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路如水似火，又像空山一樣安靜。

        沐純很害怕，他之前作為純粹的異種時從未體會過這種恐懼感。空曠而深邃的街道沒有一個人，就連他自己都不算是人類，但是他卻被什么東西悄悄跟隨著。

        街道就像是空山，隨時會有野獸出沒的安靜空山。詭異得就像是下一秒就會有面目猙獰的惡龍從什么地方竄出，將他勒緊，然后迅速窒息。

        但是惡龍沒有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

        窸窣的聲音會在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悄然響起，然后又在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歸于無聲。

        風聲不停，沐純越走越快，直到他感覺到自己變輕，腳后跟因為走得太快幾乎離開地面。

        他用力呼吸，大口喘氣，把身體內的氣體排出來，努力讓自己停留在地面。

        終于到了公寓樓下，幾座臺階之上就是旋轉門。那里面的燈火很溫暖，只要奮力沖進那里面就不會再有奇怪的聲音了。

        沐純飛速跑到玻璃旋轉門前，將通訊器放在讀取器上，在門可以被推動的時候幾乎用整個身體將門撞動。

        他按了電梯，沖進去以后立刻按下關閉鍵。

        電梯的兩扇門緩緩從兩邊的縫隙出來，剩一道縫隙，然后再緊閉住。

        沐純盯著門，直到最后一道縫隙從自己眼前消失，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幽閉的空間雖然明亮，卻比空曠的街道或是小巷安全一些。

        沐純的手掌按住自己的胸膛，慢慢往后退，他想靠在電梯的內壁上。

        知道他的后背撞上了什么，那不是冰冷的感覺。他好像靠在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面。

        一瞬間無法移動，然后沐純看到一根修長的手指從自己的身側劃過，穿過自己與電梯按鍵之間的空隙，輕輕按下了“8”。

        “你沒有按電梯哦~”

        對方說完話后，沐純終于可以動了，他像是受驚一般從這個人的胸膛上彈開，撞在電梯門上。

        是個人類。

        白種人，金發碧眼的白種人。漂亮的男孩，個子很高，肩膀很寬，腿很長。

        很年輕的長相，很強壯的體格，應該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類。這是沐純對他的第一印象。

        男孩微笑著，漂亮的眼睛花花的，像是翡翠或是綠松石。他穿著粉色的v領毛衣，大地色的工裝褲，看起來就像是去樓下的便利店臨時買一點東西一樣。

        可是他手中什么也沒有提，便利店也已經關門了。

        “你住在……幾樓？”男孩猶豫了一下，問他。

        “八樓。”沐純回答道。

        “哦？”男孩笑得很清甜，笑容渲染著一種神奇的氛圍，能讓人放松下來，“我也住在八樓呢！這里一梯只有兩戶，我是你的鄰居哦~”

        叮咚一聲，電梯到達了八樓。

        沐純先從電梯上下來，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尷尬地沖對方笑了笑，為自己的失禮行為而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有些緊張，請您不要在意。”

        沐純一定是多慮了，這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高大漂亮的男孩漸漸向他逼近，歪了歪頭，嘴角揚起的弧度比剛才更大一些：“我沒有在意呀~”

        “額……”

        男孩稍微俯下身來，與沐純之間的距離觸碰到安全距離的紅線。

        “您能不能，稍微讓開一點？”沐純仍然禮貌。

        “不行哦~”

        沐純表情疑惑：“？”

        “因為你擋著我家的門呢！”

        “啊！”沐純意識到了自己不小心站錯了門口，一時局促，趕忙橫著讓開了，“不好意思。”

        “沒有~”男孩繼續笑，就在他準備拿出自己的通訊器開門時，卻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了大片玻璃碎裂的聲音。

        他的手一頓，眼神跟著冷淡下來。

        “出什么事情了嗎？”沐純關心地問。

        “嗶——”綠色眼睛漂亮男孩的公寓門開了。

        男孩搖搖頭，表情依舊溫柔：“沒事，說不定是家里的貓，它可能把杯子打碎了吧。我跟它強調過很多遍的事，它總是記不住，淘氣得很，總是在家里亂竄。”

        沐純歪歪頭：懼怕異種的人類會養貓嗎？

        “沒關系的，你快回去吧，k城的夜晚不安全。”男孩笑著，聳了聳肩膀，“即使你進去了屋子里也不一定安全。”

        沐純覺得這個男孩有一點奇怪，不過他也確實需要回家了。他將手掌放在門把手上。

        “其實這樣的鎖也更不安全哦~”

        沐純的門鎖被打開了，他又聽到男孩這樣說。

        “嗯？”沐純看向他。

        他們同時握著門把手，看著對方的眼睛。

        “掌紋或者指紋鎖，要是真的有人想進去你家里的話，只需要把你作為鑰匙就能悄悄地進去呢。”男孩說。

        “那我不會知道嗎？”

        “因為你不一定活著呀~”

        沐純：“……那你的鎖很安全嗎？”他看見男孩的門鎖，那是跟公寓的旋轉大門一樣的裝置，只要把通訊器放在上面就能打開了。

        男孩又看了看自己的門鎖和通訊器，呵呵地笑了。他自己的這種門鎖好像只需要通訊器就可以了。

        “這是公寓樓最開始給配的鎖，我自從住進來就沒換過。確實，這個甚至都不需要人來當鑰匙，偷走我的通訊器就可以了。”

        “是啊。”沐純向他點點頭。

        “密碼的，最安全。除非你想的東西能被別人知道，或者你的腦子被人類敲出來拿去分析。”

        沐純的眉心漸漸隆起。他想象著腦漿和血液混合的畫面，輕輕閉上自己的門。

        “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

        “因為……這里也不安全。k城啊……雖然不來梅街道離那個大黑塔很近，但也并不能保證那些軍官可以在任何時候都能趕來救人吧？況且異種如果大規模入侵的話，也許住在黑塔附近才是最不安全的。”

        沐純認真地在腦中做了一番思考，而后說：“你說的對。不過你搬進這里很久了嗎？”

        對方的視線在這里的空間內飄忽了一會兒，然后道：“近一個月。不過我之前還從沒跟鄰居打過招呼，你來多久了？”

        沐純也不知道。他只能真假參半地回答：“我工作比較忙，最近一個月都沒能回家……我最近生病了，所以才回家休息的。”

        “可是之前幾天我也有出門購物，好像都沒看到你呢？”男孩漫不經心地說。

        “我……我……”沐純本想說自己在睡覺，可總覺得這樣和這個人說下去會沒完沒了。“我也沒看見你。”

        對方點點頭，眨眨自己的綠色大眼睛，好像解決了很難的問題一樣：“因為我在……床上，睡了三天。”

        沐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對方好像在暗示什么。

        “好了！”男孩把自己家的門開大，示意他道，“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在這里已經站得夠久的了，快進去吧。”

        漂亮男孩說的話，每一句都有些道理，但是沐純總覺得這個鄰居怪怪的。笑容本來是可以讓人感到愉悅的，漂亮的臉蛋本來是可以讓人感到輕松的。但這兩樣東西，沐純一樣都沒從這個人類身上感受到。

        為什么呢？

        “先生，我們是鄰居的話……”沐純向他伸出一只手。“我叫威爾·溫斯頓，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漂亮男孩看了看他停在空中的手掌，微笑著向前走了一步，欠身輕輕握住他的手。隆重地、極具儀式感地，仿佛握住了一件珍貴的寶物。

        “我叫杰錕。”

        ……

        沐純關上門，在玄關換鞋。

        那個綠色眼睛的漂亮男孩的臉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總覺得這張臉和某個人長得有點像。

        杰錕嗎？聽起來祖先像是歐洲人，剛才也沒問清楚他姓什么，還是說杰錕是名字呢？

        沐純蹲在地上，把脫下來的靴子放進鞋柜。玄關處安裝著一面鏡子，沐純一轉頭，在那上面看到了溫斯頓先生的臉。

        腦海中那個綠色眼睛的漂亮男孩的臉和這張臉竟然有些重合。

        暴露在外的對皮膚感受到了一絲微涼，像是有風。

        沐純的視線掃過地面，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感受著風的方向走，來到了自己的臥室。

        那個玻璃破碎的聲音原來是……

        夜晚的寒風從陽臺闖進來，將整個臥室的溫度降得很低。

        臥室的推拉落地窗碎了一地，被擺放在床頭柜上的透明器皿被打碎了，營養液弄濕了床。

        我的金魚缸呢？

        沐純沒有第一時間去管碎掉的玻璃，而是慌忙地去找自己的小床鋪。

        找到了！

        球形金魚缸仍然被擺放在那張小桌子上，沐純這才放下心來，抱起自己的小金魚缸。

        但是這時他才發現，金魚缸和原來的區別是——上面多了一張字條。

        沐純看到了上面的字，將它從金魚缸的土壤里拿出來。小紙條上用俊秀的小楷寫了一行字——

        “晚安，哥哥。”

        哥哥……是溫斯頓先生的弟弟來過嗎？

        沐純轉身看向遠處，目光游走在家具上。剛才在門口聽到的玻璃破碎的聲音難道是從這里傳出來的嗎？

        他拿著字條走向陽臺，他很怕冷，所以今天應該得把這間房子的門鎖起來然后去客廳睡了，等到明天再找人……等等……

        寒風吹動著他手中的字條，沐純走出陽臺，看向隔壁的鄰居家。

        奇怪……

        杰錕家的門開了這么大，但他養的那只淘氣的貓咪好像并沒有跑出來呢……

        ……

        杰錕面無表情地鎖上自己公寓的大門，然后在玄關的鞋柜上關掉了一個正在低聲播放玻璃破碎聲音的老舊機器。


　　(https://www.dzxsw.cc/book/49483302/3302701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