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季淮開口，剛要說什么，就被蘇瑞堵了回去。

        向來輕佻嘴碎的胖子語氣前所未有的正經起來：“阿淮，咱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我不怕說句你生氣的話，我，謝明，老顧，這事之后我們私底下聊了不少，實話告訴你，雖然你覺得她千好萬好，可我們都覺得她很危險。”

        “我知道……”

        “就因為你知道！”蘇瑞音色微厲。

        季淮一滯，不解地看著蘇瑞。

        蘇瑞喘息愈發粗重：“謝明說的對，你就是睜著眼睛往江夏那灘泥潭里陷。我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

        “蘇瑞，我不會……”

        “你會！”蘇瑞再次把季淮堵回去，“就拿喬雅這事來說，這是光天化日的，她殺人瞞不住，要是你們在沒人看見的深山老林，我保證她會把那幾個貨宰了，還能忽悠你一起去毀尸滅跡。”

        季淮對蘇瑞肯定至極的語氣很無奈，他深呼吸平復了下情緒，說道：“蘇瑞，我也心平氣和地和你說一句，江夏不是那種人，我也不會是非不分到你說的那個地步。”

        “你是當局者迷！”蘇瑞根本不聽季淮替江夏的辯白，他越聽越恨鐵不成鋼，“別說是你，沒出這事之前，我們也覺得她了不起，年紀輕輕的，能把江氏穩住，壓得一群老臣對她唯命是從，現在看來，說不準她用的什么手段。”

        “我爺爺……”

        “就是連季爺爺都被她哄得團團轉，我們才覺得她可怕。你看看她待人，先是生人勿近，等你上鉤了，她一副能替人豁出命的架勢，這樣的真心，擱誰誰不心動？可你冷眼再看看她做過的事，綁架，毆打，冒充警察，追車，傷人……她什么不敢干？”

        這次季淮不說話了，他低頭沉默，腳尖來來回回扒拉著一顆小石子。

        這些事，不必蘇瑞強調，他都懂，因為他早已思量過無數次，他確信自己不是因為這些才對江夏動的心，只是萬般細枝末節處，如何說與旁人聽呢？

        蘇瑞見他不再試圖反駁，愈發苦口婆心起來：“季淮，江夏那人，就跟毒品一樣，讓人好奇，也讓人想靠近，磕起來興奮，還越磕越上頭，可到最后，你連醒都醒不過來，你現在還能保持底線，將來呢？你看看她今天干的事，你明明沒錯，她卻搞這么一出，讓你急得恨不得立即馬上去給她磕頭賠罪。這么下去，你早晚會變成跟她一樣的人。”

        “你正熱戀，我本來也不想潑你冷水。本來尋思今天聚餐，點你兩句也就夠了，可我實在忍不住了。阿淮，再喜歡，不能把自己賠進去啊！”

        蘇瑞在幾個人中，永遠是最喜氣洋洋的那個，油而不滑，精而不膩，啟唇三分笑，難得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可見是真急了。

        季淮聽著好友一番肺腑之言，明白，卻無法分說。

        蘇瑞說的沒錯，但江夏做的,似乎也沒錯。

        季淮覺得江夏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分寸感，雖說“違法亂紀”，但始終在高壓線下，雖說“善心有限”，但她總有種看穿世事的無奈。

        她經常過分，卻永遠能過分的點到為止。

        若非要論個黑白，江夏應該是灰色的。介于兩個世界間，介于善惡間，介于生死間的——灰色。

        也正是這種灰色，令他著迷，也令他心疼。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她發燒時，迷迷糊糊的那聲“哥，對不起……”

        想起那滴淚。

        想起他媽媽誤會時，她的故作糊涂。

        想起醫院里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

        想起那天，她失落落魄走向喬雅的背影。

        想起昨天，她站在院子這邊，跟鄰居家的狗子來回扔球玩，笑得比滿園的花朵還明媚……

        季淮沉默許久，忽然開口，說道：“蘇瑞，自從江夏嫁過來，你覺得我怎么樣？你平心靜氣地說。”

        蘇瑞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知道季淮什么意思，可看著好友愈發平和成熟的眉眼，實在也說不出違心的話，遂重重哼一聲：“挺好的。”

        “比她來之前呢？”

        “……好多了。”

        “怎么個好法？”

        “季淮你……”

        “我不在原地打轉了，向前走了，心也暢快多了。”季淮知道蘇瑞不想提江夏帶來的好，便自己說道。

        “大煙還能止疼呢。”蘇瑞沒好氣地辯駁道，江夏就是那個先甜后苦，最后戒不掉的罌粟，季淮顯然已經在無可救藥的路上一去不回頭了。

        季淮輕笑：“我在組里的時候看書，讀到過一句話，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江夏她……”

        “少學謝明，我不愛聽文言文。”

        季淮拍了拍蘇瑞的肩膀，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擔心，但到現在，江夏沒對不起任何一個人，法律還疑罪從無呢，你放心，真發現她犯罪的那天，我親手把她送老顧那去。”

        “你舍得？”蘇瑞哼道，“再說，你也沒那個本事。”

        “有沒有本事，舍不舍得都是以后的事，人活著，干嘛為沒發生的事焦慮呢？”季淮笑，他伸手揉著蘇瑞軟綿綿手感頗好的后脖頸，“哎，你還沒說來找我干嘛呢？”

        蘇瑞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正事，一拍大腿：“老顧攛了個局，說他被抽調到中央，搞一個什么保密項目，要消失好長一段時間，走之前，咱哥幾個好好吃一頓。”

        季淮聽完，心里驀地一動，想起十天前的那個雨夜，顧立成和江夏單獨談了一會話。

        今天，老顧就要被抽調，徹底斷掉和他們的聯系，雖然八竿子打不著，他總覺得這事和江夏莫名的聯系。

        到了訂好的飯店，顧立成正在外面抽煙，整個人云山霧罩，不知道抽了多少根，蘇瑞下了車，對著那團煙霧一頓狂扇，說道：“大哥，能不能有點出息，就抽調一次壓力這么大？將來當了公安部長豈不是要愁死？”

        顧立成扔掉手里沒燃盡的半截，笑罵道：“公安部長，你能給我買來是怎么著？”

        接著，他看見了蘇瑞背后形單影只，情緒平平的季淮：“這是怎么了，還沒見不到我呢，就想的愁眉苦臉的？”

        “你可別自作多情了。”蘇瑞推他一把，笑道，“人是讓媳婦拋棄了，想媳婦呢。你算哪根蔥？”

        “江夏？”顧立成的笑意凝住，“她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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