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經(jīng)理那邊把重改的文件又發(fā)回去以后已經(jīng)是黃昏了，桌邊的熱咖啡已經(jīng)不再冒著熱騰騰的煙霧，只是靜靜地放在桌角上，夕陽的余暉灑落在窗臺上，但此刻的焦糖色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溫暖，大概是一個人的房間難免有點安靜得可怕吧，絨霜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長發(fā)，零散的發(fā)絲順著指尖飄落在地上，輕輕。

        少女的視線順著那透過窗簾的微光落在了書架上的，去年離開這里的時候是……八月份。

        “八月份，五個月了。”她站起身來，穿著棉拖走到書架前面，書架這好像是去年才堆滿的，是搬進來的時候慢慢塞滿的——策劃案。

        這里全都是女孩兒這些年從大一到大四寫的所有策劃案和方案，每一份都是她成長的記錄，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的今天……這一路很快就要走到頭了啊。

        大學(xué)要畢業(yè)了，很快就要踏入社會了嗎，可現(xiàn)在的自己真的適合走進社會嗎，真的——適合嗎？

        “滴滴滴。”

        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強提醒。

        強提醒。

        是他。

        “在忙嗎。”果然是他。

        “剛忙完。怎么了？”他怎么會突然找我呢，把手機拿起來，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次回過來的不是文字了，是一條綠色的語音條。

        “假期回家以后一直在準(zhǔn)備復(fù)試，看你好像都沒什么動靜，想起來問問你，之后什么打算。”

        大概有快半個多月沒聽到洛溟的聲音了，即使是隔著屏幕，還是很熟悉。

        “我啊……剛改完經(jīng)理打回的文件”既然他發(fā)的是語音，那這邊當(dāng)然是也用語音回復(fù)了，但目光落在了那個書架上的一角。“……”

        摁著錄音鍵的手指還未松開，卻沒了下文。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本似乎落了灰的文件夾上——那是當(dāng)時為了了解考研形勢做的數(shù)據(jù)分析。

        輕輕把手指拖動到取消發(fā)送的位置上，這條語音最后還是沒發(fā)出去。她定定地看著那個文件夾，考研。

        那個曾經(jīng)自己猶豫過的一個選擇，最后選擇放棄的路，即使身邊的人似乎都在朝著這個方向奔走，而自己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我剛才在整理經(jīng)歷給的總結(jié)。”絨霜把這句語音發(fā)了出去，那邊沒了回復(fù)。

        她輕輕皺眉，是我回復(fù)太晚了嗎，沒再看了吧。

        算了。女孩兒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因為自己一個人住，懶的時候就叫個外賣，目光掃了一下手機屏幕頂端的時間，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然后把下拉條拉到了八點，提交訂單以后打開柜子把數(shù)據(jù)文件夾拿出來，灰塵因為這一動作突然揚了起來，在空氣里飛散開。

        “嘶，有點歲月感了……”揮了揮手，合上柜子門。踩著棉拖將手機放進兜里，從桌子上抽了根直液筆夾在文件夾上，端起那杯沒喝完的咖啡，拿著文件夾走到客廳的地毯上直接坐下。

        “如果，再來一次呢。”她看著手上的文件，深呼吸以后打開了，上面是自己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分析和文字解釋，上面寫滿了自己感興趣的幾個專業(yè)的就業(yè)前景以及考研要求，不同顏色的記號筆把條條款款標(biāo)記得井井有條。

        “當(dāng)初，真的，很認(rèn)真對待這個問題了。”越看越這樣感覺，現(xiàn)在這個就業(yè)形勢，真的合適嗎？今年的國民gdp、大學(xué)生就業(yè)、公司運營機制等等問題突然涌現(xiàn)，這些相關(guān)信息像那團被貓咪拿在爪子里滾來滾去的毛線球，越來越亂。

        “等等，太亂了。捋一下……”信息雜亂的時候不能冷靜思考，要怎么辦，要怎么辦。

        也許是一個職場習(xí)慣，這個時候的白絨霜沒有直接甩開本子，而是直接從文件夾上抽出來那只剛剛別上去的直液筆，一只手摁著自己的文件夾，一只手拿著筆，用嘴巴把筆蓋直接咬住使勁一抽，筆帽與筆管脫離的那一瞬間，馬上把筆尖轉(zhuǎn)移到紙張上，開始羅列信息。

        這是絨霜在這幾年實習(xí)經(jīng)歷里總結(jié)出來的唯一辦法，讓自己能在思路雜亂的時候快速捋出來最清晰的思路，那就是羅列。

        在紙上劃拉了好久，直到外賣員敲門她才意識到，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了。

        “剛才信息沒發(fā)出去，年底了工作量還這么大嗎，職場人。”那邊突然回了消息，關(guān)上門的時候絨霜才看到這條消息，好巧不巧，正在看手機。

        “是啊，職場人工作量很大呢。”

        看著手里的那份分析，以及電腦屏幕上的一些分析數(shù)據(jù)，絨霜的眼眸中出現(xiàn)了深似黑潭的漩渦……

        “在職考研，考研，嗯……”也許……

        “洛溟，你為什么考研？”她問。

        手機那邊的少年突然愣住，為什么嗎，為什么考研。

        “然后他怎么說啊？”松果回到家以后跟洛溟其實差不多，也是為了復(fù)試在準(zhǔn)備，雖然不知道成績，但是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干，其他幾個考研人也差不多，除了可可還沒參加考研，但她好像上次因為紙箋活動認(rèn)識了一個考研的男孩子，但好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最近她總是失蹤。

        “他說，因為這是唯一能夠改變自己未來的籌碼，成年后為自己未來能夠自我掌權(quán)的捷徑。”

        成年人怎么樣主導(dǎo)自己的人生呢，自己的人生又是什么呢……

        “果子你呢，你又是為什么呢。”

        “因為女孩子，是弱勢啊。”松果笑了，這件事情太顯而易見了，“我們在社會上干不來苦力活兒，在男孩子面前生理上的弱勢是無法回避的，但——腦子可以。”

        “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不被世俗的輿論所干擾，唯一辦法就是先自己站起來，大概？”

        “你說話要不要這么成熟啊姐姐？”絨霜不否認(rèn)，但是從松果嘴里說出來還是有點味道的，畢竟她沒有選擇進入職場，可以說是沒有在職場上打過滾。

        “我不想在工作的時候被人因為只是個本科學(xué)歷就指手畫腳，大學(xué)生白菜咸魚嘛。你不是知道嗎，女王殿下？”松果打趣兒地說道，她一直很羨慕絨霜的勇氣直接選擇出去工作，而不是考研，有能力的人大概是這樣吧。

        “啊，準(zhǔn)研究生你這是折煞我了，我可不敢當(dāng)什么女王殿下。”女孩兒笑了，松果說得沒錯，本科生的白菜真香這道理很多hr都明白，但是能力問題才是他們最最需要的，一紙文憑的確不代表著這個人的能力怎么樣，但那是在茫茫人才市場中唯一一個讓你在初次見面能夠擁有話語權(quán)的東西，如果自己本可不是個985或許就不會那么好命了。

        “考研真的能改變自己的未來嗎。”

        “怎么了，感覺你不大對勁。”松果察覺了手機那邊的姑娘情緒不對勁，開口問道。

        “我想，辭職。”

        是夜，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天，臨近新年。

        —一周后—

        老白在家門樓下看到絨霜拎著塑料袋站著發(fā)呆的時候，不免有些驚訝。這姑娘怎么招呼都沒打就回家了，不過想想也快過年了，回家過年了吧。

        “小霜。”

        “誒，爸。”被叫了一聲，恍然回神，要怎么跟老白說自己辭職了……

        “怎么在外頭杵著發(fā)呆呢，進屋去。”拉著閨女說著就要往里頭走。

        “好。”

        算了，不告訴他了吧，等我安頓好自己再說。看著老白斑白的頭發(fā)，絨霜心軟了，老白沒少給自己操心，她知道她工作這段日子老白都很擔(dān)心她在職場上吃虧，可又怕傷到自己的自尊心，說話都很小心。

        在家里打理了很久衛(wèi)生后，跟老白他們說好了在家里住到十五再回去，可把老白夫婦倆高興壞了，絨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大學(xué)以后跟夫婦倆的交流少了很多，因為忙，而且忙得不知所以。

        “我回家了。”

        “挺好。多陪陪父母吧，我今年回來洛老頭的頭發(fā)都掉得差不多了。”洛溟回復(fù)道，他這幾天也在忙著給家里打理年貨的事兒。

        “是啊，老白也是，禿了不少。”她看著手機，突然頓了一下，

        “洛溟，你晚上有空嗎。”

        “嗯？我看看。”洛溟翻翻自己手邊的筆記，今天的復(fù)試題還差……一點，“我晚上還得看會兒題，怎么了。”

        “沒，有點事，想找個人聊聊而已，沒空你先忙。”我在想什么，這種事還是不要說了的好，他不一定關(guān)心吧。

        大概這就是暗戀的心情吧，想告訴你但又怕你不在意，小心翼翼地靠近又怕被推開。

        絨霜懊惱地把自己埋在臂彎里，待會肯定地拒絕了，自己又干了啥啊，真的是。

        “我忙完告訴你。”

        這段時間的接觸，讓他感受到了這個因為喜歡卡戎星而起名叫絨霜的女孩不一樣，至于哪里不一樣他說不上來，總覺得似乎有點特別。

        看著手機屏幕的絨霜呆住了，徹底呆住了，他這是——答應(yīng)了？！

        “誒，你看啥呢，都跟石化了似的，誰家?guī)浶』镒舆@么招魂兒啊。”老白突然出現(xiàn)在絨霜身后，拍了一下閨女的肩膀，放下手里的果盤，不明所以。

        “沒，沒，嘿嘿。”為了掩飾尷尬，趕緊站起來“媽，你剛才喊我？”于是快速閃身進了廚房。

        “……你媽，去樓下跟你王姨買菜去了啊。”

        “說吧，怎么了。”

        絨霜接到電話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他居然給自己打電話了……

        “洛溟，我失業(yè)了。”支支吾吾地說了自己憋了好幾天的話，說的時候還不忘看看房間門有沒有鎖起來，就怕老白他們聽到了。

        “怎么了，你跟老板起沖突了”輕輕皺眉，少年撥弦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把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扶了扶，

        “我不干了。”絨霜確定了沒人“偷聽”以后，坐回到床上，抱著自己的枕頭，輕輕地說道。

        “為什么？”少年沒有繼續(xù)撥弦，他只是安靜地問。

        “你是好奇寶寶嗎，怎么啥都是為什么？”女孩兒皺眉，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先安慰安慰嗎？

        “不是。”洛溟很正經(jīng)地回答，

        “……”臭直男，絨霜差點血壓上來，翻了個白眼，真是不懂浪漫的男孩子。

        “別難過，你的能力跳槽不難。”少年剛才那句話說出去以后又斟酌了一下，補充了一句。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揉揉自己柔軟的長發(fā)，把一撮放在嘴上噘著嘴，呼的一下又吹了，發(fā)絲在燈光下透著光。

        “現(xiàn)在想跳槽，都得是研究生啊，我又要重新再開一次了好像……”

        “重開？”什么意思，洛溟這下聽出來端倪了，這姑娘又有什么古靈精怪的想法了。

        女孩兒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指在被子上劃拉出一個不算光滑的圓。

        “……我想，考研。”在落指處與收尾處重合的那一瞬間，最后一個字說完。

        “……”

        “我做了市場調(diào)查，這幾個月的工作并不是我想要的那樣，對學(xué)生的壓榨我看在眼里，不是我不能熬了，但我在大學(xué)期間學(xué)到的技能并不能讓我在這個市場上如魚得水，相反我感受到了自己的知識盲區(qū)，學(xué)術(shù)上的不足讓我在工作上感覺到了吃力。”

        絨霜開始回憶這小半年的自己，磕磕碰碰，鍛煉了不少是沒錯，但好像真的離自己的初心越來越遠了。

        “我最初的初心，慢慢磨滅了。”她突然意識到了，是這個問題。

        “……”那邊一直沒說話，很沉默。

        “你，還在聽嗎。”絨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洛溟那邊很安靜，就好像自己在自說自話，什么時候vx電話已經(jīng)斷了都不知道似的，可手機上顯示自己還在通話中。

        “我在。”

        他還在……

        “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絨霜。”他輕輕叫了她的名字。

        “啊。”沒想到他會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女孩兒嚇得一愣，眼睛瞪得很大。

        “初心，是什么？”

        “啊？”

        “你的初心，是什么。”

        “……我，想自己從事自己想做的職業(yè)，喜歡的職業(yè)，在職場上有自己的話語權(quán)，能夠通過自己所學(xué)學(xué)以致用。”女孩兒閉上眼睛，回想著自己最初的那個心愿。

        她喜歡海子的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多簡單，都好。

        “當(dāng)初選擇直接工作其實有點逃避，我知道自己學(xué)習(xí)能力不比果子他們好，可能自己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

        “沒試過，怎么知道？”

        “啊。”

        “我說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洛溟開始輕輕撥動手中的吉他弦，這個小姑娘還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呢。

        剛才聽到她說辭職的時候是真的挺驚訝的，畢竟他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以后知道，她在職場上的能力絲毫不亞于任何一個職場人，而且她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實習(xí)生。

        按理來說不應(yīng)該辭職，她所在的公司也并非那種普通企業(yè)，在國內(nèi)也是小有名氣的小企業(yè)，雖然規(guī)模不是很大，但是運營還是可圈可點的。

        “你都不覺得奇怪的嗎？我這么突然。”絨霜有些哭笑不得，洛溟這是覺得自己決定是對的意思嗎？

        “不覺得。”電話那邊響起來了一段很耳熟的調(diào)子……絨霜把聲音調(diào)大，呼吸慢慢放輕，

        “為了自己的未來負(fù)責(zé)，想要更好的自己，你沒錯。”

        “是《monster》。”

        電話那邊的弦音斷了一下，但在人難以察覺的某一個瞬間又接了上去，毫無違和感。

        “很聰明，聽出來了，”少年輕笑，她居然聽出來了，這首歌基本上沒什么人會用吉他去彈吧，“你不是說你不會樂器么。”

        “學(xué)了點，上班摸魚的時候。嘿嘿。”絨霜吐了吐舌頭，

        “你上班還會摸魚啊，看不出來呢。”他笑，弦音卻沒有再斷過。

        “那是人都會累的嘛。”還不是因為喜歡你我才學(xué)的，要不然哪個五音不全的人會去看樂理啊……

        “考研的話，很累，你要是下定決心了，就不能回頭了。”他彈完了之后突然開口。

        “……好。”

        “不早了，明天還得去市里，你早點休息。”洛溟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jīng)跟絨霜打了一個多小時，真久呢。

        “好，你也是。”

        大概是真的長大了，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了解我所想的是什么，但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因為你那句“不覺得”變得更加微妙了起來。

        暗戀，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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