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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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十一并不喜歡同小郎君們湊作一堆,兩世為人,他對人多之處一直敬謝不敏。縱使看見獨孤皎皎也隨著人群擠在那籠子邊上,他也只是稍微側了側目。
“殿下?”蘇忠國帶著軋羅山穿過人群走到他的身側,看他手中拿著烏黑丑陋的面具,似乎在沉思的樣子。
因為他之前病中蘇忠國自請照料,病愈后他便順水推舟,讓蘇忠國留在了立政殿。而軋羅山因為獻藥有功,自然也得到了在立政殿服侍的機會。讓蘇忠國盯住軋羅山,他也安心一點。
蘇忠國連著喚了兩聲“殿下”,楊十一才回過神來,抬眼看見跟在蘇忠國后頭根本藏不住身影的軋羅山,又把目光移開了。
蘇忠國知道楊十一對軋羅山的防備心很重,麻溜說道:“殿下,平陽大長公主和她的門客們也來了。”
楊十一內心對蘇忠國贊賞了一番,轉過臉來抬頭看向軋羅山:“我記得軋公公當初也是姑祖母獻入教坊的?”
軋羅山腆著個臉,顯然是在揣摩這位小主子說這話的用意,畢竟平陽大長公主是他的舊主,他這會兒跟了十一殿下,在他面前是念舊恩好呢,還是不念好?這個小殿下實在是叫人捉摸不透。他便只說了一個“是。”
楊十一說道:“不去同她見個禮?”
這話一說,軋羅山也不好說不,便道:“大長公主最喜歡小輩,不如十一殿下也一道去吧?”一來沒有拒絕,而來帶著十一殿下去見平陽公主,還能順帶對這位新主子表了表忠心。
楊十一自幼長在掖庭,根本不可能和平陽大長公主公主有何交集。如今平陽大長公主可是朝中輩分最大的人,圣人對其也是頗為尊重,若是楊十一能得到大長公主的喜愛,在宮中豈不是立得更穩?軋羅山灰藍的眼珠轉了一圈兒,又擠著臉上幾團肥肉,一副討好諂媚的模樣。
蘇忠國斜斜瞧了他一眼。
平陽大長公主的排場可真不小,她畢竟身份貴重,又素有奢侈之名,此番出現前呼后擁仆從近百,遠遠就能瞧見她的儀仗華蓋,幾乎鋪天裹地。
平陽大長公主是前代武皇最寵愛的小女兒,據聞年輕時候性子同武皇一樣巾幗不讓須眉,每年秋圍所得成績同她的幾位兄長不相上下,她年輕時承弘文館師訓,同一眾皇子一同進學,武女帝登基之后,甚至朝中有傳言,要她入主東宮,可見當年她在政壇上的叱咤風云。不過后來神龍復辟,先皇登基,未幾,駙馬病故。她同駙馬之間感情甚篤卻不曾留下子嗣。大約是駙馬離世對她的打擊太重,此后她便縱情聲色,不再過問朝中事務,成了長安城中隨處可見的無聊貴婦。
這種皇帝侄子辦的樂事她倒是十分積極。
楊十一領著軋羅山朝著平陽大長公主的儀仗走去,圍在外頭的宮人見他是皇子打扮,便也沒有阻攔,行至足夠近處,才發現一華服老嫗坐在輕紗帷幔籠罩的車輦之中,手執一柄華美長弓,笑著對車下一男子說著:“老身如今拉不開這弓啦。”
那坐在她輦駕側邊的男子顯然是她的親信,大約也是五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絳色衣袍,年紀雖然大了,舉手投足之間卻依然透著一股子風流,年輕時估計也是個名動長安城的美男子。他舉著半卷帷幔,笑道:“先帝在時,也曾說在獵場上怕公主您啊。”
平陽大長公主保養得宜的面容上浮上了些許笑意,給她飛揚的眉眼染上了不少青春朝氣,表情看著倒是一點也不像是已過了知天命之年,她仿佛是想起了少女時代同兄長之間的趣事,笑著說道:“阿兄啊,騎射一點都不行!”
不久談話的主仆二人才注意到車輦外的楊十一。那個男子跳下車來,迷惑看了他一眼,從他的服飾上辨認出是為殿下,卻不知道排位,又看了一眼軋羅山。
楊十一朗聲道:“十一郎暾,見過姑祖母。”
男子一震,連著平陽大長公主也親自掀起了帷幔:“你是十一郎?”
連著兩世,楊十一都未見過平陽大長公主,此番還是第一次打照面。平陽大長公主的目光在他身后體型巨大的軋羅山上流連了一下,才又落回他的臉上,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嘆。
楊十一垂著眉眼,想起當日在史館翻看的神龍年間的史料,心中有些涼意。
“崔湜見過十一殿下。”絳袍男子拜謁道。
楊十一朝他點了點頭。原來是崔湜。他久聞崔湜大名,當年先皇初登基之時,崔湜也是當過黃門侍郎的人,不過后來隨著平陽大長公主遠離朝政,崔湜也離開了朝堂,竟然從一介黃門侍郎,成為了公主府的幕僚——說是幕僚,實際上全長安城都在傳說,他做了公主的男寵。
為了平陽大長公主放棄了大好的前途,看來也真是真愛了。
楊十一控制著自己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倒是崔湜瞧他的眼神有點不大對勁,不過那一抹異色很快就消失了,快得楊十一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楊十一露出這個年紀的孩童該有的笑容。他的皮相在幾個兄弟里頭算是頂尖,瘦是瘦了點,但是勝在眼睛黑白分明,他笑著對平陽大長公主說道:“十一郎要多謝姑祖母。”
平陽大長公主蛾眉微微挑起:“十一郎倒是和姑祖母說說,要謝姑祖母什么?”
楊十一笑著答道:“軋羅山軋大人是姑祖母舉薦送入宮中的,前兩個月十一郎病重,乃是軋大人獻上奇藥,才保住了十一郎的性命,因此十一郎要多謝姑祖母。”
平陽大長公主一下子被他的話逗笑了:“崔湜,你瞧瞧這孩子!”她挽起了手臂上的披帛,朝著楊十一揮了揮手道:“來,到姑祖母這兒來,叫姑祖母好好瞧瞧。”
他答了聲是,朝前挪了兩步。
平陽大長公主的車駕很高,他如今八歲的個頭并不能爬得上去,軋羅山上前一步想要幫他一把,卻不想崔湜的動作更快,將楊十一抱了起來,放上了公主的車輦。
但楊十一明顯感到崔湜放他下車的動作有些遲疑。
他沒做多想,鉆進了平陽大長公主的車內。
平陽大長公主畫著長安城最時興的妝容,胭脂從面頰一路染到太陽穴,眉毛像是兩道蛾的觸角上揚著,鮮紅的面靨點在唇角,若不是從廣袖下探出的手上有著明顯的歲月瘢痕,幾乎看不出是個老婦。曾經再叱咤風云的女人都抵不住歲月的侵蝕,大長公主的雙手早已經不復少女時的飽滿瑩潤,有些干瘦,像是被多年聲色犬馬掏空了身體似的。她摸了摸楊十一的面頰,嘆道:“瘦了些,養個幾年,能把獨孤家那大小子的風頭都給搶了去。”
這自然說的是獨孤容與。隨著容與到了適婚的年齡,長安城迷戀他的少女幾乎能從太極宮的承天門一路排隊到長安城的明德門,坊間早就給他冠上了大隋第一美男子的稱號。
楊十一故作羞澀低下了頭:“十一郎的才能遠遠不及獨孤家大郎。”
平陽大長公主宛如所有慈愛的長輩,將這個小男孩摟在懷中,指著車外的崔湜笑道:“你可知三十年前,這位崔大人,同獨孤家大郎的祖父,也爭奪過長安第一美男的名號?”
“公主莫要打趣我了,小人不才,哪里比得上獨孤相公?”崔湜撫掌大笑起來。
楊十一悄悄看了他一眼。崔湜身上確實有著一股不太一樣的氣質,他說不太上來,不過那么多年縱情酒色,竟也沒把他摧殘得不成人形,說明他當年的底子確實不錯。
平陽大長公主將楊十一那一眼偷瞄看在眼中,幾乎笑得前仰后合。
崔湜倒是做出一副滿頭大汗的樣子,團團轉著:“公主呀,莫要再說這種話啦。”
楊十一心中泛上一股鄙夷,他到底沒有露出來。
平陽大長公主對這個初次見面的侄孫子卻是非常喜歡,大約是因為她本身沒有生育,因此對小孩子有種特別的親近,一直逗著楊十一玩,絲毫沒有提站在車輦下的軋羅山一句。
楊十一本想刺探她的政治野心,畢竟一個曾經幾乎可以顛覆整個王朝的女人,卻在一夜之間突然墮落,帶著全部的勢力抽離出朝野,蝸居長安城的一隅,過起了昏天黑地的生活,這事實在是太過于戲劇性了。何況前世她送軋羅山入宮,后來軋羅山就成了傾覆大隋江山的罪魁禍首,實在是讓人不能不多想她與那場動亂之間的聯系。
可是他同平陽大長公主周旋了小半個時辰,卻什么都沒有看出來。平陽大長公主只是問他喜好,又同他說了許多當年崔湜和獨孤勉爭奪所謂“長安第一美男”這么個并不榮譽稱呼的事情,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終日無所事事的長舌老婦。若非楊十一讀過神龍年間的史書,幾乎要以為這個公主和他的其他姑母一樣,只懂玩樂享受。
突然平陽大長公主注意到他一直捏在手中的面具,微微一怔,剛想問他這面具從何而來,就聽到前方鐵籠處傳來一陣騷動。
楊十一猛然抬頭,是四皇子晙和他的隼!那暗處之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在這種場合也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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