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封神.儺 (18) 二更
虞明恐懼地瞪大眼, 他甚至來不及用手捂住胸口碎裂的骨肉,三魂六魄便在強烈的驚怖中散了,他的皮肉迅速枯槁, 就像是糊在骨頭上的報紙一般,扭曲地貼在了骨架上。
那座神廟從他胸口里迸出,借著他的血肉極速膨脹,虞明的□□卻逐漸萎縮, 最后像是黏在墻上的一團口香糖, 輕易地從墻上剝落了下來。
而他手里的妻子, 早在失血過多時暈了過去。
藏狐煤球撒腿跑到了虞明妻子的身邊, 伸出爪子摁在她的脈搏上。
“她還有氣。”
“先止血!”虞淵終于回過神來, 他沖進了密室, 扯下領帶, 為虞明的妻子摁住了傷口。
“周圍沒有鬼差,她死不了。”太啟開了一個結界,“把她扔進去。”
說完,他走到了那座一人高的神廟前。
“怎么?不敢出來?”
方相氏神廟大門緊閉, 并沒有因為東君的降臨而敞開大門。
“那么,這樣呢?”
太啟拿出那個儺面,指尖凌空一劃,陰陽自此分開,他帶上儺面, 嘴唇里吐出兩個字。
“出來。”
神廟搖搖晃晃, 最終,大門悄然打開, 一個影子站在陰影后。
“東君。”
他跪了下來。
“不是我膽大包天不見您, 是因為我已入魔, 不敢見人了。”
方相氏說著,不禁潸然淚下。
“我在虞明心臟里住了十年,十年來吸收他的邪異與罪孽,恐怕將來不久,要化五通(神)了。”
“我今日這般惡相,更無顏見故友的儺面。”
太啟說:“我沒時間聽你懺悔,你惱怒虞明拆你的廟,和他打賭,在他心臟里筑廟,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現在哭個什么?”
方相氏說;“與虞明打賭,我并無后悔,香火即我等小神的性命,他拆我廟,毀我香火,就是要害我,若不是念在他是虞伯侯后人,我早就收他性命了。”
他仰天長嘆:“我只悔我已入魔,惡入本性,讓云婆婆慘死,也未能及時將消息轉達虞淵,愧對故友虞伯侯的交代。”
太啟問:“虞伯侯給你交代什么了?云婆婆是你續的命?云婆婆預言虞淵活不過三十歲,也是你告訴他的?”
“云婆婆與我確實見過,她的命,也是我為她續下的。”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追尋了幾個月的謎題就要揭開了,太啟有些迫不及待,“全部。”
“是。”
從接受這份囑咐時起,方相氏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也許是虞伯侯后人,也許是其他人,總有人會問他,這藏在他心里千年的秘密。
“元正年間,東南干旱,我隨皇帝南下祈雨,在此地偶遇虞兄,那會兒我主持儺儀求雨,卻頻頻失敗,惹龍顏大怒。虞兄主動助我,祭山川百源,先王先公,用上古雩禮成功求雨,讓我免受了責罰,后來更是隨皇帝一起入宮,與我一起主持宮廷大儺,斬巫蠱之患。”
“虞兄因功績封侯在此,我過身后,則成為民間神明鎮守百花鎮。百年之后,虞兄交代我,過一千年,虞氏家族有一名叫虞淵的后人,恐怕過不了三十歲的檻,讓我務必提醒,如有必要,可幫忙家族里的長者續命或是達成心愿,讓此人代為轉達。恰好十年前云婆婆來百花鎮求神,我見她心性善良,便幫她續命,又贈與兩儺面給她,讓她送給虞氏家族子弟庇佑家族。本應早將此消息在合適時機轉告虞淵,卻因我入魔,影響了云婆婆,讓她慘死不說,也未能及時提醒虞淵避災。”
太啟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這個預言是虞伯侯讓你幫忙轉告給虞淵的?虞伯侯只提醒后人注意避難,卻沒有告訴后人要怎么破解嗎?”
方相氏說:“此事我也問過,虞伯侯言,此乃神意,他無法化解,只能看后人能不能因緣巧合,躲過這一劫數。”
神意?
在三界中,只有原生之神,才能稱之為神意。原生之神會去干涉一個千年后凡人的生死?
太啟有些不信:“這不可能,我,還有我知道的原生之神,絕對不可能插手凡間世界的生死輪回。”
方相氏說:“在未知的地方,或許還有您所不知道的原生之神呢?您生于光明,而在地底,深淵,深海,又有多少凡間世界不知道的秘密,昆侖所看不見的力量呢?”
所以,真的有一位他所不知道的原生之神,在背后操縱這一切嗎?
太啟還想問些什么,卻陡然察覺到到一股充滿正義的力量從陰陽處之外傳來,眼前的方相氏廟劇烈搖動,方相氏驚恐地說道:“有人來了,東君,我先走一步了。”
他朝著太啟磕了一個頭,那座廟倏然縮小,接著就如塵埃一般,消失在了太啟眼前。
而就在陰陽處之外,虞淵突然出聲:“太啟。”
他的聲音有些緊張,太啟知道麻煩來了,他不慌不忙地跳出陰陽,收攏結界,也恢復了凡間世界的樣貌。
結界里的藏狐煤球和虞明的妻子掉了出來,藏狐煤球一躍,跳到虞淵的肩膀上,虞明的妻子,則平穩地躺在了血泊中,她的血已經止住,可惜失血過多,氣息微弱。
“有人來了。”虞淵低聲道,“走!”
這里已經來不及收拾了,一死一傷,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和太啟怎么也洗不清了,他拉上太啟,兩人一狐剛準備用瞬移咒離開,藏狐煤球突然從虞淵的肩膀上掉下來,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
那是凡間世界最強大的力量,太啟無所畏懼,而偏神卻對他們十分恐懼。
虞淵從地上撈起藏狐煤球,大手扣在它的腦袋上安撫住它:“別怕。”
“我們走。”
“來不及了。”太啟說。
就在此刻,一個身穿制服的青年,從密室口的廢墟中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滿地的血污,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虞明妻子時,馬上轉頭,對身后說:“快,有傷者。”
又是幾個身著制服的男女進了密室,他們迅速走到虞明妻子身邊,手腳麻利地搭好一個便利擔架,把虞明妻子抬了出去。
“請問你是哪位?”
虞淵不著痕跡地把太啟擋在身后,看向眼前的青年。
“不好意思,剛看到有傷者,忘了介紹我自己。”
青年從上衣胸前的口袋里里拿出一張印著國徽的工作證打開。
“國屬特別行動處一隊,林啟蟄。”
國屬特別行動處一隊?
直覺告訴虞淵,眼前這位叫林啟蜇的青年并沒有敵意,但這個國家機構,虞淵從來沒聽說過,他謹慎且試探地問。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們配合調查的嗎?”
“當然有。”林啟蜇禮貌地說,他拿出一份搜查令,“我們追查到一宗涉及封建迷信活動的非正常交易案,交易人員里查到了虞明的名字。”
他又看了一眼滿地的血污,似乎對這種情景司空見慣。
“現在看來,虞明本人應該不在了,我們需要目擊證人提供有效信息。”
“以及——”林啟蜇微微一頷首,看向了虞淵身后的太啟,“出于我個人的工作需求,我想請教一下二位,你們有聽過,神能寄生人類嗎?”
太啟抬起頭,冷漠地看著他。
林啟蟄依然還是禮貌且程式化的語氣:“如果二位沒有聽說過,那就算了。”
他從證件夾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虞淵:“這是我的名片,請二位休息之后,盡快聯系我,配合調查虞明相關案件。”
“至于這里。”他環視一周,說道,“我們會處理,給家屬以及公眾一個合理的調查報告。”
太啟和虞淵就這樣順利地離開了虞明的別墅,就在他們離開時,別墅里依然是一片歡聲笑語,名媛明星們悠然享受著下午茶,除了偶爾有人問道,怎么沒看見虞明的太太了。
“國屬特別行動處一隊?”
樸素的白色名片在虞淵的手指間把玩著,他正思索著要通過什么渠道去了解這個神秘的機構,名片就被太啟拿了過去。
“原來里寫的特殊案件調查部門真的存在。”
太啟把名片正反面都認真看了一遍。
這張名片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設計,正面寫著姓名職務電話,反面則是一片空白,仔細看才會發現,名片上面有著極其精細的水印,密密麻麻的,像芯片的紋路。
太啟說:“今天方相氏——”
他剛一說話,虞淵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太啟奇怪:“怎么了?”
“電話記住了嗎?”虞淵用口型問道。
“當然。”
虞淵讓太啟取消結界,對司機說:“路邊停車。”
他們的車在路邊停了下來,虞淵找司機拿了一個打火機,用火燎去名片上的字跡后,把名片扔進了垃圾桶里。
“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先留個心眼。”
虞淵回到車上,對太啟說:“現在可以說了。”
太啟看向身后遠去的垃圾桶,問:“你確定這樣扔垃圾桶就行了?萬一他們發現了呢?”
虞淵說;“發現也無妨,這是在提醒他們,合作需要誠意。”
太啟想了想,轉過身坐直了身體:“你說的對。”
接著,他便把方相氏告訴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虞淵。
“所以,背后真的有一個你不知道的神,在主宰這一切嗎?”
太啟說:“這是可以確定的事情。”
在知道有這個神后,太啟的腦海里閃過很多事情。他想,這個神會不會是虞王,畢竟薛同說過,虞王可能是假死,可是虞王是香火神,不可能有這樣原生之神的能量。他又想,會不會是虞伯侯搞鬼,然而虞伯侯的所為,似乎又站在這個神的對立面。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原生之神,太啟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下怎樣一盤棋。
虞淵突然有些悵然:“所以,他無論如何,也過不去30歲了,他就是一個犧牲品。”
如果時間停留在他29歲那一年就好了。
他和太啟的婚姻也許塑料,但長久的相處,沒準真能日久生情,叔伯們也依然可惡,他也有十足的把握鎮住他們。他有著美好的家庭,世人羨慕的財富地位,無限光明的未來。
而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幸好,這個世界,也有太啟在他身邊。
當天晚上,虞淵收到了五叔虞明去世的消息,這次消息是官方發布的,五叔虞明因為心臟病猝死,妻子眼睜睜看著丈夫身亡未能即使挽救,悲痛下割斷動脈,被家里的客人發現送往醫院,現在正在搶救中。
“多難之秋啊。”
殯儀館外,蘇琴嘆道。
太啟和虞淵從殯儀館里走出來。
他們在殯儀館里看到了一具形似虞明的遺體,林啟蜇說的,都做到了,從善后到輿論,都處理得干干凈凈。
幾家人站在殯儀館門口,看到虞淵和太啟走出來,紛紛招呼他們過來。
在經歷過數場白事后,虞氏家族的核心力量,似乎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彼此寒暄了一會兒后,虞淵的三伯母把他叫到了一邊,塞給他一個紅布袋。
“這是云婆婆之前給我的一個平安袋,她告訴我說,里面有個面具,云婆婆說是我們先祖虞伯侯的,可以保佑我們去災消厄,你拿著,讓先祖保佑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謝謝。”
虞淵收下了這個儺面,他早就聽蘇琴說過,云婆婆有兩個儺面,另外一個給了三伯母。
他又去門口陪著一家人待了一會兒,太啟說外面冷,兩人便打算回去了。
“我去一下衛生間,你在停車場等我吧。”
“行。”
虞淵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時繞過一個轉角,突然聽到了三伯和三伯母說話的聲音。
“這儺面怎么又找到了。”
“不知道啊,我今天穿的這件風衣好幾年沒穿了,結果剛剛一摸口袋,這個儺面就在口袋里,我就拿出來給虞泉了。”
“我之前不是給你說過嗎,找到了就給我,我要拿去做研究的。”
“哎,你不早說。”
“算了。”
夫妻兩人漸漸走遠,虞淵摸著口袋里的儺面,心神一動。
他走到垃圾桶邊,把這個儺面扔進了垃圾桶里。
幾天后,學校組織的藝術節活動上,虞淵在跳蚤市場的小攤上,看到了這個熟悉的儺面。
他走過去,拿起那個儺面,問擺攤的同學。
“這個東西哪里來的?”
“你也喜歡這面具是吧?”同學開心地說,“我奶奶喜歡撿廢品,前幾天他撿到了這個東西,說很好看,就拿回來送我。我爸媽說是殯儀館的垃圾桶里撿來的,晦氣,讓我扔了,我看這面具這么精美,就沒舍得,心想拿到跳蚤市場上來,看看有沒有有緣的同學喜歡。”
虞淵的大拇指拂過儺面的雙眼,古老的儺面沉靜如水,仿佛洞察著千年后的一切。
“我要了,多少錢。”
“就給個十八塊八吧,反正是撿來的,討個好彩頭。”
虞淵付了八十八,把這個儺面握在手心,快步向大門口走去。
——他的心里波濤洶涌。
這千年的迷局,虞淵似乎窺探出了一絲端倪。
云婆婆的死是注定的,他的死也是注定的,這兩個儺面,必然會到他手里,他也必然會重生,會去百花鎮,會見到方相氏——
他并不是犧牲品,而是一枚棋,一枚最重要的棋。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引他入局。
而這個局的目標,很可能不在他,而是他身邊的太啟。
想到這里,虞淵的心臟猛地收縮。
他不能完全被動,他不能讓太啟涉險。
虞淵掏出手機,打給了太啟。
“下午有時間嗎?”
太啟說:“有,怎么了?”
虞淵說:“我們去見林啟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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