”

        這一幕過分家常，卻很奇妙。

        言落目光落在她明眸皓齒的笑臉上，怔了一下，他感覺這像極一個(gè)人在家等待愛人歸家的情景。

        心軟了一下，同時(shí)感到了暖意作祟。

        他輕輕嗯了一聲，慢慢取下口罩和帽子，穿著拖鞋走進(jìn)來，將手中其中一個(gè)袋子遞給桑粒。

        是便利店的袋子，透明的。

        桑粒一眼看到里面有一對女式拖鞋，還有毛巾牙刷，另外還有一盒不知是什么東西。

        他特意去為她置辦日用品，說實(shí)話，桑粒挺感動(dòng)，甚至有種類似于老夫老妻錯(cuò)覺。

        她好奇拿起那盒東西，還沒看清就隨口問：“這是什么啊？”

        言落嘴角帶著隱秘的笑，稀松平常地回說：“你應(yīng)該用得著。”

        他沒看她，徑直到客廳，將裝著各種零食的袋子擱到茶幾上。他自己極少買此類零食，今天也算是破戒了。

        桑粒看清包裝上的字眼——

        一次性女式內(nèi)褲！！！

        她臉唰地紅了。

        內(nèi)心止不住尖叫：啊啊啊言落你有毒！！！

        那盒東西頃刻變得燙手似的，桑粒忙不迭將它塞回袋子里去，又佯裝無事發(fā)生，故作淡定拿出新拖鞋換上。

        還挺合腳。

        還有還有，她剛才看到內(nèi)褲的碼數(shù)，也正好是她的碼數(shù)。

        可惡！他的眼睛是尺嗎？

        居然自帶丈量功能。

        “你行李弄丟了嗎？”言落忽然問。

        “沒有，”桑粒臉頰滾燙，目光無處安放似的四處游蕩，“行李在我?guī)煾畿嚿希�忘了拿，結(jié)果又聯(lián)系不上他，就……”

        “師哥？”言落對師哥兩個(gè)字很敏感，看向她紅得出奇的臉，他目光在她臉上探究，久久沒有收回。

        “對呀，就上次跟你說過的，”桑粒依然不看他，“我其實(shí)是蹭他的畫展，才有機(jī)會來的。”

        “師哥是好師哥，”言落不以為然地說，“就是粗心了點(diǎn)。”

        “這個(gè)不能怪師哥，”桑粒感覺言落有點(diǎn)陰陽怪氣，忍不住替師哥辯解道，“是我自己粗心，自己的行李都能忘。”

        行吧。

        說不得她師哥。

        言落意味不明地又看她兩眼，還想說什么，桑粒手機(jī)卻忽然響起來，他于是把想說的話堵在咽喉里。

        桑粒一轉(zhuǎn)身到吧臺邊，拿起手機(jī)一看，正巧就是師哥打來的語音通話。

        她不避諱地接起，開口就是充滿尊敬的一聲“師哥”。

        聽她叫人師哥，言落很不爽。

        他向桑粒投來一個(gè)復(fù)雜的目光，隨后轉(zhuǎn)身走掉，進(jìn)了臥室。

        他人雖在臥室，卻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聽外面的人在說些什么。

        然后他聽到桑粒說：“我在朋友家……哦不用不用，不用麻煩師哥了……嗯嗯好的，明天見。”

        站在衣柜前，言落開始犯難。他不知應(yīng)該給桑粒拿什么衣服換才好，早知道，剛才出去時(shí)就順道給她買幾套好了。

        言落手指劃過懸掛著的衣服，終是拿不定主意，于是他走到門口，想叫桑粒自己來選。

        站在門口，見桑粒坐的吧臺凳上，雙手捧著手機(jī)打字，不知是在跟誰聊天，聊得熱火朝天。

        是在跟她師哥聊？

        “小學(xué)妹，”言落忽然冒出一個(gè)新稱呼，自己也被自己嚇一跳，但既已喊出口，那就厚顏無恥地順勢而為吧。

        他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過來選衣服吧。”

        桑粒一頭問號，滿臉驚奇，緩緩轉(zhuǎn)頭看他，又聽他說：“學(xué)長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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