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七章 小卒過河
(第一部《熱血神州》卷二《淺水游龍》第七章小卒過河)
這里的黎明靜悄悄。
方勇和趙明蹲伏在草叢中,遙望千步之外被濃霧籠罩下的道口,白茫茫一片。
兩人都做尋常百姓裝扮,肩背小簍,像是欲進山采藥的郎中,然而他們卻是邊兵偵察營里的斥侯,喬裝偵探對他們來說已如家常便飯。
道口的這團霧很怪,他們在此潛伏了將近一個時辰,仍不見霧氣消散,反而越趨越濃,什么也看不見。昨日凌晨營里派出的探子小分隊就在進入這團濃霧后,便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他們本該在昨晚就與負責接頭的他倆取得聯系的。
他倆也只不過是紅巾軍中微不足道的兩名小卒,最近因在搜尋大小姐的行動中立下功勞,才由伍長升為什長,可手底下還是那么幾個人,在這非常時期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任何事都要親歷親為。
眼前的情形在平靜中透露著異乎尋常,兩人觀察許久,最終抵擋住入內追查的誘惑,堅持最初方案。他們于是靜悄悄地潛伏退去,正如當初靜悄悄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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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來到兩里外的梨樹林,剛一鉆入,探子阿弟就迎面閃了出來,后面還跟著一老頭:
“頭兒,‘回□□鋪’的董老先生已經請來了!錐子回營去報告情況,估計現在也該到了。”說完側到一邊,指著隨后的那老者道:“這位就是董先生。”
“老先生好!”方勇和趙明忙上前問候。
趙明道:“一大早把您找來,是有些事要向您請教……”
“聽說您知道這附近還有一條進山的小道?”方勇插口,單刀直入正題。
“回兩位爺,小老兒確實知道,十幾年前替藥鋪收藥時去過幾次,不過都是等在入口,從來沒有真正進去過。”老頭答道,在林中等待的時候,阿弟已略微向他解釋過請他來的目的。
“沒關系,這樣就很好了!能否告訴我們那入口在哪里?”兩人喜問道。
老頭也顯得很高興:“沒想到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為咱們軍隊效力!入口就離這兒不遠,我帶你們去吧!”
“先生請!”方勇恭敬地道,這董老說話辦事利索,沒有老人常有的羅唆,很對他的胃口。
四人于是來到山前一茅草灌木叢處,只聽那老頭嘆道:“唉!總算找到這地方了,十幾年的變化可真大呀,都差點認不出來了!當年我就是站在這兒等那些進山的采藥人回來收購草藥的。”
“可這前面根本就沒有路啊?”阿弟在打量后質疑道。
“路是肯定有的,但是很兇險,當年也只有膽大有經驗的采藥人才敢從這里進山,沒辦法,為了一家老小的糊口,不得不拿命去搏啊!如今咱們老百姓的生活條件好了,再沒有人愿意去走這條路嘍!”老頭聯想起當年,不由憶苦思甜。
“呵呵!呵呵!……”三人聞言相視而笑,這里面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邊境安定后百姓生活的改善是他們這些邊兵最大的榮耀。
方勇和趙明接著向老頭詢問有關山路的一些細節,可這老頭知道的也很有限,只有自己摸索去探路了。他們在謝過老頭后,整了整衣衫,取出身藏配刀交給阿弟并讓他護送老頭回芙蓉鎮,兩人隨后緊了緊藥簍,鉆入草木叢。
撥開高過人身的茅草,在荊棘與針刺間穿梭,不知覺中已入山,山路依稀模糊可辨,二人憑借多年的偵察經驗以及斥侯對方位的獨特感應,幾經反復,終于抵達老頭所說的“鬼跳崖”。
紅日當頭,兩人坐在崖上喝水,全身濕透。
“這一路過來,翻山淌溪,攀崖入谷,真不知道當年那些毫無武功的采藥人是怎樣到達這里的?”趙明看著全身冒汗的方勇,感嘆道。
“被生活逼得沒辦法呀!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往前探,由小道繞過道口,盡快找到郭隊那班弟兄。”方勇起身看著眼前如一枝獨秀般聳立出叢林的大榕樹應道。這兒他們幾天前曾隨侍衛營來過,接下去的路該怎么走,再清楚不過。
但是他倆一進入叢林,立即在地上發現許多新鮮腳印,方勇忙在高處警戒,片刻后,趙明掩了過來,附耳低聲道:“這些腳印是兩個時辰前留下的,約四十余人,全是壯年,佩帶武器……”
“敵軍?”一個念頭迅速閃過方勇腦海,全身震動,在這樣偏僻的深山里發現成群敵軍的活動蹤跡絕對不是什么好事兒。
趙明也是一臉的凝重,看來與他的判斷一致。
兩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查探驗證,慢慢地,各種跡象逐漸增多,開始出現小隊巡邏所留下的痕跡,他們潛蹤隱跡,繼續偵察深入。又翻過兩重山,避過幾處暗哨,終于讓他們潛至環繞“臥薪莊”的幾座大山中的一座。
他們伏在山頂某處的草叢里,撥開擋住視線的幾根,由上而下窺視山谷,立時被谷中的景象所驚呆,停止了呼吸:
綠色帳篷象饅頭似地堆滿了山腰,谷底則人山人海,車水馬龍正絡繹不絕地由小道繞過彎口川流進來,充塞在這再無出路的死谷,越聚越多。盔甲和兵器在烈日下閃耀出一片光海,中間升騰起的幾縷黑煙底下則有紅色的火焰在不停跳動。毫無疑問,昔日人跡罕至的莊園早已成為蜀軍的大本營,糧草成堆,馬匹成群。
二人看得頭皮發麻,惑然回首對視,互相看到了對方滿臉的驚駭,目前僅在谷底的敵軍便已過萬,還將會有多少持續洶涌進來,他們無法估計,看情形,臥薪莊通往道口的這條路應該已被敵人布滿,可從道口外面看過去,除了霧什么也沒有。
他們互相對視著,瞬間便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和打算,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將第一手情報立即上報。趙明伸過雙手緊握住方勇的手,兩眼凝視,深深地望進他眼睛里去,轉身悄然速退。
一切盡在不言中,一人回去匯報,一人留下進一步偵察,再沒有別的選擇。
※※※
方勇側耳貼地,探聽六丈遠兩名崗哨的動靜,判斷他們的方位和行走路線,在瞬間出現的空檔中騰身縱起,掠了過去,猶如驚鴻飛渡,呼吸間便沒入另一邊草叢,他想沿著環繞的群山翻過彎口,看看那邊的情況。
可是只翻過了一重山就被對方潛藏暗哨發覺,當一聲高叫從身邊空虛處響起時,方勇心叫完蛋,這次慘了!
三名蜀兵朝他這個方向急奔過來:“什么人?”
“啊…啊…啊…”驚慌失措的方勇呆立在那兒,看著前后不斷涌現出的敵人,臉上寫滿了恐懼。
三兩下就被這幾個蜀兵撲倒在地,按住頭,反剪著雙手,鋒利短刀緊抵住他的喉頸,似乎隨時都會將他一切兩斷。
“饒命啊!…大爺饒命啊!……”方勇哭喊著求饒,不敢動彈。
“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奸細?”一人喝問道。
“不是啊!不是啊!俺是附近的山民,來這采藥的……”
“撒謊!你明明就是奸細!”一人上前狠狠地踢了他幾腳:“別動!老實點!”
“啊喲…啊喲!…大爺饒命啊!”滿嘴是泥的方勇只知道不停地求饒,五六只槍尖泛著寒光指在眼前,把他給嚇傻了。
“起來!帶走!”
※※※
楊修賢站在莊內插著紅旗的土丘前,撫須思索,沉吟間司馬翎來報:“軍師,我們又抓了一個!”
“走!看看去!”楊修賢心想:這已經是第二十八個了。自從在此扎營后,已陸續抓了不少人。
他們來到后莊一處看押俘虜的破墻堆中,幾名士兵正押著一人呵斥,看到他倆才停了下來。
“軍師大人!這家伙別看他長得壯,可孬種著哪!一個勁地求饒,真是沒用!”一士兵報告道。
楊修賢上前仔細打量這被押跪在地上的壯漢,對著那雙充滿驚恐的眼睛問道:“你是來這采藥的?”
“大人饒命啊!俺是來采藥的,就住在西北兩百里的寂靜嶺,家里還有兩位老人,沒有俺,他們都活不下去的,求求您啦,放過俺們一家吧!”方勇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答道。
這都老套路了,楊修賢呵呵地笑道:“你那老母是不是已經八十多歲了?家中是不是還有三個月大的小孩?”
“俺娘才五十多,前年被獸夾夾壞腳,癱在床上不會動了;俺還沒娶媳婦,俺們那兒窮,沒女娃子肯嫁給俺,俺想媳婦都快想瘋了……”
幾人聞言都笑了,楊修賢轉身查看一旁從他身上搜出的東西:幾團糟谷、兩塊腌肉、一把采藥鐮刀以及一個背簍,都是一般采藥人隨身備用之物。
“這是什么藥?”他從簍中找出一束橢圓形葉、邊有鋸齒且多絨毛的開著淡紫色唇形花的藥草突然問道。
“這是‘夏枯草’啊!一斤能賣五十錢呢!”方勇答道。
“這個能賣多少價錢?”楊修賢指著簍中尖卵圓形葉、有著漏斗狀喇叭花的另一枝問道。
方勇看他想動手去拿,急忙叫道:“大人千萬別動!這藥有毒!”
楊修賢喝問道:“胡說!‘女貞子’怎么會有毒?”
“大…大人,這是‘佛花’,花葉莖子都是有毒的。”方勇小聲地解釋道。
“噢?”楊修賢縮手,試探的結果令他很滿意,看來這小子真的可能是來采藥的。
這時一傳令兵過來報告:“大王已到!有請軍師和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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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洵帶著侍衛隊在幾位將軍的陪同下站在前莊廣場正中的土丘前,看著那面紅旗在風中烈烈飄揚。楊修賢和司馬翎過來行禮,向他匯報過大軍駐扎和安排的一些情況后,劉洵突然指著那紅旗問道:“這面紅巾旗是怎么回事?”
楊修賢答道:“回大王!這是敵方軍旗,他們喜歡在行動后插旗標志,用以告示天下:此事是紅巾所為!從而顯示他們光明磊落的胸襟。”
“這旗是個把月前插上去的,土丘下埋的全是尸體,男女老少都有,從莊內的情況推斷,這里曾遭受過外敵的突擊,占盡絕對優勢的外來力量在瞬間就瓦解了莊內的防守,并將他們全部殺死,隨后埋到這土丘里。”最早發現并進行調查的司馬翎匯報道。
“‘光明磊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屠莊行為那還叫光明磊落?”劉洵說完縱身上前,揮劍將紅旗斬為兩斷,站在丘頂高聲道:“今次東征,就是要弘揚正義,拯救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
“大王仁慈愛民,天下百姓這下有救嘍!”
“王上英明神勇!以天下黎民為己任,實乃我們蒼生之福也!”手下溜須拍馬者借機響應,爭先叫喚道。
劉洵意氣奮發地下令道:“命炊事兵立即打灶生火,全軍將士飽餐一頓后做好出征準備;所有戰馬喂足草料,大軍將在兩個時辰后開動!”
眾人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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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勇被反縛捆綁著押到其它類似的“奸細”集中處,被令蹲在地上,四周有十來個看守。他在過來時迅速瞄了一下,這集中在一起的二十幾個所謂“奸細”中,他一個都不認識,看他們的樣子,應是附近真正的山民。郭隊率領的那班弟兄只怕兇多吉少,早就被敵人消滅了。
一個頭目模樣的士兵揮著短刀向他們訓道:“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地蹲著!不許亂動!明天天亮就放了你們!誰要是敢動一下,休怪老子刀下無情!”
明晃晃的利刀嚇得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乖乖地蹲著,這么大的陣勢,怎么是他們這些深山野民所能想像得到的?這年頭,落在兵爺的手上如果還能撿回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方勇蜷成一團蹲在地上,狀似假寐,實則透過眼間的細縫觀察四周環境,十丈外有半堵墻,墻前生起幾堆火,支起了大鍋燒水造飯,兩側則堆滿了糧草;再遠些系著馬群,許多馬夫正忙于添加草料喂馬,一派忙碌的樣子。
心急如焚的他度日如年,數著分秒默默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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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的道口早就被濃霧所彌漫,劉洵一馬當先立在出口,透過白霧想像山外的世界,沃野千里就近在眼前,再非夢境!他轉身回顧,謝旭、陳泳梓、魏其中、公孫叔甫、宋子清、司馬翎和沈萬山等諸將隨后排列,在他們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騎兵群,順著蜀道和小路列隊,看不到盡頭。
八萬騎兵已集結完畢,只等一聲令下,便可沖出道口,躍馬中原,踏足天下!
“哈哈!哈哈!我有如此雄師猛將,何事不可為?”劉洵放聲狂笑!盡放胸中豪氣:
“當紅巾軍忙于猜測我出兵方位,調集重兵防守襄樊時,誰會想到我們水陸夾擊的目標竟是其后的荊州?只要奪取了荊州,襄樊就變成一座孤城,擁有再多的兵力都會被困死,只有束手待斃的份!誰又會想到我們舍易求難而在最不可能的一條蜀道出師?當先遣隊抵達道口的那一刻,勝利便已控制在我們手中!”
大將陳泳梓接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正是用兵之上道也!”
其弟陳水南緊跟著叫道:“只有大王的英明才想得出這樣的妙計來!”
“此計是軍師所出,我們籌劃多年,原想集中兵力以閃電戰攻取襄樊,不料還未調兵就被敵人知曉,從而加強了邊境的防備,迫使我們不得不改變作戰計劃,一切隱密行事,不到最后一刻,連你們這些將軍都不知道攻擊的最終目標!”劉洵說完,轉身向一旁的楊修賢道:
“能得軍師之助,實乃我劉洵之福也!西蜀能有今天的強盛,軍師當記首功!不過,軍師這霧也造得太大了,我都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哩!”
在眾人大笑下,劉洵“噌”地一把拔出“赤霄”,揮劍道:“出發!”
霧色與暮色中,鐵騎涌出道口列成半圓,越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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