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八章 大江東去
(第一部《熱血神州》卷二《淺水游龍》第八章大江東去)
天色轉(zhuǎn)暗,暮靄在谷底沉積后漫向山腰,寧靜毫無征兆地降臨,不論歸巢飛鳥的孤鳴還是深山野貓的偶叫,都無法打破它的存在。
巡邏隊和哨兵回營,一個個帳篷被收起,一匹匹戰(zhàn)馬被牽走,騎兵整裝列隊山谷,井然有序地徐徐涌出彎口。喧鬧和繁忙在片刻間遠離了它,往日荒蕪下的平靜又重新恢復,偶爾有一兩聲咕咕鳥的鳴叫聲跨越重山回蕩過來,在寂靜中駭人聽聞。
方勇蹲在地上,看著白飯送走,看著馬群解散,焚心似火。
由于殘垣擋住了視線,使他看不到更遠的情況,但驟然籠罩下的寂靜讓他感受到了異常,如沒猜錯,敵軍主力應已在飽餐后出動,道口是他們的唯一出路,而己方在這一區(qū)域根本就沒有設防!如入無人之境的蜀軍就像脫困下山的猛虎,在平原中隨意擇食,遭殃的將會是他的戰(zhàn)友和百姓。
趙明回去已有三個時辰。
方勇微抬起頭,默視著正對著的東北方山腰,這也是當初他和趙明潛伏進來的方向,四周看守的監(jiān)視使他不敢繼續(xù)抬高頭,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反監(jiān)視。
頭目仍提著刀在眼前晃悠,稍遠些的幾個看守也在一切如常下顯出點漫不經(jīng)心,十來丈外還未熄滅的幾堆火仍在畢剝作響,不時爆出火花紅焰。
“咕!”
一聲咕咕鳥的獨叫從背后響起,劃破長空后嘎然而止。
“咕!”“咕!”
兩聲咕咕鳥的鳴叫隨后在左右方山腰響應,如同事先約好般。
頭目停止了走動,左右轉(zhuǎn)頭仰望高山,暮色中一切正常。
“咕!……”東北方一聲拖著長音的鳴叫在沉寂片刻后突然沖天響起!
這是趙明的聲音!
等待許久的方勇迅速翻轉(zhuǎn)手腕,緊縛的繩索在剎那間解去,當他被哨兵撲倒捆綁時,早就擺好手勢乖乖就范,無論他們怎么捆,他都可以輕易解脫出來。
他猛地撲向前面正轉(zhuǎn)身查看的頭目,從背后用右手臂彎一把夾斷他的喉嚨,左手順勢奪過回砍的短刀,甩身一個箭步躍上那半堵墻。
“砰”!頭目尸體倒地的剎那,他已跳入墻前的火堆中,他用短刀挑起燃燒的柴火,撥向兩側(cè)的糧草堆,隨后踢出漫天飛舞的火把一路沖向前面馬廄,他一刀砍斷系繩,躍上唯一僅剩的一匹馬,勒馬轉(zhuǎn)身避過后發(fā)先至的幾支箭,策騎沖向前莊!
他把看守的驚叫和燃燒的糧草全拋到身后,一馬當先率眾而出,沖到土丘頂躍馬騰空,在萬眾矚目中當空揮刀大喝道:
“你們被包圍了!”
四周戰(zhàn)友的突襲也如他所預料般猝然發(fā)動,時機配合恰到好處,在他這個內(nèi)應制造出混亂并吸引住敵方所有的注意力后,原本就迅如閃電的攻擊更是雷霆萬鈞。
然而他卻因此而將自己置于死地,身陷于重圍之中,救援的同伴尚需時間才能到達他所在的核心位置。他不得不孤身奮戰(zhàn)。
方勇在升至最高空后跳離馬背,撲向四方圍攏過來的敵人,落地生根穩(wěn)如泰山般挺立,刀尖直指一群槍兵,厲喝道:
“紅巾優(yōu)待俘虜!繳槍不殺!!”
一將排開眾兵迎上前來,挺矛遙指尖刀,應道:“來將通名!司馬翎手下不殺無名之輩!”
“紅巾什長方勇!”方勇傲然以對,絲毫不為丈二長矛的殺氣所懼。
“區(qū)區(qū)一個什長竟敢扮豬吃虎!好小子!拿命來!”留守道口的司馬翎剛巧回谷交代后勤,一頭撞進伏擊圈,正趕上方勇凌空躍馬的這一幕,不由大為惱火:這看似窩囊的采藥人竟然是敵軍的奸細,而且還如此悍勇,真是看走眼了!
短刀對長矛。
方勇雙手緊握刀柄,突發(fā)向前方如蛇般舞起的矛尖重影沖去,意欲在對方攻勢大起前近身,避長補短,化被動為主動。他使出一趟地滾刀法,奮力揮刀隔擋住無孔不入刺來的矛尖,滾地欺身而上。
刀光矛影中“鏘”地一聲,方勇咕嚕嚕地滾回原位,雙腿交叉翻身站起,對手功力之強實非他所能抗拒,就在剛才的那一拼中,用盡全力的他被震得虎口出血,短刀差點脫手飛去。然而司馬翎僅僅只是被逼退了兩步,立即展開如虹攻勢緊追而來。
螺旋矛尖泛著寒光和冷氣鎖喉直刺過來,剛直起身的方勇想要揮刀撥擋已來不及,電光火石間,他用盡全力擲出手中單刀,希望能在臨死前反擊,挫傷敵人……
“鏘!”
矛尖偏過咽喉,險險劃破表皮刺空,一人仗劍立于身前,替他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只聽那人對他道:“方兄弟請退下!”
說完執(zhí)劍上前,朗聲道;“紅巾衛(wèi)尉統(tǒng)領冷秋痕,可有資格與將軍一戰(zhàn)?”
※※※
陳倉渡口,兩江交匯處。
滄瀾江歷盡曲折轉(zhuǎn)出重山,急流涌入寒江,向著東歸入海的最終目標奔去。
成三角形的陳倉是唯一從群山中削出的一塊平地,在險山惡水中鑲嵌,西臨滄瀾,背靠亞德里拉,北與天國隔寒江遙遙相對,由于寒江自此處起變窄,且兩側(cè)高山沿江隔斷了南北,使得它的地理位置突出重要,成為連通東西南北的前哨站。
它與中段的江心島以及下游江北的爐石要塞并稱寒江三險,就憑借這前二險,大江幫稱雄寒江幾十年未逢對手,牢牢控制住這幾百里的狹窄江面,掌握住南來北往、東去西來的交通命脈。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故壘西邊,風揚起,三十功名塵土。亂石崩云,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大江幫幫主葉孤舫卓然立于船頭,眺望前方,滄瀾江有如脫韁的野馬迎面奔流而來,左側(cè)壁壘高筑的陳倉城在暮色中巍然聳立,與右側(cè)的巍峨群山隔江相望,雄渾澎湃激蕩起心內(nèi)的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帥船“驚蜇”破水逆江緩行,巡視沿岸防備。
一江湖小幫派能形成今天這樣的規(guī)模實在不易,艱辛困苦道也道不盡。創(chuàng)業(yè)難,守業(yè)更難!尤其是身處這樣的亂世,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蜀軍此次雖說是借道,實則以強凌弱,視大江幫為無物,擺明了要強行渡江,這對寸土寸水必爭的幫派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侮辱,這以后如何還能再在江面上混?然而迫于形勢又不得不低頭,他不可能憑一時之氣而率領全幫與蜀軍硬拼,實力上的懸殊注定了最終結(jié)果。
“驚蜇”破浪前行,駛過嚴陣以待的大江幫眾。立于船首的葉孤舫轉(zhuǎn)身,正想對身后一直等待他的眾人說話,高桅頂了望的哨手突然大叫道:“來了!來了!”
號旗揮舞下,全局牽動,高度戒備的緊張之氣漲升至最高點。
船上眾人望向前方,山水交接處轉(zhuǎn)出一模糊黑點,越擴越大,倏忽間拖出一串黑點沿對岸伸展,如長蛇般游竄下來,快逼近時,“蛇頭”忽地一轉(zhuǎn),筆直地從對岸跨江直沖帥船而來。
這是一艘大型三桅戰(zhàn)船,從距離上估算,船首高于水面約兩丈三,廣丈六尺,乘風破浪飛馳過江心。一宏亮聲音從對方船上響起:“蜀軍水師統(tǒng)帥馬鳴鳴謹代表蜀王向葉幫主問好!大江幫借道之助,容后再報!”
模糊中,只見一將抱拳挺立在船頭,身后鉤矛林立,旌旗招展。
葉孤舫瞪大雙目鎖定對方,回道:“風急浪高,老將軍一路走好!”
“哈哈!哈哈!……”高聲大笑下,已逼至近前的戰(zhàn)船忽地又一轉(zhuǎn),順風順水向著寒江擺渡而去。原先緊隨其后的戰(zhàn)船在二人說話間早已一刻不停地貼著對岸過渡,飛流入寒江。
“太欺負人了!”葉孤舫身后眾人中一魁梧大漢憤怒揮拳后沖上前來,指著不見首尾仍貼著對面懸崖擺渡的黑影道:“爹爹!就讓孩兒領著‘青龍?zhí)谩苄郑瑢⑺麄償r腰斬斷!咱們大江幫絕不是任人擺布的!”
葉孤舫轉(zhuǎn)首,對長子葉欣榮喝道:“榮兒!不可魯莽!你打得過他們嗎?”
身后又有一聲音接道:“少幫主請稍安勿燥,他們猖狂不了幾時。我們紅巾軍的十幾萬水師早已在下游的江面寬闊處布陣攔截,只要他們一被急流沖下,就立刻陷入我們的包圍圈中,尤其是這種長蛇陣,下來一艘消滅一艘,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二人回身,見是紅巾襄樊府兵的四副將馮玉輝,他以客卿的身份扮作幫眾混在他們中間,借機查看敵情。
“好!”一長老叫道:“他們居然笨到列出這種陣形,真是自尋死路……咦,不對!他們好像在寒江上集合列陣了呢!”
眾人望向右邊,果然前面大江上有許多黑影停滯不前,匯合著這邊飛流而去的戰(zhàn)船,越聚越多。
“哈!他們一定是怕在擺渡時受到我們攻擊,所以不敢靠近,只好貼著對岸一艘艘地過去。想不到蜀軍的膽子竟然這么小!”另一長老笑道。
“無論他們怎樣,都是死路一條!方才的照面瞬間,我已估算出他們的兵力和裝備,已令輕舟飛報下游,咱們就在這兒等著捷報傳來吧!”馮玉輝道。
說話間,“驚蜇”掉頭,向兩江交匯處駛?cè)ィ锨安榭辞宄?br />
※※※
噢!寒江啊寒江!
蜀將馬鳴鳴看著眼前奔流而去的滔滔江水,不由老淚縱橫,所有的相思和魂牽夢縈都化成水,隨波東去。
戰(zhàn)船在棹手的逆水操作下定在江心,寬廣江面在群山夾岸中逐漸縮短,洶涌澎湃并未因此而減弱,反而急流猛進,一泄千里之勢迎面撲來,縱是暮色深深,也阻擋不了。
這陳倉渡,這狹窄江段,都是他最熟悉的,幾十年過去,江山依舊。
人雖蒼老,但東歸之心從未有一刻,比此刻更迫切。馬鳴鳴率隊在江心稍作停留,立即集結(jié)起陣形,順水放舟而下。
※※※
朦朧夜色籠罩住江面一片寧靜,仿似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嚴陣以待防止蜀軍以借道為由而突襲陳倉的大江幫眾看來是白忙活了一場,正要喘口氣,突然一葉扁舟從寒江上游疾飛而來,高叫道:“船隊!船隊!數(shù)不清的船隊!”
“哪來的船隊?”葉孤舫喝問道。
傳訊者驚慌得答不出話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上去,連葉孤舫這樣見慣風浪的人都要為之色變:密密麻麻的黑影如穿越水天的幽靈,以極不可思議的速度從上游沖下,眨眼便要到達江心。
“這是哪里冒出來的船?這么多!難道是神州天國的戰(zhàn)船隊?他們也想趁火打劫?”葉孤舫納悶道。
“天哪!是蜀軍!!”葉欣榮終于看清了一面旗幟,駭然大叫道。
“他們剛才不是過去了五百多艘戰(zhàn)船嗎?怎么還會有這么多呢?”一長老無法置信地問道。
一聲音在混亂中蓋過了所有聲音:“葉幫主!馮玉輝有個不情之請……”
“馮將軍!老夫深明唇亡齒寒的道理,籍此危急之時,大江幫愿與紅巾軍并肩作戰(zhàn),共同抗擊蜀軍!”葉孤舫斷然道:“兒朗們!……”
號角吹起的時候,蜀軍水師早已飛駛過陳倉,緊追前面船隊去了。
※※※
兩岸猿聲啼不住,戰(zhàn)船已過萬重山。
江心島如中流砥柱,突現(xiàn)在眼前。
再往下六里,大江會有一個轉(zhuǎn)彎,同時江面變寬,江水流速放緩,南面沿江的群山也走到盡頭,出現(xiàn)千里平川的沃野。
“掌燈!加速!”馬鳴鳴大叫道。
月夜行軍的船隊剎時被燈火照得明亮,除領先的三桅帥船上布滿鉤矛以及少數(shù)戰(zhàn)士外,其余所有的戰(zhàn)船上全排列著稻草人,每艘船除操舟的棹手,就只有七八個分散在甲板上的士兵。
處在加速狀態(tài)下的船隊一分為二繞過江心島,像箭一樣地飆向前方。片刻間便到達轉(zhuǎn)彎處,當先的帥船急轉(zhuǎn)過彎,不受控制地被激流猛沖向下,豁然開闊下突然出現(xiàn)下游滿江的燈火,紅巾軍的十幾萬水師便在這里布下堵截,想利用地勢趁敵船被急流沖下而操舟不易時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點火!”馬鳴鳴見狀不驚反喜,笑道:“一切果如軍師所料!”
“轟”地一下,船身火起!在放火燒著帥船之后,馬鳴鳴和船上的戰(zhàn)士以及棹手立即跳入放下江面的幾葉扁舟中,蕩開雙槳,奮力逆水行舟。五百多艘戰(zhàn)船如法泡制,都在點燃自身后借著水勢風勢,洶涌沖向紅巾軍的包圍網(wǎng)。
大江以泄千里的速度奔流,船上的火在狂風的肆虐下越燒越大,映紅江面后猛沖進毫無防備的紅巾軍船陣,藏滿船艙下層的油桶在隨后被火勢燒著后炸起,“轟!”、“轟!”、“轟!”地爆出沖天火油,漫射向四方,致使這段被稱為喇叭口的江面陷入一片火光之中。
力爭上游的幾百葉扁舟在急流中幾乎停滯不前,眾人奮力揮槳,才使得扁舟不被江水沖下,僅憑身后不絕于耳的爆炸聲和閃光,不用回頭,便可想像紅巾軍現(xiàn)在的狼狽。
擺渡陳倉之所以借著暮色離得遠遠地一艘艘地過,就是為了避免被看出破綻。對地勢的熟悉和對紅巾的了解,使得他們在出師前便已勝券在握,有心算無心,多年的籌謀預算,為的就是這一刻!
朦朧中,前面轉(zhuǎn)彎處突然大亮,密集船隊涌出,飛駛而下。
這,才是蜀軍水師的真正主力!──五百三十三艘“太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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