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周身是一片白色。

        木門上掛著紅色的十字架白布。幾個小柜子里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

        他手指動了動，再抬眼，就看到了頭頂正在滴落的藥水，順著橡膠管子流進他的血管里。

        見他醒了，張宇安立馬奔了過來，慌亂地喊道：“老師，他醒了！”

        沉沂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很重，沒法抬起來。連眼皮都重得掀不起來。他想說話，卻最后只是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他現在意識還是模糊的。

        校醫聽到張宇安的聲音立馬拿著正在配的藥走了進來，“怎么樣，他能說話嗎？”

        校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一身白衣，扎著高馬尾，舉手投足都讓人覺得十分溫柔。

        “好像不能。”張宇安半蹲在病床邊看著沉沂，滿臉憂愁。

        “看他這樣子挺嚴重的，看來是必須轉大醫院里去了。”校醫皺了皺眉。

        去大醫院？

        沉沂突然清醒了不少。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不能去醫院，否則許霜芹肯定會被叫過去，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的事情。

        那樣他就少不了被各種審視。學校和醫院會聯合找出他的light，然后給他做抑制手術，逼他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專心高考。

        那樣就等同于吃了半個絕情丹，走向成為書呆子的路了。

        意識掙扎著，沉沂艱難地吐字：“別……”

        聽到他說話，張宇安驚訝地瞪了瞪眼睛。

        “不用，去醫院。”沉沂說著，語氣中滿是虛弱。他嘴唇發白，臉上卻還印著點點潮紅——他發著燒。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滿是病態。

        “同學，你這樣是不行的。”校醫頓了頓，才對他說。

        “是不行的。”張宇安附和。

        “我沒事……”

        “是沒事。”校醫點了點頭，“你要是再跟那個人多待一會兒，估計這時候就應該躺在icu里了。”

        “嗯？”沉沂睜了睜眼睛，有種突然之間恢復記憶的感覺。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樣覺得難受，怎么樣眼前發黑倒在地上，還有……模糊意識里好像在誰手里被帶著狂奔。

        “你知道了？”沉沂問。

        校醫嘆了口氣，“我好歹當了四年醫生啦，這種情況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她試著用聊天把沉沂的意識拉回來，讓他清醒：“不過說來奇怪，你的癥狀跟正常的spoony不太像。”

        “什么？”

        “你怎么好像是跟light接觸就會難受，你很討厭那個人嗎？”

        正常spoony跟light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是緩解不適，覺得舒服。他倒好，差點又丟了半條命。

        沉沂覺得自己腦子嗡嗡響。

        所以……居然是他？

        跟夢里的人……

        沉沂突然覺得自己要瘋了。

        還他媽不如張宇安呢！一想到那個人他就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臉莫名漲得更紅——氣的。

        心跳仿佛漏了幾拍，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不過啊，你有這么特殊的反應，也有可能是因為你的胰渭胺完完全全并且堅定不移地選擇那個人了。可能你很喜歡他吧，才會接觸一下就激素分泌這么嚴重。”

        校醫看到他這樣，知道聊天已經起了效果，就開始安慰他，“你的這顆痣是剛長出來的，所以要把握好時機，做好主動的準備了。”

        操。喜歡你媽。主動個屁。

        沉沂一個白眼就差把自己送上西天了。

        “高三是個關鍵的階段，可千萬不能因為這個把學習耽誤了啊。”她輕輕一笑，“遇到你這樣的spoony我也有些意外，不過無論如何，祝你和你的light久久呀～”

        ……老師您真可愛。

        沉沂沒有說話，只覺得腦子很亂。久？跟他？算了吧。死了不好嗎。

        張宇安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敢把自己聽到的和沉沂脖子上的那顆紅痣聯系起來往下想……

        沉沂閉上了眼睛，窗外陽光掉在病床潔白的床單上，安靜柔和。心跳漸漸走上正常的軌跡，風聲落于耳畔，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個他看不慣的人，好像真的就要變成他的余生了！

        他之后又睡著了，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恢復了，雖然還是有點暈，但至少可以動了，說話也沒那么吃力了。

        已經是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了，班里沒有老師，所有人都在安靜地寫作業，只偶爾有人討論題目會發出聲音，

        沉沂被張宇安扶到教室門口的時候還為了面子讓他松手，然后裝作沒事地大搖大擺走進去。

        所有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他刻意沒有去看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因為不知道怎么面對。

        他覺得自己現在只想把那個人暴揍一頓然后拋尸了，反正橫豎都得死，大不了同歸于盡。

        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一樣，沉沂蹦蹦跳跳地進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還不痛不癢地跟別人說笑。

        有一瞬間張宇安覺得他想弄死這個人，都這樣了還要裝。

        沉沂眼神克制了很久，最后還是假裝不經意地往后瞟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位置是空的，窗簾被風吹著大幅擺動，卻沒有人坐在那里。

        沉沂想問一下顧閆之去哪里了，最后想想還是作罷，覺得自己有病。他收回目光，一節自習課都在放空思想。

        而張宇安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他根本沒辦法接受跟自己玩了那么久的兄弟居然……

        這算什么事啊！

        沉沂摸了摸自己的心臟，覺得這幾天來的一切都像浮影一樣，一樁接一樁地給人耳光。

        明明前一秒還被他惡搞，跟他斗嘴的人，怎么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的關系了？

        沉沂一直在心底安慰自己說，這有可能是錯覺，但到底是錯覺還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沉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覺得整個人都跟虛脫了一樣。

        校醫給他配了藥，可以暫時抑制激素分泌的，必要的時候能緩解疼痛。也囑咐了他一定要告訴家長，及時去醫院檢查。

        他望著藥發呆，越來越覺得事情發展得像靈異事件了。

        像神話。

        他坐在窗邊失神很久，才摸出手機，發現微信有幾個小紅點。

        他正準備回，就有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是張宇安的，電話剛接通對方劈頭蓋臉問了一句：“你他媽怎么回事？”

        沉沂先是愣了愣，才說：“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回事。”

        “你真喜歡他…？”張宇安想了很久，還是想不明白。導致他回家后每隔幾秒就會說一句臥槽來懷疑人生，最后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才給沉沂打電話來確認。

        聽到這個問題，沉沂沉默了很久。

        “你說話呀。”張宇安快被急死了。

        “你覺得呢？”沉沂反問。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會是顧閆之。

        “你他媽明明前幾天還那樣搞他，你不是看不慣他嗎？哦，所以你一直欺負他是因為想泡他？！”張宇安好像快崩了。

        “……”沉沂低罵了一聲，“什么叫我想泡他？”

        “操。沉沂你真他媽不是人。”張宇安控制不住情緒，“你喜歡他你還欺負他，你他媽不知道他是你上帝啊？你知不知道spoony沒有light是會死的！你他媽不想活了？！”

        沉沂被他罵懵了，“所以你說我能怎么辦？啊？我現在能怎么辦！我他媽哪知道他會是什么狗l。讓我去追他，和他在一起？你還不如讓他直接殺了我呢！”

        “你閉嘴！”張宇安說，“你不跟他在一起我第一個弄死你。”他說完就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沉沂一整個不理解。

        他現在還學會掛人電話了？

        追不到顧閆之要死死的也不是他，他緊張什么？

        沉沂舔了舔后槽牙，憋著氣打開了微信。

        有一個紅點，來自他的大仇顧閆之。沉沂突然覺得心又在跳了，他猶豫了幾秒才點進去。

        對方問他死了沒有……

        沉沂冷笑一聲，飛快打字：“沒有，讓你失望了”

        他很快就回：“命夠大”

        沉沂：“畢竟是你沂哥”

        顧閆之沒再回。沉沂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突然想到什么，問張宇安：“你今天是不是占哥便宜了？”

        張宇安過了很久才打了個問號過來。

        沉沂突然覺得腦子嗡了一下：“那哥是被誰弄進校醫室的？”

        心中莫名有了一個答案。雖然有點懷疑但還是卻非常不愿意承認。

        張宇安好像是在斟酌怎么回答，過了很久才回復：“你的light。”

        ……

        沉沂把手機摁滅了。

        毀滅吧。

        他抓狂了一會兒，才重新打開手機警告張宇安：“你要是敢說出去哥不保證你能活著畢業”

        張宇安發了一個鄙視的表情包，回復道：“誰稀罕。”

        沉沂：“乖兒子”

        張宇安立馬用各種表情包開始炮轟他。

        沉沂從他們的聊天界面退了出去，鬼使神差地又打開了和顧閆之的聊天窗口。

        他們的上次聊天還止于一個星期前的對罵，最后一條是他發的：“不服你咬我啊”

        顧閆之沒有回，可能是被無語到了。

        最新的消息是剛才的寥寥幾句。

        沉沂手指動了動，在鍵盤上敲出“謝謝”兩個字，卻沒有發過去。

        沒面子。

        斟酌了很久。就只是簡單的兩個字，他卻刪了又刪。

        最后好不容易決定按發送鍵的時候，對方發來了一條新消息：“不用謝”

        沉沂突然覺得被噎住了，顧閆之又發來一條：“那兩個字很燙手的話，就不用說了。”

        所以他剛才一直盯著他們聊天窗口頂格的“對方正在輸入……”？

        沉沂懷疑他在窺屏，順了他的意：“哦哦”

        沉沂想了很久，又難以想象地退回去問張宇安：“他背我去的？”

        張宇安：“漏，托過去的。”

        沉沂有點炸了。張宇安補充道：“確切地說，后面還公主抱了。”

        唐唐七尺男兒，被人半托半拽還公主抱……說出去還怎么做人！

        沉沂呼吸困難：“那你就這么把我撒手扔給他了？”

        張宇安：“不然呢。他當時……”

        沉沂：“？”

        張宇安不回了，沉沂就覺得有貓膩。

        他掙扎片刻，最后給顧閆之發過去一句：“重不重”

        顧閆之：“沒有八百塊錢來不了學校了”

        “……”沉沂一開始想道謝的心突然之間全部消散，剩下的只有想動手的沖動。

        沉沂：“哦，不戳啊，那你別來了，省的我看到你就心煩”

        他想了一下，覺得不解氣，就又發了句：“你占我便宜我還沒找你要錢呢”

        顧閆之幾乎秒回，手機振動的時候沉沂的心都跟著抖了一下：“請問我是占您哪兒的便宜了呢？”

        沉沂覺得他能想象到顧閆之打這句的時候瞇著眼睛，半勾嘴角的邪魅表情。

        他突然臉一熱，不知道該回什么。

        手機連著振動了幾下，顧閆之：“我是不小心摸到你的”

        顧閆之：“你要是覺得自己虧了，那下次我多摸幾下，再給你錢？”

        顧閆之：“實在不行，你摸回來？”

        “……”

        哥們兒你真的正常嗎哥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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