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混沌(5)
虞淵沒有說話, 除了僵硬的身體,他并沒有任何表現心里悸動的行為,他知道這只是太啟無聊時隨口一說罷了。
此刻太啟想要的造小人和喝奶茶玩手機打游戲一樣并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都是無聊時的消遣。
他在家里養傷, 真的是悶壞了。
“你怎么不說話了。”虞淵沒有反應, 太啟就像小貓似的, 下巴在虞淵的肩膀上蹭來蹭去, 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他工作時搗蛋。
哈士奇精老婆變成了貓,一樣鬧人。
虞淵克制住自己腦子的胡思亂想, 應道:“我在工作。”
太啟問:“那你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和我聊天嗎?”
虞淵說:“當然可以。”
“那我們聊天吧。”
在外人面前,太啟并不怎么說話, 其實他并不是不愛說話,而是他不知道該和凡人說什么, 怎么樣交流才不會暴露自己不是人。
更何況,普通人也沒有那么多耐心陪著太啟牛頭不對馬嘴的聊天,只有虞淵會包容他野馬一般的思維, 縱容太啟一切奇妙的想象。
所以在虞淵面前, 太啟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他對凡間世界的每一個疑問都能在虞淵這里找到答案, 對凡間世界的每一次喜愛,都有虞淵的應和和贊同。
太啟也不吝惜分享所有關于自己的秘密。
“我有沒有給你說過, 我真的能造小人。”
虞淵:“……好像沒有印象。”
虞淵終于有了點反應,太啟發現虞淵好像對這個話題有點點感興趣,所以就和虞淵聊開了。
“陰陽, 雌雄, 晝夜, 生死,這都是天道的法則,原生之神不能干涉天道的法則,同理,天道的法則也不能干涉到原生之神。所以原生之神永生,也超脫了天道陰陽雌雄晝夜的法則。”
太啟盡可能用凡人能聽懂的詞匯來解釋自己能生孩子這回事。
虞淵聽得有點糊涂:“你一個人就能生?”
太啟說:“一個人可以,兩個人也可以,只要我想。”
虞淵問:“那小孩的長相性格能隨便選?”
“那倒是不一定。”太啟一揮袖,房間里突然出現昆侖神殿蓮花池的幻象。
“我一個人生呢,其實并不是‘生’,而是化生,琉璃,凈蓮花,這些純凈無垢的東西,都是可以在我的力量下化生成小人兒的,甚至可以和我一樣的相貌,擁有相當于次生神的力量。如果是兩個人生,那自然就和你們凡人一樣了,開盲盒,男孩女孩乖巧頑皮,全看運氣。”
看到這一池子的凈蓮花,虞淵更好奇了:“那小孩也會有神格嗎?”
太啟說;“當然有,這可是我造的小人兒,怎么能沒神格,不過小人兒的下一代就難說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情。”
解釋完之后,太啟還向虞淵坦白:“以前在昆侖無聊的時候,我也想過要不要造個小人兒來玩玩,后來想了想,覺得他長大了,應該也會和我一樣無聊,就別讓孩子和我一樣過無聊日子了。”
虞淵;“……”
果然,小孩對太啟而言,就是個玩具。
虞淵心想,血脈感情這回事,還是得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領著太啟體會。
教會太啟愛人就已經夠艱難了,這件事恐怕要托付給后人。
“等我們結婚了可以考慮下,養孩子還是挺有意思的。”虞淵放下鼠標,手放下來,握住了太啟的手,“陪著一個小人兒從小嬰兒一點點長大,這是和養麒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太啟問:“有什么不一樣嗎?麒麟也很可愛啊。”
“當然不一樣了。”虞淵說,“這個孩子的存在,就是我們兩人相愛的證明,而且如果他有了神格,他也可以一直陪著你。”
虞淵這話讓太啟有點不高興:“為什么要他陪我,你不能陪我嗎?”
“太啟,凡人的生命只有百年而已。”虞淵保存完文件后,轉過身來面對著太啟,“這就是為什么凡人要撫養后代,因為他們終要面對死亡,而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的延續。”
“只要他還活著,我就一直存在。”
太啟微微蹙眉,他有些不理解為什么虞淵突然要對他說這些話。
“其實自從上次你回到昆侖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死亡這件事。”虞淵向前傾身,動作輕柔地替太啟順著長發,“你是原生之神,擁有永恒的生命,而我只是一個凡人,生命不過百年而已,我承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并不能接受死亡這件事,我不愿意和你回昆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太啟的眼里滿是疑惑:“可你在我身邊,也可以活很多年啊。”
“可人永遠是貪心的。”虞淵替太啟理完頭發,笑道,“誰不想和喜歡的人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呢?”
“有什么關系嗎?就算你死了,你也會進入輪回,我也有辦法找到轉世的你,你以為黑袍無常說的滿三十減十一是開玩笑嗎?我可是認真的。”太啟總覺得虞淵的笑容里有些難以捉摸的悲傷,他不喜歡這樣的虞淵,想讓氣氛更活躍一些。
他又一揮袖,竟然出現了輪回世界的奈何橋,年邁的孟婆站在橋邊,給亡者一碗碗分發孟婆湯。
“我可是很厲害的。”太啟有些小得意,“只要你的魂魄還在,我就能找到你。”
“這不一樣,太啟。”虞淵笑了笑,“好了,不聊這個話題了。”
太啟問:“那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嗎?”
虞淵說:“我大致明白了。”
他當然明白太啟的想法——太啟并不能理解死亡這件事,他的死亡對太啟而言,大概和他出門上班沒什么兩樣,到了合適的時間,他總會回去的。
可這又怎么能一樣呢?幾十年后,等到他白發蒼蒼,太啟依然年輕貌美,等到他去輪回世界又投胎成人,這幾十年的時間里,太啟會愛上別人嗎?下一世的他,又會是怎樣的性格和人生?
在想到這些問題時,虞淵總是分外沉默,他知道在太啟面前表現出這樣負面的情緒并不太好,不過他還是有些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
“來造小人吧。”
虞淵的臉上突然貼過來一個軟軟的吻。
太啟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還說的這么認真和主動,在發現虞淵看向自己時,漆黑的眼眸里壓抑著些不知為何物的沖動,又有些慌了。
“那個,我——啊——”
太啟手撐在床沿,一不小心又壓到了長發,發出一聲小小的痛呼。
他抬起手,把頭發撩到了耳后,又低下頭換了一個不會壓到頭發的坐姿;“真的好煩啊。”
虞淵盯著太啟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面對著太啟,太啟一抬頭,正好是一個尷尬的位置。
太啟倒是沒覺得尷尬,他還認真多看了幾眼。
“我覺得你應該還挺——”
太啟仰起頭,正要和虞淵交流一下自己的觀察結論,卻看到虞淵扯下了領帶,解開領口的扣子,露出隆起的喉結。
太啟本想脫口而出的是堅定的拒絕,說出來的卻是“那你輕點兒啊,不要弄痛我,要不我真的會送你去投胎的”。
他在心里已經接受并且期待著和虞淵的漁水之歡了。
甚至還有點小緊張。
太啟想,我要自己主動脫衣服嗎,還是虞淵來幫我脫呢?
還在猶豫間,太啟聽到虞淵說;“你轉過去一下。”
“哦。”
太啟乖乖地轉過身去,換成了跪坐的姿勢。
可能這個姿勢輕松一點?太啟想。
他期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又擔心著可能出現的意外。
虞淵在床邊半跪下來,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撫過太啟的長發。
太啟的心咚咚跳起來。
“好香。”
虞淵湊過來,在太啟的長發上虔誠地落下一吻。
下一秒,他卻察覺到有什么東西穿過了自己的長發,在虞淵的手指間,把自己的長發綁起來。
太啟向后摸了摸,發現竟然是虞淵的領帶。
他仰頭看向虞淵,和虞淵深邃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好難懂的男人。
太啟心想。
他在書上看過,說眼睛是凡人的一扇窗戶,他們想什么做什么,總是能透過眼睛表現出來。
可是虞淵不一樣,虞淵的眼睛像是海面,大多數時間是波瀾不驚的,沒人知道平靜的海面下潛伏著什么樣的暗流,太啟亦不能懂。
當然,虞淵也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就像剛剛太啟察覺到的沖動,然而他的行為似乎又和情緒相悖,他的欲旺有多濃烈,手上的動作就有多溫柔。
太啟并不明白這是虞淵深深扎根在血脈里的克制和隱忍,并承受了千年刻骨相思的錘煉。虞淵的愛經歷過年幼時的顛沛流離,經歷過權力之巔的孤獨,經歷過戰火,陰謀,天災,人禍,在王朝的覆滅重生和文明的起伏中屹立不倒。
他是凡間世界坐擁萬里江山的帝王,亦是昆侖山下最虔誠的信徒。
“虞淵?”
“我在。”虞淵用領帶幫太啟綁好了長發,“本來只是想試試,沒想到挺合適的。”
他又低下頭,在太啟長發間嗅了嗅,像是標記了配偶的野獸一般,霸道且滿足:“而且,有我的味道。”
虞淵的吻順著太啟的長發,落在了太啟的后頸上。
太啟轉過頭來,和虞淵交換一個繾綣的吻。
“還要造小人嗎?”太啟問。
他隱約覺得虞淵想,又覺得虞淵似乎現在不太想。
“你想要嗎?”虞淵問。
“嗯。”太啟承認,“可我也怕傷害你。”
“問題不大。”虞淵笑起來。
太啟聽到了身后傳來“叮”的一聲,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他回過頭去,看到虞淵單手搭在皮帶扣上,輕松的解開,把皮帶從西裝褲上取了下來。
太啟的臉突然有點發熱,別扭地又把頭轉了回去。
“不造小人。”虞淵從背后覆了上來,“不過,要做一件我肖想很久的事情。”
“以及,讓你快樂的事情。”
晚上巫姑來給太啟換藥時,發現太啟有點不對勁。
初看是發現太啟的長發被扎起來了,再仔細一看,發現太啟的心情很不錯,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懶洋洋的滿足感,正趴在床邊翻看一本旅游雜志。
“東君。”巫姑滿腹狐疑,端著托盤走過去,在床邊跪下。
“坐吧,凡間世界,不必行大禮。”
“是。”巫姑起身,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托盤放在床頭柜上。
太啟右手翻著雜志,左手順勢就遞出去,因為動作隨意了些,也沒注意袖口縮到了手腕上,巫姑正待給太啟上藥,拿過棉簽后忽然瞥見太啟手腕上一圈紅痕,嚇得頓時失聲。
“東君,您、您這是怎么了?”
“什么?”太啟偏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手腕上的紅痕,不在意地說,“沒事。”
“這怎么能叫沒事呢?”巫姑嚇壞了,“這又是誰傷了您?”
“沒有啊,沒有人傷我。”太啟把右手也伸過來,然后卷起袖子給巫姑看,“右邊也有。”
巫姑:“??”
這對稱的一圈紅痕?誰這么放肆?
太啟說;“一會兒就消了,沒有傷神體。就是我和虞淵鬧著玩兒呢,擔心弄痛我我會揍他,所以留了點痕跡。”
巫姑整個神都快瘋了;“怎么又弄痛您了?哪里痛了?”
“并沒有哪里痛。”太啟回想剛剛,忍不住用雜志遮住臉,掩飾自己情不自禁的笑意,“還挺開心的。”
巫姑:“??”
門外有人咳了一聲。
太啟揚起頭,看到是虞淵,笑意就掩飾不住了。
“開完會了?”
“嗯。”
虞淵走了進來,他換了一件棉麻質地的襯衫,穿著家居拖鞋,看起來還洗過澡,路過巫姑時,巫姑明顯感覺到一股濕潤溫熱的氣息,連他平日里鋒利的氣質都溫和了不少。
虞淵靠著床沿坐下,太啟則坐起來,靠在虞淵的懷里,把左手拿給巫姑。
“這兩天已經好了不少,明天開始就早上來一趟吧。”
巫姑說;“是。”
虞淵小心翼翼地替太啟把袖子卷起來,眼神在太啟手腕上的紅痕上掃了一圈,又形同無物一般,看向了太啟手臂上那三道猙獰的傷口,眉宇間浮起一股陰沉的怒氣。
他已經看過好些次這幾道傷口,卻依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還痛嗎?”
虞淵握住太啟的手臂。
“早就不痛了。”太啟微微抬起小臂,“就是感覺這傷口怪刺眼的。”
白壁有瑕,這瑕疵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巫姑手腳麻利地替太啟處理完傷口換了藥,說:“只要對神體無礙,過些時日就會養好了。”
她把托盤放在一邊,處理過傷口的棉簽塞進一個牛皮紙袋里,等會兒需要處理掉。
“我還是建議您回昆侖養傷,昆侖無塵無垢,又有得天獨厚的修行環境,就算這里有結界也是比不上的。”
“凡間世界還有事,我暫時回不去。”太啟問虞淵,“最近你有林啟蜇那邊的消息嗎?還有其他結了血盟印的邪靈出現嗎?”
虞淵說:“暫時沒有,上次你出手后,白帝他們還是安分了不少,復刻的虞伯侯面具也分發下去了,我聽林啟蜇說,現在是分區域24小時不間斷巡邏,看得很緊。”
“有些不好辦啊。”太啟微微嘆氣,“也不知道昆侖上有多少香火神結了血盟印,如果他們都和這條地獄三頭犬一樣是不死之身,那就麻煩了。”
虞淵問:“一定要用天火嗎?凡人的武器不行嗎?”
太啟說;“神和凡人不是一個維度的東西,普通的槍彈炮肯定不行,科幻小說里那些量子炮倒是不知道了,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虞淵問:“什么問題?”
太啟說:“若有神明非自然隕落,天上是會出現血月的,因為按照天道法則來說,有神格的香火神是不會出現非自然隕落的情況,血月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災厄的異象,一次兩次倒是還好,若是出現次數多了,天道必降天譴。”
“白帝這手算盤打得真好。”巫姑也嘆了口氣,“打不死,不能打,怎么看我們都很被動。”
太啟說:“也不一定是白帝的主意,白帝是香火神,是不能窺見天道的,多半還是背后的混沌。”
巫姑搖頭:“這個混沌真的太神秘了,三界都沒有關于祂的消息。”
太啟說:“但祂確實存在,力量還不弱,目前幾次露面看來,遠超香火神。”
太啟和巫姑說著話,虞淵坐在認真聽著,過了好一會兒,太啟才發現虞淵后來一句話都沒說。
虞淵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之前在云婆婆和寄生案上出了不少力,只是最近太啟發現他很少提建議,除了主持修建虞王陵博物館,他多半只是在太啟或是國屬特別行動處的計劃后補充一點小細節。
等巫姑走后,太啟問虞淵:“你有什么想法嗎?”
虞淵說:“白帝和傳教士覬覦天子劍,天子劍又在虞王陵里,虞王陵有虞家和國屬特別行動處嚴防死守,他們接觸不了虞王陵,必然會利用凡間世界的內應,通過博物館的項目進入虞王陵。”
太啟問:“還有呢?”
虞淵說:“其他的我不敢輕舉妄動。”
太啟對虞淵的這個回答很意外;“你竟然也‘不敢’?你在害怕混沌嗎?”
虞淵說;“與其說我因為混沌不敢輕舉妄動,倒不如說是因為我看不破這個局。”
太啟有些聽不懂了。
“混沌也好,白帝也好,起碼我們知道他們目的在于你,但是在他們背后,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才操控這個棋局,你,我,白帝,虞伯侯,甚至是我的先祖虞王,都是這個棋局上的棋子。”
太啟微微瞪大眼。
“別太擔心。”虞淵安慰道,“我很少用直覺來判斷一件事的好壞,但是這次我敢確定,這個棋局,對你我而言,并不是壞事。”
“現在,就等白帝的內應自投羅網了。”虞淵站起來,手摁在床邊那疊博物館建設的方案上,“順便可以把虞家最后一顆不合適的釘子拔掉了。”
“師父,冰箱好像壞了。”
小趙戴著橡膠手套,站在后門處,沖著坐在店面里的白乾坤說道。
“壞了讓人來修修吧。”
白乾坤頭也不抬,拿著放大鏡對著一疊不知道從哪里收來的打印件仔細研究著。
“可是師父,冰箱里的東西怎么辦啊?我也不知道壞了還是沒壞。”
小趙是富二代,從小遠庖廚,就算在看店,廚房也是由白乾坤掌勺,白乾坤這師父本事沒交給小趙多少,一日三餐倒是天天換花樣,喂得小趙胖了十斤。
也就是在幾天前師徒二人無意間撞到走蛟又被官方強勢辟謠之后,白乾坤才不碰廚房了。他堅信自己就是看到了蛟,不是幻覺,更不是什么3d全息投影技術,還弄來了一大堆資料,試圖佐證自己的經歷,反駁官方辟謠。
因為白乾坤終日沉迷于“反辟謠”中,小趙無奈之下才接手廚房,買了一大堆速凍食品和料理包,每天用速食和外賣解決三餐問題。
見到白乾坤不搭理他,小趙直接拿著冰箱里掏出來的凍肉走了過來。
“師父,您聞聞,這肉是臭了嗎?”
白乾坤一雙招子幾乎要貼在面前的紙上,聽到小趙在和他說話,猛地一抬頭,結果正好被小趙把肉糊到了臉上,熏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什么味兒啊,是不是你把太歲拿出來了?”
小趙說: “沒有啊,這就是上個禮拜您在超市買的特價肉。”
“趕緊給我扔了,這味道都不對了。”白乾坤揮揮手,“快去。”
“我就去。”小趙回到后面的廚房,把冷凍層全掏空了,也不管壞沒壞,全扔進了垃圾桶里。收拾完冰箱,又給附近的家電維修店打了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修冰箱。
“嗯,對,就在步行街上那家‘科學扶乩店’。”小趙拿著手機,向后倚在廚房的小桌邊。他正在講電話,也沒注意,手肘向后一靠,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東西,身后倏然響起了像是落水后拍打水面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啊,沒,沒什么。”電話那頭的家電維修師父也聽到了小趙的驚呼,問他怎么了,小趙搪塞過后,掛斷了電話。回頭一看,那塊在環海公路撿到的‘太歲’,在白酒壺中像是活物一般地掙扎著,過了一會兒又蔫了下來,變回了那塊肉。
小趙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發毛。
起初撿到‘太歲’時,他只覺得稀奇,這傳說中的‘太歲’是不是有長生不老的功效,直到他發現這塊‘太歲’不僅會長大還散發出惡臭,從心底就越來越抗拒這東西。
小趙手撐著下巴,對著酒壺研究了片刻,思考著要不要建議白乾坤,把這塊太歲給上交了。
就在這時,白乾坤拿著幾張紙急匆匆跑進廚房來。
“我就說,根本就沒有這么逼真的3d全息投影技術!”白乾坤把那幾張紙塞給了小趙。
小趙接過來一看,紙上打印的是國內一個神秘學論壇的帖子,發帖人正是一個全息投影技術的從業者,他從技術角度分析了辟謠的不靠譜,后面還有回帖人弄到幾張國外神秘學研究組織會刊的文章截圖。
顯然,國內拍到走蛟這一神秘現象已經引起了國內外神秘學研究者的注意,回帖人也翻譯了文章的截圖,文章提到了好幾處收集到目擊證言和物證的走蛟事件。
“師父,其實我信走蛟這回事,但是我真的有點懷疑我們看的是不是3d投影了。”
被堂哥趙天端灌輸了一腦子科學思想以及被堂嫂林啟蜇提醒不要在公開場合談及這件事以免各路網紅過來騷擾后,小趙也開始懷疑那天的見聞了。
“您也說過,建國以后不能成精,這是鐵律,不僅是那些山精鬼怪了,就算是昆侖上的正神,也會被我們的法律法規束縛。”
“對啊,沒錯,建國以后是不能成精。”白乾坤說,“可沒有法律規定,建國以后不能成龍啊,龍和精是一回事嗎?你看過古籍上,有人把龍稱為龍精嗎?龍是龍,那是瑞獸,和精怪是兩碼事。”
“哦,也是。”小趙想了想,說,“3d打印技術也不可能打印出來太歲這玩意兒。”
“就是。”白乾坤指著紙上的一行字,“看到沒,這會刊上還寫了,就這段時間,我們國內不僅有走蛟,還疑似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wizard,呼風喚雨什么的,wizard是啥?”
小趙說;“巫師?我玩過巫師3,上面寫的就是wizard。”
“巫師?”白乾坤和小趙面面相覷。
“這啥組織,是不是在我國搞什么間/諜活動了。我怎么沒聽說有巫師出現。”白乾坤又把那幾頁紙從小趙手里拿回來,小趙也湊過去看,兩人在文章截圖的頁腳,發現了一行英文字,輸入瀏覽器一查,發現是一個叫啟示學會的組織。
“這個組織我聽過。”小趙說,“我刷過自媒體介紹啟示學會的視頻,說是國外一個專門研究神和神跡的組織,尤其喜歡研究我國的神。因為影響力巨大加上手里握著相當多的資料,很多洋xie教會打著他們的招牌搞事,國內都打掉了好幾撥呢。”
白乾坤很不爽:“這些外國人,真是從以前開始就喜歡惦記我們的東西。”
師徒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白乾坤正要把當年師祖被外國人忽悠著進虞王陵的事情再給小趙說一遍,就聽到門口傳來了迎賓的提示。
“有客人來了。”
“走走走,先去接待客人,又是兩天沒開張了。”
生活壓力在前,白乾坤也顧不上痛罵外國人了,他讓小趙在后面收拾廚房給客人泡茶,自己一個人去前面的店面,結果走出門一看,竟然還是個熟人。
“您好。”
懷特夫人挽著精致的提包,微笑著站在門口。
“夫人,好久不見了。”
上次懷特夫人來店里和白乾坤聊了會兒天,白乾坤收到了一筆不小的進賬,可以算做是這一年開張做生意以來最大的金主,因此白乾坤對懷特夫人尤其熱情,連忙招呼著懷特夫人落座。
小趙也送來了茶。
“謝謝你。”懷特夫人接過茶水放在一邊。
“不客氣。”
小趙還急著回廚房收拾東西,也沒仔細看懷特夫人的樣貌,只覺得這是一位非常有貴氣的女士,直到他走到后門前想起來要和白乾坤說什么,回頭一看,頓時震驚了。
——這不就是剛剛他們提到的,啟示學會的會長嗎?
外國友人又上門來了?
小趙慌忙又折返回去,當著懷特夫人的面,小趙也不好意思提啟示學會,便暗示地問道:“太太,看樣子您應該是剛回國吧?不知道我們這邊的茶您喝不喝得慣,需不需要加糖?”
“對,我是華裔。”懷特夫人大方承認了,她端起茶杯,和氣地對小趙說,“我就愛喝家鄉的茶,人雖然在外面漂泊,想念的卻是故土的味道。”
“那就好。”白乾坤聽懂了小趙的暗示,但他也沒當回事,他當然知道不要對這些外國友人和盤托出,但他莫名的也對懷特夫人有種親切感。
白乾坤催促小趙去后面收拾廚房,又回過頭來問懷特夫人:“您今天是來聊天呢?還是要算卦?”
懷特夫人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推給了白乾坤。
“我是來向師傅打聽消息的。”
白乾坤低頭看了一眼這張卡,又抬頭看了一眼懷特夫人,霎時變得警覺起來。
來問蛟龍的?
蛟龍視頻曝光后,并不是沒有人追蹤到科學扶乩店,是小趙的堂嫂林啟蜇出面擋下了不少人。
“怎么說?”
懷特夫人仿佛看出來白乾坤的警覺。
“請不要緊張,我想打聽的消息只涉及我個人的家庭,不會損害他人和國家的利益。”
聽到這里,白乾坤松了一口氣。
這種有錢人上門來算感情問題和家庭問題的實在太多了,無非就是問丈夫妻子有沒有出軌,孩子是男是女,要不要離婚分割財產,有錢人家里,就那點事。
“您請說。”
懷特夫人說;“我想請教一下,師傅最近有沒有聽到關于虞伯侯的消息。”
虞伯侯?
白乾坤驚訝地看向眼前的貴婦:“夫人,冒昧問一句,您和虞家還有淵源?”
“這倒是沒有,不過我聽說國內最近動靜很多,出了真龍,后又有走蛟,可能和虞伯侯這位大巫有關系。”
繞了這么多圈子,原來還是來問蛟龍的。
白乾坤也沒拿桌上那張銀行卡,他籠起袖子,對懷特夫人說:“不好意思,您可能找錯人了,我們這里是算卦的,您這些傳聞,恕我不得而知。”
“是嗎。”懷特夫人有些失望,過了會兒,又像是不死心一般,問道,“我還聽說,網上流傳的那段走蛟的視頻,正是師傅你拍下的,視頻里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白衣人,請問還有這個白衣人的其他資料嗎?我想他很有可能就是虞伯侯。”
白乾坤眼珠子轉了轉:“夫人,那個視頻官方已經辟謠了啊,您沒看見嗎?這是我國的3d全息投影技術的新實驗,試驗在特殊環境下技術的穩定性,嗐,這事兒也是我和我徒兒兩人倒霉,當場被嚇了個半死,回頭一想,就說那蛟怎么怪怪的。看來我國技術發展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吶。”
白乾坤幾句話直接堵死了懷特夫人的提問。
她也沒再問什么,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雙手緊緊握著提包的把手,眼里雜糅著深不見底的哀傷。
“原來是這樣嗎。”
剛剛還對外國友人保持警惕的白乾坤心軟了。
也許這位貴婦就是迷信大巫,想找大巫來指點迷津呢?
“夫人,我也不知道您要打聽什么事,但是吧,人還是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大巫已經是上古傳說了,就讓他們美好地留在上古傳說里吧,寄希望于大巫們,無異于鏡花水月啊。”
“那你給我算一卦吧。”
“這倒是可以。”白乾坤打開電腦,又從一邊拿過一張黃表紙遞給懷特夫人。
“您且寫個生辰八字,我與您扶乩,我們這是科學扶乩店,先跑程序,在解卦象。”
懷特夫人搖搖頭:“我還是習慣傳統的辦法。”
她拿過黃表紙,并沒有拿桌上的簽字筆,而是拿起一邊白乾坤放在筆架上的毛筆,沾了水,在紙上寫下一個繁體字。
“師傅會解字嗎?”
“當然。”白乾坤把黃表紙接過來一看,“離字啊。”
他問:“夫人要問什么?”
懷特夫人問:“我想問問,我的孩子在哪里。”
“孩子。”白乾坤順著這字往下看,“離字左上一點一橫,是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中為兇《說文解字》又有言,離,離山神,獸也,孩子恐怕在幼年遭遇了不幸,看來是獸禍。”
白乾坤用余光看了一眼眼前的懷特夫人,發現她的眼眶都紅了。
“夫人且別擔心,我還有大半邊字沒解。”
白乾坤又指著右半邊字,說:“中部為人,證明孩子還是長大成人了,再看右邊,上位為主,下為一字登天,您孩子一字登天,見的可是天上之主,那孩子恐怕是遇上了大貴人,天上之主啊。又或解為登天為主,看來您孩子應該是一方霸主,功成名就,總之,是否極泰來沒錯了。”
白乾坤滔滔不絕,懷特夫人卻只聽到天上之主四個字。
“天上之主嗎?”懷特夫人含淚苦笑,“我曾在無數個日夜里向天上之主祈禱,希望能見到我的孩子,可我等了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卻一直沒有見到我的孩子。”
“心誠則靈。”
白乾坤雙手合十:“如果上帝不靈,那就拜拜家鄉的神明,可別說了,我們這附近有個百花鎮,那里的神可靈了。”
“有時間我會去的。”懷特夫人擦干眼淚站起來,“謝謝師傅了。”
她朝白乾坤微微一鞠躬,向身后走去,白乾坤叫住她。
“什么事?”
白乾坤走過來,把銀行卡塞回給了懷特夫人。
“您也是老主顧了,這一次也沒幫上什么忙,這卦就算是我送您的,希望您早日和孩子聚首。”
“謝謝。”
懷特夫人沒有推脫,收下銀行卡離開了。
小趙在后門探頭探腦,看到懷特夫人走了,噔噔跑出來。
他在后面偷聽了懷特夫人和白乾坤聊天的全過程,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這時跑過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先說哪一個。
“師父,懷特夫人就是啟示學會的會長,您知道嗎?”
白乾坤擺擺手;“沒有猜到她是這個什么會的會長,但是也大差不差了,她知堪輿祈禳,又說自己是研究這方面的學者,還知道牛血釁龜,不是普通人吶。”
“那您不竟然算卦不收錢嗎?您不是說了,要師夷長技以制夷,還要學威卡魔法學塔羅,要融會中西,賺外國人的錢嗎?”
白乾坤推掉了那張銀行卡,這是比知道懷特夫人是啟示學會會長,更讓小趙驚奇的一件事。
“我說的外國人,是對我們不好的外國人,這位夫人,是叫外國友人,懂不懂。”白乾坤在椅子上坐下來,拿過茶杯呷了一口茶,“我也確實沒有幫她什么。”
他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說;“一位母親的淚水,是不會騙人的,她確實丟了孩子,也確實一直在找孩子。只希望我那隨口胡謅能安撫一下她,不要讓她太過傷心。”
小趙:“隨口胡謅?”
“胡,胡什么啊。”白乾坤清咳了一聲,“我是說,我不是萬能的,說不定也有偏差的時候對不對?”
“是的,反正沒收錢。”小趙點頭說。
“哎,你老說沒收錢沒收錢,我怎么就有點后悔了呢。”白乾坤放下茶杯,剛想著要不要出門拉客,就看到門口又走來了兩個人。
這一次,是兩個外國人,一個是黑發的年輕外國男人,一個看起來是年長些的秘書管家的人物。
“來了。”
白乾坤指了指外面。
小趙問:“外國人來了?”
白乾坤伸出三個指頭搓了搓:“不,是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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