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余晚媱在這一瞬心寒成冰,這種百口莫辯的無力感,她切身體味過很多次,對面站著的是她的丈夫,他不信任她,輕視她,似乎在她嫁入陸家的那一刻,她這個人已然沒有了尊嚴。
秀煙在旁邊干著急,主子說話,沒奴婢插嘴的份,可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余晚媱被污蔑。
“世子爺,夫人待人良善,從不曾苛責仆婢,您這話屬實傷夫人的心了。”
陸恒冷睨她。
余晚媱把頭低下,抬指搭住秀煙的手,秀煙頓時察覺她在顫抖,指頭冷的凍人,秀煙一臉擔憂,還是咬咬牙閉上了嘴。
三人僵立著,沒多久,陸恒轉過身下了水榭往東邊的路道去,還沒走上兩步,正好碰見傅音旭。
傅音旭望見他,又瞧了水榭里的余晚媱,打趣道,“陸世子夫婦可真恩愛,一會子沒見就黏一起了。”
陸恒面無表情的對她點一下頭,繞過人往前走。
傅音旭一訕,再見余晚媱似站不住,半身疲弱的靠在秀煙肩頭,臉上煞白,那唇紅的極惹眼,也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來一些香艷秘聞來,可她也不是什么渾人,這陸世子是個最正經的,不可能在這園子里跟自己夫人鬧出什么臊臉的事。
傅音旭急走過去,笑道,“可叫我好找,快開宴了,陸夫人隨我走吧。”
她極親熱的攙住余晚媱就要走,余晚媱被帶的朝前踉蹌,因外罩著斗篷,只看到余晚媱的鞋上粘著泥土雜草,白襪邊緣滲出了一點血跡,很是狼狽。
“陸夫人這是怎么了?”
陸恒剛走到一塊青石旁,乍聽見這聲,頓住腳,回頭看她們,只見傅音旭正盯著余晚媱的腳看,離得不是特別近了,看不到她腳上有什么。
余晚媱忍著疼笑道,“不小心崴到腳,衣服也沾了灰,不便去參宴,勞煩傅姑娘替我去跟傅老夫人告個罪。”
“陸夫人要不嫌棄,去我院里換身干凈衣裳,我院子就在這附近,不遠的,”傅音旭客氣道。
余晚媱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有勞了。”
傅音旭便攙著她出水榭,她走的極吃力,身上勁兒都散了,要兩人半扶著才勉強撐住,轉去了傅音旭住的采杏園。
陸恒注視著她們三人走遠,中間的余晚媱看起來隨時會軟倒,她走過的地面,印著水跡,一串串落在身后,傅音旭只盯著前面,這后頭根本瞧不見。
陸恒頓了良久,又折回到水榭中,方才余晚媱依靠在欄桿的地方,留有很大一塊水漬,她坐的那塊木頭上,也濕的滴水。
聯想起她穿的那件斗篷,那內里的衣物只怕全是濕的。
陸恒神情變得凝重,死了的丫頭若真是她害的,她身上為何會濕成這樣?
——
三人進了采杏園,傅音旭將余晚媱領進自己住的屋子,又叫丫頭翻了幾件衣裳送來,道,“這些衣裳都是新制的,我還沒穿過,陸夫人先將就著。”
余晚媱白著臉沖她笑笑,“這一日不知要謝多少回傅姑娘,說多了又顯得我沒誠意,不知傅姑娘有什么愛吃的點心,回頭我做些送來讓姑娘嘗嘗。”
傅音旭湊近了端詳她,瞅著她的眉目半晌,放輕聲道,“我對陸夫人一見如故,陸夫人就不要跟我生分了,我來京也沒多長時間,跟這里人都說不上幾句話,也就玉容姐姐愿意同我親近,現下便和夫人做個姊妹,往后還要常來往呢。”
余晚媱抿著唇淺笑,“自然的。”
她在陸家謹言慎行,常常悶在屋里,沒人愿意和她說話,如今看到傅音旭這般熱情,不免心生歡快。
“夫人換好衣裳,我叫人送些水進來,夫人這腳上的傷還得治,”傅音旭說完便把房門關上。
余晚媱長舒一口氣,歪歪斜斜跌坐到繡墩上,秀煙趕忙褪了斗篷,露出里面的濕衣服,不覺心酸的哭出來,手下卻還在解。
“您被紅兒推下池塘,要不是您會水……”
余晚媱閉著眼聽她哭,心悸不已,剛才太兇險了,那紅兒明顯是來殺她的,若不是她手快抓住紅兒的手腕,將她也拉下水,才有機會從水里爬上來。
“這紅兒定是二姑娘指使的!夫人為何要攔著我不告訴世子爺?”
“他不會信的,”余晚媱低喃著,他們兄妹那般好,怎會信她一個外人說的,當時若真說出口,只會讓陸恒以為她在挑撥。
“從前在江南,就聽人說,這些富貴人家最是勾心斗角,您是世子爺的夫人,二姑娘怎么也要叫您一聲嫂子,奴婢實在想不通,她作何要害您!”
秀煙侍奉她換上干凈新衣,又用梳子為她重新盤發。
余晚媱定定發著呆,為什么要害她,她也想不通,她跟陸瓔井水不犯河水,打從她進府,兩人就很少接觸,也只有在去安福堂時,偶爾能看到陸瓔。
余晚媱握緊手指,紅兒到底是陸瓔授意,還是陳氏授意已經不重要了,明明要她嫁進陸家,現在又為什么要指使紅兒來殺她。
她這個棋子難道已經沒用了嗎?
秀煙為她梳妝好后,將門打開,傅音旭帶著一個捧熱水盆的丫頭進來,那丫頭將水放到余晚媱腳邊,麻利的去掉余晚媱腳上的襪子,小心將兩只雪足放進熱水里。
傅音旭看著她腳上的桃花形狀印記,咦的一聲,“陸夫人這腳踝上是胎記嗎?生的可真漂亮。”
余晚媱微紅臉,“我也不太清楚,我記事起它就有了。”
傅音旭若有所思的嗯著,看她洗完腳,便讓人拿了藥進來替她涂抹傷口,但見她垂著頭,長睫抖動,那雙細細的眉皺起又平展,能看出她是個性兒極溫和的女人。
“說起來,陸夫人長的跟我姑母有點兒像,要不是有瓔妹妹在,我真要以為陸夫人才是我姑母的女兒了,”傅音旭說笑道。
余晚媱有幾分澀意,“傅老夫人音容俱美,我當不得的。”
傅音旭笑著,“陸夫人性子可真招人喜歡,怨不得外頭人都說陸世子疼你的很。”
余晚媱愣了愣,外頭人哪會知道他們內里情形,左不過又是謠傳,她不想說這事,轉而問傅音旭,“傅姑娘,二妹妹真是傅老夫人的女兒?”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傅音旭坐到杌子上,告訴她,“十四年前,圣人南巡,我姑母一家也遵圣命去了江南,當時就住在陳二太爺的府上,圣人在江南巡察了半個月,沒成想一天夜里,陳府涌進了大批刺客,整個府邸混亂,小表妹也就是這天夜里丟的。”
話落,兩人同時沉默,好一會兒,余晚媱才安慰道,“所幸找到了二妹妹,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傅音旭淡笑,“姑母每每想到那時,還難過的哭呢。”
余晚媱只能笑兩聲,倒接不下去話了。
傅音旭想了想道,“陸夫人沒法走路,先在此歇著吧,我去跟姑母和陳老夫人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想來陳氏應不想看到她吧。
余晚媱沒有推辭,任她離開。
千香園的宴席已經開了,傅氏是壽星,難免被灌了幾杯酒,坐她身邊的陸瓔一個勁兒的勸著讓少喝,嘟著嘴很不高興,偏又愛嬌的給她夾菜。
傅音旭親自叫人盛了半碗醒酒湯遞過去,跟陸瓔笑道,“還是瓔妹妹貼心,姑母一不留神就亂喝酒,看都喝的東倒西歪了。”
說著把醒酒湯喂給傅氏喂下去,叫了兩個丫頭來扶著傅氏往后邊兒的抱廈去,這里她知會陸瓔和陳氏道,“瓔妹妹和陳老夫人多吃些菜,陸夫人腳受了傷,在我屋里躺著,我去看著姑母,省得她叫人。”
陳氏和陸瓔相視一眼,道聲好,等傅音旭走了,這桌上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侯夫人也吃的差不多了,各自散去,陳氏帶陸瓔進客房,入內便發起火來,“這個沒用的紅兒!竟然還讓她活著!”
陸瓔沒好氣道,“她沒死成,母親還有什么打算,再這么下去,大哥哥的眼里就真只有她了。”
陳氏低嘆一聲,“打草驚蛇,近來還是安靜些吧,她總歸在府里,也跑不掉。”
——
抱廈里,傅氏喝了醒酒湯正靠著隱囊閉目養神,傅音旭坐過來給她捏肩,“姑母,您見著那陸世子夫人沒有?她長的跟您可真有幾分像。”
傅氏眼倏地睜開。
傅音旭拉著她手捏,“稀奇的是,她左腳上也有塊胎記。”
傅氏猛地坐起身,“快叫她過來給我瞧瞧。”
傅音旭道,“她崴了腳,這會子在我屋里,不好過來。”
傅氏紅了眼,直搖頭,“我是不敢信的,光他們陸家就出了兩個有胎記的,瓔兒這些年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可我心里明白,她不定就是我的窈兒。”
她招手讓嬤嬤拿來萬壽圖,傅音旭摸著那副圖,“姑母,這圖不是蘇繡制成的。”
傅氏點頭,“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傅氏本家在杭州府,離蘇州很近,蘇繡的針法自是看得出來,說到底是陳氏和陸瓔撒謊了。
傅音旭抿聲。
傅氏抬帕子拭過淚,“眼下不便去你屋里看人,回頭她腳好了,你給瓔兒發個帖子,順道叫上她,再帶來給我瞧瞧,急不得,不能叫瓔兒和陳老夫人曉得,到時給她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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