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吵了一架。”季淮淡淡道。

        “吵個屁吵。”蘇瑞白了季淮一眼，看著顧立成正色道：“我全說了。”

        接著，他指了指季淮，哼道：“沒救，人家跟我拽了一頓文，打算繼續(xù)撞南墻。我是說不動了，你上吧。”

        顧立成聞言，眉峰蹙起，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眼睛盯著季淮，嘴里卻說道：“蘇瑞你先進去點菜吧，叫他們快點上，我餓了。”

        蘇瑞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逡巡一圈，不太情愿地進去了。

        季淮走到顧立成身邊，暗淡開口：“老顧。”

        顧立成看著他，沒說什么，又點起一支煙。

        猩紅的火光一閃，映亮顧立成沉重的眉眼，他一口吸了小半支煙，長長地吐出一大團煙霧，模糊中，他聲音不大卻極清晰地說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江夏殺過人。”

        季淮的心咯噔一下，幾乎因為這句話要躍出胸膛，他喉嚨微微發(fā)緊，卻意外發(fā)現(xiàn)狂躁的心率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很快，它就找回了應(yīng)有的節(jié)律。

        季淮看向顧立成，用自己都很驚訝地沉靜聲調(diào)發(fā)問：“你有證據(jù)？”

        顧立成深深看了季淮一眼，眸中泛起波瀾：“有。”

        “那為什么不抓她？”

        顧立成頓了下，他喉嚨動了動，欲言又止。

        四個人中，蘇瑞樂天，謝明文青，論起通透，季淮當屬第一，所以他迷茫時，經(jīng)常喜歡找季淮聊一聊，倒比另外兩個更投契些。

        他沒想到這樣重磅的消息，居然都沒讓季淮作出一個震驚的表情，他忽然覺得，這一年半的時間，季淮獨有的那份通透變了許多。

        像是一塊翡翠，在無數(shù)次打磨后，露出石皮下更瑩潤更觸動人心的透亮來。

        “你的證據(jù)根本不是能抓她的證據(jù)，對吧？所以，只是猜測是嗎？”季淮眼眸清明如鏡，他認真地發(fā)問道。

        顧立成輕輕一笑，搖搖頭：“不是，她的確殺過人。”

        “老顧，真話說一半，也算撒謊。”

        顧立成聞言怔了一瞬，旋即釋然地點點頭：“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季淮見他如此，心情驀地松泛下來：“我等她親口和我說。”

        顧立成凝視著季淮認真的模樣，問道：“你不介意這個行為？”

        季淮明白顧立成的意思，無論什么理由，哪怕是直接報仇，殺死同類，總歸是件很讓人生理不適的事。

        “我不知道。”他很誠實地說。

        暮色四合，地平線上一輪殘日將墜，天際，卻有一彎淺淡的新月高懸，小時候，書里寫，太陽落下，月亮才會升起，現(xiàn)在看，日月同輝，卻也可以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他做人做事向來隨心而起，隨心而行，想做了便做，不問許多為什么。

        “我想和她走走看，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她。”季淮說著，然后笑起來。

        他笑得很溫柔，眼睛微微彎起，有些靦腆，也有些不自知的天真，看起來像小孩子吃到糖一樣幸福。

        顧立成恍惚一瞬，莫名覺得這雙他從小看到大的眼睛，跟另一雙沉如深潭的眼睛，很相似。

        他抬起手，把剩余的煙吸完，然后拍了拍季淮的肩：“行吧，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夜空澄澈，孤星伴月，芙蓉樓最豪華的包間里，四個從小到大的玩伴喝得熱火朝天，絲毫不問明朝去向。

        距離云津機場三公里的悅凱大酒店三層310房間，兩個相交多年的摯友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南地北的風物人情，亦不想來日旅程。

        窗外萬家燈火，各自都有故事。

        翌日，云津機場又開始忙忙碌碌的一天，往來旅客不絕，踏上不同的飛機，奔向不同的前路。

        “到了家，給我打電話，替我問叔叔阿姨好，給他們的禮物在粉色箱子里，到家記得第一時間拿出來放冰箱……”江夏抓著喬雅絮叨。

        喬雅一個頭兩個大：“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哈，上次誰把烤鴨忘在腦后，想起來都長毛了，萬里迢迢給叔叔阿姨帶回去點家鄉(xiāng)味，結(jié)果他倆一口沒吃著。”江夏立即翻舊賬。

        喬雅心虛地一縮脖子：“……就那么一次，被你天天拿出來說！”

        “一次？”江夏冷笑，掰著手指歷數(shù)，“江南的桂花糕，京城的豌豆黃……”

        “哎呀，哎呀，和尚念經(jīng)，不聽不聽……”喬雅剛要捂耳朵，江夏的手機就響起來。

        江夏看了眼號碼，叮囑喬雅看著時間，別誤機，然后一路避著攝像頭，來到機場一處偏僻的角落。

        那里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臂，戴著副遮了半張臉的墨鏡，見她過來，便轉(zhuǎn)了半個身子，打了個小小的唿哨。

        江夏并不理會對方的行為，眉尖微蹙，直接發(fā)問道：“有問題？”

        “沒問題。”男人回答道，“里里外外查了無數(shù)遍，那伙人販子的確跟他們沒任何關(guān)系。”

        “但我始終不放心。”江夏垂下眼簾，語氣沉沉，盡管這個結(jié)果在喬雅出事的第二天凌晨她就收到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愁眉緊鎖的江夏，輕聲開口道：“我覺得你貿(mào)然往喬雅身邊派安妮和盧卡不太好……”

        “不用勸我。”江夏打斷他的話，“有心人，多想也不在喬雅身邊多兩個保鏢，沒心的，派兩個保鏢也無所謂，我圖個自己安心。”

        男人聽見這話便不再多言，想了想，又問：“這次打算走多久啊？”

        “怎么？不想在云津呆？”江夏反問。

        “不止是云津，陰溝里的人不能見太久的陽光，你懂的。”男人微笑，痞里痞氣的。

        “那是你心態(tài)有問題。”江夏沒好氣道。

        “哈哈哈。”男人干干地笑了兩聲。

        他抬手指了指二樓窗邊兩個作勢拍風景的年輕男人：“可說那幫人不天天死盯著你。”

        江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兩個年輕男人立即破功，慌里慌張地轉(zhuǎn)過身，假裝聊天，肉眼都能看出兩個人緊張的全身都僵直了。

        她哂笑一聲：“那你多忍忍吧，我必須走。”

        說著，她聲音暗了幾度：“在他身邊，我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這不是好事。”

        男人明白“他”指的是誰，也明白江夏的苦衷，遂安慰道：“出去散散心也好，你不常露面，牛鬼蛇神蹦的一個比一個歡。”

        江夏聞言，想起自己在外的名聲，說道：“誰還不是牛鬼蛇神呢？”

        “你不一樣。”男人很認真地低沉了嗓音。

        江夏翻起半個白眼，滿臉“又來了”，果不其然，對方下一句便自戀道：“要不我能替你賣命嗎？”

        這話江夏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忍不住懟他：“你臉皮上的金子要是能刮下來，鐵定能養(yǎng)活一個國家。”

        男人嘿嘿嘿地竊笑，對江夏的損無動于衷。

        “那個季……”他剛開口，兩人身后便傳來一聲喊。

        “江夏！”

        季淮站在不遠處，一身休閑裝扮，立在高窗傾瀉下的陽光里，整個人英俊白皙得耀目。

        男人挺起微垮的肩膀，墨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在江夏身后悄聲損道：“嚯，屬曹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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