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查問
“你不能光想著攔,只想著攔對方的子,就被對方牽著走,難免顧此失彼,自然就輸了。”姜采青想起后院這幾日鬧騰,竟覺著跟眼前這棋局有些相像了,有些事當真防不勝防。她伸手拿掉一部分棋子,恢復了前幾步的局面,指點道:“剛才我在這兒一連落三顆子,你要是別管它,把你的子這樣布局,我反倒要過來防你,你就未必會輸了。”
翠綺嘖聲道:“這道理娘子一說我也懂,就是忍不住光著急,一著急就顧頭不顧腚了。”
“我看你顧腚也沒用,反正都得輸。”花羅繼續打擊翠綺。
翠綺瞥了她一眼嗤道:“又不是你贏了,你得意個什么勁兒?有能耐你贏娘子一回再笑話我。”
“你兩個玩,到底看看誰輸誰贏。”姜采青笑著抬抬手說,“我來作證。”
“玩就玩,她未必就能贏我。”花羅應戰,利落地和翠綺把棋盤上白子黑子收回,翠綺搶先落下一顆黑子,挑釁地沖花羅皺皺鼻子,兩人你來我往地玩了起來。
“咦,外頭怎的這樣亮?”觀戰的姜采青瞥了一眼窗外,這窗子糊了窗紙,光線模模糊糊的一團,看不分明。她嘀咕了一句:“外頭放花燈的這樣多?真該出門看看的。”
“哪來的大花燈?”花羅也說,便起身半推開窗子看了看,忙叫道:“著火了,不是花燈,娘子你看,像是哪里著火了。”
“那些放花燈的小孩肯定又闖禍了。”翠綺也湊到窗前去看探身去看,嘴里說道:“我小時候玩花燈,也燒過的,我自己頭一回學著做的荷花燈,還沒玩一會子呢,不小心叫人碰翻了,全都燒了。看這樣子紅通通的,倒不像只燒了燈,怕是引著哪里柴草堆了。”
姜采青站起身看了看,說道:“你兩個別在這兒研究了,出去看看去,我怎的看著像是咱家西跨院那邊?”
“娘子不用急,跨院西邊除了磨面的大碾子,橫豎就兩個過冬備著喂馬的草料垛子,放的離屋子還遠。”翠綺說著,拎著裙子就往外跑,“奴婢這就看看去。”
“哎你慢著些。”
花羅一句話沒喊完,就聽見外頭翠綺啊呀叫了一聲,花羅忙拿了燈臺去看,見翠綺跌坐在門口地上,便責怪道:“叫你慢點慢點,外頭才掃了雪,地上滑。”
“這地上有鬼!”翠綺氣急敗壞地叫道,她爬起來奪過花羅端著的燈臺,往地上看了看說:“門口的雪我親手掃得干干凈凈,哪里又來的?”
姜采青聽著走過來,心念轉動,便沒好氣地叫花羅:“拿燈照著看看,哪來的雪?只怕是又招鬼了。”
同樣的鬼還能招兩回,還真是日了鬼了。看看門外青石地上的薄冰,雖然剛下過雪,地上是有些濕滑,可這場雪下得并不厚,雪一停下人們就趕緊清掃過了。有道是各掃門前雪,姜采青屋門前這一片,翠綺掃的格外仔細,絕不該出現這樣一片冰——這鬼也是滑稽,同樣的招數竟還用第二回。
著火的是西邊,東廂房的魏媽媽和絹姨娘最先出來的,不大一會子功夫,各屋里的人便都驚動了,西跨院果然是燒了草料垛子,家仆護院們吆喝著趕緊去救火。好在翠綺只摔了個屁股墩,揉著屁股倒沒受傷,用花羅的話說,該!誰叫她火急毛糙的。
周姨娘氣得變了臉色,喝斥著叫把后院下人都叫過來,除了趴在床上不敢動的雪錦,十幾個丫鬟婆子抖抖索索站在正房門前的空地上,周姨娘厲聲責問半天,仍是沒人認賬。
姜采青披著大毛披風,沉默著站在廊下,臉色一直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這時候終于開口問了一句:“今晚前院誰來過?”
她這話卻是向著柳媽媽問的,柳媽媽立刻過來福身道:“稟娘子,老奴得了娘子吩咐,這幾日都悄悄瞅著呢,今晚天黑以后,前院便只有書房的綠綈姐姐、茜紗姐姐和廚房王媽媽來過。”
姜采青慢吞吞噓了一口氣。綠綈,茜紗,王媽媽——不知是潘金蓮的影視劇看多了還是怎的,姜采青對王媽媽這三個字挺不待見,不過一碼歸一碼,總不能因為彼王媽媽,便斷定此王媽媽是壞人。
“把這三人給我叫來。”
綠綈和茜紗很快來到了,王媽媽又等了一會子,靸著鞋忙匆匆趕來,說是已經睡下了。姜采青記得這王媽媽是在廚房管燒火打雜,便首先問她晚間到后院來做什么。
“棠姨娘夜宵想吃一碗燉得嫩滑的豆腐羹,還要放些碎碎的蔥絲、芫荽,絨兒姐姐去傳的話。”王媽媽嚅嚅道,“天晚了旁人都回去歇下了,奴婢就自己給送來了。”
棠姨娘在一旁證實了這事,說她的確是晚飯沒吃,晚間卻又餓了,叫絨兒去要了夜宵。
茜紗則說,前幾日周姨娘去書房找一本《神農本草經》,當時沒找著,今兒晚間她碰巧看到,便趕緊給周姨娘送來了。她說完,周姨娘便開口道:“她給我送書是真,我就是找幾本書閑著隨便翻翻,她給我送完書就走了,是不是立刻回了前院,我卻不知道的。”
綠綈看著輪到自己了,便福身說道:“稟青娘子,奴婢是去后罩房看雪錦的。奴婢跟雪錦相熟,她摔傷以后,奴婢得空時常會去看她,平日怕擾了主子都走跨院繞路,今日下雪,跨院的雪還沒清掃干凈,奴婢就穿過后院去后罩房的。奴婢跟雪錦說了一晚上話,剛剛才回到前院不多會兒,雪錦都能作證。”
聽聽,全都無懈可擊,全都證據充分啊。姜采青沉吟片刻沒開口,周姨娘走到她身邊悄聲說道:“青娘,我看后院未必就干凈,倒不像是她三個做的,叫我說,這后院的丫鬟婆子一個一個的隔開了細細審問。尤其秋棠屋里,你忘了么,昨日秋棠的丫鬟才出去過,誰知道她會不會勾結了外人,受人指使?”
姜采青偏著頭微微一哂,也放低聲音回道:“后院里挨個審,難免弄得人心惶惶的,若是秋棠勾結外人,眼下也得先拿出證據。銀瓶姐姐信我一回,先讓我自己問問。”
她望著面前躬身立著的三個人,看過來看過去,看過去看過來,那三人除了低頭垂手,壓根就沒有旁的反應。所謂察言觀色也真不容易,姜采青此刻覺著,她大概是沒有半點做柯南的天賦了。當下便暗暗把目光轉向魏媽媽,魏媽媽則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也沒發現什么。姜采青心下暗嘆,看來還是要從這三人身上著手了。所謂做賊心虛,總不會一點漏洞沒有。
“青娘子,青娘子,長興有急事求見。”
外頭傳來大力拍門的聲音,姜采青抬頭看看西跨院,十幾個家仆護院頂上去,火很快就撲滅了,長興估計就為這事來的吧。可這深更半夜的,長興一個年輕男仆也不好隨便放進后院里來。
姜采青總覺著,這火燒得也太是時候了,那邊著火,這邊就來潑水的了,也不知長興那里有沒有什么線索。姜采青稍一猶豫,便吩咐道:“先把這三人先分開看押起來,沒我的話,任誰也不準私下見面。銀瓶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前院見見長興吧。”
姜采青和周姨娘帶著人去到前院,一出垂花門,昏暗的燈光下長興正站在門邊,見姜采青出來略帶急促地說道:“稟青娘子,剛才西跨院走水,小的拿住了一個賊。”
“去偏廳說話。”姜采青道,這長興到底年輕毛糙,這樣堵著后院的門,黑咕隆咚怎么說話?她跟周姨娘先進了偏廳落座,叫長興進來問話。
“剛才西跨院走了水,大家都急著滅火,他狗東西偏偏躲在墻角鬼鬼祟祟的,小的就把他給拿住了。”長興看起來有些激動,說話沒頭沒腦的。姜采青打斷他問道:“你說拿住了誰?認不認得?”
“認得的,就是張從耀那狗東西。他當時一看見小的就跑,小的追上去摁住他,就責問他干什么的,他一口咬定出來放花燈。”長興氣呼呼說道,“小的看他手里連個燈桿子都沒有,二十幾歲的男人出來放什么花燈?分明是鬼話,那張從耀整天游手好閑,干不出什么好事來,說不定那火就是他放的。如今人在外院押著呢,青娘子看要怎么處置?”
“張從耀?”姜采青嘀咕,“這名字哪兒聽過?”
“青娘忘了?那張從耀不就是族長的侄孫么,前些日子要來咱們家做管事賬房的那個。”周姨娘道。
“哦,我說聽過的呢。”一經提醒,姜采青立刻想起來了,心說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想了想,這大半夜的,似乎升堂審案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她沒那興趣,便叫長興:“既然覺著他有鬼,就該想法子好好問問,只是要留些分寸,千萬不能傷了人命。”
言下之意,可不能打死了,打死人畢竟要吃官司的。姜采青吩咐完,覺著自己已經夠狠的了,一旁跟著的翠綺卻插話說道:“以奴婢之見,叫他們也別打,也別罵,只管給他弄得涼快些,拴在馬棚里慢慢地問。”
得,這丫頭比她還陰。姜采青忍住笑,對長興說道:“可聽見了?那就交給你了。”
這一晚上可真熱鬧,潑水的,放火的,一番折騰下來,都已經半夜了。也不知長興那邊多久能問出結果,姜采青和周姨娘便先回屋去歇息。她屋門口已經鋪了防滑的氈墊,進門脫掉披風,她便叫魏媽媽和翠綺、花羅下去歇息。
“奴婢們伺候娘子睡下了再走。”翠綺忙說,她給姜采青打水洗腳的功夫,花羅默默地撥旺了火炭盆,裝好了湯婆子塞進被窩,連姜采青平常用的小手爐都撥了灰換了新炭。
收拾妥當,兩個丫鬟走后魏媽媽又留了下來,姜采青一看她滿肚子話要說的架勢,忙先說到:“魏媽媽要么先去歇著,這都大半夜了,眼前這事明日我們再細說。”
“原不該擾亂娘子歇息。”魏媽媽低聲說道,“老奴不明白,娘子為何就疑心潑水的事,是王媽媽和綠綈、茜紗三人中的哪個做的?這后院的人,誰又能保證干凈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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