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惡吏
“普通鄉民?”方鼓頭盯著銀子認真問道。
“是。”
“那不妨事!苦主即便要鬧,到時多不過給個二三十兩的喪葬費用,老爺那里嘛,丁爺只需包二百兩給太爺,就能徹底了斷后患。”
“那好呀!”丁既安面沉似水的點點頭。
方鼓頭看著丁既安手中的銀子拋上拋下就是不扔給他,笑道:“不知與丁相公有牽涉的對家是哪里的?不如告訴小人,小人與此間有頭面者皆熟,說不得能為丁相公出些力的。”
“哦,是嗎?方頭如此仗義,倒還真有事要請教,此間衙門內有供職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嗎?”
“二十年以上的?”方鼓頭眉頭緊鎖,搓著手思量忽然鼓掌道,“二十年以上的有個老陳頭了!怕都有三十年了吧。”
“老陳頭?”
“是,老陳頭是文書房的抄錄,快六十了,無兒無女的,就住在縣衙的雜院里,是縣衙里的老人了,其他資歷有十六七年的還有個秦筆頭,十來年有些地位的就多了。”方鼓頭唯恐丁既安聽不明白,說的頗為細致。
丁既安略一思量笑道:“那好,這樣吧,今日丁某做東,中午在魁仙閣定個包間,煩請方頭把老陳頭請來,只要事情辦妥當,丁某定不虧待了方頭。”
“中午怕是不成,丁相公也看到了,今日來告狀的百姓多如紅頭蒼蠅扎堆,恐怕要鬧騰到午后了。”方鼓頭盯著丁既安手里的銀子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丁既安拋了下手中的十兩紋銀道:“那依方頭之見丁某這客還請不成了?”
“呵呵,不如酉時約到香緣樓吧,那里幾個姑娘小人都相熟,丁相公請放心,小人一定把老陳頭帶來。”方鼓頭一摸絡腮胡笑的頗為玩味。
“那行吧。”
方鼓頭一見丁既安答應,頓時大喜,還想再吹噓幾句,就聽見衙門大門哐當一下,明顯是落下了門閂,接著‘吱嘎’數聲大門緩緩打開,門內陸續走出幾個衙役,還有幾個灑掃的仆役。
方鼓頭不舍的看看丁既安手中的銀子,又朝丁既安喊了句:“酉時香緣樓!”
“好,方頭,那就到時見。”丁既安笑道。
“娘的,這家伙連個芝麻綠豆都算不上,居然還如此好色,這香緣樓一聽就知是個妓院。”方鼓頭才走開,老鬼就開始在丁既安耳中忿忿然起來。
丁既安并不理會他,與桑沁一起將母親攙扶到縣衙對面茶室坐下,然后仔細打量起從縣衙出來灑掃的仆役,幾位佝僂老人大多須發半白,他思量之下,取出個一兩的銀錁子,喊來茶棚的伙計,低聲吩咐幾句。
伙計接過銀錁子歡喜無限,聽了吩咐,瞧個空檔,上前與幾個白發仆役年攀談起來。
丁既安看伙計問了個遍,終于笑盈盈的跑了回來。
丁既安早在其身上下了神念,所聊內容已一清二楚,果然不出所料,有位老人是個官奴,在縣衙里做下人已三十六七年了。
方鼓頭自然不會去識得這種低賤之人。
他讓伙計安排了個茶間,過了一盞茶,伙計把那個老年仆役領了進來,丁既安趕緊起身相迎。
“老丈請坐,在下姓丁。”
老人滿面褶皺,眼神閃爍顯得極是局促,佝僂著身子用灰蒙蒙的雙眼迅速打量丁既安,見到丁既安一起還有個老婦和年輕女子,這讓他心下略安,躬著身態度謙卑至極的道:“老奴石敬,不知丁爺有什么吩咐嗎?”
丁既安微笑道:“石老丈不必客氣,在下是要打聽點事情,想勞煩石老丈一二。”
他隨即讓伙計上茶上點心,和顏悅色的請石老漢坐下,桑沁也笑嘻嘻的為老人夾點子,老人這才稍稍放松些。
“不知丁爺要打聽什么事?”
“聽伙計講,您老在縣衙已三十多年了,可是真的?”丁既安拿出十兩一錠的銀子放在石敬面前。
老人大吃一驚,一雙糙如樹皮的枯手一通亂搖,嘴里都不知在說些什么了。
“老丈不必驚慌,在下并非官家之人,因多年前的一樁案子,想找在衙門里久待的老人問點消息罷了,此處人多眼雜,且將銀子收起,請放心,若是在下所問老丈不便相告,也不會怪罪。”丁既安見老人雙手亂抖,看來十兩銀子對他而言實在有些驚到了。
石敬幾番推卻見丁既安確乎誠心,且面相不似兇狠之徒。
而旁邊的年輕女子為老婦剝瓜子花生甚是溫馨,猶豫片刻終于將銀子收了起來,但仍頗為擔憂的開口道:“老奴從十一歲被罰為官奴至今,已有四十七年零三個月了,在縣衙打雜確有三十八年了,原是后衙喂馬的,如今上了年紀,去年才分派早晚清掃,并未做過上臺面的職事,實在不知能否幫到丁爺。”
丁既安翠娘桑沁聞言,皆聽出老人是個忠厚之人,而其為奴一生的悲苦已刻入骨髓,一言一行時刻透出戰戰兢兢。
桑沁忽然眼圈泛紅,起身給老人撈了些果品放在他面前:“石大爺,請吃吧,不要客氣。”
“多謝姑娘。”石敬下意識趕忙起身還禮。
石敬也是久經風雨之人,幾番謙讓,看出眼前幾人并非惡人,漸漸放松下來道。
“丁爺有什么話請盡管問,老奴若知道一定相告。”
“二十二年前,衙門里有個姓袁的班頭您老有印象嗎?”
“袁班頭?丁爺是說現如今那位袁守備?”
丁既安見老人一下子就說出了袁守備三字,但明顯的老人又警覺起來,一雙老眼再次審視丁既安。
“是,在下想打聽些這位袁守備的事情,您老能不能給丁某說說?”
“這位袁守備在達豐縣衙那是大名鼎鼎的,不知丁爺想要知道些什么?”石敬可能沒從丁既安身上感覺到威脅,倒也并不停口不言,何況剛丁既安很有誠意的給了這么大一錠銀子。
“就當是閑聊,他為何出名,所作所為您老知道的就請說說。”
“那好,不過老奴只有半個時辰,稍后還有差使。”石敬喝了口茶,開始講起了袁守備的一些事跡。
半個時辰內石敬所講完全顛覆了丁既安對惡人兩字理解!
袁班頭此人,如惡鬼披了人皮,累累罪惡罄竹難書。
自從進入衙門內當成公差開始,此賊憑借著對上官的阿諛,對小民百姓的兇殘,兩邊無所不用其極之下,不但官運亨通錢財廣進,而且活得如魚得水財色兼收。
在石敬講故事一般的過程中,當提到二十多年前對采藥人的禁制之事,丁既安仿佛不經意的提起了丁陳村之事,石敬并不能詳細準確說出丁大力一家的遭遇,因為這樣的血腥事件并非個案。
石敬講出的諸多信息讓丁既安震驚不已!
袁班頭與當時的縣令合謀撈取錢財,不但是控制全縣采藥人,這不過是為將藥材市場控制的其中一環,后來他們操控藥材價格,大撈特勞,而且還有更多類似謀取金銀的手法,而劫掠的金銀再買官賣官,直至如今做了守備。
除了控制藥材價格斂財,當年那位縣令米洪順在達豐縣做了三任九年,把藥材,米糧,礦石,咸鹽等皆控制起來,各行各業皆需向他們繳納高額采買費,此位袁班頭后來的袁都頭如今的袁守備就是專門的執行人。
當年為了他們 撈錢的謀劃,他打死之人不下數十名,打傷打殘的何止百人,甚至殺人全家,淫人妻女,謀奪百姓家財如同兒戲。
這一切暴行在達豐縣時有米洪順作為保護傘,而這位米洪順據傳在朝中也是有后臺的,因此完全沒人敢出面管。
被欺辱之人若有幸不被其弄死,大都逃離本縣成為游民或躲入深山,但結局都極為凄慘。
因為依據巴國法律,凡各地百姓,不得私自移居,若無官文發現私自異地而居者,將判以重罪。
許多人被其殘害后還被賣為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桑沁聽的玉容切齒,見石敬悲苦之色,轉而起石敬的身世,原來此老幼年之時也是被貪官污吏所害,家破人亡后最終淪為官凄苦一生。
石敬所言之事雖大都粗略,并非細節,但講述的內容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言語中自帶了激憤的情緒,翠娘與桑沁聽到最后盡皆落淚。
丁既安對石敬好一番寬慰,又送了些散碎銀錢與他,讓其安心離開。
時至今日,丁既安才知世間多有悲苦之人,這達豐縣內,就何止萬千,遑論疆域數萬里的巴國,又有多少害民官吏造成無數人間慘劇。
害民賊豈止袁守備一人?
回想前些時日聊巴國太后霸占朝堂任人唯親時,如隔靴搔癢如同兒戲,實際上這些惡賊造成的是一個個破碎的家庭,一條條凄慘的生命。
丁既安默然坐了良久。
盡管丁既安三十多歲了,從實際生活閱歷而言他并不豐富,多年來憑借著一股想要報仇雪恨的強烈信念支撐至今,對于真正的人間疾苦并未體驗多少,而石敬所說的各種悲慘事件,刷新了他的認知。
為了錢,為了女色,為了權柄官位,作為人可以兇殘狠毒到何種程度?
而有權有勢者有多惡,無權無勢者就會有多慘!
惡與慘的程度似乎無止無盡。
從前討厭老鬼是種下意識的行為,究其緣由是因世間行走的兩腳獸和人皮惡鬼實在太多,對人性之惡的恐懼與厭惡,此刻的丁既安實在難以描述言表。
各種念頭在丁既安頭腦中紛至沓來,有對惡人的憤恨,也有對悲苦之人的同情。
桑沁知其心情不佳,不知該如何勸慰,只是陪坐在側,不時給翠娘倒茶拿果品,丁既安見此,心中頗覺慚愧,母親處倒不如桑沁照顧周到,看著桑沁忙碌讓他心緒稍好。
想到晚間還要應付方鼓頭,丁既安提前在香緣樓旁的客棧開了房,讓桑沁陪著母親歇息,時近酉時只身來到了香緣樓,一至路口就聞到了濃重的脂粉氣。
丁既安在門口一站,立時有龜公笑臉相迎。
原來方鼓頭半個時辰前就帶著老陳頭先到了,今日得了十兩雪花銀,早就心癢難耐了,衙門之事尚未結束,就與另一個鼓頭交待幾句,死活拖著老陳頭就來了香緣樓,要了二樓包間,點了兩個相熟的粉頭,喝酒作樂起來。
又吩咐樓下的龜公隨時注意丁既安。
丁既安的打扮看上去就是一個字,黑!極是容易辨認。
龜公這行當練就的就是個眼力,見了他趕緊熱情招呼,恭敬的請他上二樓包間。
尚未進門,丁既安早已聽見房內傳來方鼓頭調戲粉頭的淫笑,還有妓女做作的嬌嗔之聲。
丁既安眉頭一皺,心里不快,這姓方的靠著壓榨告狀的窮苦百姓,在此花天酒地,實在可惡!
此番心中既有了定策,自然會先逐步實施,他強壓怒火,而要掌握那些貪官污吏的劣跡,少不得要從內部找些突破點。
不過丁既安此刻又多下了一個決定!
待到事情辦妥之日,少不得要收拾這些對小民百姓敲骨吸髓的蠹蟲!
“方老爺,您老的客人到了。”龜公輕敲房門數下恭敬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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