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疫情的影響會延續幾年，冬天的寒冷就會持續，所以挨家挨戶走訪拜年這件事估計就得往后推推了。這對老白來說不失為一種解脫，畢竟老頭子確實也不喜歡太過于熱鬧，更喜歡自己泡壺菊花普洱，坐在院子里，跟幾個老朋友下下棋聊聊天。

        老白年輕的時候讀的專業就是數學，但是后來因為部分原因擱置了，最后選擇了在普通公司里待著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老職員，安于現狀，一生規矩。

        “老白，收拾收拾，要過年了，別每天都只知道出去跟你那幫朋友喝茶聊天。”恰逢周末，又是快過年的時候了，剛洗漱完的絨霜伸了個懶腰，聽到自家老父親又被“差遣”了，不由得笑出聲來，都十多年了，這習慣老白是真的一點沒變。

        從幼兒園開始就老聽到老白因為喝茶不干家務這種事兒，現在自己二十來歲了，這脾氣是一點沒變。

        “好像，也都沒變。”穿過客廳看到去年走時買的盆栽還茂盛，“爸，我幫你吧。”

        “好家伙，一大早的喊那么大聲，”老白從臥室里出來，本想著偷偷摸摸趁著白母沒注意就溜出去找樓下老劉下棋的，看樣子不行了，小聲嘀咕著“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有個妻管嚴呢……”

        “我還不知道你，趕緊的，小霜都回來了，你這個做爸的一點自覺沒有。”白母才不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拿著抹布和水桶就塞給老白，“趕緊的！”

        “誒知道知道……走，閨女咱們干活。”

        白絨霜看著老白一臉委屈地走進書房，還不忘踹一腳門，惹得白母在廚房一陣警告，他還不忘念念叨叨，瞎扯了個理由糊弄“這不是沒手開門嗎，哪里發脾氣了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白跟個孩子一樣在賭氣。

        ——房間里——

        “年代感”這個東西拿來形容老白的書房真是毫無偏差，要不是真的很久沒進過書房了，白絨霜都覺得自己進了古董店。

        書房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人進來用過了，打掃可能是有的，但是書架上的書怎么說估計都有一年沒人動過了，指尖在書架上輕輕拂了一下都是黑壓壓的一片，本來沒什么潔癖的絨霜突然覺得渾身不舒服起來。

        抬起頭看到書架上都是形形色色的書，女孩兒仰著頭看著每一本書，不由得感慨，老白平時到底是多不經常進來啊，都是他的書怎么能容忍它們“淪落至此”？

        “爸，這都是啥啊，你怎么一個學數學的人，能這么邋遢？”

        “為什么學數學的人不能這么邋遢？”老白聽了這話就不樂意了，剛才才被白母那樣數落，現在一肚子不服氣呢，“你對我們學數學的有什么意見？”

        “啊沒沒沒，一點也沒。”絨霜趕緊解釋道，可在自己印象里，果子和樟木、寧七都是學數學的啊，“可我……沒沒沒，什么都沒。”剛想說點啥，回頭對上老白那種“你再說一句我跟你急”的表情趕緊收回去，還是少說話多做事好……

        “我們學數學的人呢，不拘小節，懂嗎，不拘小節！”一本正經地糾正著自己家的閨女，“愛因斯坦都是……”

        “我知道我知道，華羅庚都有好幾大麻袋的演算紙，我懂我懂。”白絨霜都快一個腦袋兩個大了，這些數學家的故事她都快聽了好幾百遍了，怎么老白還是講不膩呢？

        “對啊，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數學史的那個老教授講了好多次～”

        “是啊，您都快倒背如流了……”

        這話聽得老白滿足地抬起頭，嘴角的弧度稍微大了點，可就在看著自己一書架的灰時就耷拉下來了嘴角。

        父女倆在書架前倒騰著，偶爾傳來老白的咳嗽聲，絨霜一個人在比較高的那個書架上摸索著，突然看到一排關于物理化學的書，后面有好多宇宙的圖書。

        “爸……你以前喜歡……航空？”摸出來一本關于九大行星的書，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難道老白之前還想過做科研嗎？轉身看著自己年過半百的老父親，女孩兒的大腦里開始腦補各種各樣的畫面。

        “是啊，但是只是覺得宇宙特別神秘而已。”老白回頭看了看絨霜，有些許皺紋的臉上眼睛微微瞇起，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有點老花，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絨霜拿了什么。

        “那是我當時想研究九大行星的時候買的，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太陽系的時候感興趣的東西。”看來這本書是啟動老白宇宙暢游的引擎？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本書，眼睛瞥到了一邊的一行字母——“pluto”。

        這是……冥王星。他的發帶上，是——冥王星？

        他喜歡冥王星嗎，為什么把冥王星放在腦門上？這里面……

        女孩兒的指尖輕輕觸碰著這行字母，翻開書頁看到里面都是各種各樣的行星，有海藍色的海王星以及那個帶著光環的神秘星球——木星，最熟悉的莫過于現在生存的地球了。

        “啊對，現在不是九大行星了，是八大行星。”老白像是想起來什么事情似的，一拍腦門兒說道，“幾年前，嘶……你很小的時候，冥王星就出局了。”

        出局了？

        女孩的眼睛微微瞪大，她沒有想到九大行星之一冥王星已經出局了。那個，叫做“pluto”的行星為什么離開這個隊伍了？

        “你很小的時候，應該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我帶著你在樓下那片小草地上看星星。”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神情。

        “冥王星被列入九大行星是個意外，或者說它本就不該成為九大行星。”說起來有點惋惜，男人默默地搖了搖頭，“我以前挺喜歡這個行星的，我在研究它的時候你媽懷了你。”此時的絨霜正蹲在地上看著自己小時候聽老白講童話的時候那些小人書發呆，這是……二十年前的記憶了。

        “爸，你剛才說——冥王星被踢出九大行星，是個意外是么……”

        “嗯對，它是因為當時的技術水平有限，然后人們產生了誤判，認為冥王星的體積是達到成為第九大行星的標準的，于是導致了它位列仙班，然后過不了多久，人們發現了這個錯誤，于是……”

        “于是它就從天掉到了地域是嗎。”女孩兒輕輕出聲，她看著爸爸的眼睛里多了一絲捉摸不透。

        “是……”

        洛溟，知道嗎？如果知道，那他是因為喜歡冥王星才買的那個發帶嗎，還是說只是一個巧合呢。

        “它沒有地球大，甚至連——地球的守護者月球都不如。”老白把眼鏡取下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小時候你也很喜歡宇宙，你忘了嗎。”

        “我記得。我很喜歡浩瀚星空背后的秘密。”小時候別人都有公主夢，就絨霜想成為宇航員。

        “那……爸，我為什么叫白絨霜？”想起來自己最喜歡的卡戎，老白說自己的名字是因為它起的，很小的時候好像聽過老白解釋原因，時間久了自己也忘了，只記得那句——卡戎星很特別。

        依稀記得當初查過卡戎星的資料，可能是因為潛意識里知道它特別，所以對它的顏色和輪廓感覺到了不一樣，最后年幼的絨霜就把這種特殊定義為——喜歡。

        “您再給我講講，我為什么叫白絨霜？”

        是因為卡戎嗎？可記憶里老白一直跟自己說，“你的名字是白絨霜，因為喜歡卡戎星和冬天，但不是卡戎的戎。”

        ！

        所以——真正喜歡著卡戎星的人，是老白而不是自己嗎？

        我為什么喜歡卡戎，是因為當時的那句……

        驚訝地發現了這么多年來自己的自我介紹其實都是老白給的格式，就好像那些被設計好的人生按部就班地規矩行事，大學畢業就該工作，工作就要獨立不能依靠家庭，給父母造成困擾，女孩子的束手束腳……

        “因為我姓白啊。”

        “不，我是問，為什么會喜歡卡戎和冬天，但不是卡戎的戎。”

        老白可能沒有緩過勁兒來為什么自己的閨女這么突然地問這個名字的來由，他愣了愣神兒，目光鎖定在絨霜的身上，此刻的女孩兒好像目光里有些膽怯，但又有點堅定。

        “或者你是想知道……為什么是絨霜，對么。”老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并且朝著絨霜揚了揚臉，“其實，是我喜歡卡戎星，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是這樣的命運。”

        “我不想你像它們一樣，所以我改變了它，不是卡戎的戎，而是絨霜的戎。絞青絲，盤發髻，少女豆蔻情微悸，惹人惜。”

        豆蔻年華盤發絞青絲，是溫婉女子，那種微笑就能醉人的鄰家女子，讓人憐惜。多了一個絞絲旁一切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你應該知道卡戎星的那些事。”老白說道，說了這么多年這個理由，絨霜肯定了解過卡戎，至于什么程度無妨。

        “我……知道。”女孩兒輕輕抿唇，她記憶深處的那個衛星，但僅僅只是知道百度百科上的那些解釋，千百條信息突然涌現在腦海中，她淡淡道：“卡戎星，我只是在早些時候查過它的資料，知道它是冥王星的一個衛星，它的輪廓和它的形狀都讓人覺得很特別。”

        “嗯。”老白似乎是應了一句，感覺到絨霜沒有下文了，便開口道。

        “我給你起名霜，是希望你能像霜雪一樣純潔，而且你跟我一樣姓白，白色是冬天的霜雪覆蓋，但我并不希望你是高冷不能親近人的性格，所以我選了霜沒有選雪，霜跟雪給我的感覺不一樣。”老白拿出一本物理書，放在絨霜的手上。

        “數理化不分家，物理中說過，霜是一種凝華現象，一般是植物表面等低處的水在溫度較低時凝華成的。雪是水或冰在空中凝結再落下的自然現象。雪一般是從高空的水凝結后落下的。”當他侃侃而談說完這一段的時候，就看到絨霜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自己，無奈地搖搖頭，“你說你怎么能是我的女兒，一個本科讀的數學的人，女兒居然對數理化一竅不通？”

        “質疑”的眼神讓絨霜很是無奈，“看著，178頁，里面有霜和雪的凝結過程。”有些許“嫌棄”地看著絨霜，然后繼續說道“霜是更加接近現實世界的普遍存在，而雪卻是從天而降，這兩者的出身就不一樣，我更喜歡霜。”

        絨霜聽話地按著老白的指示打開了書，盡管書頁已經開始泛黃，但絲毫沒有影響絨霜的閱讀。

        所以，是希望我更加平易近人嗎。

        “再來就是卡戎了，卡戎星和冥王星之間的故事。”老白回憶起那幾年研究天文的時候的事情，嘴角有了一絲苦笑。

        “應該就是你們小姑娘很喜歡的那種浪漫吧。”老白雖然年輕的時候是個理工男，但是說起浪漫這件事還是有條有理的，“卡戎和冥王星其實是行星和衛星的關系，但是他們卻更像一個雙星系統，彼此平等。卡戎繞冥王星公轉的周期，恰好等于卡戎自身的自轉周期和冥王星的自轉周期，也就是說它們始終保持同一面朝向對方。卡戎繞太陽公轉的周期與冥王星同樣是248個地球年。它與太陽的距離也與冥王星基本相同，”說到這里，老白頓了一下，開始觀察女孩兒的微表情，慢慢上揚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秘密。

        此外，卡戎自身的引力大到足以使它呈球形，而冥王星和卡戎的共同重心位于外空間里，并不位于冥王星內部。這些特征使一些天文學家認為，冥王星與卡戎更像是一個雙星系統，彼此是平等的伴星關系，而不是行星與衛星的關系。

        ……

        那天打掃完書房以后，吃過晚飯絨霜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盯著洛溟的頭像出神。

        “它始終將自己的那一面對著你啊，冥王星。”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情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偉大，為了守護對方的幸福不再孤獨，選擇陪伴著他永遠不孤獨，并且始終如一。

        可為什么相互喜歡的兩個人沒法在一起呢……

        “洛溟，你喜歡冥王星嗎，如果喜歡那又是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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