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司言微笑聳肩，大方地對上傅千烆赤紅的眼以及顏璐煞白的臉。

        可最終誰都沒有說話，顏璐這位當事人也只是煞白著臉，視線在周遭掃了一圈以后緩緩走向傅千烆。

        阿坤自始至終是站在他們三人當中最靈活的位置的，他立刻擋在了顏璐與傅千烆的中間攔住了顏璐的去路，然而莫司言無所謂地擺擺手。

        顏璐望著傅千烆，那是傅千烆自打進了這屋，他們二人的目光首次對視上。

        傅千烆的眼里布滿了紅血絲，往日里神采飛揚的雙眸此刻黯淡無光地望著自己的愛人，可笑的還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心底泛濫開來的愛意。

        顏璐短促地對他笑了笑，說是笑還不如說是扯了扯唇角。

        她的嗓音如同在砂紙上打磨過一般沙啞，帶著淺淡的疲憊：“借個煙，再借個火。”

        她的話音才落，手已經伸向他上衣的兜里準確無誤地摸出了煙盒，未等他心里泛起苦澀，只見她指尖不住地顫抖，怎么也沒辦法把煙從盒子里取出來。

        他心里一痛，將香煙從她手里抽了回來，隨即一言不發地低頭咔擦給自己點上。

        ——誰教你抽的煙。

        ——我爸說了，遇到不喜歡的人點一根，這方法百試百靈。

        傅千烆看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腦子里的記憶如同走馬觀花，每轉一面都是兩人的曾經。

        傅千烆心里苦笑了聲，將嘴角叼著的煙遞給了顏璐：“遇到不喜歡的人點上一支。”

        旁人不知道他們二人打的什么啞謎，但顏璐是知道的。

        她心里一酸，顫抖的指尖毫不猶豫接過了他的煙，狠狠地吸上一口：“嗯。”

        莫司言看著二人抽的同一支煙，再看他們二人眼神的糾纏，他看著顏璐的眼珠子笑著道：“或許你應該告訴傅隊長，你在懷寧市局的那段時間里，你和我之間都發生了點什么。”

        莫司言似乎見不得人好，可能是恰好他不喜歡傅千烆這個人，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變得悲慘。

        而顏璐除了狠狠地吞云吐霧，就只剩下牽強的苦笑。

        “我進市局的目的不純。”她的聲音沙啞又顫抖。

        而傅千烆苦笑著靜靜地看著她。

        “一開始我確實是想借助公安系統的庇佑從他身邊逃走的，而當我發現自己的檔案被攥改的時候我就明白不可能了，他連我在公安系統的檔案都能攥改，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顏璐扯了扯唇角，偏頭看傅千烆問他：“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其實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傅千烆這人看上去一臉土匪相，即便他經常“以拳服人”，可是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成長環境以及后天五星紅旗的熏陶之下，他比誰都明白，法律這個東西是用來遵守的。所以如果是傅千烆，他即便拼著被報復亦或者是被除名的風險，他也一定會將這個情況上報組織。

        可那是傅千烆，不是顏璐。

        她怕極了，她是情愿將后背交給懸崖的人，情愿自己抱著這條小命去死也不愿意把命交給別人的，所以她用了自己的方式處理這件事情。

        而她的方式恰好與傅千烆背道而馳——成為莫司言手里那顆有用的棋子。

        于莫司言而言，抓她回去當小寵物與發揮她的價值兩者相比莫司言一定會選擇后者。

        而顏璐的價值是——傅千烆對她從未曾有過隱瞞。

        當然，一開始傅千烆是防著她的，大概是她長得一張無害的臉，她獲取傅千烆的信任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關于案情，傅千烆知無不盡，關于公安內網那些事，傅千烆雖然心里記掛著紀律，但只要顏璐開了口，他有的是辦法“一不小心”讓顏璐知道。

        ——這就是顏璐的價值。

        莫司言很滿意顏璐此刻的毫無保留，他微笑著一字一頓地道：“再和傅隊長說說，你是怎么放走白子羽的，又為什么回到我身邊。”

        顏璐狠狠地咽了咽喉嚨，緩緩地看向傅千烆，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一一按照莫司言說的做：“是我，我和他的人里應外合伺機放走白子羽。是白子羽，在我們回家的那段時間和我見面，勸我回到這里來。”

        傅千烆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猝然一白。

        而顏璐狠狠地別過頭，不忍心再看他。

        直至如今，莫司言才好似終于有一點感到了滿意，帶著笑意不無遺憾地看著傅千烆：“很可惜呢傅隊長，我家小家伙一直都是我家的，讓你誤會了我替她道歉。”

        昔日生死與共的愛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換作是誰都不能一下子接受的。

        傅千烆眼眶微紅，以某種悲傷的眼神靜靜地注視顏璐。

        后者深深地抽了口煙，煙霧繚繞間，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似乎有亮晶晶的東西一晃而過。

        她短促地笑了笑：“他說的都是真的。”她頓了頓，抬頭望著傅千烆，“所有的情況就是這樣，如果我要受到制裁，我希望你能逮捕我，別人都不行，只有你可以。”我就在這里，你隨時可以動手。

        ——傅千烆，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了事情，我希望你可以親手逮捕我。

        原來，當初她早就料到了今天，一開始她就想過會有今天的局面，所以她當時才會說那樣的話。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她從來就不是干凈的。

        ——她最先愛上的人是我。

        ……

        記憶仿佛錯亂的程序，無序地涌現各種各樣的回憶，各種嘈雜的聲音匯集在一起，轟地一聲重重地砸進他的腦子里，又噗哧一聲像尖刀一般狠狠地扎進他的心臟。

        傅千烆張了張嘴，大口地吸了一口氣，他迎上顏璐潮濕的雙眼本想笑一笑，可是到頭來他連扯一下嘴角都牽著心臟仿佛刀割撒鹽一般刺痛。

        “你說過的，你永遠不會在我面前說謊，”他知道她不說真話，所以當她說永遠不會在他面前說假話時，他把這當作是特殊的偏愛。

        “寶貝聽話，只要你說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就信你。”

        “信你”二字從傅千烆的嘴里說出來，狠狠地刺進了顏璐的心里。

        她眼睛一熱，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滴答進了衣領中。

        她說過無數假話，但這一句是真的。

        她望著昔日的愛人心如刀絞：“對不起傅千烆，我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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