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這幾日府里氣氛突然凝重起來,園子里每日很多人來往走動,還有不少外男。林之孝家的特意派人來梨香院處吩咐,最近不要外出,把門戶看嚴些。
這日好不容易逮到春燕來到梨香院中看望母親,眾人忙把她一把按住不讓走,有人搬凳子,有人遞茶水,都在追問園子里到底怎么了。
大家只隱約聞得寶二爺和璉二奶奶好像不好了,也不知道實情。
春燕擦擦頭上的汗道:“你們是不知道,現在園子里是亂成什么樣子了。尤其是我們那兒這幾天忙的腳不沾地的。寶二爺和璉二奶奶不知是惹了哪門子邪祟撞客,突然就尋死覓活起來,現在更是不省人事。”
“這幾天,天天請醫問藥,求神拜佛,什么和尚高僧、道士真人、做法的、跳神的,不知請來了多少,只是無用。這會子也是寶二爺抬到太太房中去了,那邊輪不上我伺候,這才有時間能來這兒喘口氣。”
眾人聞言,俱都嘆息,生死有命,這不管有多少錢多大權,也繞不過去。可憐寶二爺和璉二奶奶年紀輕輕的,竟然就有此一劫。又問這會子怎樣了。
春燕紅了眼圈,低著嗓音道:“老太太、太太她們現在日夜守著,昨兒襲人姐姐哭得都快暈過去了,直說寶玉去了她也不活了。大家也沒個章法,各個親戚都來看過,有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只是都不靈效。”
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怎么好,聽說已在偷偷在準備后世衣履等物,說是要沖一沖的。寶二爺平日待我們多寬厚,真是老天爺不長眼。”
芳官道:“寶二爺要是有個好歹,那以后府里這么大家私,不都是環哥兒的了。他前幾日不是說還把寶二爺燙了嗎,這回倒是稱愿了。”
“可不是嗎?因著這事,老太太還把我們這些屋里伺候的都罵了一頓。那位爺可不是什么好性情,和丫頭們玩還能賴賬的。還有那位姨奶奶,沒理也要攪三分,以后這個府上還不知道要怎么翻江倒海呢。”春燕嘆了口氣。
小玉聞言,并不著急,知道這是趙姨娘找的馬道婆做的惡,最后寶玉和鳳姐都會沒事。正想著忽然聽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有人念了一句:“南無解冤孽菩薩。”
小玉疑惑地四處看了看,并沒有見什么人,問了其他人都說沒聽見,心里隱約有點不安。
沒過一會兒只聽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叫做佳蕙的尋過來,看到春燕道:“我就知道你在這兒,前面來了一僧一道,說是寶二爺有救了,我們都趕著過去瞧瞧呢。”
春燕忙起身跟了過去。
卻說這日來的一僧一道就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點醒了通靈寶玉后,剛走出賈府。
那道士卻轉頭看向梨香院方向道:“怎么還有一個異世孤魂也攪進了這一眾風流冤孽里去。”
那和尚道:“我早前就發現了,只是又不影響大局,何必去管,可惜你那邊卻是要少了一個好徒兒了。”
道士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不過是又添一樁孽緣罷了。可嘆前后不過十三載,堂堂女媧補天石就已被紅塵富貴迷惑了心性,可見厲害。”
“富貴榮華迷人眼,紅塵世俗終是夢。這些癡男怨女,何時才能醒悟。”
“此間事了,你我也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營生去罷。”
說著二人便翩然而去,轉瞬已不見蹤影。
至晚間,府內傳出,寶玉鳳姐二人醒來的消息,合府上下無不歡天喜地。
又過來一個月,寶玉他們已是十分好了。
春燕又過來了一回,道是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跟著服侍的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完了愿,叫按著等兒賞這些跟著的人。
她這是領了賞,放她媽媽這兒收著。
惹得眾人羨慕不休,有那眼紅的說還是跟著主子的好,閑言碎語中又扯出來,之前隔壁府上喊人去唱戲的影兒來。
文官看了眼小玉,笑著岔開了話頭。
這一日賈蓉又得罪了他老子,少不得又要挨頓好打,只得想法子討賈珍歡心。
想起前幾日在馮紫英做東的宴會中,賈珍對忠順親王府里的小旦琪官,贊不絕口。
這會子又想起西府里的十二官們,無奈之前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先前賈薔還有點意動,后面卻怎么勸只是不允,只得作罷。
又有跟著的小廝出主意,說是現在這些小戲子都由各自干媽管教,不如問問這些婆子們,她們是最是愛勢貪財的,只要有銀子什么做不來。別說干女兒了,親生女兒也能送了來。
一來她們什么人沒見過,也能摸得清這些戲子的心思,這種事還得心甘情愿才好,不然鬧出來只怕不好收場。二來只說領干女兒回家去玩會兒,也能光明正大的出來,神不知鬼不覺。
只是這事得瞞著薔二爺,偷偷的弄出來,不然他那邊必是不肯的。
賈蓉想了想,終是怕賈珍的毒打,他這位老子一時打起來可是不認人的。便吩咐手下立馬去辦,要舍得銀子,也不用多找,不拘是誰一兩個就行,當然如是旦角那是最好的。只要那邊一應允,這邊就去置辦酒席,請老爺過來。
小玉這邊半點風聲也不知,還是文官過來特意說了聲,菂官和茄官今日下午都去她干娘家了。
小玉心想這文官平日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怎么這會子巴巴跑過來說這個。自從院中認了干娘后,閑暇無事去趟干娘家,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菂官平日里也沒聽說和她干娘有多好,倒是為了月銀的事鬧過幾回,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去問了藕官。
藕官不怎么在意道:“上午又和蕊官吵了一架,她倆三天兩頭吵,這回又不知是因為什么事。說是去她干娘家散散心,想是晚間必回來的。”
小玉聽聞也就沒再問,她又不是領班,管那么多做什么。
沒想到第二日菂官就報了病,眾人去問候都被藕官攔了下來,只說身子不舒服,需要靜養。
蕊官委屈道:“昨晚回來就說不好當時就躺下了,只叫藕官伺候著,見到我就發瘋,我現在是不敢去她眼前晃了。”
大家都不知怎么回事,只當是她又使什么小性子,沒什么大事。
只文官盯著茄官道:“你們昨兒一起出去的,菂官到底是怎么了,你知道嗎?”
茄官正失神中,冷不防文官問向她,打了個冷顫高聲道:“我怎么知道,我自回我干娘家,她有什么事你問她干娘去啊。”說著抱著胳膊,回到房中。
茄官平日里在十二官中并不出挑,因和文官、艾官一屋,也只和她們一起玩。性子隨和安靜,這次反應這么大,倒把眾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其中有幾人若有所思,到底沒說什么,最后都散了。
只說菂官這病,過了好幾日還是不好,文官只得報了管事請了大夫來看。說是無妨,只是陰虛,肝火旺盛,血氣不足,留了個方子道是,吃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
誰知吃了這個方子后,菂官卻一日不如一日,漸漸的就下不來床了。便有管事婆子來說:“再吃兩劑藥好了便罷,若不好時,還是出去的為是。如今時氣不好,沾染了別人事小,姑娘們的身子要緊。”
藕官只得去求了管事另請名醫來治,也沒人搭理。只好來求齡官,看在打小一起的情分上,去求求賈薔。
齡官有苦難言,她上回因著去西府唱戲一事,約見了賈薔,兩人當時又是大吵了一架。
她日常和小玉說過,以后必定是要回蘇州老家去的,并沒有想過留在這邊。可是那日賈薔卻說讓她等他,他定會娶她做妾。
齡官覺得受到莫大的羞辱,她從來沒有想過做別人的妾室。她爹娘就是青梅竹馬夫妻恩愛,就算膝下只她一個女兒,多少人來勸,也從來沒有想過納小,只守著她娘一個。
她雖然對賈薔有點好感,可是她更想回家和爹娘相聚,或者以后找個人入贅,一輩子守著父母。所以當即發誓道要嫁必要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賈薔覺得她不可理喻,在他看來做妾已經是給她最大的體面了。她竟然這么貪心,不說祖宗家法,就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他也不可能娶一個戲子。
兩人不歡而散,此后再也沒有聯系。
這回藕官來求,齡官猶豫再三,到底人命關天,還是托人帶了話給賈薔。
賈薔并沒有來,只是第二日院里又來了個大夫,說是園子里主子們常用的。齡官暗暗松了口氣,她真不知道怎么去見賈薔,只是心里到底有點失落。
可惜菂官還是不好,竟漸漸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來。
眾姐妹每日去看望,她也不說話,只是流著眼淚說想家。大家看她這個樣子,想起她往日抓尖要強的時候,好好一個女孩子,可憐一個月不到就變成這樣,都哭了一回。
恰巧管事婆子又來說,明日就要將菂官移出去。大家哭得更傷心了,這才知道府里行事多讓人寒心,由文官帶著去求管事的。
只道菂官在這里無親無故的,好歹讓她們這些姐妹陪著她,說不定還能好轉過來。
那邊只說她干娘明日帶人來抬回家養著。
晚間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沒去看望菂官,連蕊官都搬到小玉房里住去,把時間留給藕官和菂官告別。
這些日子藕官沒日沒夜照顧著菂官,把自己也熬成了一把骨頭。別人來勸讓她歇歇,她也不理,只是守著菂官。
這夜房內,燈光掩映,微月半天,藕官和菂官互相看著都有沒說話。
半晌菂官伸出手摸著藕官的臉道:“是我拖累了你,只是不能陪你一輩子了。以前以為日子還長,老是和你慪氣,現在想來,真是后悔。”
藕官握住菂官的手,只覺瘦如枯柴,搖了搖頭,只默默的流著淚。
菂官咳嗽了兩聲,笑道:“可恨,我爹娘生了我偏又賣了我,從小到大又有誰當我是回事呢。還好有你,我也算是沒白活了一回。只是你不知道,竟是我對不住你。那日……”
“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我沒攔著你,我該去哄你的,只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我就遲了那一下,我沒有追出去。”藕官終于哭出聲來。
“原來你知道啊,你哭什么,這就是我的命,我已是認了。只是下輩子別再做戲子了……”說著菂官又咳嗽起來。
藕官喂了菂官半盞水,扶著她躺下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心事,我永遠不會忘了你。誰害了你,我知道,你等著看他們一個個以后怎么死。”
“別說了,并沒有人害我,我自己愿意的。你也別怪蕊官,那日原是我故意和她吵的,說起來平日里還是我對她不起。”
緩了口氣菂官又道:“你去打開我的箱籠,里面的銀子你都留著,不然明日不知又落在誰的手里。”
藕官哭著只是不肯,被菂官逼著,只得去拿了。
“以后也不必想我,每節給我燒回紙,也就是了。”
兩人又低聲說了一夜的衷腸話兒。
第二日,就有菂官的干娘秦婆子領著幾個婆子來抬菂官。藕官照面一頭撞在她身上,從袖子里拿出把剪刀就捅上去,口中只叫著讓她賠菂官來,好幾個人都攔不住。
秦婆子被她撞翻在地,到底藕官力氣不大,只胸口捅破了個小口子。只見她一手捂住胸,一手扶住頭,口中喊道:“瘋了瘋了,了不得了,小婦養的!這些粉頭子竟敢動刀動槍起來。”
說著就讓一起來的婆子們動手去打藕官,小玉她們攔著,雙方廝打在一起。
還是文官喊來了她干娘周婆子和一干管事們,才停下手,秦婆子不依不饒,發狠定要苦打重罰藕官才罷。
周婆子好言勸了幾句,她只是不依,冷笑道:“嬸子要是定要追究下去,那我們就一起去回了里面林奶奶,查查這里面是怎么回事,我院子里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突然病的病瘋的瘋了。”
那秦婆子本是心虛,聽見如此說,只得嚷道:“這個干女兒,我是沒法養了,誰要誰自己領回去。半點羊肉沒吃到,倒惹得一身騷。”說著拍拍屁股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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