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縣衙門前
清晨。
達豐鎮縣衙門口。
一位身材魁偉的青年男子身著黑袍,黑布束發,劍眉寬額,挺直的鼻梁下,一雙精眸黝黑如深潭,他面色凝重的將背上瘦老婦人輕輕放下,身旁的美貌女子則順勢挽住。
本以為來的夠早了,不料衙門前早已聚集了二十余人,看一個個愁眉苦臉且穿著普通甚至破爛,一望便知皆是小民百姓。
有拿著狀紙默默落淚的單身婦人,也有幾人一堆低聲商議的,有的面露憤懣,有的則咬牙切齒,更有蹲在墻角面露悲戚的,還有幾位躲在角落翻著包袱衣兜。
“丁大哥,沒想到這么多人,翠大娘昨晚睡的遲,精神有些不濟,不如你們先去那邊茶棚坐坐,我來排隊吧。”
這位美貌女子正是桑沁,丁既安本不想帶她一起來縣衙,但幾次三番拗不過,而且母親得她照顧,確實心情好了許多,也就沒有再堅持。
丁既安桑沁正低聲商量,衙門口側邊小門里閃出個五大三粗的絡腮胡,四十歲模樣,一雙三角眼掃視了圍在門口的眾人后,露出失望的神情,最后眼光落到桑沁身上臉上,頓時換了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又看了看丁既安,眉頭微皺數下后竟換上一副笑臉,直奔桑沁而來。
“這位娘子面生的很,可是來告狀的?”絡腮胡和顏悅色的與桑沁招呼。
桑沁雖不明所以,但見其是從衙門里出來的,便笑道:“這位大哥好眼力,我與我哥正是來遞狀子的。”
“哥?”絡腮胡斜眼上下瞅了丁既安數回道,“看著一點不像嘛,娘子天仙一樣的人,這哥太寒磣了些,呵呵,不過娘子這一聲大哥叫的好,可不能讓你白叫了,大哥掌管著縣衙告狀最緊要的物件呢!稍后待老爺坐堂,就讓娘子先敲登聞鼓,嘿嘿!要知道換別人想先敲鼓,那得至少得加十文銅錢的,你只需給十文本錢就行了。”
“敲鼓要給十文銅錢?”
“嘿嘿,那是!我們鼓房兩個人呢,總不能喝西北風吧。”
不等桑沁回答,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黑臉皮漢子忽然插話道:“方鼓頭,剛你出來時我可是多給了十文銅錢的,說好讓我第一個,怎么又讓這女的先敲?”
“龜兒子,方爺樂意,怎么著?你還不服咋地?”
黑臉漢子面帶慍色但似乎很怕這個方鼓頭,不敢回懟,只是悻悻然口中嘟囔著走開了。
方鼓頭立時得意的舔著臉對桑沁笑道:“別擔心,有我在,一會就讓娘子第一個敲鼓,這登聞鼓的鼓槌,沒方爺點頭,誰也敲不響,娘子叫什么名字呀?”
桑沁含笑道:“原來方大哥是管登聞鼓的鼓頭,那就多謝了,小妹姓桑。”說著看了丁既安一眼,順手掏出一小塊銀子扔給他。
“嘖嘖嘖......姓桑,那就難怪了,這多年了,方爺還是第一次見到桑娘子這般美貌的,哎喲,你這嬌嫩的身子,嘖嘖,站累了吧,要不要到哥的鼓房坐坐?”
方鼓頭單手一撈將桑沁的銀子接住,手中略掂,嘿嘿一笑的揣進袖口,雙眼死死盯著桑沁的臉,他笑著探出一只長黑毛的爪子就想捏桑沁的玉手。
丁既安胸口有股無名火開始上竄!
他在旁邊早聽明白了,這姓方的職務不過是管衙門口的登聞鼓,但凡想要敲鼓的百姓,都需拿十文錢換他手里那根鼓槌,否則你就敲不了鼓,告不了狀。
誰想告狀敲鼓,他就先敲你的竹杠。
也怪了,凡來告狀的小民百姓,個個老老實實的交錢,連些許反抗都沒。
這讓方鼓頭自覺權力頗大,可為所欲為,今日見了桑沁貌美竟大起色心的想吃豆腐調戲她。
丁既安正待發作,衙門邊角門再次拉開一道縫,探出個兩撇鼠須的文士腦袋,約莫四五十歲,掃視門口眾人一眼,看見方鼓頭罵道:“方錘子,滾過來!”
方鼓頭正要摸到桑沁的嫩手,聽見文士的喝叫,雖是不舍,但似乎對文士頗為畏懼,立即滿面堆笑的跑過去躬身道:“秦筆頭,您老有何吩咐?”
“你問清楚今天要敲鼓的,誰沒狀子的都來秦某這里寫一份,有狀子的若不規范也不成,皆需在秦某處重寫,否則一律不能進大堂見縣太爺!再有,今日的潤筆費三十文!讓他們都把錢備好,別到時又哭窮,秦某可沒空與他們扯皮。”鼠須文士瞅見今日衙門口大部分百姓穿著寒酸,頗為不悅的提醒方鼓頭。
“啊!潤筆漲了?昨不是二十文嗎?”方鼓頭笑道。
“廢話,這年頭什么不漲?年前你那鼓槌不也才八文嗎?行了!別扯沒用的,讓他們拿了錢排好隊,到秦某這里來審驗狀子!”文士一吹兩撇鼠須極不耐煩的吩咐方鼓頭。
“是是,秦筆頭放心,您老先去喝杯茶歇歇,我讓他們排好隊,稍后再來請您老。”方鼓頭討好的說道。
秦筆頭哼了一聲掩上門自去了。
“都聽著!趕緊排隊審狀子!秦筆頭要替你們潤色狀子,潤筆費三十文,待秦筆頭簽了字,你們都來排隊敲鼓,稍后太爺就升堂為你們伸冤了,都趕緊的!快快!”
衙門口此刻已有三四十人,聽見方鼓頭的叫聲,一陣騷動。
“啊!三十文,怎么又漲了?”
“爹,你那還剩幾文?我這里不夠數。”
“嗚嗚......”
“十七,十八......二十三文,不夠啊......”
“聽說除了敲鼓錢,潤筆費,一會還有登堂孝敬五十文,是真的嗎?”
“五十文?老楊家的來告狀那會兒是三十文登堂錢,看來是漲了。”
“......”
方鼓頭看到眾人磨磨唧唧的頓時不爽起來,喝罵道:“衙門開堂為你們伸冤,大家伙何等辛勞?不過區區幾文茶水錢你們就這般?愛告不告!準備好錢的都來排隊,沒錢的都回去準備好了再來,先說好!剛十文敲鼓錢老子可不退!趕緊排隊!”
剛還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幾位比較機靈的快步排到了偏門門口,搶到前面幾位的甚至還挺高興,臉上浮現出笑容,瞅著后面漸漸拉長的隊伍,心中暗自慶幸搶在了前頭。
隊伍慢慢移動,前面的人開始陸續進去審看狀子。
桑沁也想搶前面的位置排隊,但丁既安拉長著臉叫住了她。
此時老鬼悄悄探出腦袋冷笑道:“達豐縣的公人比本官當年的手下還有才,妙啊!敲登聞鼓有鼓頭,審狀子有筆頭,估摸著登堂入室收錢有堂頭,打板子的有棒頭,管牢房的有牢頭,走衙門里的路怕是會有路頭,搞不好跪太爺的地面還有磚頭,給錢就跪平整的,不給錢就跪碎石頭,老鬼佩服佩服......”
“這年頭,老百姓就剩吃苦頭了,”桑沁嘆口氣道,她隨即繡眉一蹙問老鬼,“你說縣太爺知不知道衙役公人敲詐百姓?”
老鬼笑道:“自然知道!此間的縣太爺應是同道中人,懂得睜只眼閉只眼的妙處,屁股底下有屎的手下,那才好駕馭。丁小子,你怕是要失望了,這個衙門里絕找不出清官好官的。”
丁既安黑著臉無語的站在那里,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懟老鬼。
看丁既安不說話,老鬼更來勁了,鬼頭鬼腦的晃著笑道:“怎么樣?丁小子,你若不交錢,怕是連縣太爺的面都見不著,要是吵鬧,那可是攪鬧公堂之罪,要是動手用強,那莫說伸冤,先把你抓進去蹲大牢,嘿嘿!”
丁既安忽然冷笑一聲道:“交錢!為什么不交錢?本人還要加倍多給,無需擔心,丁某自會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喲!開竅了?”老鬼頗有些意外。
“開竅不開竅的先不談,至少不做二傻子任他們欺負!喂!你過來!”丁既安似乎心里有了決定,忽然指著在門口指揮的方鼓頭招手。
方鼓頭正頤指氣使的指揮著來告狀之人,聽見丁既安如此不客氣的招呼他,眉毛胡子頓時扭結,兩只眼珠子似要噴出火來,罵道:“大呼小叫什么?你!”
他話未說完,只見丁既安單手一翻,掌心銀色晃眼,竟是一錠十兩的銀子,隨即拋了過來,方鼓頭趕緊雙手捧接,一看此人如此大方立即雙眼放光,瞬間哈哈一聲躬身笑道:“啊,這位相公有何吩咐?”
“丁某今日來遞份狀子,方鼓頭給丁某說說此間衙門里的規矩,免得丁某失了禮數。”丁既安一副頗為深沉的樣子。
“原來是丁相公,想必相公與何老爺不熟悉吧?”
“縣太爺姓何?”
“是的丁相公,既然走前門,也沒什么大規矩,不過是打賞弟兄們幾兩散碎銀子罷了,小人的鼓頭就不說了,審狀子有秦筆頭,大堂門口有給師爺收茶水的霍堂頭,萬一要下跪或者打板子,只需給衙役的朱頭二兩酒錢,即便太爺扔杖責三十下的簽子也可放心,每下都打在磚頭上,只聽見響動,絕不傷皮肉,要是收了監那更好辦了,胡牢頭很好說話,打發三五兩孝敬就能不睡濕牢睡干草鋪,要是手頭寬裕,給十兩以上,想住單間另送飯菜都可以,其他有什么磕磕絆絆的,丁相公只需體諒弟兄們的勞苦,賞些茶果份子就得,小人既收了丁相公這么大一錠銀子,就多句嘴,您老最好還是等太爺退了堂,單獨拜會,要是需要,小人可以引薦,順便說一句,若是案子不大,包五十兩雪花銀也就夠了,如果是大案子,打死人這類的,按規矩那要看打死的人是什么貨色,這您老應該能明白吧?呵呵......”方鼓頭說到最后壓低了嗓音。
“嗯......”丁既安頗為深沉的點點頭,又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在手上掂了掂道,“若是打死一個山里的鄉民,依方頭看,需給太爺包多少銀子?”
注:最近事忙,但會逐步恢復更新,感謝繼續追更的各位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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