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他們下了單之后, 便開始翹首盼望起了自己的蒜蓉粉絲開背蝦。
隔壁桌的于亮實在是吃得太香了,由于他是將蒜蓉拌在粉絲里吃掉的,所以他吃完粉絲之后, 那盤子里就什么都不剩了,連湯汁也就剩下了薄薄一層。
就這樣, 于亮都沒有浪費, 他盛了一小碗飯,將那湯汁拌了進去, 配著那點蒜香的余味, 將米飯全都吃光了。
于亮將桌上的菜一掃而空,吃得心滿意足, 站起來準備結賬離開。
這時,李望星和□□點的蒜蓉粉絲開背蝦被秀英端上了桌。
李望星剛剛偷看隔壁桌的菜時,就覺得這菜長得實在漂亮,現(xiàn)在秀英將菜端到他們面前, 近距離一看, 就覺得更饞人了。
只見這菜色彩明麗,金黃鮮艷, 一只只鮮蝦肥厚飽滿,背后被輕輕刮了一刀開過背, 露出些許緊實白皙的蝦肉,上頭覆蓋著滿滿一層金色的蒜蓉。
蒜香味兒聞起來就十分濃郁, 即便旁邊麻辣烤魚的味道再怎么霸道,也沒有辦法將那蒜蓉粉絲開背蝦的味道給掩藏過去。
那味道總是一陣兒一陣兒地往人鼻子里頭鉆著,叫人格外口舌生津。
“這蒜蓉好香啊。”李望星都快被它給整懵了。
她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蒜蓉做的菜, 但她一般都只會吃里頭還放了不少剁碎的小米辣的蒜蓉, 總覺得有一點辣味才會更想, 蒜蓉生蠔是這樣,蒜蓉茄子是這樣,蒜蓉花甲也是這樣。
至于那些不帶辣子的蒜蓉,在她心里的地位,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不帶辣子的純蒜蓉她也吃過,但那些菜,都遠遠不會香成眼前這菜的這個樣子。
□□仔細端詳了一番盤中的蒜蓉粉絲蝦,拍掌驚嘆道:“云老板這金蒜蓉做得好到位,難怪聞起來這么香。”
李望星以前跟父親關系不好,所以就算父親開著飯館,她也沒去過幾次,廚藝更是平平。
現(xiàn)在聽見□□說金蒜蓉,李望星不禁好奇地問:“金蒜蓉是什么啊?”
“就是把普通的蒜蓉過油炒制,變成這樣的金色,”□□見女兒有興趣,忙不迭地解釋起來,“聽起來是挺簡單的,但金蒜蓉對火候的要求極高,沒點手藝是做不好的。”
□□翹著那蒜蓉的成色,感嘆道:“金蒜蓉做得好的話,比一般的蒜蓉香上不知道多少倍,特別適合配開背蝦。”
對于食物的口味偏好,□□也和李望星一樣。本來只會一些紅辣辣的菜肴感興趣的他在聞到那蒜蓉的味道時,都情不自禁地就把眼前正在吃的其他菜肴給暫時忘記了,現(xiàn)在就想嘗一嘗這個蒜蓉粉絲開背蝦是什么味道。
李望星饞了有一會兒了,現(xiàn)在聽□□說了金蒜蓉的味道后,更是饞得不得了了。她的喉嚨里頭用力吞咽了一下,然后就握起筷子,從盤中夾起了一只蝦放到唇邊,輕輕咬下了一邊的蝦肉,然后一下子就被那蝦肉給征服。
這蝦不僅長得個頭兒極大,一個個的長得還相當飽滿緊實。在那金色的漂亮蒜蓉與黃燦燦的蝦殼掩映之下,蒸熟的蝦肉模樣溫潤雪白,簡直宛如一塊上好的,毫無半點瑕疵的美玉,看上去就很q彈的樣子。和著蒜蓉一并吃起來時,更是清鮮無比,咸中帶甜。
“怎樣?”□□見李望星吃了一口就不說話,急忙問。
“太好吃了!”李望星吃著蝦搖著頭:“我從來都沒有吃到過這么好吃的蝦!肉緊實肥美,味道鮮甜可口,蝦肉還緊實得能彈牙呢!”
□□連忙夾起了一只蝦,狠狠咬了一大口,果然是肉質(zhì)緊實,吃起來微微彈牙,更難得的是,在那濃郁蒜香之下,還有蝦肉的鮮甜回甘,令人回味無窮。
“是啊是啊,云老板手藝是真的出色!”□□緊跟其后地連連感嘆著,“云老板這個金蒜蓉真的絕了,不加小米辣也可以這么好吃!真想知道云老板賣不賣蒜蓉醬,要是賣的話,我覺得咱們可以整兩罐回去!”
一想到這個蒜蓉醬,□□不禁心里期待了起來,要是能將蒜蓉醬買回來,他就能天天吃上這個味道了。
李望星吃著蝦,將蝦殼子里的肉吃得一干二凈,連生在旮旯角落處的一絲一縷都不放過,邊吃還邊點著頭:“是啊。”
她現(xiàn)在一個人在市里工作,由于不怎么會做飯,很多時候都是湊合湊合,一頓就過去了,要是能買到云老板的蒜蓉醬,那她就有口福了。
吃完一只蝦后,李望星夾起了一筷子粉絲喂進自己口中,登時邊嚼邊瞪圓了眼睛:“爸,你快試試這個粉絲,好好吃!”
“好,好……”□□點著頭,然后便夾了一大筷子塞進嘴里,立馬也露出了和李望星同樣的表情。
在蒜蓉汁兒的完美包裹下,粉絲已經(jīng)吸飽了蒜香的味道,吃進嘴里后,細軟的粉絲絲絲縷縷地鋪散在口腔內(nèi),瞬間將那蒜蓉湯汁兒帶到各個位置,味蕾被那湯水給輕柔地包裹著,不知不覺中,就整個口腔都被那種四溢的香氣給填滿了。
“是不是很爽?”李望星捏著筷子,望著她老爹。
□□急忙點頭:“可不是?這味道我愿稱其為,天上有人間無啊!”
父女倆一通感慨完后,顧不及再發(fā)言多說什么,就又繼續(xù)埋頭一通天昏地暗地吃了起來,吃到后面,簡直都快把盤子給舔干凈了。
將盤中吃得一干二凈后,□□才感嘆道:“云老板的手藝真是絕了,不僅麻辣烤魚這種辣菜做得這么好吃,蒜蓉粉絲開背蝦這樣的口味也做得這么好吃,難怪店子越開越紅火。”
李望星深有同感:“真的,我現(xiàn)在是完全被這個蒜蓉粉絲開背蝦征服了。爸,等我下次回家,咱們還來吃吧?”
□□現(xiàn)在對女兒格外上心,李望星這么一說,他馬上就拍著手答應了,道:“好啊好啊,下次你回家,我們還來吃。”
……
蒜蓉粉絲開背蝦剛上新沒多久,就成為了店內(nèi)近期的一個大熱新品,每天都賣得特別好。
畢竟,這道菜不怎么辣,但又口味比較重,吃起來蒜香濃郁,蝦肉鮮甜,味道層次十分豐富,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對它愛不釋手。
上新的第一個星期,云喬還低估了它的受歡迎程度,明明都已經(jīng)加量備菜了,卻還是到達了一種瀕臨供不應求的地步,每天都總是早早就售罄。
還會有專門沖著它來的客人,聽見售罄了之后,臉上總是濃濃的失望,還會拉著秀英確認好幾遍,直到發(fā)現(xiàn)這菜是真的售罄了,才會改點別的菜。
為此,云喬費心摸索了一番,終于摸索出了每天大概的需求量后,才沒有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某工作日的中午,天氣還算不錯,沒有平時那么的悶熱。
天空一片晴朗,漂浮著絲絲縷縷的白云,偶爾還有幾縷微風吹過,令人感覺很舒服。
吳寶珍穿著一身淺綠底的旗袍從屋內(nèi)出來,推開小院兒的門后,輕輕抬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就朝著外頭走了去。
她今年六十八,皺紋已經(jīng)爬上眼尾,皮膚早已被打上歲月的印記,頭發(fā)也已經(jīng)發(fā)白了,但人還是那么講究,以至于她的體態(tài)氣質(zhì)看上去,都還是那么的雅致,如蘭似菊。
吳寶珍住在一條小巷子里,獨門獨院,圍墻不高,門口鋪著青石板,環(huán)境頗有古典韻味。
從小院子出來后,吳寶珍看了下蹲在她家圍墻上的一只貍花貓,笑了笑。小貓咪看見她早已跟她熟了,看見她不躲不避,反而喵喵叫了幾聲,分外討人喜歡。
這些年來,總有貍花貓出現(xiàn)在她家小院里,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同一只。
不過這貓真的很有靈氣,靈得都不像貓了,像人。吳寶珍有次出門忘了帶鑰匙,還是貓咪進屋給她叼出來的。
她常年獨居,偶爾會感覺有些寂寞,有了這只貓的陪伴,吳寶珍倒是不覺得生活難捱了。
然后,吳寶珍左右看了看,便朝著右邊走了去。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她的生日。每年這一天,她都會去吃一道菜,那就是蒜蓉粉絲開背蝦。今天也不例外。
只不過,她今年決定再換一家館子吃。每年都會吃這道菜的她,已經(jīng)吃了不少餐館推出的蒜蓉粉絲開背蝦,但大部分的味道對她來說,都很一般,只希望今年這家的能不錯。
今年她要去的,是一家叫做云間客的小飯館。
據(jù)說,這家飯館地方不大,但味道卻是挺好的,她有幾個好朋友都去吃過,回來后熱情地推薦她也去嘗嘗。
尤其是最近,她最好的朋友聽說那兒出了蒜蓉粉絲開背蝦,就馬上去嘗了味道,說是非常不錯,正巧吳寶珍的生日快到了,她才想借著這個機會,過去嘗一嘗,希望是真的還不錯吧。
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吳寶珍又推了推帶著銀色鏈子的眼鏡,就朝著云間客小飯館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吳寶珍坐進店內(nèi)的時候,秀英和淑芬都不禁怔了怔。
吳寶珍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穿著的旗袍正好合身,看上去身段挺拔,這個年紀還這么有氣質(zhì)這么會捯飭自己的人,是真的挺少見,感覺一般都是在電視劇里頭才能看到。
之后,吳寶珍從秀英手中接過菜單,隨意掃了一眼,點了兩個菜:“蒜蓉粉絲開背蝦、清炒油麥菜。”
只有一個人,點多了東西也吃不完,一個菜吃幾口的話,剩下的很浪費,倒不如一切從簡。
蒜蓉粉絲開背蝦配上一個小炒青菜,正好適合一個人吃。
“好。”秀英點點頭,轉身離開前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吳寶珍一眼,心想人真有氣質(zhì),不知道等自己到了那個年紀后,是否也能夠擁有這樣從容淡雅的氣質(zhì)。
沒過多久,吳寶珍點的菜就上了桌。
今天是工作日,而且是大伙兒回歸工作的第一天,上班都很忙,無暇顧及其他,更別說出來吃東西了,因此,云間客店里的生意相較于平常時候,自然要淡許多。
加上吳寶珍到這兒前因為換了好幾套衣服,捯飭了好一陣,花費了許多時間,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一點多,不是用餐高峰期,店內(nèi)人不多,她點的菜就很快上來了。
吳寶珍因為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年沒吃到非常合乎心意的蒜蓉粉絲開背蝦,早就已經(jīng)把過生日一定要吃這道菜的行為當成了一個必須要有的儀式,要說有多期待的話……其實還真沒有多么期待。
在同一樣東西上頭失望了太多次,任是誰也不會再有期待了。吳寶珍現(xiàn)在都覺得,她是很難再吃到滿意的蒜蓉粉絲開背蝦了。
畢竟,這道菜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能做的人有很多,能做好的人卻少。她之前吃過的那些蒜蓉粉絲開背蝦,都是空有其形,吃起來的時候,完全不是那種感覺。
直到她看見秀英端上來的菜,禁不住愣了好幾秒。
這道菜做得簡直……
和他做的,一模一樣。無論是色澤,還是擺盤,都是那樣相似。看得出做菜的人在做這個菜時,是滿懷著認真的。
隨后,吳寶珍立馬收住心間訝異,拿起筷子,朝著那盤蝦伸去,夾了一個蝦回來。
蝦槍修剪平整,蝦須蝦足處理得十分干凈,蝦頭色澤健康紅潤,無半點黑頭現(xiàn)象,蝦身生得飽滿結實,一看便知這蝦真的很新鮮,而且還很肥美。
此外,釀在那蝦背里頭的金蒜蓉也很講究,剁得細細絨絨的,炸得黃燦燦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都能顯示得出這道菜的制作水準有多高,而制作者的心又有多誠。
這樣的食物,必定不會難吃。
隨后,吳寶珍低下頭輕咬了一口。一種濃郁獨特的香氣瞬間包裹住了她整個舌尖。蒜蓉中的汁水透著種海鮮特有的鮮香,鮮甜的蝦肉中又滲透著濃郁的蒜香,蒜蓉細肉入味,鮮蝦口感軟脆,味道醇厚香甜,叫人欲罷不能,也叫人……記憶如浪潮一樣翻滾了起來。
一時間,她的心頭涌起千愁萬緒,許許多多舊事涌入她的腦海。
漸漸,吳寶珍眼中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不知道有多久了,她都沒有嘗到過這樣的味道,明明在很久以前,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啊……
再度咬下一口鮮蝦,那股咸香中帶著鮮甜的味道絲毫不減,反而更為濃郁,咀嚼咀嚼著,吳寶珍就突然紅了鼻尖,變得有些哽咽起來。
放下筷子,吳寶珍摘下眼鏡,抽出一張紙巾拭了拭眼睛,眨了眨眼睛,張開口輕輕吁出了一口氣。
太像了,這個味道,和他做的,實在是太像了。
此時,云喬正好將最后一位食客的菜炒完。炒完后,云喬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到了收工的時候,就取下系在身上的圍裙,和路清一道走了出來,準備休息一下。
走到飲水機旁,云喬接完一杯水,仰頭喝下幾口后,正打算跟王嬸說今天午餐想吃什么,忽然瞧見一個穿著打扮十分講究的老人正獨自坐在一張飯桌旁哭泣,不禁愣了下。
云喬心想著老人這個年紀獨自一人坐在一家飯館里哭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到了什么不能說的難事,實在是讓人無法坐視不理,于是就將水杯擱到一邊,朝著她走了過去。
“您好,”云喬走到吳寶珍旁邊后,微微俯低身子,朝著她輕輕開口,“請問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幫助的嗎?”
她的語氣溫柔禮貌,聲音分外柔和,將吳寶珍慢慢從回憶中拉了出來,注意到了眼前的人。
吳寶珍搖了搖頭,用紙巾又擦了擦眼睛,最后慢條斯理地給自己重新戴上了眼鏡,抬頭望向云喬。
云喬唇角微微彎著,保持著禮貌的笑容,靜靜地等待著吳寶珍說話。
一通打量完,吳寶珍確定了眼前這姑娘就是之前在后廚忙活著做菜的那名廚師后,輕嘆了口氣,問道:“這個菜是你做的?”
她方才就在好奇,是什么樣的廚師能做出這樣的蒜蓉粉絲蝦,沒想到竟然是一位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有些出乎意料。
云喬點頭,忙問:“是的,不好吃嗎?”
吳寶珍不想讓她誤解,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兒,好吃,很好吃。好吃到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人?”云喬有些迷惑,不禁輕聲問道。
“嗯……”吳寶珍點頭:“他是我的青梅竹馬,不過已經(jīng)過世很久了。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
一聽,就知道這人對她而言,應該是挺重要的。正好這會兒店里也不忙了,于是云喬便輕輕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坐到了吳寶珍身旁,慢慢聽她訴說。
吳寶珍又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他叫錢昌華,是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一個人。我們兩個的關系,特別好。從小上下學,錢昌華就都是跟我一道兒走的,從來都沒有人敢欺負我,因為昌華體格好,長得又高又壯,有他罩著,就沒人敢跟我為難。”
吳寶珍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懷念,即使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在想到當年的事情時,還是會覺得心頭泛起淡淡的溫暖,好像那一點溫暖就足以慰藉她的余生。
云喬看著她的眼睛,點點頭,認真傾聽著她的故事。
吳寶珍在說到這些事時,眼里頭蘊含著一種淺淺的,平淡又安穩(wěn)的笑意:“而且他有一個本領特別厲害。就跟變戲法兒似的,有時候我只是說了一句想吃什么,然后隔天,或者隔個幾天,他就會把東西弄到手,送到我手上,給我吃。橘子也好,蘋果也罷。”
她小的時候,可以說是個饞嘴貓,每天都有各種想吃的東西,不過,那會兒她家里管得嚴,不怎么讓小孩吃零食,吳寶珍便會跟錢昌華說上兩句,隔上幾天就能吃到了,總讓她心里美滋滋的。
說到這兒時,吳寶珍臉上的笑容又濃了許多,還特地補充道:“他人話也不多,反正就是給我,然后叫我吃。我還記得他眼睛,長得特別亮,特別大。眉毛也濃,看起來特別有精神。”
雖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但錢昌華的模樣好像還在她心間似的。
云喬:“他肯定很好看。”
吳寶珍連忙點頭:“帥的帥的,當時好多小姑娘都偷偷地喜歡過他呢。”
當初,錢昌華在他們那條巷子,還是挺受歡迎的。對于小姑娘們而言,這樣高大精神的男生很有魅力,更何況他還不常說話,讓人感覺有點神秘。
云喬陪著她笑,點頭:“那你呢?你對他……”
“我沒有,那時候……”吳寶珍搖著手,“我那時候只是單純把他當成的朋友。當時我喜歡的,是姜峰。”
說起姜峰的時候,吳寶珍的語氣有點變了,染上了淡淡的愁緒。
云喬輕輕托著下巴瞧著她,好奇道:“姜峰?”
“嗯,”吳寶珍點頭,“他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人生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長得很秀氣很好看,還讀了不少的書。那時候,他還講過不少我不知道的故事給我聽。作為一個青春期少女,像他這樣的男生,真的很難不讓人心動,一來二去的,我就對他動心了。”
云喬了然:“原來如此。”
“也就是在我和姜峰結婚的那年夏天……”吳寶珍望著盤子里頭的蝦,細細地回憶著過往,“昌華走了。他離開了咱倆一起長大的城市,去了別的地方打拼。然后,因為我成了家,將重心給放到了這個家中,就好多年都沒有再跟他有什么聯(lián)系了。”
也是她當時年輕,總以為朋友只是換了個地方上班而已,但實際上,人一旦長大,生活就會變得忙碌許多,要為了油鹽柴米操心,哪怕是同在一個城市的朋友,都很難常常見面,像錢昌華這樣去了外地的……就更難了。
云喬愣了一下,有些訝異地問道:“所以你們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再見面了嗎?”
吳寶珍笑著,又搖了搖頭:“不是。后來我們還是見面了。只是再見面,就已經(jīng)是好幾年后的事兒。那天我出門去中藥房抓藥時,在路上遇到了他。他已經(jīng)和當年完全不一樣了,變得沉穩(wěn)了許多,穿著個小西裝,開著個小車,確實是打拼出來了,我卻不敢認了。”
本來是兒時的伙伴,一別幾年后,竟然有些陌生了。吳寶珍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有些酸澀。
“為什么?”云喬半條小臂輕輕地擱在桌上,“是因為太久不見,感覺大家和當年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吳寶珍點頭:“是的吧。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變得很帥氣,神采奕奕,但我卻……我卻早就被生活打磨得平庸無比,感覺和他差距變得越來越大,都不知道該怎么打招呼了。好在他看到我后,主動地過來跟我打招呼,還跟我聊了天。”
吳寶珍仿佛已經(jīng)沉浸在了遙遠的記憶之中:“我發(fā)現(xiàn),其實他還是和當年一樣,我們敘舊敘著敘著就都放開了,也不再那么尷尬了。我發(fā)現(xiàn),他會發(fā)家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真的很能拼,我問他怎么還單著不找對象,他說他心里只有事業(yè)。”
“他還跟我講了好多發(fā)生在外面世界里的有趣故事,感覺就像是他用語言帶著我去外頭走了一大圈兒,最后他還送了我一個外頭帶回來的八音盒,很漂亮。”吳寶珍邊說邊笑著,眉眼里頭全是溫柔。
云喬笑:“他人一定很好。”
“是很好。所以,在他發(fā)現(xiàn)我當時過得一點都不好時,他一直都在拼命地想要將我從火坑里頭拉出來。”吳寶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過得不好?”云喬訝異。是姜峰對她不好還是?
吳寶珍沉默一會兒后,說出了口:“那會兒我,總是被姜峰家暴。”
云喬愣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以前認識的一個姑娘也是。婚前那男的雖然在很多地方看起來就很大男子主義,但起碼人是正常的,不會干什么奇怪的事兒。但婚后那男人就一下子變了個人,要么經(jīng)常不回家,要么是回家就打她。
一想起那姑娘身上的傷痕,云喬就忍不住全身都泛雞皮疙瘩。
吳寶珍繼續(xù)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本來還好,他對我就像對一個公主一樣。直到后來,他做生意連續(xù)失敗了好幾次,加上我沒辦法生育,就變得很可怕了。經(jīng)常都會一言不合就兇我,為著一些小事把我往死里打。打得最厲害的一次,我是從醫(yī)院醒來的,差點兒以為自己要死了。”
現(xiàn)在想起那天的情景,吳寶珍還是覺得心有余悸。
那次,姜峰將家里能砸的東西全部都砸了,瞪著眼睛大聲吼她,接著就上了手,吳寶珍起初還反抗了幾下,卻被打得更兇,再后來,她就沒什么意識了,是在醫(yī)院醒過來之后,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離死亡那么近過之后,吳寶珍的心也有些變化了。
云喬聽著這些,擰緊了眉心。雖然這種事沒有發(fā)生在她身上,她卻還是聽得渾身都僵了。
“那天還是昌華送我去的醫(yī)院。他說因為我和他妹妹約好了一起去買東西,結果我卻一直沒到,又聯(lián)系不到,他想到經(jīng)常被打,擔心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就過來了。過來后發(fā)現(xiàn),我果然出了事兒。”直到現(xiàn)在,吳寶珍一想到姜峰這兩個字,也還是渾身都不舒服。
她實在是難以想象,姜峰本來看起來很正常,但是在時間的流逝中,怎么會漸漸變成那么可怕的一個人。
但是,那些事又是真實存在過的。
“當時昌華看著我脖子手臂和臉上的淤傷,問我想不想要離開那個家。可那時候,因為我當主婦實在是當?shù)锰昧耍瑧岩勺约阂呀?jīng)失去了許多在社會上立足的能力,無法確定自己脫離姜峰后能不能過得好,就一直在猶豫。”吳寶珍現(xiàn)在回想起來,感覺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就像是被姜峰完全訓化了一樣,沒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獨立生活了。
“然后他說,如果我愿意,他可以讓我去他公司上班,給我一個職位,擔保我接下來的生活無憂。他妹妹也說,反正她單身,多個人也熱鬧,可以讓我暫時住在她那里。終于,在昌華的鼓勵下,我做了一個十分勇敢的決定——和姜峰離了婚。”吳寶珍微笑。
其實,也是從跟姜峰離了婚之后,吳寶珍才感覺自己的生活終于撥云見日,又有了新希望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錢昌華的鼓勵。
云喬聽到這里,終于松了一口氣。離了就好,看來,她并沒有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全部浪費在那個男人手里。
吳寶珍繼續(xù)說道:“那之后,我就暫住進了錢昌華妹妹的家中。那是我那幾年時間里過得最為幸福的時候。”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吳寶珍笑著,“但凡是我無意間透露過喜歡的,過不了多久,他都會將那些東西帶回來給我。他知道我喜歡花,經(jīng)常給我買花。他知道我喜歡吃蝦,他就經(jīng)常帶蝦回來,還親自下廚做給我吃。而他最擅長的,做得最好吃的,就是這道,蒜蓉粉絲開背蝦。”
吳寶珍看著眼前的盤子,笑容溫和,仿佛透過這道菜,看見了曾經(jīng)的故人。
云喬怔了怔,點頭。
吳寶珍笑著,繼續(xù)說道:“真的很好吃,我特別喜歡,喜歡到舔手指頭的那種喜歡。于是后來,每次過節(jié)什么的,他都會給我做這個。尤其是我生日的時候,這個菜更是必不可少。”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盤菜對于吳寶珍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難怪吳寶珍說這道菜讓她想起一個故人了呢。云喬輕嘆了下。
“然后,”吳寶珍臉上漸漸浮起了一點紅暈,“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他了。”
果然,事情還是往這邊發(fā)展了。云喬笑了。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她光聽這故事時,就總覺得這兩個人的關系,是絕對不會只局限于友情的。
“那你們后來就在一起了嗎?”云喬問。
可誰知這時,吳寶珍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凝住了。
就好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在逐漸地枯萎。
吳寶珍望著那蝦,緩緩搖頭:“我本來,是想告訴他我喜歡他的。那天是我生日,早在那天之前,我就已經(jīng)對著鏡子練習了無數(shù)次的告白,緊張又激動。可造化弄人的是,就在那時,錢昌華因為生意上的事,被對方推下了樓去,然后就……再也沒醒來了。”
她想起這件事時,總覺得微微有些心悸,悲傷和難過怎么壓都壓不住似的,要從心里涌出來。
云喬瞳孔不由得擴大了些,原地怔住。
隨后吳寶珍用手背輕輕蹭了下鼻尖,眼眶變得越來越紅:“我……”
可嗓子里頭卻跟被什么給卡住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沒法子再繼續(xù)往下說了。
云喬也不多問,只是默默地抽出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吳寶珍接過紙巾捂住口鼻,眼里仍舊淚汪汪的:“而且,在那以后,我才從他妹妹昌鈴的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原來,他也喜歡我,從十多歲到那個時候,已經(jīng)喜歡我好久了。所以才從小到大,我喜歡什么,他就給我買什么,我想吃什么,他就從自己嘴里省下來買給我吃。但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歡我……”
在聽昌鈴說的時候,吳寶珍哭得泣不成聲,心里五味雜陳,總想著要是能早點知道錢昌華的心意,大概就不會有這么多的遺憾了。
那個時候的種種,吳寶珍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酸。
“昌鈴還說,她哥哥之所以一直不結婚,單身,也不是因為只想搞事業(yè),而是因為他的心里已經(jīng)被我塞滿了,根本沒有辦法再容納下第二個人。昌鈴說,她哥哥說了,只想永遠陪伴我……可是……”吳寶珍搖搖頭,又嘆了口氣,眼眶和鼻尖都已經(jīng)變得紅紅的。
“可是為什么他那么早就走了呢?不是說要一直陪著我的嗎?”
云喬抬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嘆息。
之后,吳寶珍又嘆了口氣:“抱歉,浪費了你那么多時間,跟你說這么多。”
云喬搖頭:“沒關系的。”
想了想,云喬又開口道:“我想,他一定一直在你身邊陪伴著你的,只是你看不見他。”
吳寶珍苦笑,沒再多說什么,便繼續(xù)吃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吃得干干凈凈,一點不剩。
一會兒后。
吳寶珍吃完飯后,結了賬,便起身回家了。
云喬將她送到門口,不多時,就看到一只貍花貓從旁邊一個小巷子躍出,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吳寶珍的左右,和她一起走在街上,一人一貓十分和諧。
淑芬嘆氣:“哎,真慘!”
秀英也嘆了口氣:“不過我相信,那位錢先生,一定會一直在某個地方默默守護著她的,對吧?”
吳寶珍講述那些故事的時候,其實淑芬和秀英也是聽見了的,并且聽得嘆息不斷,只是不好刻意湊上來聽。所以這會兒吳寶珍走了,她倆就也跟著跑到了云喬這邊來,想跟云喬聊聊自己的心情。
云喬轉頭看了看她倆,又若有所思地望向與貓同行的吳寶珍背影,淺淺微笑道:“嗯,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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