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看來錢是可以解決大多數問題的,如果不能解決,只能表示你的錢還不夠多。
季世野最終順利買下了這個地球儀,以一萬金聯元的價格。大胡子老板聽到報價的一瞬間身體一僵,而后臉上的肉迅速被擠出無數道高興的小褶子,連肚子上的肉都杜昂杜昂地左右搖擺著,只字不提自己小兒子的事。
沐純看見他捧著肚子,馬上跑去柜臺處拿了一個閃著金光極其夸張的禮盒,把地球儀小心翼翼地從櫥窗里取出來包好,再雙手送到季世野手中。
季世野提著那個精致的小禮盒率先出了門,沐純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微笑著沖他們不停揮手的大胡子老板,也緊跟在季世野身后出了門。
少將的步子很大,沐純覺得即使自己換了一副身體仍然不能從容地跟上他的步伐。一路上為了追上少將,沐純腳步變動的頻率很高。像是一個跟在大人身邊走的小孩子。
沐純很忐忑地一直盯著那個小盒子看,他想要,但是他也知道地球儀落入少將手中比在剛才那個胖老板手中更難拿到。
至少這個東西在櫥窗里的時候,老板如果實在不同意,他還可以每天路過的時候看一眼,就當是把自己的東西暫時存放在那里。但在少將這里……
“我覺得你像是換了一個人!奔臼酪巴蝗婚_口。
“什么?”沐純小跑兩步跟上來。少將這句話說得很輕,像是一句自言自語,況且他剛才正在思考別的事情,確實沒有聽清楚。
“沒什么!奔臼酪安]有因為沐純跟不上他而放慢腳步,“我只是覺得就算你真的失憶了,也不應該連性格都變了,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我是不是需要重新了解你?我從前對你的了解似乎也并不是很多!
沐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不能讓少將看出來。
但同時他又覺得少將的話很神奇,總能讓他胸腔里的東西跳得更快。
其實少將的感覺很準。溫斯頓先生的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人”,并不是他失去了一部分記憶,而是沐純需要從零開始認識這里。因為他目前還沒有回去地球的方法。
地球……?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思緒亂飛的植物。想到這里,沐純又偷偷瞄了一眼季世野手中的東西。
應該也飛不出這個小東西。
沐純看到季世野把地球儀換了一只手拿,離他更遠的那只手,好像故意不想讓他看到一樣。
沐純皺眉:“……”
少將會不會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卻從出門到現在一句都沒提起過。沐純嘟起嘴,有些生氣。
他賭氣不再去看他手里的小盒子,眼神盡量望向遠方。
看了也拿不到,就算有了地球儀也回不到碑林。他這樣安慰自己。
“少將,您為什么來市場?”沐純干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我不能來嗎?”季世野放慢腳步轉過來問他。
“當然不是……只是在這里遇見您……我沒有想到……”
季世野的腳步突然停住,沐純又差點撞到他身上。還好他在關鍵時刻剎住了腳。
“因為你的通訊器壞了!奔臼酪罢f:“要么就是你故意不說話,因為你覺得我的道歉不夠誠懇?”
沐純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您的態度很誠懇,是真的!”
季世野:“……”
余光不小心瞟到對方的手,季世野一頓,一瞬間走了神。
在季世野的眼中,他這兩只晃動著的白凈手臂就像是……小白兔的長耳朵嗎?意識到這個,季世野慌忙把這個想法從自己腦海中摘除,他從前竟然沒發現溫斯頓的手這么嫩。作為基地的狙擊手,他的手掌心竟然連繭都沒有。
沐純想:這件事情根本和少將沒有關系,甚至是少將的手在危急時刻拉自己進的高速電梯,把昏睡中的自己從核心艙內抱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少將是沐純來到這個陌生的星球后,除了已故的溫斯頓先生之外,唯一認識的人類了。
但是沐純也必須如履薄冰、必須小心謹慎。
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人類的皮囊,他的槍口會毫不猶豫地指向自己。
季世野低聲嗯了一下,和沐純繼續向前走。
“k城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天都有人降生,瓊斯只是那死去的幾千分之一,你不必為此而感到自責,況且……瓊斯的身體被送去解剖檢查,發現其實他已經被異種的基因感染了,他的死只是時間問題。”
聽到這里,沐純的眉心驟然一鎖:“是那個入侵安全局的……的異種嗎?”
季世野平靜地說著,好像只是在說他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樣:“有一部分是,但從他的血液中檢測到除了人眼蟑螂外的基因序列,應該是人眼蟑螂入侵安全局前就感染上的,具體來源正在調查!
沐純的瞳孔縮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黑巷子。
黑巷子里的那個死去的流浪漢白種人,沐純記得他臟兮兮的雙手和臭烘烘的味道,記得他瘋狂地掐著自己的脖子想要殺死自己,還有被溫斯頓少將的子彈打死之后滿地的血。
記得那個流浪漢和溫斯頓先生都說過“感染者在k城無法存活”。
流浪漢死之前就說過自己是“感染者”,但是那個時候沐純顯然還不知道“感染者”是什么意思。而他模糊地記得瓊斯曾經和流浪漢有過接觸——瓊斯踢了那個被爆頭的流浪漢一腳,隔著他質量很好的軍靴。
“會是……什么呢?必須接觸才會被感染嗎?”
“一般情況下是的,但也不排除某些非常強大的異種基因,它們可以做到只要有媒介就能傳播,不需要直接接觸。最近k城不是很安全,聯盟不可能做到把每一個感染者都抓起來消滅。”
“為什么?”
“因為不可能檢測到每一個人的基因。”
沐純仍然疑惑地看著季世野。
季世野知道自己現在不能以一個看待正常人的眼光看待溫斯頓,因為林鎮宇那個家伙似乎也不是很確定溫斯頓的記憶缺損到了哪種程度。
于是耐心地給他解釋:“那是人類生而為人的自由。聯盟的憲章保護每一個公民的神圣自由不受侵犯,他們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接受基因檢測,除非安全局有證據顯示某個人類疑似感染而必須接受檢測,或者這個人類沒有自主意識。”
沐純顯然沒聽懂,他也不知道自己理解到了幾成,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溫斯頓!奔臼酪盁o奈地說。
“怎么了?少將?”
季世野嘆了口氣:“那我請你吃飯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江南餐廳就在這附近,林鎮宇說這一家的中餐很好吃。”
沐純不需要吃東西,人類的某些食物也許會劃傷他的器官。但他卻不是不好意思拒絕,而是必須接受。
他絕對不能讓少將知道他是個不用吃東西的植物。
“好……好啊!便寮儗擂蔚匦πΓ饝图臼酪耙黄鸪酝聿。
他們來到了江南餐廳。季世野挑了最角落靠窗的地方坐下來。這片區域被縹緲著云霧的水流隔開,很安靜。
點完菜,沐純看到他把那個包著地球儀的盒子放到桌面上來,然后撥動了一下,說:“這個小東西做得其實挺準,和科考隊用的差不多,基本上標準了!彼钢渲幸粋地方。
沐純拘謹地坐在季世野的對面,皺了皺眉,藍色的大眼睛里閃爍著光。他認得。
“我的祖先來自這里,a11區,兩百年前的亞洲東部。”然后季世野把地球儀推到沐純這邊,認真地問他:“你來自哪里?”
沐純的雙手在桌子下捏成了拳頭。他也想指向季世野指的那個地方,但是他不能。他要活著回到碑林,就要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和身份,要時刻牢記自己是誰。
溫斯頓先生是白種人,他記得白種人的話……
“這里。”沐純忐忑地指向亞歐大陸最西邊的一個地方,期望季世野不要發現什么不對勁。
“這里?”
季世野頓了頓,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地球儀撥動回來,盯著沐純剛才指過的地方。
“這里是e03區,丹麥!
旋即,沐純的手指骨節都被自己捏得泛白,雙手因為害怕而顫抖不已。
他知道了。知道少將為什么要多看他那一眼。
因為溫斯頓先生本應該什么都不記得的。
怎么辦?現在該怎么辦?
誰知道季世野只是笑了笑,然后接著說:“聽說丹麥這個國家每到冬天的時候都很冷,人們總會窩在火爐旁的沙發邊取暖講故事,所以祖先是丹麥的人都很會講故事!
這時候,侍者端來了兩杯茶水,欠身說了句“請慢用”,而后禮貌地走開了。
季世野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微微上揚:“那你會講故事嗎?”
沐純沒想到少將竟然沒有生氣,而是笑著問他會不會講故事。
他會。他有很多故事。那個人類給自己講過什么,他都記得。
“會!彼皖^看著清澈的茶水說,“需要我講一個嗎?”
季世野又笑了笑,給了沐純一些安慰:“別這么緊張,不講也行,我就是說說而已。你怎么總是像在應付差事一樣,我又不是在考驗你什么。喝一口茶,這是神奇的東方樹葉。”
清澈如湖泊一樣的藍眼睛中映出一張英俊的人臉,黑眼睛黃皮膚,墨色的發絲,帶給人威嚴感的明亮雙眸,他的肩膀很寬,是軍人獨有的挺拔身姿……
少將真好看。沐純想。
他低下頭來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清香的味道在唇齒間潤開,沐純感到稍微放松。他明白了喝水確實能夠緩解緊張的情緒。
沐純吹著熱氣騰騰的茶水,霧氣在他面前彌漫開。季世野隔著這些水汽看他,感覺像是在看一個大雪紛飛的夜里端著保溫杯里的熱茶凝視窗外的老年人。
“少將,k城會下雪嗎?”
這句話給了季世野一記提醒。他怎么會想到大雪紛飛的日子呢?羅莎星根本不會下雪。
季世野搖搖頭:“不會。不僅僅是k城,整個羅莎星都不會下雪,至少自人類移民以來從來沒有過!
沐純偏過頭,隔著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看向窗外。
這么冷,卻不會下雪。
“雪是干凈的東西,我在k城圖書館的信息庫里看見過,很漂亮!奔臼酪罢f完,往茶杯里加了一袋白砂糖。
糖包被撕開的瞬間,白色的綿軟砂糖伴隨著沙沙聲落入茶杯中,再于溫水中慢慢暈開。
“如果你想看雪,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沐純突然聽到少將這么說,眼里有隱藏不住的激動。
“明年春天的時候去萊茵河邊,那里種了很多柳樹,柳絮飄起來的時候和雪差不多,每年那個時候都會有很多人聚集在河堤路那邊。”
看來不是真的。沐純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他在地球上的時候也沒見過雪,原本他以為只要冷到一定程度就會有雪的。
“少將,萊茵河在哪里呢?”
侍者端來了菜品。一小盆糊狀的豆腐湯,一碟木耳炒肉,清炒菜心,酥肉的外衣是被油炸過的面糊,金燦燦的,兩小碗用好看的白瓷碗盛的米飯被分別放在他們身前的餐布上。
雖然沐純不用吃飯,但這些食物看上去令他心情很好。
季世野拿起勺子,邊給二人舀豆腐湯邊回答他。
“萊茵河本來是地球上的一條河流,在歐洲西部。按照聯盟對地球的統一劃分,就是現在的地球e區,離你祖先生活的地方不遠。萊茵河從它的盡頭阿爾卑斯山起,途徑很多國家,最終從荷蘭流入海洋。許多途徑國的藝術家以萊茵河為主題創作了藝術品流傳保存至今,又把它叫作搖籃河。羅莎星也有一條沒有被污染過的干凈河流,是一條內陸河。從k城的高山開始,流經k城和c城,最終消失在c城境內。聯盟剛成立的時候,人們就用‘萊茵’命名了這條河流,用‘阿爾卑斯’命名了k城境內的這座高山!
季世野把豆腐湯輕輕放到沐純面前。
“嘗嘗,這是豆腐熬的湯,林醫生推薦的!
沐純接過湯,他覺得這個軟軟地東西確實不會像壓縮餅干一樣劃傷他喉管。
沐純和季世野吃完了這頓飯。
吃完飯后,他看到少將把自己的通訊器放在餐桌側面固定的、散發著紅光的小盒子上掃了一下,發出了滴的一聲。
那上面顯示“231金聯元”。應該是結過賬了。
季世野的車就停在不來梅街道上,溫斯頓的公寓樓附近。他們一起買了一些食品和生活用品,然后季世野把沐純送到了公寓樓下。
沐純提著那些裝滿生活物資的袋子,臨上樓的時候,季世野突然叫住了他。
“想不想要?”
沐純看見少將把裝有地球儀的盒子提上來,與他的胸肌齊平。
“想要!便寮兒敛华q豫地點點頭。他不覺得丟人,因為他根本不是人。
然后他看到少將在自己面前,親手將那個不大的小東西放進了購物袋里。
現在是白天,但是不知道對于羅莎星來說,哪一顆星球是太陽。這個太陽的光照在身上,并不算溫暖。
沐純卻覺得不那么冷了。
“本來就是替你買下來的,看樣子你應付不了那個胖子。他不打算把這個賣給你,因為不在公開市場交易地球的地圖已經成了k城不成文的規定!
沐純沒有意識到自己要把一萬金聯元還給少將的問題。少將把東西交給他,他便小心地收下了。
“為什么不能再公開市場交易地球的地圖呢?”沐純抬頭問季世野。
“看來你忘記的東西不少。”季世野將沐純的手捏緊,以免袋子從他手里掉下來。
“因為禁忌。地球不是被異種毀滅的,而是被人類自己毀滅的,到了孫子的孫子這一輩仍然不愿正視這個事實。剛才那個胖子不想賣給你,應該是看你穿著制服軍裝,怕你抓住他的把柄。”
“軍裝……”
“但是他又不是很確定你是真的軍人,因為你摘掉了自己的肩章!奔臼酪罢f完看了看沐純的肩膀。
“!”沐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的確只剩下兩道杠了,“原來是這樣!
“嗯!奔臼酪吧詈粑,把溫斯頓安全送回家就像是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一般放松。
“以后不執行任務的時候就穿便服吧,不要把肩膀上的星星摘掉,那是你的軍銜,作為軍人的標志,不是你的玩具。穿上制服的時候,你的生命屬于全人類。所以不要隨便穿上,也不要隨便脫下來!
沐純點點頭,他記住了少將的這句話——制服不是玩具。穿上制服的時候,生命屬于全人類。
“上去吧,這幾天好好休息,我明天讓林鎮宇上門給你檢查傷口,會讓他提前聯系你!奔臼酪芭牧伺乃募绨颉
……
八層。沐純站在床邊,看著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駛離不來梅街道。
一定是因為愧疚,少將在代表安全局向溫斯頓道歉。沐純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疤痕,如是想。
不然少將為什么會把地球儀送給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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