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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混沌 (6)


懷特夫人離開‘科學扶乩’店后,  步行到附近商場的地下停車場,一輛勞斯萊斯緩緩駛過,在懷特夫人的停下來。

        “母親。”

        羅莎從駕駛座下了車。

        這一次懷特夫人本打算一個人回國找虞伯侯,  羅莎卻放心不下她,  執意放下工作陪著母親回來。

        看到懷特夫人微微泛紅的眼眶,羅莎知道,  今天必然又是一個不太讓人滿意的結果。

        “時間還很多呢。”羅莎挽住懷特夫人的胳膊,  為她打開了車門。

        “十年不行,您還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百年,  您是永生的,  您的孩子也有神格,擁有著長久的壽命,總有一天,你們一定會相見的。”

        “所有人都對我說過這句話,  可是,到底是哪一天呢。”懷特夫人打開手提包,  從里面拿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黃表紙,羅莎接過來打開一看,  黃表紙上還有水漬的殘痕,  模模糊糊能看清,  是一個繁體中文字。

        “這是第一個真正意義算出我孩子命運的師傅,  他的確有真本事。”

        懷特夫人輕嘆;“可惜啊,他對我太防備了,  不肯透露虞伯侯的消息。”

        “這是解字嗎?”

        懷特夫人并沒有教養女羅莎陰陽五行,  算卦卜筮,  不過羅莎還是在家里龐大的書籍收藏中,對這種東方秘術略知一二。

        “正是解字。”

        懷特夫人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座上,羅莎關上車窗,聽懷特夫人把剛剛在科學扶乩店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她。

        “這個離字,是很多年前我在某個血月的晚上悟出來的。”

        “可就是這個簡單的離字,當年我還未失去力量時,卻怎么也解不出來,幾百年間,我周游各地,拜訪各位高人希望能解這個離字,每每總是發生各種意外,后來國內尋蹤無果,我跟隨商船漂洋過海來到海外,海外的女巫薩滿,也無法為我的孩子做各種預言。”

        “太難了,你知道嗎,羅莎,真的太難了。”懷特夫人的眼眶又紅了,“大巫參不透自己的命運,所以我一直無法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哪里,而這孩子的父親又是原生之神,他生來的命運必然也是我看不透的。”懷特夫人又接過羅莎手里那張黃表紙,悉心折好放進口袋里,她好像此刻才意識到方才解字的結果代表著什么,連折紙的動作都在發抖。

        “幸好我知道了,他還活著。”

        “羅莎,他還活著。”

        “所以,您要振作起來,我猜很快你們就會見面了。”羅莎給了養母一個溫暖的擁抱,“又或者,這位師傅這么有靈通,他不愿意告訴您虞伯侯的事情,那您旁敲側擊問問他,能不能找到東君的神跡,您侍奉東君多年,東君必然也聽到了您當年的祈福,說不定能為您指點迷津呢?”

        “不,這不行的,羅莎。”懷特夫人說,“原生之神如天道,是不可窺見的,若是強行窺其命運,就和我是一個下場,我已經被人騙過,害的我失去了靈視和絕地通天的能力,我不能再坑這位師傅了。”

        “抱歉,母親,又提起這件事了。”

        “沒事的,我們回去吧。”

        懷特夫人看起來已經釋懷了,而羅莎卻耿耿于懷,她知道,因為失去了大巫的力量,又身懷神格,懷特夫人這一百多年間,過的很是辛苦。

        羅莎一邊痛罵一邊發動車子:“該死的黑但丁!還好他死了,活該。誰讓他騙您,還去闖虞王陵,死了還養出來令人作嘔的蓋特蘭家族和杰拉德這個怪物。”

        “杰拉德執迷不悟。”懷特夫人說,“當初他冒名加入啟示學會,被我識破身份后,我就告誡過他,黑但丁才不會好心給把哲人之石和多年來收集的東西留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家族。迷信黑但丁,覬覦原生之神神格,終將會被反噬,可他不信。”

        懷特夫人看向窗外,恍惚看到一陣短暫的黑暗,而后,車駛出地下停車場,終于走向了光明。

        “啟示學會,杰拉德?”

        白乾坤拿起桌上金光閃閃的名片,仔細瞅著上面龍飛鳳舞的花體字。

        他低下頭,看兩眼名片上的字,又從老花鏡上方瞅了瞅坐在眼前的黑發男人。

        “我不太懂英文,讓我徒弟看。”白乾坤把名片遞給坐在身邊的小趙,小趙接過來,前后看了好幾遍,也就讀出來“啟示學會,杰拉德”七個漢字。

        “我也不太懂英文,能不能幫忙翻譯一下?”

        這兩外國人聽起來中文都還不錯,尤其是這個叫杰拉德的黑發男人,中文相當流利,小趙便把名片遞了回去。

        白乾坤推了推老花鏡;“你不是四級都過了嗎?”

        小趙說:“過了啊,不過那是拜神拜的,又不是我自己考的。”

        白乾坤咳了一聲。

        杰拉德把名片又推了回去,掛上一副平易近人的笑容:“老先生,我就是做個介紹,其他也沒什么,都是虛職而已。”

        嘴上說是虛職,杰拉德還是報了一大堆名號,比如啟示學會的理事,知名基金會副會長,國際ngo組織干事,某大學的客座教授,聽得小趙和白乾坤一愣一愣的。

        白乾坤聽懵了,對杰拉德也更客氣了。

        “原來是您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白乾坤就沒聽說過這號人,不過這不妨礙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熱情地站起身來,宛如領導會晤一樣和杰拉德握手,又親自拿了開水瓶,為杰拉德的茶杯加水。

        “不知杰拉德先生蒞臨本店,是有什么事情呢?”

        杰拉德示意身邊的管家拿出一份文件。

        “是這樣的,我們啟示學會是一家研究神秘學、神學和宗教學的大型學術組織,成員遍布各國,就在接下來,我們將組織一次論壇,研究各國神話中的生物,恰好我在網絡上看到老先生愛徒拍下一段走蛟的視頻,就想和您做一筆授權交易。”

        白乾坤和小趙都愣了:“什么授權。”

        “就是允許我們在論壇上播放這個視頻。我們會向視頻發布者,也就是您和您徒弟,支付一筆授權費。”

        小趙問:“意思是,要給我們一筆錢嗎?”

        他和白乾坤面面相覷,看到這師徒二人的表情,杰拉德滿意地沖身邊的管家使了一個眼神,管家拿起那份文件,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授權書的條款以及費用。

        “……視頻的使用期限是三個月,授權費用,我們這邊暫時是十萬的預算,分四次支付,今天簽下這筆授權費用后,我們就會支付兩萬現金給您。”

        十萬??

        這可是他們這個店面小半年的租金!

        起初白乾坤還以為是來了一只肥羊,沒想到這肥羊還主動給薅的。不過既然對方是有求于人,白乾坤還是要做做樣子。

        “嗯,這個費用嘛,我們可以再談,就是你們只要這個視頻嗎?”

        杰拉德說:“對,如果您這邊還有關于中國龍的其他視頻,我們也有意向購買授權,因為這次論壇規模還挺大的,算是神秘學界一次難得的盛會,我們也希望能有更多詳盡資料以供研究。”

        白乾坤摸了摸山羊胡,考慮了一會兒,說;“你們這個研究精神,我是很佩服的,不過你們知道這個視頻有問題嗎?”

        杰拉德問;“什么問題?”

        白乾坤說:“這次的走蛟,并非是真的走蛟事件,而是我國在試驗大型3d全息技術——”

        他還沒說完,就聽杰拉德問;“老先生信嗎?”

        白乾坤一怔。

        杰拉德眼角彎起來,這讓他看起來有種蠱人的吸引感。

        “您信嗎。”他說話的字句慢吞吞地,黏糊糊的,又吊著人的胃口往下聽,也勾住了白乾坤的話匣子和這幾天來對于外界辟謠的憤懣。

        “我可能信嗎?我是傻子嗎?那么大一條蛟在那里,還有海水的腥臭味,是不是3d全息投影技術我會不知道?還有那龍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個辟謠,就是假的!”

        “我不僅有視頻,我可是有證據的!”白乾坤從桌子下面掏出一疊紙,扔在了桌面上,“還有,我可是在現場撿到了太歲的!”

        ——“砰”!

        一聲脆響從地上傳來,小趙和白乾坤頓時清醒,小趙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來一個煙斗。

        “師父,你不是說你戒煙了嗎?”

        白乾坤如夢初醒,看起來迷迷糊糊的,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漲紅著臉從小趙手搶過那個打火機:“去去去,為師正和杰拉德先生說話,你插什么嘴,去后面干活去。”

        “哦。”

        “等下——”管家準備攔下小趙,杰拉德卻搖了搖頭,小趙便去了后面,留下了白乾坤和杰拉德主仆二人。

        “您剛說什么來著?”白乾坤拍了拍腦袋,“看我這記性,真的是不中用了。”

        杰拉德盯著白乾坤的眼睛:“我說,您信辟謠嗎?廣義來說,您也是東方神秘學的學者,您信走蛟是3d投影技術嗎?”

        “我,我當然不信了!”白乾坤看著杰拉德眼睛,他炸了眨眼,有炸了眨眼,等杰拉德又問了一次后,重復了兩次‘我不信’。

        他把那些網上打印的資料拿出來,一個個指給杰拉德看:“我沒瞎,這些網友也沒瞎,看人家技術分析,這就絕對不是什么高科技技術,就是走蛟!”

        “哦,是的。”杰拉德目光掃過桌上的紙,狀似無意地問,“您剛剛說,您在現場撿到了太歲?”

        “對,撿到了一塊肉,就是太歲,我泡在高粱酒里了。”

        白乾坤抬起手,畫了個圈:“和塊肉似的,開始就是焦枯的一個殼子,我徒弟還以為是塊石頭,我們找了一圈回來一看,嘿,這肉啊,就像是活的一樣,從那殼鉆出來,然后一點點把殼子吃掉了。”

        白乾坤猛地一下站起來,突然把臉懟到了杰拉德面前,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嗎,這太歲啊,還會長大,就是臭,太臭了,肉腐爛了一樣的臭,我給泡在高粱酒里,它才不動了。”

        杰拉德嘴角閃過得逞的笑意,繼續引著白乾坤往下說:“那您還看到了其他什么異常的東西嗎?比如,人,其他神話生物,或者是,神仙?”

        “神仙啊。”白乾坤的眉毛擰成一團。

        “沒有。”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地點頭。

        “真的沒有嗎?”杰拉德說,“我聽聞東方有哪吒鬧海的傳說,而且這個視頻里,也隱約能看到人影。”

        “那個人影啊,那應該是閃電反射的我的身影,你看那影子是不是跳得很快很高,那是我怕的啊,我這老胳膊老腿,跑得腳都不著地了。我第一次見到蛟,能不怕嗎?我當時為了求人救我和徒兒,四周都看了,沒有人,更沒有神仙。”

        “這樣嗎。”

        杰拉德有點不信,他旁敲側擊地問了白乾坤好幾次,白乾坤確定沒有,就連出來送開水的清醒狀態的小趙,都確認沒有人。

        杰拉德閉上眼,他想進白乾坤的記憶里看看,管家把手搭在杰拉德肩膀上,用英文說。

        “少爺,還有機會。”

        杰拉德睜開眼,瞥了一眼管家,目光有些兇狠。

        “這是個算命先生,我們不了解他。”

        管家繼續說道。

        杰拉德轉過頭來。

        這么做確實是有風險的,他們這筆交易有四次,想從白乾坤這里挖東君的消息,接下來還可以再來,等到下次摸清白乾坤的底細后,主動權就更大了。

        杰拉德看向白乾坤,白乾坤還在嘮叨辟謠有多不靠譜,又如何傷害了他的感情云云。

        杰拉德問:“老先生,您同意授權視頻給我們嗎?”

        “同意,同意。”

        “那我們把合約簽了吧。”杰拉德把合同和兩萬現金推到白乾坤面前。

        白乾坤伸手就要拿那兩萬現金,杰拉德又伸手把現金按住了。

        “不知道老先生愿不愿意再加個條款呢。”

        白乾坤問:“什么條款。”

        杰拉德說:“是這樣的,我們學會對太歲這個傳說也有點興趣,不知道老先生愿不愿意把太歲借給我們帶去論壇,我們同樣可以支付一筆豐厚的費用。”

        “額,這個啊。”

        白乾坤搓了搓手:“你們出多少?”

        杰拉德說:“還是十萬,今天一次性付清。”

        “十萬啊。”白乾坤有點為難,“這,你們帶走,萬一不還我了,怎么辦?”

        杰拉德說;“我們可以出十萬押金,可以嗎?”

        白乾坤還在猶豫。

        “二十萬?”

        白乾坤搖頭。

        “三十萬。”

        白乾坤一直搖頭,杰拉德在心里罵了一句老財迷,被迷惑了還這么貪財,問:“那老先生的意思?”

        白乾坤比了個六。

        杰拉德忍了忍,說:“行,我車上有差不多六十萬現金,我讓手下去取。”

        白乾坤說;“是八十萬,六十萬的授權費用,二十萬的押金。”

        杰拉德:“……”

        若不是管家拉著杰拉德,杰拉德就要把眼前的白乾坤撕得粉碎了。

        “我沒帶這么多現金。”杰拉德摘下表,“不過我這塊表目前二手市場價值有五六萬美元,我抵押在你這里。”

        看到這塊鉆表,白乾坤眼睛都直了,連連點頭:“好。”

        杰拉德讓管家去車上把現金拿來,白乾坤讓小趙過來點錢,自己則慢吞吞走到后面,提了一個酒壺出來。

        酒壺里是塊深紅色的肉,白乾坤打開瓶子,想讓杰拉德看看,結果一股惡臭味飄出來,熏得杰拉德差點吐了。

        白乾坤把瓶蓋擰上。

        “這就是太歲,根據我的觀察,它會一直長大,所以要泡在高濃度白酒里,要是想讓它恢復活力,拿出來泡在清水里半天,就能動了。”

        杰拉德揮手,示意管家把酒桶提走,又把合約拿了一份給白乾坤。

        “那按照合約,一個禮拜后我來付下一筆款項。”

        “好的。”

        白乾坤喜滋滋開始數錢,根本就顧不上那份合約了。

        杰拉德則和管家提著酒壺離開了。

        門被關上了。

        小趙從后面走過來,憂心忡忡地說;“師父,他們會把太歲還回來嗎?”

        “廢話,你看他們那樣子,像是會還的嗎?”

        白乾坤的眼神迅速恢復清明,他拉長脖子,從落地窗上一看杰拉德和管家走遠,馬上站起來,從桌子下面掏出自己的布袋把錢和表都塞了進去。

        “徒兒,我們趕緊走!”

        小趙急了:“師父,你就這么把太歲給外國人了?”

        “誰說我給他們了?”白乾坤一手捂著布袋,一手抓著小趙,狂奔到后廚,從灶臺下面掏出一個酒壺就跑。

        小趙傻了:“師父,這是什么?”

        白乾坤腿腳飛快,從后門竄出去后直奔小趙的電瓶車:“這是太歲啊!”

        “太歲?”小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您不是把太歲給外國人了嗎?”

        “你傻嗎?這太歲可是我國傳說中的寶貝,我會把它給外國人嗎?”

        小趙問:“那你給他們的是啥?”

        白乾坤說;“你之前扔掉的壞掉的臭豬肉!”

        小趙震驚。

        “媽的/這群鬼佬不安好心啊,上來就給我上迷魂咒,還好為師見多識廣,法力高深,識破了他們的陰謀詭計。”白乾坤中氣十足,跑得飛快還能跳腳罵人。

        “當我白乾坤這幾十年的飯白吃的嗎?當我反詐app白下的嗎?21世紀了,這鬼佬還想從我們老百姓手里騙寶貝,想得美,我呸!”

        小趙跨上電動車,白乾坤也挎著布袋上了車。

        小趙連忙發動車子。

        “師父,那我們現在去哪里?那兩外國人一看就不好惹,發現是臭豬肉后,肯定會回來找我們逼我們交出太歲的。”

        “交個屁。”白乾坤說,“錢我收了,東西我要上交給國家,他們一根太歲絲絲都別想拿到。”

        “走,你那個明星表哥的對象不是警察嗎,我們去找他舉報外國人在我國境內搞違法活動。”

        林啟蜇下班后和趙天端在外面吃了飯,吃完飯后逛了公園,回到家時,正看到一老一小蹲在小花園門口扒盒飯,身邊還放著一個白酒壺。

        趙天端說:“喲,趙小北,這是算命事業做不下去,終于想起來投奔堂哥了?”

        “我投奔你做什么,我店里生意好著呢。”趙小北含著一口飯,含含糊糊說道。

        趙天端還想逗小趙,被林啟蜇攔住了。

        “你先別說話。”

        他多年在一線,又見多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一眼就發現了酒壺里裝的東西不對勁。

        “小北。”

        “是,堂嫂!”

        一聽林啟蜇叫自己,小趙馬上放下飯盒,跳起來站得筆直,如果不是因為蹲了太久腦子有點暈,他絕對能給林啟蜇敬個禮。

        林啟蜇又和白乾坤打了個招呼,白乾坤也放下飯盒,慢悠悠地站起來。

        林啟蜇問:“是出什么事了嗎?”

        “是這個東西。”

        白乾坤從地上拿起那個酒桶,趙天端定睛一看:“你們把肉泡酒里做什么?”

        “這可不是肉。”白乾坤一手按著酒壺蓋,一手拖著壺底,朝著一個方向瘋狂搖晃,白酒被晃出一層氣泡,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酒壺里的肉,就像是活了一般,在白酒里拼命掙扎著,并肉眼可見地變了形狀,隱約看著,像是要從肉塊里生出四肢和頭顱。

        大半夜的看到這一幕,趙天端汗毛倒豎,害怕地扒住了林啟蜇的胳膊。

        “媳婦,這什么東西啊,怎么還帶動的。”

        “我沒見過。”林啟蜇向四周看了一眼,見周圍沒人,匆匆打開了花園的門,低聲對小趙和白乾坤說,“先進來吧。”

        白乾坤也擔心這玩意兒放外面被人看見引起事端,連忙跟在林啟蜇后面進了屋。

        林啟蜇把餐廳的桌布掀了,放上一塊防燙墊,讓白乾坤把酒壺放在桌上。

        “哪里來的?”

        “那天見到蛟的時候,我和小趙想去撿點化龍的龍鱗龍血,結果就撿到了這個玩意兒。

        白乾坤打量著酒壺里安靜下來的肉塊,說:“這個東西,以我所見,應該是太歲。”

        “太歲出世,是不是有什么不祥之兆的意思?”趙天端看了一會兒,膽子又大了些,想上前去打開酒壺。

        小趙說;“古書上確實有這個說法,堂哥,這玩意兒很臭——”

        “嘔——”

        趙天端只把酒壺蓋擰了一圈,就被熏得眼淚鼻涕橫流,又連忙把酒壺擰上了。

        “你怎么不早說?”林啟蜇扔過來一包消毒濕巾,趙天端抽了七八張,拼命地擦著手。

        “你也沒問我啊。”小趙說。

        趙天端說:“靠,我不問你,你就不說?萬一這玩意兒來個爆漿攻擊呢?”

        小趙辯解道:“它沒爆過漿,就是會長大。”

        “別吵了。

        林啟蜇去餐邊柜拿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把酒壺罩起來。

        “您老人家這是上交的意思嗎?”

        白乾坤說:“對,我不僅要上交,我還要舉報一個人。”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林啟蜇。

        林啟蜇接過來看了一眼:“外國人?”

        “對,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外國人,問我買小趙拍的走蛟視頻,說要在一個什么神秘學會議上放,還問我在看到蛟龍時有沒有見到神仙法寶,對了,還要買這塊太歲。”

        “買這臭烘烘的玩意兒?”趙天端指著這東西。

        “外國人買什么的沒有,地下黑市就是他們的樂園。”林啟蜇看起來很平靜,還給一邊的趙天端使了一個眼神。

        趙天端會意,問小趙說:“你們剛剛就在外面吃盒飯,吃飽了嗎?沒吃飽我讓我助理過來,帶你們去外面吃點夜宵,我助理就住對面小區。”

        小趙一聽有夜宵,連忙點頭:“好。”

        白乾坤卻沒所動,他問林啟蜇:“警察同志,你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果然老人家就是沒小年輕好糊弄。

        林啟蜇說:“您來上交,這就是公事,公事公辦,不需要我帶私人的感情。”

        白乾坤又問:“那警察同志,你相信我和小趙見到的蛟龍是3d全息投影技術嗎?”

        “我知道了。”林啟蜇沒說相信也沒說不相信,他對趙天端說,“這么晚了,就別麻煩你助理了,你帶小北和白師傅去吃點東西吧,然后找個地方給他們休息。”

        “行。”

        趙天端知道林啟蜇需要工作,便連哄帶騙,把小趙和白乾坤帶去吃夜宵了。”

        等三人走后,林啟蜇把家里所有的窗簾都拉上,打開餐廳的燈,揭開酒壺上的黑色塑料袋。

        看著眼前安靜地泡在高濃度白酒中,卻隨時預示著將要爆發的肉塊,林啟蜇給太啟撥了一通電話。

        “太啟,還記得那天你用天火殺掉的地獄三頭犬嗎?”

        太啟今天恰好就出了結界,正在一樓餐廳吃虞淵給他做的炒飯,接到林啟蜇的電話時,他正等著虞淵給做的番茄湯。

        “怎么可能忘記,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太啟往嘴里塞了一塊香腸丁,“怎么了?”

        林啟蜇說:“它還是沒死。”

        太啟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

        林啟蜇通過微信發來了一張照片。

        “怎么了?”

        虞淵把湯端到了桌上,卻發現太啟看著手機,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先不吃了。”

        “我需要去一趟林啟蜇家里。”太啟把筷子從桌面上撿起來,放在碗上,“有人撿到地獄三頭犬的殘骸了,還是活的。”

        虞淵也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拿過一邊的車鑰匙,對太啟說;“我開車載你去。”

        太啟說:“我用瞬移咒。”

        虞淵反對:“你現在傷勢還沒有恢復,不要用讓神體耗費力氣。”

        “沒事,本來就是小傷,好得也差不多了。”太啟拉起袖子,給虞淵看自己結痂的手臂。

        太啟手臂上那三條血紅色的猙獰痂殼,又一次刺痛了虞淵的雙眼。

        “那我更要去了。”虞淵盡量在太啟面前控制著情緒,“讓我去看看。”

        對太啟百依百順的虞淵,在這件事上卻偏執得要命。坐在副駕用余光瞄到虞淵的側臉,太啟隱隱察覺到,虞淵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虞淵身上那股殺戮的欲/望和躁動的不安,連太啟都能感受到。

        出現在一個凡人的身上,讓太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虞淵知道他面對的將會是什么嗎?一個會無限復活的邪靈,他一個凡人之身,為什么一點都不恐懼?為什么還會有這么濃烈的殺戮欲/望?

        太啟有點擔心,之前他其實沒有發現這個問題,還是某次聽到林啟蜇對他說,你不知道虞淵有多愛你,他那么理智的一個人,卻經常讓我感受到了,他快為你瘋了。

        太啟以為林啟蜇在說笑,直到此刻,他才隱約發現,好像是真的。

        “虞淵。”

        太啟叫了他一聲。

        “我在。”

        太啟說:“冷靜一點。”

        虞淵回過頭看向太啟,然后又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

        “我沒事。”

        太啟說:“我會解決掉這只狗的。”

        虞淵說;“是我沒保護好你。”

        這人今天怎么鉆牛角尖了。

        太啟說:“你一直在凡間世界保護我啊。”

        前面是一個路口,正逢紅燈,虞淵停下車。

        他問:“你在安慰我嗎?”

        太啟認真地說;“我是真的這么認為的。”

        他伸出手去,和虞淵的手交握在一起。

        “你真的很好啊。”

        太啟像一個初嘗愛情的少年,提起對方,眼眸里就有無限的憧憬和美好。

        “你有那么多錢,我想要什么,你就給我什么,你還那么聰明,給我出了很多主意,你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還能看透每個人的本質。”

        “我不需要一個武力值很高的人保護我,我是神,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自己,但是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

        太啟偏過頭,靠在虞淵的肩膀上,在跳向綠燈的前幾秒,又換做下巴擱在虞淵肩膀的姿勢,看著自己英俊的愛人。

        “我好喜歡你。”

        虞淵的身體震動了一下,表情仿佛和紅燈一樣停滯了。

        他全身沸騰的,躁動的戾氣仿佛都被太啟這句告白壓制得死死的,充斥胸腔的不再是殺意,而是一種澎湃的,無法用詞匯和身體語言來形容此刻的柔軟。

        虞淵想做些什么來回應太啟,然而最后,卻也只是側過頭來,在太啟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我也愛你。”

        車子再一次啟動起來,并一路順暢的駛向了林啟蜇家里。

        一刻鐘后,在林啟蜇的家里,虞淵終于見到了那個傷害太啟的怪物。

        說是怪物,其實已經沒有形狀了,這塊肉就沉在那壺10l高粱酒的壺底,只是在太啟和虞淵進來的時候,像是感應到什么似得,在酒精中掙扎了一下。

        “是它。”

        看到這塊肉的第一眼,太啟就確認了是地獄三頭犬:“哪里來的?”

        林啟蜇說;“趙天端的堂弟趙小北,和他師傅在走蛟的那天撿的,說起初是一塊焦枯的肉,有一層石頭一樣的硬殼,后來里面的血肉把硬殼吃了,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太啟繞著餐桌走了一圈,最后又在林啟蜇身邊停下來。

        “有辦法嗎?”林啟蜇問。

        “天火和閃電都解決不了,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

        林啟蜇也猜到了這個結果;“我先把這東西送去監獄了。”

        虞淵問;“你打算一直泡在白酒里嗎?”

        林啟蜇說;“目前看來泡在酒精里可以限制它生長,是有效果的。”

        “不太妥當。”太啟說,“就像我一開始來凡間世界并不適應這里的灰塵,等時間久了,也還是適應了。現在不知道究竟什么能克制血盟印,但是酒精很有可能在不久后,就被它適應。”

        “我帶回去。”思考了片刻之后,太啟說,“我們家有酒窖,就先放在酒窖里,然后我會下幾道禁制,萬一它逃出來了,我也可以制住它。”

        林啟蜇說:“這樣可行嗎?”

        太啟說:“當然可行啊,家里只有我,虞淵,麒麟和煤球,阿姨們已經放了很久的假了,沒有其他人會來。”

        林啟蜇考慮地很周全:“畢竟是個危險的東西,我希望能保證你們百分百安全,所以我還想問問虞總的意見。”

        他已經吃過一次虧,知道虞淵并不是表現上看起來那樣理智,只要是涉及到太啟的安危,虞淵就絕對不會保持絕對理性。

        “行。”

        讓林啟蜇意外的是,虞淵竟然答應了,只是身為警察,林啟蜇敏感地在虞淵簡單的回答里,感受到一絲上位者的殘暴無情。

        他并沒有做多想,把白乾坤的舉報上報后,用黑色的塑料袋和膠帶把酒壺纏好,放在了虞淵車后。

        “對了,白乾坤還舉報了一個人。”

        在太啟和虞淵打算啟程回去后,林啟蜇叫住太啟,還是給他們透露了一個消息。

        “今天有一個名叫杰拉德的男人,自稱啟示學會的成員,去科學扶乩店里找白乾坤套話,想知道那天太啟的消息,以及,花了大價錢想買三頭犬的遺骸,據白乾坤說,還用了術法,意圖迷惑白乾坤。”

        虞淵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杰拉德?”

        林啟蜇說;“看來虞總見過這個人了。”

        虞淵說:“不僅見過,還打過交道,他最近在國內很活躍。”

        林啟蜇說;“好的,我也會一并報告上級,追查他的行蹤,也請虞總幫忙盯著杰拉德。”

        “行,有消息再聯系。”虞淵和林啟蜇握手道別,然后打開副駕駛的門,手擋在車頂,讓太啟先上了車。

        太啟說:“你們怎么突然搞得這么正式,還握手什么的。”

        “因為我這邊要收網了,林啟蜇那邊,還等著我這邊的結果。”虞淵打開車載音響,挑了一首太啟喜歡的歌。

        太啟伸了一個懶腰。

        虞淵把聲音調小了一些:“累了嗎?”

        “有點點。”

        太啟覺得傷口有點癢,想伸手撓,被虞淵伸出手按住了。

        “巫姑說過,不要撓。”

        “不碰就不碰吧。”太啟回過頭看了一眼后備箱,“這狗好像很安靜。”

        虞淵說:“可能是因為忌憚你。”

        “回去就給它加幾道禁制。”太啟說,“我殺不了你,我還制不了你嗎?”

        “今天先不別了,就這么放著,反正它適應酒精也不會是這幾個小時。”虞淵還是擔心太啟的傷,“明天早上等巫姑來了,給你看過傷口,認為你可以下禁制了,你再動手也不遲。”

        “也行吧。”

        太啟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虞淵開車,把手收了回去,他就又想撓傷口了。

        “不可以。”

        太啟不高興:“傷口不舒服。”

        虞淵說:“我幫你揉揉,隔著衣服輕輕揉,應該沒問題。”

        “你又不可能幫我揉24小時。”

        虞淵說:“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到。”

        回去后,太啟果然享受到了虞淵的諾言,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看書,虞淵就抱著他,隔著睡袍幫他緩解著傷口的瘙癢。

        虞淵的懷抱很暖,動作也很輕柔,太啟躺在虞淵的懷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虞淵見太啟睡熟了,便把他輕輕放到床上,又替他蓋上被子。

        太啟朦朧地睜開眼,看到是虞淵,伸出手去摸了摸虞淵的臉,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虞淵輕柔地握住太啟的手腕,吻著他柔軟的手心,陪著太啟,直到他的呼吸漸漸平緩。

        明明沒有過同床共枕的經歷,虞淵卻有種自己好像看過很多次睡夢中的太啟。

        前半夜太啟睡得不太安穩,被傷口癢醒了好幾次,虞淵又輕輕幫他按摩,哄他睡覺,等到太啟睡熟了,凝視片刻后,小心翼翼拉起太啟的袖子。

        傷口依然觸目驚心。

        虞淵低下頭,嘴唇貼在猙獰的傷口上,一寸寸地吻下去。

        “太啟,我是真的很想保護你。”

        他像一個告解的罪人,將額頭虔誠地貼在太啟的手心。

        “以及,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你的神,包括我自己。”

        凌晨三點,城郊的豪宅區,又一次密布沉沉的烏云。

        虞家的豪宅里,沉穩的腳步聲敲打著造價昂貴的室內樓梯,驚醒了方圓十里無數飛鳥走獸。

        電閃雷鳴中,身著襯衫西褲的高大男人拾級而下,巨大的骨偶在一樓單膝跪下,迎接著它即將歸來的帝王。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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