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黎方二人一前一后出門。因為考慮到回生醫院也許有記者，他們打著時間差，各自按不同的路線單獨開車過去。方若綺在路上收到林立翔的消息，金大俠已經醒了。這讓她精神一震，趕忙通知了黎華。他們倆幾乎前后腳進入停車場，然后裝作巧合一般同時出現在醫院里。

        論娛樂圈這些人，幾年過去也許吃飯的本事沒多少長進，但各個都有一副高超的反偵察手藝。若是在戰爭年代，當個地下工作者也許可以直接上崗。

        他們猜測的不錯，事情發展到現在，媒體和記者終于肯從高明權的消息中抬頭看看別人了。回生醫院的vip樓戒備森嚴得堪稱業界標桿，所以很多政界商界要人，還有演藝圈的明星都喜歡來這里就醫。媒體們進不去，便都堵在大門口。黎方二人這場“意料之外的偶遇”，直接掀起了一個小高潮。

        對拋過來的問題一概回答不清楚，黎華和方若綺好不容易擺脫閃光燈的堵截。剛走進vip大樓，不及喘口氣，迎面就遇到個熟人。

        歐凱文一身整齊的白大褂，脖子上掛著個聽診器跟著三四個人從電梯里出來。走在最前頭的是位中年男醫生。他一邊走一邊和身邊另一位中年男醫生低語，看派頭是主任級別。歐凱文跟在他身后，身旁還有一個女醫生和一個女護士。

        “歐醫生？！”方若綺率先開口，順便摘下了鼻子上的墨鏡。

        她這一聲引起了幾位醫護人員的注意。后面兩位女性一看到黎華，忙興奮地湊到一起交頭接耳起來。走在最前面的主任止住話頭，詫異地看了黎方一眼，便轉身對歐凱文說：“我們先過去，你一會兒跟上來。”說話間他往后一瞥，兩位青年女性立即各自彈開裝作不在意似的跟上主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了好幾次。

        “若綺你來了。”歐凱文臉色疲憊，一看就是忙了一晚上。他雖然對著方若綺說話，但視線卻直接落在黎華的身上，“你們怎么一起？”

        方若綺一愣，聽這意思他好像和黎華認識，便解釋說他們在vip樓前巧遇。

        黎華那副遮了半張臉的墨鏡依然掛在臉上。他今天穿著休閑，雙手插在牛仔褲兜里只朝歐凱文點點頭。方若綺狐疑地打量了他們一陣：“你們認識？”

        黎華說：“嗯，有一次生病剛好是歐醫生看的。”

        就見歐凱文推了推眼鏡，笑道：“黎天王工作辛苦，過勞到醫院打營養針。這事也算是個小新聞吧。”

        黎華臉一黑：“歐醫生，你把病人的隱私這么爆出來道德嗎？”

        方若綺噗嗤一笑：“這個新聞還真有黎華的風格。”

        因為歐凱文要查房，黎方兩個不好打擾他工作。打過招呼后，他們便直接去了金大俠的病房。從六樓電梯出來，陽光剛好直射進窗子將整個走廊照耀得格外明亮。潔白的墻壁和整潔的地磚讓這里告別了醫院的吵雜變得純凈起來。

        遠遠地聽到一個女生的大嗓門：“小金子，你太不夠意思了！這么大的事都不說，害得我們要在新聞里才知道！”

        方若綺聞聲一把拉住正準備轉彎的黎華。黎華莫名其妙，只見方若綺鬼頭鬼腦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好心提醒你一下，剛剛說話的是你的大fan，從你出道不久就開始粉了。”沒錯，那辨識度極高的聲音主人就是楊青青。

        聽她這么說，黎華驚訝的腳下一頓：“你們認識？”

        “特別好的朋友。”方若綺說。

        黎華無語，礙著墨鏡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他隨即便輕松地說：“既然粉了這么久，肯定參加過各種見面會。所以看到我應該不會很激動。”

        “你確定？”方若綺斜眼看他。

        “來都來了，還能回去么？”黎華哼了一聲，抬腿就轉過一個彎。方若綺暗自偷笑，也跟了上去。

        楊青青和小李子正在和金皓薰林立翔說話，剛好背對著黎方的方向。林立翔眼尖，看到方若綺直接揮了揮手。結果他胳膊還沒放下就看到方若綺身后的黎華，一下子僵在那不知道怎么反應了。他瞟了眼楊青青，心想一會兒得先按倒她，免得她一聲尖叫被警衛叉出去。

        楊青青看到林立翔招手便自然而然地回頭一看：“若綺你來啦！”她這“啦”還沒發完音，猛一見一身休閑的偶像，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脖子，整個人張大嘴巴石化當場。

        黎華猜想的沒錯，楊青青對他一點兒不陌生。學生時代參加他的見面會，工作了還能借職業之便和他近距離接觸一下。她家里黎華簽名的cd可以擺滿大半個cd架。只是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偶像私下見面。天哪！楊青青心里刷過無數彈幕，幾乎要把黎華的臉糊上了。她念叨過無數遍，描繪過無數遍，膜拜過無數遍的偶像，在溫柔的晨曦里降臨在她的世界。

        她想起圈內文手在一篇同人里寫過的一句話：“這一刻，連陽光也愛上了他。”

        她愣愣地看著他們走到她面前，然后黎華摘下墨鏡朝她笑了笑。接著，我們叱咤江湖多年的天王家大觸“青青河邊草”，沒等林立翔動手直接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一陣雞飛狗跳。正在樓下查房的歐凱文被緊急調遣上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楊青青抬進一間空病房。一陣快速有效的處理之后精神激動的她終于悠悠轉醒。小李子要被嚇死了。他全程將楊青青護得嚴實，時不時地向黎華拋售點兒敵意，倒是讓黎華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黎華在第一眼看到楊青青時就認出她了。這個女孩子他很有印象。早些時候是pstv服裝組的小妹，后來升職成了主管。之前好幾部戲都給他當服裝助理。電視臺的老人經常叫她一聲小楊。他很早就知道她是自己的粉，只是沒想到還有方若綺這層關系。不同于很多借著工作之便刻意和他接觸的粉絲，小楊同志工作認真負責。她首先是服裝助理，接著才是黎華的fan。這讓黎華頗為欣賞。更有意思的是，她當年設計的q版玩偶到現在還擺在黎華家的書柜里。

        本來黎華想借此機會和她認識一下，誰想到自己的殺傷力如此驚人，竟直接把人嚇暈了，一時間也有些無奈。方若綺必須得吐槽一下了：“你可真行，走到哪兒都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黎華：“……”

        外面的騷動成功引起了病房內的注意。很快從金勇的房間里走出一個人。他看到走廊上的景象不禁一愣：“黎華？你來了？”

        黎方二人轉頭一看，哎喲，這人可是大有來頭，大導演李恩光！

        “李導，這么巧。”黎華主動打了招呼。

        看到他，李恩光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嘆了口氣：“難得你有心過來一趟。上次我們一起拍戲還是七年前，那時候老金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現在，哎……”

        李恩光今年五十多歲，和金勇差不多年紀，面相憨厚看上去脾氣極好。他和金勇當年是一同成長起來的老搭檔，在演藝圈里比別人要更為親厚一些。說話間，他目光落在了方若綺身上：“這位就是方若綺小姐吧。”

        方若綺禮貌地和他握手。李恩光打量她片刻，笑道：“聽說你也是明志畢業的？”

        方若綺不明狀況，就聽黎華說：“李導，您這愛校情懷幾十年不減呀。”

        福至心靈，方若綺忙套近乎說：“這么說來，李導可是我的學長呢。”

        如果說明志演藝學校要表彰一位最佳校友那絕非李恩光莫屬。這位大導演對母校的情懷實在是可歌可泣。作為導演系名譽教授，他每年都會大力挖掘表演系新人，積極為母校做貢獻，甚至還有一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大樓。他性格直爽，也喜歡結交校友。方若綺一聲學長，可是叫得他心情大好。

        所謂明志一家親，雖然方若綺是聲樂專業的，但在李恩光看來完全不影響他們的友好交流。眼看這位熱情的大導演要收不住話頭，被隔離在明志圈外的黎天王咳嗽了一聲說：“李導，金大俠怎么樣了。”

        李恩光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是有事而來，遂結束話題：“精神還可以，你們快進去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他一邊招呼著一邊往電梯方向去了。

        待他走遠，黎華斜眼看著方若綺：“你挺行啊。這才見了一次就把李恩光搞定了。”

        方若綺嘿嘿賊笑著：“侃大山么。我雖然學習不好，但這個專長。”

        黎華：“……”

        方若綺上次見到金勇還是她加入sun之前，如今想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金勇今年五十多歲，年齡上不算老人，但精神卻已顯老態。因為心臟病的緣故，他臉色青白，瘦骨嶙峋的手上因為大量輸液留下了很多肉眼可見的針孔。曾經叱咤風云的大俠已經握不住寶劍。英雄末路，美人遲暮，不過如此。

        黎方二人心里不好受，反倒是金勇見到他們高興地想坐起來。金皓薰忙扶住他說：“爸，您才剛醒，不要太激動了。”

        “我沒事。”他掙扎著說了一句話，胸口的疼痛就讓他□□起來。他自暴自棄地歪在床頭上頹喪地嘆了口氣，“一把老骨頭。徹底完了。”

        黎華坐在床前輕聲寬慰道：“這是突發的急性病，治好了就沒事了。我還等著您重出江湖呢。”

        金勇笑了兩聲說：“你小子最會安慰人。重出江湖啊。”他默默地念叨一句，眼神里甚至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向往。看他神情，在場的三人都驀地一陣心酸。

        病房里沉默良久，金勇大喘了幾口氣，等到疼痛減緩了才說：“sd兄弟的事也是我的錯。”

        金皓薰打斷他：“爸，都過去的事了，還提他們做什么。”

        方若綺安慰道：“他們還年輕，等再成長一些就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哎……”失望、不甘、遺憾、種種情感堆積上來沉沉地壓在金勇的胸口讓本來脆弱的心臟更加不堪重負，“翱翔天際以后會怎么樣啊。”

        “爸，你放心，一切都交給我吧。”雙手牢牢地扶住父親的肩膀，金皓薰的態度如他的手一般堅定。

        方若綺想說什么，卻感覺黎華暗地里拽了她一下。她心中疑惑，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黎華大概有打算，那她不妨先靜觀其變。

        果然就聽黎華說：“生子當如孫仲謀。至于其他，可以慢慢商量。”

        金勇到底混跡娛樂圈多年，雖然性格頑固了些，但一點兒都不傻。他在黎華面前打悲情牌，一方面確實是他境況悲情，但更多的是希望對方能出手相助。黎華看得清楚，心里早有計較。只是方若綺這人對待朋友掏心掏肺，就怕她腦子一熱正義感爆棚平白攪了他的計劃。

        果然，在探到黎華的口風之后，金勇長舒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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