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北風卷著五彩的塑料袋旋轉上升至看不見的高度，旁邊的車站里燈火通明，有為了補貼家用而清晨起來摩的司機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揣著手靠在車上或者柱子上閉目養神，有時聽見車子進站的聲音他們眼睛一亮，在乘客出站時迎上去：“靚仔靚女，搭車么咯。”

        顏璐穿過了幾個開著摩的的街角，拒絕了好幾個盛情的摩的司機，在路過一個剛開門的早餐店時，她腳步頓了頓，進門買了兩份早餐。

        直至此時，身后那道人影終于還是忍不住沙啞地喊了聲：“姐姐。”

        顏璐腳步頓了頓，可是沒有回頭，用家鄉的方言問多少錢然后付了款，店老板娘看他們倆一個講著當地方言一個講的是標準的普通話，好奇就問了一聲：“那是你弟弟啊。”

        顏璐沒有遲疑點了點頭：“嗯，念大學呢，剛回來過年，一時間口音還沒改過來。”

        老板娘聽了眉眼就笑開了：“我就說他怎么說普通話呢，要是別人不知道的就把他當外地人來坑了。”

        顏璐淺淡笑了笑：“可不是嘛，得提醒著他一點。”

        白子羽局促地站在早餐店門口，因為早餐店很小，即便是站在門外其實也不過是和顏璐相距了不到一米的距離，他看著顏璐買了早餐付了錢和老板有說有笑，他雖然能聽得懂個別字眼但是大部分的還是靠連蒙帶猜的。他見顏璐沒有搭理他，他以為她不愿意理會自己。

        他耷拉著眉眼，鼻尖被風刮得紅通通的，看上去很是委屈。

        顏璐付了錢從店里走出來，白子羽眼睜睜望著她和自己擦肩而過近了又遠，他抽了抽鼻子跟了過去。

        凌晨的街道本來就沒幾個人，更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里有一男一女在凌晨的街頭走著。

        颯颯的寒風掠過耳尖，白子羽執拗地跟著一言不發的顏璐，一直走到一個沒有人的街心公園，他看著顏璐隨意拂了拂公園長椅上的落葉，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坐這吧。”

        白子羽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顏璐是在對他說話，方才耷拉著的眉眼瞬間眉開眼笑，整個人一下就鮮活起來了。

        白子羽三兩步走了過去，在走到顏璐身旁時動作羞澀扭捏了一下，可最后還是乖乖地坐在了顏璐的身邊。

        “姐姐……”白子羽看著顏璐，盡管顏璐大多數時候是不愛做表情的，可白子羽看不出她臉上有厭惡或者不耐煩，只要姐姐不抗拒于他而言就足夠了。

        顏璐把手里的塑料袋遞給他，里面是兩杯豆漿以及幾個不知道什么餡兒的包子。

        她語氣帶著三分漫不經心的慵懶，軟綿綿地語調讓人忍不住陷進去：“一起吃點？”

        白子羽咽了咽口水，屬于孩子的純真在他的臉上綻放：“好。”

        白子羽作為莫司言最后才招攬進去的一員，因為足夠活躍聽話所以很快就得到了莫司言的賞識。

        這個不過二十歲的男孩子干凈而純粹，即便是現在肩膀挨著肩膀坐著，顏璐也沒辦法把他和那么多慘劇劃上掛鉤。

        嗚嗚的風卷著干冷的氣息往人的脖子里鉆，可是味道純正的豆漿和熱騰騰的包子暖了心窩。

        白子羽笑容滿面地咬了一口包子頓時面如菜色：“韭菜餡兒的……”

        顏璐噗嗤一聲輕笑，眉眼生動了起來，如同長姐打趣幼弟一般瞟了他一眼：“挑食。”

        白子羽偷偷瞄了顏璐一眼，見后者并沒有生氣，索性膽子大了起來瞄著顏璐手里的包子：“我要和你換。”

        顏璐干脆利落身子一側，拿包子的手離白子羽遠了一些：“想得美。”

        白子羽癟癟嘴，縱使是姐姐買的但他還是食不下咽，悄悄地把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在手邊，然后重新拿了一個。

        從年齡上來說，他們兩個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可是白子羽對顏璐有種莫名的依戀，這讓兩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冥冥之中走到了一起互相取暖。

        顏璐深深嘆了一口氣似是宣泄出心里的郁悶，繼而轉頭看他：“上次的事情謝謝了，沒有人為難你吧。”

        莫司言讓白子羽監視她，然而顏璐天生敏感，在一次又一次被發現了以后，白子羽選擇了用定位芯片以及監聽器這一類的東西。

        但是這些東西對于顏璐來說依舊是沒用的，只不過顏璐厭煩了索性便留著那些小玩意兒陪他們玩玩，一來二去的她和白子羽的羈絆無形之中就建立了起來。

        白子羽找到了她，勸她回到莫司言這邊來，可她是拒絕的。

        莫司言派人處理林家，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派去的人擅作主張以爆炸的方式想要讓顏璐身陷火海。

        白子羽緊急調來莫司言的人，在關鍵時候解決了那個“意外”。

        他以為顏璐當他是親人，所以更加執著地勸她回去。

        可是因為這件事他們吵了一架，顏璐甚至拿出了憤恨的姿態揚言她不介意清理一下妨礙她生活的垃圾。

        他以為她嫌棄他厭惡他，可是顏璐縱使厭惡莫司言也不排斥他。

        白子羽垂著眼簾，卷翹的眼睫毛襯得他愈發過分干凈乖巧。

        他和顏璐是兩個不同類型的人。

        顏璐曾經說自己是裝在蜜罐里發臭了的小餅干，而白子羽是踏著遍地荊棘扛著狂風暴雨從棺木上長出來的一朵小花。

        顏璐看著他，似乎覺得還挺有意思，右腳踩在一旁的石磚上單手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我是跟著莫司言長大的關系不一般也就算了，秦毅那個神經病以觀察我為樂的也算了，你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口一個姐姐的套近乎。”

        白子羽對她莫名其妙的感情連顏璐本人都覺得奇怪，縱使她不討厭這個男孩子，但是換作是她起碼就做不到千里迢迢地從懷寧的火車上一路跟到這里來。

        在路上時顏璐只當是人多了自己產生了錯覺，可是就在剛剛她在旅館醒來的時候，她多少也覺得有哪里太過違和，本著出去會會對方的心思，沒想到才出門就看見他大大方方跟在自己的后面，而且還不像是來要自己的命或者接了命令要把自己抓回去的樣子。

        白子羽眉眼一彎：“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這個問題呢。”他說著好像也覺得有點意思瞇著眼睛笑了笑，然后對顏璐道，“姐姐大概是不知道，我們小時候見過。”

        “嗯？”顏璐歪了歪腦袋，實在對于小時候沒多大的印象。

        白子羽活動了一下頸椎和肩膀，看上去似乎十分悠閑，甚至嘴角含著笑誠懇地道：“這是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顏璐瞇著眼睛狐疑地看著他，像是上級資產主義對無資產階級的不信任，半晌后她又突然嗐了一聲：“算了，反正我還怪喜歡你的。”

        兩人相視一笑，恍若那些血腥的曾經離得遠了。

        可這寧靜維持不過幾秒，顏璐問他：“莫司言讓你來找我干嘛。”

        白子羽一愣，食指在豆漿的杯子上按進去一個窩。

        他道：“為什么就不能是我想來見你呢。”

        顏璐淺淡地勾了勾唇角，痕跡很淡，幾乎沒有笑意，甚至可以說莫名地有幾分蒼白：“如果不是莫司言的允許，在你踏進廣南市地界的那一瞬你已經是一具尸體了。”講到這里顏璐頓了頓，“莫司言是個瘋子，對于他而言，廣南市以及和我待過的那段時間以及地方是他的所有物。”

        所有物對應了占有欲，盡管顏璐不明白，像莫司言那種冷血的人為什么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白子羽也淺淡一笑：“想來見你是我的意思，但是莫哥確實也讓我帶話了。”

        白子羽似乎擔心顏璐不相信他的真心特地強調了前者，而后見顏璐表情不變看不出喜怒這才小心翼翼地道：“莫哥說，林家根本就沒有新型毒品，你被秦毅騙了，秦毅不可信。”

        顏璐之所以會出現在林家，是因為秦毅對她說，林苗兒作為李強的情人幫著李強收了一些東西，這其中就包括了莫司言想要回收以及警方苦苦尋找的新型毒品。這個消息秦毅只告訴了顏璐，而秦毅的意思是顏璐選哪邊就把這個東西交給誰。

        而白子羽現在說，秦毅騙了她。

        秦毅是半道加入莫司言那一道的，至于他原本是個什么樣的人顏璐不了解，但是秦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比莫司言還要瘋的瘋子。

        莫司言的瘋建立在理智之上，而秦毅的瘋完全是出自于自己一時的興趣，比如說因為一時的興趣他帶著她逃離莫司言并且被追殺了好幾年，又一時的興趣將自己送到莫司言的跟前。

        顏璐含蓄而矜持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示弱白子羽接著往下說。

        白子羽還是沒能夠看出顏璐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他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莫哥還說了一件事，他說過段時間他會親自來接你。”

        顏璐咂摸了一下這句話的含義，然后輕蔑笑了笑，隨即并沒有發表言論，而是點點頭：“還有嗎。”

        白子羽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說道：“莫哥讓我帶的最后一句話是：新年好，見到伯父的時候記得替我問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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