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冬日初臨之時，我們終于完成了可正常運作的給排水系統。盡管人們對于這套曾浸濕他們的食物與衣物、滋生霉菌和腐爛的系統心存疑慮，但當他們首次享受到清澈的飲用水時，他們的熱情卻驟然高漲。
  雖然個人熱水器暫時無法配備，享受不到熱水淋浴，但我們開設了公共澡堂，讓人們可以洗上熱水澡，這一舉措立即使所有的抱怨煙消云散。
  人們對水之純凈、烹飪之便捷以及通過龍頭輕松控制水流感到震驚。所有這些都是革命性的進步。
  當然，設備時常故障，污水涌入民宅，墻面被浸濕的情況時有發生，于是我不得不反復發表演講，每次都會強調：
  什么？！你們想學金塔里那些野蠻人，事事都得自己去取水嗎？我寧可處理些小規模的水損，也不愿墮落到與那些落后的鄰居同流合污的地步。
  自然，人們的憤怒轉為懇求修復系統而非棄之不用。而且，隨著每次演講，人們對金塔里的厭惡之情愈發強烈。
  當民眾提前就對敵人懷恨在心時，發動戰爭便變得輕而易舉，而我，正是讓他們恨之入骨的推手。
  萊利夜以繼日地創作宣傳海報，上面漫畫化地描繪了金塔里的標志以及有人獻祭嬰兒的情景，然后像游擊藝術一樣將其張貼在墻壁上。
  我利用商路網絡散布關于神父埃利烏斯惡行的真相。我通過間諜網絡獲取真實情報，然后巧妙地篡改敘述，使其顯得愈發邪惡。
  古典政治手段如是。
  他同樣對我施加壓力，令我的處境更為險峻，因此我不介意散布他有戀足癖等微妙謠言，以強化我對其扭曲的負面“事實”。這些手段正在奏效。每當我的間諜將我散布的謠言反饋為確信無疑的真相時，總令人感到滿足。
  這是一場黑暗的游戲，每一刻都在永久性地損害我在其他國家中的聲譽，制造緊張、猜疑，使他人對與我貿易產生猶豫。為此，我安排了一支隊伍晝夜不停地辟謠。這樣的行為無疑是有害的。
  然而，我的策略對金塔里產生了直接且有害的影響。
  每一批新的管道、鍋具、釘子、螺絲、鉸鏈、鏈條、鈴鐺、別針、腰帶、燭臺、水桶、梯子、鑿子、錘子以及所有其他金屬制品運抵時，我都會向商人提供一份更新的被禁商人名單以及我制定禁令的新理由。
  這對金塔里來說是災難性的。
  仿佛憑空出現一般，成千上萬件鋼鐵制品開始從永恒森林王國流出。它們的品質遠超其他鐵匠所制，甚至包括龍峰的矮人鐵匠。最為關鍵的是——價格更低廉！這種金屬更堅固、更耐用，卻只需一半的價格！自然而然，每一個王國都開始大量采購，用以裝備軍隊、建設城市設施等。
  至于金塔里，他們只能依賴矮人提供的鋼材，而國王瑟蘭正樂此不疲地榨取祭司埃利烏斯的資源。若這還不夠，我的教育海報如野火般在諾維納境內蔓延，傳授民眾超越金塔里的工藝技能與新穎灌溉技術。我持續推出這些學習資料，大規模地教導人們掌握新材料，各國王室欣然接受這些貿易秘籍！唯獨金塔里是個例外。
  當然，金塔里設法獲取了所有的信息海報，但這并非重點。在鋼材供應與信息網絡的雙重壓力下，沒有哪個王國愿意因與金塔里分享知識而遭到我的禁令，這使得他們與金塔里的關系變得極為尷尬。這是一種微妙卻又切實的損害。
  我真想親眼目睹那位愚蠢祭司意識到自己鑄成大錯時的神情，當他察覺到自己的失誤有多么嚴重……
  王座議會
  冬日初臨，祭司埃利烏斯召集了除艾弗伍德國王外的所有國王或其代表，齊聚一室。他們在一盞燭光璀璨的吊燈下圍坐在一張巨大的圓桌旁，各自臉上寫滿了復雜的表情。眾人相互審視的目光使得室內的氣氛異常沉重。
  紅田國王端坐于遠端，面向門口，面無表情，人們的竊竊私語皆圍繞著他。每個人都渴望聽到他的發言，卻無人發問。
  “我想諸位都很清楚我今日為何將你們召集至此。”頭戴金色花冠、身著白色長袍并飾以金線的祭司埃利烏斯斷言道，“我們在此是為了討論萊克·艾弗伍德。”
  “艾弗伍德國王。”瑟蘭國王糾正道，這一言使得室內的緊張氣氛瞬間倍增。
  紅田國王對此糾正毫不動容，他揮手示意眾人停止嘲笑與抱怨。“我們是來討論，而非爭吵。請繼續。”
  埃利烏斯祭司勉強一笑，繼而陳述：“正如諸位所知，艾弗伍德國王襲擊了我國的一位公爵，并對我方以戰爭相威脅。作為大陸的糧倉，他的行為危及在座每一位。”
  國王們與綠海女王代表低聲議論起來。
  “別賣關子了。”瑟蘭國王嗤笑道，“每次聚會你都要提醒我們你的價值。但這次不同，不是嗎？”他的話語猶如漣漪般在室內引發陣陣低語。
  “你意指何事？”埃利烏斯祭司瞇起眼睛。

  “據我所知，艾弗伍德國王只用了短短幾天便完成了小麥的收割與脫粒，正是此事引發了如今的局面，不是嗎？”瑟蘭國王挑釁道，“聽起來艾弗伍德國王確實可以成為大陸的糧倉，所以你才派了個軟蛋以異端之名去威脅他吧？”
  “荒謬至極！”埃利烏斯祭司憤然哼道，“別被那人的謊言牽著鼻子走！我們在此是要討論事實——即我的受襲公爵，而非助長揣測與流言蜚語！”
  “這并非揣測或流言。”身穿藍色水手夾克、蓄著黑須的壯碩男子——埃默里克國王插話道，“他在你們收獲前幾周就向我們出售了十噸精制面粉，那是我們所見過的最高品質。這意味著他在你們收獲前至少幾周就已完成了至少十噸小麥的收割、晾曬與研磨。這是事實。”
  埃利烏斯祭司氣得滿臉通紅，但一位白發如雪、蓄著編結胡須的巨人阻止了他的即將爆發。“我們在此并非要談論埃利烏斯祭司的無能或是艾弗伍德國王的成就。”鐵隕國王斷然聲明，“我們要談的是他所帶來的安全隱患。短短一年間，他竊取領土、公然襲擊公爵，并對瓦萊里亞與金塔尖宣戰。”
  他的話語如同斷頭臺般懸在空中，警示著在場眾人當前局勢的嚴峻。
  “我不信任他不會為了資源而攻擊綠海。”身著翠綠長袍的精靈女王艾拉拉宣告，“他看似理智，但他是個商人，而商人天生便是自然資源的敵人。”
  她這番直截了當的言論猶如一道沖擊波席卷全場，令眾人啞口無言。
  “瑟蘭國王，你呢？”約基國王發問，他皮膚蒼白如冰、病態般慘白，一頭赤紅的頭發分外醒目，“他正在大規模生產鋼鐵，這難道不令你感到不安嗎？”
  瑟蘭國王嘴角上揚，旋開一只鋼制酒壺，大口吞下烈酒后猛地呼出一口氣。“原本我是這么想的，可那個小子……”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兩下，“他給了我一批鋼鐵，對我說，瑟蘭國王，我要讓人們愛上鋼鐵，然后你就得夜以繼日地為龍峰品牌鋼鐵忙碌。提高售價，他就是這么說的。嘿，你們猜怎么著？就算沒有這個祭司的錢財，我照樣財源滾滾。”
  眾人的目光瞬間放大，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瑟蘭國王聳了聳肩，又飲了一口酒。“那個小子……他思維方式與眾不同。但你們也看到了——不同，反而有效。”
  埃默里克國王雖然保持沉默，但顯然他是站在瑟蘭國王這一邊的。
  “維恩國王？”艾拉拉女王轉向北方的飛龍之王。
  “未經證實的消息稱，艾弗伍德國王已經與我的女兒建立了友誼。”維恩國王道，“這些報告還聲稱，雷德菲爾德國王對此知情卻未予透露。”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雷德菲爾德國王，但她并未回應。的確如此：她在艾弗伍德國王的宴會上公開了自己的身份，盡管大多數人尚不知曉她的來歷，但他卻清楚。這也是他沒有發動攻擊的原因之一：這是一樁嚴重的外交問題。
  艾弗伍德國王最初請真力作為森林代表發言，意圖借其之口直接揭露雷德菲爾德國王刺客的身份。然而，他所得到的遠超預期。
  “鑒于此，我不會在真相明朗之前做出任何決定。”維恩國王宣布。
  至此，關于艾弗伍德國王的問題上，各方勢力持平。
  接下來輪到瓦萊里亞的雷德菲爾德國王、落日海岸的埃利奧國王以及寒霜堡的約里克國王表態。
  “我最后一個說。”約里克國王開口，“我們與你們不同，幾乎所有的食物都依賴進口。選擇任何一方都會導致無數人死亡。因此，只有在能確保勝利的情況下，我們才會選擇站隊。”
  寒霜堡位于遙遠的北方，是一片連作物都無法生存的凍土之地，更別提普通人了。那里僅有的食物來源便是狩獵和冰釣，且遠遠無法滿足需求。
  “這是什么聯盟？”祭司埃利烏斯低吼道。
  “我們并沒有與你結盟，埃利烏斯祭司。”約里克國王回應，“沒人跟你結盟。我們只是出于實際需要簽署了互不侵犯協議。”
  祭司的臉因憤怒而漲紅，隨后他轉向面朝桌面、掩耳而臥的落日海岸國王埃利奧。后者黑發遮臉，正忍受宿醉之苦。“別扯上我。”埃利奧國王呻吟道，“你們玩你們的游戲吧。我只是欠你個人情，現在算是還清了。”
  說完，他便軟綿綿地趴在桌上，讓在場眾人臉色緊繃。盡管埃利奧國王舉止粗魯，祭司埃利烏斯還是銳利地望向雷德菲爾德國王：“那么，你呢？”
  雷德菲爾德國王環視眾人，沉吟片刻后開口：“我建議你們不要攻擊艾弗伍德國王。”
  這句話如驚雷般在室內炸開，甚至成功吸引了埃利奧國王的注意。
  “什——什么？！”祭司埃利烏斯怒吼道，“他可是從你那里竊取了領土！”
  “是我將那片領土給了他。”雷德菲爾德國王糾正道。
  “是嗎？”鐵隕國王冷笑道，“看上去可不像是你自愿給他的。我們大多數人都有使節在那里親眼見證。”
  雷德菲爾德國王再次掃視全場，深吸一口氣：“艾弗伍德國王是個危險人物。他洞悉我們所未能理解的事物——不只是技術，還有金錢。他利用化妝品和咖啡所做的事，令人民陷入饑餓，我們的商貿網絡也因此幾乎停滯。仿佛整個社會突然停止運轉，引發了大規模恐慌與暴動。這就是我當初采取行動對抗他的原因，也是自那之后我未再對他動手的原因。”
  想象一下，人們的信用卡失效，錢包里沒有現金可用：這就是瑞克爾通過他的“咖啡、化妝品與咖啡因”計劃對瓦萊里亞造成的狀況。那是一場嚴峻的危機，雷德菲爾德國王對此作出了理性的應對。
  這是一個簡單卻極其有效的策略，制造了一場危機。雷德菲爾德國王對此的反應無疑是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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