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彩雉
一路上只見府里的下人們都在往花園趕,鬧哄哄的談論著彩雉的事。她心頭更沉,加速奔跑,往花園去。
還沒到亭子邊,目光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奪。
——竹茹打聽的不錯,果然古華軒上空盤旋了十余只彩色的鳥。羽翼舒展、迎風揮舞。又有一只最大的、羽毛最艷麗的雉鳥停駐在亭頂,睥睨著群鳥與竇府眾人。
這場景,無端的讓人感覺到壓迫,想要俯身叩拜這一祥瑞之景。
而履霜又注意到竇憲和劉炟站在亭子之下,面色各異。
見竇憲目光茫然,而劉炟面色冷沉,她心中狠狠一沉,手心滲出細汗來。想也不想地跪倒在地,“賀喜陛下!”
劉炟見她過來了,又這樣說,不置可否,許久才說,“皇后且說說,何喜之有?”
履霜不假思索地說,“今日陛下出宮,駕臨竇府,群雉聽察,飛集于庭以拜。可見天地之氣,也遵循龍跡。陛下皇權,必定長治久安。”說著,俯身大拜。
劉炟意動,點點頭說,“皇后所說...似乎有理!
伺候在旁的崇行卻道,“請陛下恕奴才多嘴。奴才有一理不明:如果群雉是來相拜陛下您的,為什么它們不飛進皇宮而是停在竇府里?”
劉炟聽的呼吸一停,原本和藹的面容也籠罩上了狐疑的神色。他看著竇憲,臉色漸漸地沉了下去。
履霜見他的目光喪失了一貫的溫和,心中焦急而害怕。偏偏情急之下,再想不到什么解釋的話,不由地內心惶然。
忽然聞聽一把溫和的女聲,“請陛下聽奴婢一言。雉鳥再美,終究只是凡種。而皇宮大內,一向是充盈龍鳳之氣的。所以陛下居于內廷,群雉不敢驚擾。而一旦出得深宮,群鳥叩拜。”
是竇憲身邊的大丫鬟木香。
履霜一聽之下,不由地大大松了口氣,跟著附和,“此女所言極是!
而劉炟的臉上,也微微有松動痕跡。
但崇行仍然輕描淡寫地反駁,“可是陛下前些天駕臨鮑府時,就未有此等異象啊。難道只是國舅府里福緣深厚,才會這樣么?”
......
最終劉炟面色淡淡地留下一句“朝里還有事,朕先行回宮去了”,便帶著崇行離開了竇府。
竹茹、竇陽明、云嬸等人一開始沒看懂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到如今也摸到了門道。又見圣上心中不悅,唯恐大禍降臨成息侯府。一個個膽戰心驚的,催著履霜,“皇后快跟著陛下回宮去吧。有什么話,趁早解釋清楚!
但履霜已覺一陣疲憊泛上心頭——劉炟看似溫和,但為人多疑敏感,實在不是易處之人。她搖搖頭說,“這事情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若是我們一味地揪著,反而叫陛下疑心,還不如先這樣放過了,看看后續,再走下步。”
竇憲在旁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候忽然開口了,“那么...我讓阿順送你去看看爹吧。你好不容易出來一...”
但她忽然打斷了他,沒有任何征兆地說,“我陪著你去吃飯吧!
他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她看著他,很清晰地又重復了一遍,“我陪著你再吃點吧。”說完,沒有再給他反應的時間,便對木香道,“去叮囑廚房一聲,煮些稠稠的粥來。再煮一盅桂圓紅棗山藥湯來。”說完,像是在躲避他似的,連目光也不曾交流,匆匆便往飯廳走了。
而他屏住了呼吸,突然之間的失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快步地跟上她腳步,也往飯廳而去。
竇府的廚子手腳麻利,履霜和竇憲走去飯廳,坐下來不多久,他們就做好了湯和粥。
木香帶著人把東西都呈上來、放下后,便告退出去了,又輕手輕腳地關了飯廳的門。
“吱呀”的尾聲漸漸消散,一時之間,整個空間都異常靜謐。履霜和竇憲終于明確地感受到了,此刻這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直過了許久,都沒有人先開口。
最終還是竇憲忍不住先問,“你為什么沒有跟著劉炟走?”
履霜沒有看他,頭微微地低著,說,“我想陪你吃完這頓飯!
竇憲低啞地、自嘲地笑了聲,“你究竟想要怎么樣呢?”
明明已經嫁給了另外一個人,為什么還要不時地流露出溫柔,對著我這樣一個被拋棄的人?
履霜有些失神,許久都回答不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只是...只是想再陪著你吃頓飯。竇憲,我希望你幸福!
幸福?
竇憲的手微微一顫。他在心里說:我本來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啊。在未來的版圖里,和你一起。
但這樣的話如今又怎么能說?他掩飾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瓷盅,拖到自己面前。
瓷器撞擊的聲音不大,但此時此刻卻入耳驚心。履霜有些心酸地說,“慢一點啊!睆乃l著抖的手里拿過了碗,站了起來,替他盛粥。
他默不作聲地從她手里接過了溫熱的瓷碗,舉著勺子去挖碗里粘稠的粥,送進嘴里。
煮的稀爛的米落入胃中,心口仿佛都被熨帖了,升騰起妥帖而完滿的感覺。何況她也在這里,沉默地陪伴著他。
這個瞬間,他忍不住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在她房間里歇午覺,一直到天黑才醒來。那時候她親自下了廚,做東西給他吃。
而現在,一切都是不可得了吧。此生大約他都不會再有嘗一嘗她手藝的機會。
他失神而緩慢地一口口喝著粥。而她也沒有催促,只是沉默而悲哀地著看著他。
——如果時光定格在這里就好了。如果不需要回宮就好了。如果竇憲不是哥哥就好了。
履霜看著他安靜喝粥的側影,忍不住這樣想。
可憐的竇憲,可憐的她。
竇憲的一碗粥快要見底的時候,飯廳的門上傳來幾聲輕叩。他一驚,下意識地繃緊了背部肌肉,卻又抿緊了嘴唇,沒有應答。
但外面的竹茹見里面一直沒發出聲音,謹慎地開了口,“時已至申時,請皇后殿下鳳駕回鑾!
竇憲聽的心中一抽,轉過臉,將手里的瓷碗隨意地擱在了桌子上。
小半碗沒吃完的粥立刻翻在了桌上。那滾燙的水與米,就像潑在履霜的心頭一樣。她攥緊了桌沿,才能開口,“好,本宮知道了!睋沃雷樱卣玖似饋,“我走了。你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竇憲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背靠向椅子,自嘲地笑了一下,“還說要陪我用完這頓飯...可我還沒有吃完,你卻要先走了!
明明他說的只是最普通的一句話,語氣也不見得多煽情。但履霜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甚至她沒有強忍的機會。
竇憲察覺到,心頭猛驚,隨即想也不想地起身,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溫暖,有陽光的氣息,和當年一樣。履霜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但心中軟弱異常,只想能夠在他懷里停泊一會兒,一會會兒就好,屏著呼吸伏在他肩頭,閉著眼睛流淚,“最后一次...竇憲,以后不要再見面了!
竇憲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摟她更緊。
門外,竹茹又催促了一聲,“皇后殿下!”
履霜只得狠下心,從他懷抱里掙脫,快步走向門口。但在快要出門的那一剎那,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顧。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自嘲地說,“多謝...到如今,你還愿意為我流這些淚。”
見履霜眼睛紅紅地開門出來,竹茹心里一驚。隨即快速地開口,“侯爺果然身體不好么?”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殿下也不要太傷懷了,終究世子他也是會留心的。”
履霜默然地點點頭,漸漸收拾好了心境,“等回了宮,哪天抽空,你替我宣黃文泰過來。再叮囑一遍伺候侯爺的人,侯爺但有不舒服,立刻去宮里報我!
竹茹答應著,引著她往外走。
等回了宮,果不其然宮里已經傳開了閑話,討論著今天竇府里的雉鳥集于亭事。
竹茹聽了,不由地心驚,對履霜說,“不過是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怎么就鬧的人盡皆知了?奴婢恐怕有人別有用心,要在這事上大做文章了。殿下要不要現在去福寧宮一趟,同陛下分辨個清楚?”
履霜冷靜地搖頭,“現在對方只是起了個頭呢,這時候我就忙不迭地上前去解釋,等到她再出新招,還有何話說呢?不急,先等等。”
竹茹勉強點頭,“也是,先觀望一下吧。”
履霜猜的不錯,不過兩三日間,流言就變本加厲了。不止是內廷,就連京師中也都在傳,說竇府里出現祥瑞之景已非第一次。二十一年前國舅竇憲剛出生,便有青色的云氣在產房上空凝結,宛如一個巨大的車蓋,終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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