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沐純回到家,給自己收拾了一個床鋪。
埋在土壤里的綠蘿被沐純小心翼翼地連根拔·出來,然后用清水洗干凈,再放進裝有營養液的透明器皿中。
還好這兩株植物都不算太大,它們擠一擠就能給沐純騰出來一張“床”。他又把那些土壤倒進一個透明的球形魚缸里,弄得松軟平整。
以后這個魚缸就是沐純的床鋪了。
他的身體只能少量代謝這些人類的食物,所以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沐純決定把這些食物吐出來。
他來到衛生間,脫掉上衣,后背裂開一個小口,從有人類血肉包裹著的口子內緩慢伸出一根藤條。藤條的尖端開始變形,成為一柄柔軟的勺子。
沐純長大嘴巴,藤條順著他的喉嚨捅·進去。
十分鐘后,沐純按下了沖水鍵。隨著一聲水流被卷走的咕咚聲,今天吃的食物殘渣被沖走了。
沐純覺得輕松極了,暢快。
他又來到了書房。溫斯頓先生的書房是個神奇的地方,這次沐純又發現了一些東西。
因為這里所有的書都很厚,很少有僅有十幾頁的書籍。
他想起了一句話:與眾不同的東西總是發著光的。
他抽出了那幾本白皮書,裝訂處有很整齊地折痕,但封皮和內容卻很干凈平整。如果沒有那些折痕的話,他甚至以為這是一本新書。
“羅莎星未來聯盟成立的百年史,和……人類從地球上徹底滅絕的……歷史……”沐純皺眉,念著這些字。
這本只有幾十頁的小書內容卻很龐大,印證了他記住的話。比如《k城宣言》,《萊茵議定書》,《白鴿公約》……
“關于全面禁止一切核武器研究與使用的聯合宣言,羅莎星水資源保護框架公約的萊茵議定書,反對世界大戰與維護全體人類安全的聯合公約……”
“人類是因為世界大戰與大面積的核輻射而從地球上消失的。核武器帶給地球的是少數國家的短暫勝利,與大面積的生物滅絕……”
“物種多樣性急劇減少,氣候開始變得極端化……”
“有一樣東西開始從戰場蔓延向整個大陸,它讓土壤板結,植物因根系無法吸收養分而死亡,動物因為缺少食物而逐漸滅絕。生產者與消費者陸續死亡,遍野的橫尸一度成為分解者的天堂,但卻給整個生態系統帶來滅頂的災難。它因輻射而生,擁有可怖的、如蟒蛇一般黑色的表皮,人們將它命名為……”
在此之前,沐純的心情一直很平靜。他告訴自己書上的只言片語只不過是已經發生的歷史而已,他不能改變,時間也無法倒退,文字只是作為載體將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記錄下來,僅此而已。
然而,到此為止,沐純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雙手不知道為什么開始顫抖,眼眶變得濕濕的,幾乎抓不住薄薄的紙張。他的聲音頓了幾十秒,而后顫抖著嗓音念出了接下來的字。
“黑輻……”
是我的溫床。但它卻扼殺了其他的生命。
像是要將一切歸于寧靜的暴風雨,地球正在劇烈地顫抖著。人們不得不尋找新的、與地球環境相類似的星球繼續生存。最終,他們找到了幾光年之外的一顆小行星,并將之命名為浪漫的玫瑰。
“人類是偉大的,同時又是懦弱的。歷史總是輪回地、重復著上演。”
這是沐純在這本書的一頁頁眉處看到的一句話,應該是什么人用鉛筆批注上去的。
“偉大”和“懦弱”如同一對反義詞,像是“好”和“壞”一樣,沐純不太理解說人類既偉大又懦弱是什么意思。
還有輪回,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沐純有些想知道人類是怎樣發現羅莎星的,又是怎樣將地球上的人類運送到這顆星球上來的。畢竟從新歷元年算起,不過過去了兩百多年而已,然而在這顆星球上,人類不僅恢復了原來的生活,甚至在很多方面有所發展。
除了一件事——異種。
夜幕籠罩,這顆星球的夜晚如同百年前的北歐一樣漫長。
他又翻了這個書架上的其他書籍,用一下午和一晚上,踩著移動梯子將這里所有的書籍都翻了個遍,然而卻沒有任何一本書提到人類是如何從地球來到羅莎星的。
“為什么沒有呢……”沐純很疑惑,但這個問題沒有人為他解答。
又是一個夜晚過去了。等他合上最后一本書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三點一刻。
“叮咚——”
“叮咚——”
“叮咚——”
門鈴有序地響了三下,沐純趕忙草草收拾一下書房前去開門。應該是少將說的林醫生來為自己檢查身體了。
門被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他穿著白大褂,而他身后還站著兩個穿著整齊軍服的軍人。
那兩個軍人在沐純看向他們的時候向沐純敬了軍禮。
“溫斯頓少校,我是林鎮宇,基地的軍醫,少將派我來給您檢查身體,您還記得我嗎?”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輕,尤其是他現在沖沐純偏頭笑的時候。沐純完全不能把他和那天黑房子里,將瓊斯一把按倒在地的、有很大力氣的冷酷男人想象成一個人。
林鎮宇當然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如果用季世野的話來說,他自己就是個臉譜,可以說變就變。
沐純立馬將門開到最大,禮貌地對他說。
“您好,少將昨天給我發了消息,我記得您。”
林鎮宇的眼前飄過一絲驚訝,但他將這些細微的表情隱藏得很好。
得到了溫斯頓少校本人的允許,兩個軍人跟著林鎮宇走進了他的公寓住處。
十幾分鐘后,會客廳的沙發上,沐純正在系自己襯衣的最后一顆扣子。
一道本應猙獰的傷口變得平整無比,林鎮宇收拾好自己的醫藥箱,感嘆道:“少校的恢復能力真的很強,這才不過幾天,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真是醫學奇跡這句話林鎮宇憋在了嗓子眼,這么說不禮貌。
沐純是個異種,他可以輕易地用自己的小纖維將傷口抹平。
“少校,您還記得身上這道傷口是怎么來的嗎?按道理來說槍傷是不會這么長的。”
沐純的手停在了空中,默不作聲。
林鎮宇微笑道,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有什么東西抓了您,還是您在回到安全局以后被什么人刑訊了?您都可以告訴我。”
“沒有……”
“都沒有?”
“不是,是……是被尖銳的東西刮到了。”沐純忐忑地說,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信。
“是大樓上凸出的尖利物品嗎?”
大樓?沐純一驚,低下頭去。
是啊,他那個時候背著溫斯頓先生在大樓的墻壁上爬了,應該不止瓊斯一個人看到了。瓊斯死了,可其他人還活著,他們都是目擊者。
那林醫生下一句會問什么?比為什么會在大樓的墻壁上爬行嗎?你是異種嗎?
但是既然林鎮宇已經知道溫斯頓先生曾經在大樓上爬行的詭異行為,只要他們不要懷疑面前坐著的不是人類,那么其實剩下的問題大可以交給他們解決。
……
沐純鎮定的、微笑著抬起頭:“我不清楚,那個時候我睡著了,什么也不知道。”
林鎮宇沒想到他會這么回答,不是他回答地內容,而是他的表情。
溫斯頓的頭低下去的時候,他的藍色虹膜仿佛被切成了很多很多細小的碎片,混濁地漂浮在他的眼球中。然后等他再次抬起頭時,那些碎片猛然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自溫斯頓醒來以后,季世野說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有些遲鈍和軟弱。林鎮宇在敲開門的瞬間,看到溫斯頓的時候也是那樣覺得的,直到剛才……
仿佛他從來沒有忘記一些事情,仿佛原來的那個威爾·溫斯頓回來了。現在的溫斯頓比在安全局被季世野抱走時看起來成熟一些。
林鎮宇嘴角的弧度沒有之前那樣明顯了:“那您看到異種了嗎?或者您有感覺到異種的存在嗎?”
沐純想了想,并沒有立刻回答他:“應該沒有,因為我應該已經失去了知覺,我感受不到。”
“聽說那個時候有人看到您的臟器從腹部的傷口灑落了,現代醫學真的很發達呢,少校的傷勢竟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恢復……”
林鎮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沐純打斷了:“林醫生,您很確定嗎?”
除了季世野,很少有人敢打斷林鎮宇說話,他有一瞬間茫然:“什么?”
“很確定有人看到了您說的那些畫面?跟著瓊斯上校的那些士兵,他們在自己的長官向自己求助的時候退縮到了墻角,他們的話您還要相信嗎?”
林鎮宇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又笑著說:“您說的對。”
沐純為林鎮宇倒了一杯水,輕輕放在他的面前。
“林醫生,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林鎮宇禮貌性地端起那杯水,卻并沒有立刻喝:“請講。”
沐純的目光轉向站在不遠處的兩個士兵。
林鎮宇發覺他的目光后,轉身對他們道:“你們先去公寓樓下等我,我和溫斯頓少校談一些事情,不會太久。”
“是,長官。”他們向林鎮宇和沐純敬了禮后,輕輕關上了公寓的門。
待那兩個人類走后,沐純問林鎮宇:“少將為什么那么討厭異種呢?”
林鎮宇:“……???”
目前他正在“溫斯頓真的失憶了”和“他是裝的”之間反復橫跳,溫斯頓現在這個一臉認真的樣子讓林鎮宇又覺得溫斯頓的腦子真的有些問題。
還好嘴里沒水,不然林鎮宇刻苦打造的專業形象要崩塌了。
“額……異種從來就是跟人類是站在對面的……”林鎮宇把水杯放下,“異種的來源目前還不清楚,兩百年前,人類來到羅莎星的時候就有一些長相奇特的動物,它們的智商非常低下,但殺傷力卻非常強,而且非常容易被激怒。喪尸,也許類似于這種虛擬的東西……不過更重要的是,它們會污染人類的基因,人類一旦被感染,那么人類也會變成這種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
“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沐純重復著這些話。
“是啊,低級生物,這些東西多半長得很猙獰,就像你在安全看到的那個一樣。它們的基因就像是腫瘤細胞,在人體內會有一段時間的潛伏期,被感染的、但是還異種基因還處于潛伏期的人類叫作‘感染者’。是否是感染者可以通過基因測序被發現,所以季世野……啊不……”林鎮宇立刻改口,“不是少將討厭異種,而是人類與異種本就勢不兩立。它們吃人殺人,會跟人類爭搶資源,甚至還會自相殘殺。”
“那人類不會救助感染者嗎?”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高溫滅活,避免感染者再去感染其他人類。”林鎮宇搖搖頭,看似輕松地說。
“……異種的基因會污染水源嗎?”沐純呆呆地盯著林鎮宇手中的那杯水問他。
“會。k城的水源供應來自阿爾卑斯山萊茵河盡頭的水庫,有很多預防措施,而萊茵河也會定期檢測。我們喝的水是能保證的,少校不用擔心。”
沐純決定在變成人類的時候盡量不喝水。
“少校還有什么問題嗎?”
看了一晚上的書,當然還有很多問題,但他不能問基地的人類。沐純搖搖頭:“沒有了,謝謝您。”
“不客氣。”
林鎮宇起身,沐純送他到公寓的門口。
“身體有不舒服,或者您覺得記憶有所恢復的話,您都可以直接聯系我。”
林鎮宇在出門之前遞給沐純一張名片,上面寫著的通訊號正是少校曾經告訴過沐純的。
沐純接過名片,向林鎮宇道過謝,目送他走上電梯后,輕輕關上門。
“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
這個空間安靜了許多。
他背靠著門,身體在不合身的衣服中漸漸變小,變成了一個藍眼睛少年的模樣,然后滑坐在地上。
“原來我是個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嗎……”沐純問自己。
“不是的……”
他又自己回答道。
沐純變成一枝藍色的玫瑰,回到滿是土壤的魚缸里沉睡。
他的夢總是在溫柔的地球和恐怖的羅莎星之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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