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鄧疊1
鄧疊受了氣,甚至沒有等到第二天,午后就突然以“怨望”罪,打算處死陰淑的弟弟陰清。有幾個朝臣見他這樣,紛紛上奏。但他全部攔下了,沒有讓一封奏折傳入福寧宮。又以“藐視上命”、“紛更妄奏”為由,將那些臣子們與陰清放置到一起,共論死罪。
消息到了晚間,終于被履霜知道了,她將鄧疊宣到宮中,大聲呵斥,并讓他放出所關押的那些人。鄧疊眼見這次太后徹底發怒,暫時偃旗息鼓,答應了。
但次日,履霜突然聽聞,那些大臣未熬到出獄,就全部因時疫發作而急逝。
派出去詳查此事的人,又沒有抓到鄧疊的一點把柄。她也只得“無可奈何”地放過此事。
自此,鄧疊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合適生存方式,不再與履霜硬碰硬,轉而實行起陽奉陰違的一套來,她對此似乎也沒有辦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鄧疊見此,更自負了,開始排擠起太傅何彪,行事漸漸有權臣之態。
而竹茹也為劉肇找好了伴讀,于五月初三那天,帶著他們入宮。
那一天是很晴好的天氣。
十二位皇族偏支子弟,跟著竹茹入了福寧宮。竹茹和言對劉肇道,“陛下,這是奴婢親去挑選的伴讀人選,您可在其中挑選四位。”
劉肇見那十二人都是與他父親交好的侯爺的兒子,已知竹茹是用心去找的,滿意下,對著她也溫和了起來,“好,竹茹姑姑先下去吧,朕自己和他們說會兒話。”
竹茹曉得他日漸長大,不喜歡自己在旁邊,何況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殿門被關上,劉肇認真地打量起那十二人。
他們都在十五歲上下,生的比他大,意在能照顧好他。并且都神態克制,目光下垂。
很好,很恭敬,劉肇在心里這么想。開口,“都抬頭,讓朕看看。”
那十二人聞言都抬起了頭。這下子,目光有了明顯的差別。大部分人是努力地在牽動著嘴角,想綻一個和善的、會被小皇帝接受的笑的。有的人卻面無表情。劉肇一下子注意到了后者——昌邑王的兩個兒子,劉凌和劉冰。
見他的目光落了下來,那兩個人仍不改神色,漠然地目視著前方。
劉肇看著他們,毫不猶豫地說,“就留你們兩個!”揚聲喊,“竹茹姑姑!”
對方忙推開殿門進來了。
劉肇指著劉凌兄弟,“我要他們倆。”
竹茹忙道,“只要兩個嗎?”見那兩個孩子神色剛硬,心想,這恐非易處之人,遲疑地說,“陛下要不要再想想?”
但劉肇斬釘截鐵地說,“就他們了!麻煩姑姑把其他人送出宮去吧。”
竹茹也只得說好,帶著神色失望的其他少年離開了。
殿門又一次地被關上,劉肇重新把目光放到劉凌兄弟身上。
他們有過短暫的驚訝,不明白自己這個樣子,小皇帝怎么還挑選他們。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并且神色之間沒有一點慌亂,挺直腰板地站在那里。劉肇滿意地看著他們,覺得自己選對了人。背著手問,“知道朕為什么留下你們么?”
兩兄弟都有些遲疑,沒立刻說話。但劉凌年長,知道帝王問話,不可不答,到底說了,“回陛下,不知。”
“因為你們看不起我。”劉肇坦率地說。終于見到那兩兄弟臉上閃現過尷尬。他覺得更滿意了,牢牢地看著那兩人,拋出了下一句話,“并且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的原因。”
一陣沉默后,劉凌率先低聲說,“是臣兄弟失敬了,未料陛下年幼,心中卻如此透徹。”
劉冰跟著低下了頭,“家父常常惋惜,先帝之子如今居于深宮,養于奸夫□□之手,恐怕終身暗惑,無與照奸。不料陛下心中已有計較。您有什么吩咐,但說無妨,臣兄弟一定盡忠竭力。”
劉肇背著手看他們,“那么,去想辦法,為我帶一列可信的、會武的少年入宮。”
“相撲隊?”履霜聽完愣了好一會兒,才反問。
竹茹說是,有些無奈地道,“陛下如今每日里沉迷觀看相撲。劉凌兄弟兩個看著人品端正,不料奴婢竟走了眼。如今他們倆眼見陛下喜歡相撲,一味地迎合,找了無數少年進宮,隨陛下作相撲之戲。不僅如此,有時陛下興致上來,還會親自下場。”
履霜聽的蹙緊了眉,“這孩子,越來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總覺得劉肇最近怪怪的,吩咐竹茹,“你去叮囑陛下一聲,宮廷還是清凈為好,別隨便什么人都召進宮里。況且他是皇帝,多把心放到讀書上去。”
竹茹答應著往福寧宮去了。蔡倫見她過來,忙迎上來,打了個千,“竹茹姐姐。”
她點了點頭,道,“太后讓我來同陛下說幾句話,陛下呢?”
蔡倫無奈地說,“還在看相撲呢。”
竹茹聽了皺緊了眉,“陛下真這么喜歡這東西?”她心里泛上古怪之感,囑咐蔡倫,“你先不用報,我自己進去看一看。”
蔡倫直覺不妥,想阻止,但竹茹已經躡手躡腳地進去了。
她本以為,相撲該是很吵鬧的。不料接近殿內,竟聽里頭一片靜寂。她愣住,側耳諦聽,過了一會兒,劉肇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些天,讓你們回去悄悄地學了射箭,都學會了嗎?”
無數個少年的聲音轟然答應,“會了!”
劉肇滿意地說好,“務必熟練!并且,將來凡是朕所指的地方,如果有誰不跟著去全力射擊——朕一定殺了他!”
那群少年這次沒有立刻響應,大概被小皇帝的這幾句話鎮住了。但其中有兩個清朗的聲音,還是越眾而出,“是,陛下!”
劉肇夸贊了一聲,殿里隨后傳來了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音,狠狠的。還有幾聲不同的、被迫吞咽在喉間的痛呼。——大約是劉肇在懲罰那些不回他話的少年?
竹茹聽的心驚,再也不敢待下去,急急地返身出去了。
蔡倫見她出來,松了口氣,“好姐姐,你下次別這樣了。不聲不響地進去。陛下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竹茹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問,“打死你?陛下近來對你很兇么?”
蔡倫嘆了口氣,擼起自己的袖子,上面凌亂交錯著幾道鞭痕。他道,“陛下近來也不知怎的,竟是很厭惡我了。好幾次我在殿門那伺候著,被他見著了,都直接拿著鞭子上來了。”
竹茹的面色都變了,道,“怪不得,你只在宮門口伺候呢......”
蔡倫無奈道,“現如今劉凌兩兄弟得寵,我又有什么辦法?”
但竹茹直覺事情不是誰得寵、誰失寵這么簡單。她沒多和蔡倫說,只簡單安慰了他幾句,又囑咐他近來別往劉肇面前湊,更要緊的是別說自己來過,就匆匆地回了壽康宮。
不料回去后,聽說履霜正在里頭接見命婦。她忙走到門口,去問守門的半夏,“誰啊?”
半夏悄聲說,“何彪大人的夫人。”
何夫人正在內殿里哭哭啼啼,“務必請殿下做主啊。我們老爺如今都六十多了,怎么好受鄧疊那毛頭小伙的氣?”她絮絮叨叨地說,何彪如今身體有多么不好,沒辦法,只得告病不去上朝。不想鄧疊竟揪住了他不放,誣陷他在家開設宴飲,而找借口不尊陛下。還有零零散散的瑣事,左不過是鄧疊如今權勢頗大,欺侮了他家。
履霜安靜地聽著,一直到她講完,才問,“那么何彪大人到底身體如何呢?”
何夫人見她一句話切中要害,看著自己的眼睛也很冷靜,心知她看破了門道,避開了她的視線,支吾著說不出話。
履霜嘆了口氣,“請夫人回去告訴何大人。若他還是這樣,一味逃避自己身為輔臣的責任。那么...”她清清楚楚地說,“我就讓他發揮出別的妙處。”
何夫人悚然一驚,抬起頭叫道,“殿下!”
但她已不愿意再談下去,起身回轉了內殿。
何夫人額上流下涔涔的冷汗,急急地趕回了家,把上述對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丈夫。
何彪聽后,不由自主地長長嘆了口氣,“哎,這位太后啊。”
何夫人在旁道,“我聽著她的意思,似乎...?”顧及著對方的身份,她不敢說破,但還是忍不住抱怨,“她怎么這樣?硬逼的你淌進渾水里!這鄧疊,原是她們家的心腹,故意地放在那里震懾別人。現如今威脅到她了,她自己除不掉,倒要逼你動手了!”
“這樣的話,就別說了。”何彪倒是很看得開,“身在朝堂,朝友暮敵本是尋常事么。再者我如今身為太傅,陷進錯綜復雜的局里,是免不了的。”
何夫人也只得安靜了下來,無奈地問,“那你打算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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