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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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籠前,小郎君們正聽著容與講那鷲雕捉豺狼的故事聽得入神,突然那鷲雕就發起狂來。
獨孤皎皎還沒來得及哀嘆自己剛剛送出去的神助攻,就立刻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這隼怎么狂得和楊四生辰那天那匹馬似的?
金雕是猛禽,一雙爪子猶如利劍,能輕易捏碎動物的頭骨,殺傷力比起烈馬來能高出一個數量級,這個雕是圣人留著送給楊四打獵的,沒有剪去羽毛,飛行能力還在。一開始大家覺得它有些疲懶怠惰,小郎君們也不知道金雕的可怕之處,全然不以為意,見那大雕展開雙翼,突然在籠子中撲騰起來,還為它巨大的體型和翅膀上仿佛鎏金的羽色所驚嘆。
甚至有個小郎君還說道:“逍遙游中的大鵬鳥也不過如此!”
唯有獨孤皎皎面色一凌:“鎖!”
她的聲音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尖利,可是圍著的男孩子們早就被那撲騰的雕分散開了注意力,誰都沒有注意——
電光火石之間,金雕沖向了籠門,利爪從那稻草垛子里頭探出,堅硬的喙朝著正站在籠旁,才剛轉身的楊四啄去!
金雕從空中俯沖時速可達三百千米每小時,在籠中雖然沒法達到這樣的速度,卻依然快得可怕,楊四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著那刀鋒一樣的爪朝著他襲來!
下一瞬間,楊四只覺得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他沒有站穩朝前撲倒,嘴唇磕在地上,瞬間灌了滿嘴的鐵銹味道!
旋即他便聽見了女孩子的尖叫,幾乎劃破他的耳膜——
幾百步開外,坐在平陽大長公主懷中的楊十一也被那尖叫聲驚得幾乎跳了起來,差點從公主四面透風的車輦中掉下去,被崔湜提住才勉強站穩。平陽公主也好奇探身問道:“怎么回事?”
楊十一連忙說:“是獨孤家六娘子的聲音……她……”
——“哥!!!”
那聲音撕心裂肺,幾乎要將楊十一的心臟揉碎,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崔湜面色一沉,朝著平陽大長公主使了一個眼色,平陽大長公主一抬手,一個仆從立刻跑了過去。
楊十一已經坐不住了,刺探平陽公主的底細之事早已經拋在一旁,他只關注獨孤家的兄長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能讓獨孤皎皎發出這樣的尖叫!他甚至都不管自己不過八歲,幾乎是縱身一躍跳出車輦,崔湜都沒能將他拉住。他在地上打了個滾,只覺得左腳似乎扭到鉆心的疼,可此時依然顧不得什么,一瘸一拐朝著隼籠的方向沖去。
等他到時,只看到呆立著的諸家郎君,和已經暈厥在地的獨孤皎皎。
那雕將鐵籠幾乎撞出一個缺口,籠門上的鎖不知道何事掉落了,或許本來就沒鎖,只是沒有人發現罷了。容與雙手緊緊握著鐵柱,護在楊四身前,胳膊已經血肉模糊一片。
此事面著地的楊四才顫抖著爬起來,看到表兄慘白著臉,抹了一把嘴唇上的鮮血,幾乎不敢相信什么事情發生。
而那雕,胸前埋著一支羽箭,還未死透,還在掙扎抽搐,仿佛剛才那發狂的猛禽并非是它。
楊四差點以為那是自己的一場夢。
楊十一抖著嘴唇問道:“怎……么回事!”
眾小郎也是嚇傻了,幾乎回想不起方才須臾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唯有楊阿玉突然開口說道:“那隼……突然發狂了!”
楊十一一怔,發狂?
楊四畢竟年長一些,很快回過神來,沒錯,原本他們正在對這只懶洋洋的鷲雕品頭論足,它突然展翅朝著他沖來——然后他被獨孤容與推開了!
“快宣醫正!”他大聲吼道。一個黃門這才屁滾尿流的跑去。
容與顯然傷得不輕,靠著鐵籠喘氣,云中本來已經被擠到外圍,廢了老大勁鉆進來,瞧見兄妹二人狼狽模樣,臉色頓時發紫,幾乎跪倒在地。
那雕還在籠中撲棱翅膀,卻已經窮途末路了。
目睹這一切的都是半大的小子,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個個呆若木雞,反而顯得楊阿玉格外淡定。她嘴唇也是慘白,但到底跪坐下來去抱起了厥倒的獨孤皎皎,一邊指揮云中:“云中,去看下容與的傷勢!”
云中的手抖得不像樣子,幾乎是膝行到容與的身邊,他本身就病體虛弱,被一驚嚇,能這般幾乎已經是費盡了全部力氣。
楊十一看著那枚插在隼的胸口還在晃動的羽箭,抬起手指著問道:“箭……?”
楊阿玉抱著獨孤皎皎的腦袋,拼命地掐她的人中,抬起眸來說了一句:“是皎皎射的。”
楊十一一個趔趄。
*
獨孤皎皎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她并不熟悉的宮殿,張開眼是阿玉那張完美的臉。
“玉姐……”嗓子好痛。
楊十一的腦袋也湊了過來,毫不憐香惜玉地將阿玉擠開了:“皎皎!”
她使勁眨了眨眼。
“皎皎你還記得你做了什么么?”
獨孤皎皎盯著楊十一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驚得差點從床上彈起:“容哥!”
楊阿玉說:“容與傷了胳膊,得休養好一陣子。皎皎你還記得你干了什么么?”
皎皎咬了咬唇:“記得。”
她注意到籠子沒鎖,提醒了容與,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雕朝著楊四撲去,容與替楊四擋住了……然后她不知道從哪個小郎君那里搶過來一張弓,隨手拉滿了射了出去。
她抬起了手來,果然掌心纏了一圈繃帶。
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問道:“我把那雕射死了?”
楊阿玉點了點頭。
獨孤皎皎前世曾聽說過人在危急的時刻會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潛能,比如有位母親為了救被車壓住的兒子竟然獨自抬起了幾噸重的轎車,之前她都是不相信的,直到這次她覺得是該好好審視一下自己了。
她只是學了半吊子騎射,花拳繡腿玩玩的,連十幾步開外的固定靶都沒射中過。但是看到容與被金雕啄傷之時,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優于頭腦做出了反應,將那枚羽箭沒入了金雕的身體,奪走了那猛禽的性命。
然后她就昏過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雕嚇昏的還是被自己大力出奇跡嚇昏的。
她又確認了一番:“真的是我?”
楊阿玉用力點了點頭。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也不會相信一個七歲的小姑娘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氣和準頭。那枚箭貫穿那只鷲雕,正中心臟,將它戳了個透心涼,若非獨孤皎皎出手及時,只怕容與就要死在那巨鳥的爪和喙之下了。它那兩條腿幾乎有把容與撕成兩半的力量!
她摸了摸獨孤皎皎的額頭:“你現在感覺還好吧?”
獨孤皎皎點了點頭,又確認了容與的安慰,突然笑了起來。
“誒嘿,這回照那個小子沒法給我炫耀了!”
楊阿玉聽她此言,幾乎要被氣昏過去。
獨孤照每隔十幾二十天就會從劍南傳來書信,無一不是在炫耀自己又跟著劍南節度使章仇瓊學了什么招式,自己練成了百步穿楊的箭術,打得章仇瓊的兒子屁滾尿流之類。獨孤皎皎每次讀完信,都會發狠練騎射。但是教女孩子騎射的師父教的都是如何在馬上姿態優雅這種花哨不實用的招數,獨孤皎皎還總是同她抱怨,等照回長安,只怕要打不過他了。
“你呀……”阿玉都不知道該如何說皎皎好,只能連嗔帶怨地瞥了她一眼。獨孤皎皎其實也沒什么大礙,緩了口氣連忙爬了起來,說:“還是去看下容哥吧!”
而此刻禁苑另一處,楊四同獨孤皇后跪在羊毛螺織的地毯之上。獨孤皇后釵環盡卸,雙目垂淚,幽怨眼神望向了上位面色凝重的當今圣人楊睿。
楊睿看著驚魂未定的嫡子,嘆息一聲:“我定會查明究竟是何人所為,還給你們兩個一個公道。”
獨孤皇后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的睫毛就算放在胡人中也算是濃密纖長,落起淚來,滿臉一個普通母親的脆弱憔悴,她攬過獨子的肩頭,幾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陛下,若非是容與舍身相救,如今喪命在鷹喙之下的,便是臣妾的獨子,您的嫡子啊!那人也忒歹毒,竟然用陛下送給晙的禮物作兇器,若是得逞,豈不更是要置陛下于不仁不義之地?!”
她的控訴句句說到楊睿心中。那隼是他賜給晙的,可還沒一天,就傷了人。他的臉色黑如鍋底,揉了揉太陽穴。本來禁苑行獵是快意之事,如今卻搞成這幅樣子,他不把那人揪出來,豈不讓文武百官笑話!
他站起身,走到母子面前,像是尋常父親一般坐了下來,攬住了皇后,更是將兒子帶入了懷中,撫著二人的后背,委實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
獨孤皇后靠在楊睿肩頭,撒嬌般將淚水蹭在了他華貴的騎裝之上:“陛下送給晙的隼實在是太過顯眼了,也不怪有人會心生歹念……陛下往后還是不要對晙那么好了!”
楊睿聽她話中近乎賭氣的小女兒情態,竟然有些好笑起來,他正了神色,對著獨孤皇后的眼睛道:“晙是我的獨子,是我最重要的兒子,我怎能不對他好?一個父親對兒子好還需要他人置喙!?”
獨孤皇后微微扭過頭去,話中滿是怒意:“可陛下的兒子那么多,晙又有何特別的。”
楊睿拍了拍晙的腦袋,說:“我本意是想讓晙年后,搬到東宮去住……”
四皇子晙聞言,驀然抬頭。
收到隼的時候,他便知道父皇有意要提升他的地位,但是因為他已經收了隼,下一份賞賜只怕還得等一段時日,沒想到竟然……因禍得福,提前入主東宮。
楊睿似乎是在安慰獨孤皇后一般,又撫了撫妻子柔順的長發,道:“不若讓晙千秋節后就搬去東宮吧。加強保衛,也省的宮里有人蠢蠢欲動。”
獨孤皇后的眼淚還在往下掉,稱呼卻變了一個:“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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