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蘭掛斷的電話。

        “太急咯中也。現在我們情報緊缺也太不利了吧？而且波多爾多……之前我沒接觸過，但是給我的感覺很不好，不好到了我都覺得神奇的地步。”白蘭搓著自己的下巴，“就連我都不想管那家伙叫同類。”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但這也是最快的。”

        “那你現在就打算這么直接朝著人家的大本營過去嗎？”白蘭指了指我的臉。準確來說是我的眼睛前方。我稍稍后仰避開。“別對著別人眼睛亂戳啊！”

        “你已經多久沒睡了啊，中也。”

        “我又不困。”

        “這話太假了！你倒是看下鏡子啊！看看你的黑眼圈啊！”白蘭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就算我只有十四歲都知道你這個是在說謊，真是糟糕的前輩啊。”

        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強調年齡的問題啊？“誰是你前輩啊！”

        “那就……后輩？啊好疼！反對暴力！”

        “閉嘴。”

        貧嘴卻被我直接用巴掌拍到頭頂的白蘭夸張后仰，就差在地上打滾了。我理解白蘭所說的內容。的確是我太急迫了。

        世界的情況，不明；太宰的情況，不明；我自己的情況，不明。全部都是不明的狀態。如果這個時候聯系港口黑手黨的人員會發生什么。我拿著手機陷入沉思。

        “你如果想要聯系你在橫濱的同伴，我勸你還是放棄吧。”白蘭揉著額頭對我說，“那邊現在和異界沒什么區別，之前五條好像也和誰嘗試過在兩地聯系，結果發現別說電話了，只要是我們這樣的相關人員電話就算打過去，或者哪怕干脆用這里的人直接幫我們傳遞訊息，都不會有任何結果。”

        “因為在太宰的愿望里并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嗎？”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冷靜地總結。

        “沒錯。”

        該死！

        過了一會兒，白蘭像是受不了似地開口了。他打著哈欠，揉著左眼眼角的淚花。“先休息。睡醒了我倒是有個辦法。但是不要現在問我，現在的確沒辦法。沒辦法就是沒辦法——你是什么鋼鐵機器人嗎？”

        “不要胡鬧啊！”

        “不管現在你要說什么總之——休息！”

        “那你自己去啊！”

        “我不管我不管！休息！休息！休息休息休息——！不休息我要長不高了！！”

        他大喊大叫……叫了五分鐘。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別吵了！！去休息行了吧！去休息！！”

        ……

        “我記得我剛剛的確說了要休息，對吧，中也君。不，中也先生。”白蘭用一言難盡的語氣說著話，好像他看到什么過于震懾他的事物一樣。

        “是啊。”我活動著脖頸，發出噼啪的聲音。我定定神，從酒店柜臺前的收銀窗口里塞進入住費，整個收銀柜臺都被實體墻面封住，我看不到前臺收銀員，當然他也看不見我。“住宿費只要一千円，普通情況下住宿舒適度很好，隱蔽性也很高……你在干嘛？”

        我拿著房卡走進電梯，莫名其妙地看著白蘭在電梯里抱頭蹲地的動作。

        “只是對中也君的童貞性感覺到絕望。我再次強調一下哦，‘住宿費只要一千円，普通情況下住宿舒適度很好，隱蔽性也很高’這些理由就是全部了嗎！”

        “我不想被十四歲的小屁孩說童貞。是啊，是全部了，這里連監控都不會有。”我翻白眼。“所以怎么了？明天我們的通緝令說不定都要上新聞了，那種不需要身份證明的網絡咖啡廳需要篩選，現在都快早上了哪有這個時間啊。”

        “……”白蘭就和放棄抵抗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虛弱的和羽毛似的笑容，“人家還是第一次因為這種理由來lovehotel，可以對我溫柔一點嗎？”

        這回是我被震懾到了。

        還說第一次以這個理由是什么意思啊？！還有其他理由嗎！

        叮。

        外國人，真可怕。

        電梯門開了。

        “……你能不能把腦子里的廢料清理掉。”我刷開房卡的時候才找回思路，我直接走進房間，先把燈的開關全部關閉，再插上房卡。

        空調空調空調——有了。“哦呼！”白蘭在地上打滾，他身上那件白色休閑服都快變成煤球了。“臟死了，走開走開。”我踹開白蘭。“要沖澡自己去，出于好心提醒，記得不要開燈。”在白蘭躍躍欲試的目光我補充。“那個通電會直接變成透明。”

        “……這就是大人嗎，好懂啊。”正在滿抽屜瞎翻的白蘭以之前從未有過的敬佩目光看我。

        不需要這種敬佩！“之前出任務的時候有個白癡也喜歡瞎動按鈕，結果把自己捆到天花板上差點勒死。”

        “聽上去真倒霉。”

        “那他本人看起來還挺高興的。”我隨口說道，然后拎起臟小鬼的衣領丟進浴室。這個房間的浴室不知道到底什么設定，總之浴室是兩個，里面還有個鋼管一樣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東西。

        撇開這些不談，倒是方便了我們避免在自己洗澡時互相戒備的時間。

        我擦著頭發踏出浴室，外面吹風機呼呼地響。白蘭蓬松的頭發被水打濕后像個小狗那樣貼著頭。如果不說話的話，這家伙看著倒是冷淡又知性的樣子。

        “中也，你覺得這個○○真的能塞到人的○○里嗎？啊好燙！好燙啊！不要把吹風機對著人的頭皮啊啊啊啊啊！！”

        我再重復一次——是他不說話的話。

        晚上根據石頭剪刀布我們決定了床和地鋪的位置。

        可惡。

        床上的白蘭洋洋得意，就差在床上給我扭個草裙舞了。

        幼稚。

        我蓋上毯子，正要閉眼。“中也中也。”

        “干什么？”

        “你見到太宰君的時候要做什么？”

        “揍他。”

        “然后呢？”

        說實話我也沒想好。困意襲來，白蘭好像做了什么提議，我沒仔細聽就隨口應了兩聲。

        我閉上眼。

        ……

        我從未做過夢。沒有見過所謂夢中的世界，每次醒來就和下雨天里泥坑濺起的泡沫一樣。

        啪地就醒了。

        睡覺和醒來的區別就是閉眼睜眼，乏味的要命。但是今天晚上稍稍有些不同。

        太宰正站在我身邊，手上拿著一本我從未見過的書。

        空白的，什么都沒有。

        他身上最為醒目的就是漆黑的大衣以及……鮮紅的圍巾。

        “晚上好呀，中也。”他說。

        “你和魔法生物簽訂契約之后就要用這種方式對話了是嗎？”我揉著太陽穴。“現在我沒有在做夢，是這么回事吧？”

        “不愧是中也，理解的很快啊。”太宰微笑，他簡直像是把笑容堆在了臉上。

        “不過qb的情況比起魔法來說，更接近未來科技和科幻電影的概念吧？”

        “這些陳詞濫調就免了吧。”我打斷他。“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中也知道一個世界里有多少可能性的平行宇宙嗎？”他沒有等我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了。“六兆。但是其中我‘想要’的世界——只有一個。”

        “你的興趣愛好還真昂貴。”

        “是啊。”太宰沒有否認。

        他的視線漂浮著，閃爍著，卻又無可奈何地投向我。

        “中也，你能夠理解嗎？這種可以去等待某種結果，得到我所需要的回報，最后連我自己也不可能阻止。就像是……某種自然現象。”

        說實話我一句沒聽懂，但他此刻并不需要我說任何話。我能這么感覺到。

        “該怎么辦呢？要去認識一下嗎？”

        他溫柔地自言自語。“第一次見面該說什么好呢，你好我是可以預見未來的超能力者！啊不對這里專有名詞該是異能力者，但是輕小說的展開會比較有趣吧，就像那個名字一樣。”

        太宰笑了起來，就好像已經預見了自己的那副模樣。

        和出任務那死魚似的情況不一樣，是很鮮活的樣子。

        很少見。

        我沒有說話。

        “然后出現方式要是帥氣的從天而降，嗯嗯，不愧是我！那么接著說什么呢？”

        “嗯……”太宰的笑容就和被掐死了一般終止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真可惜啊。”

        “我不是預見未來的能力者。明明那樣的話，就更便利了。不過也沒有問題，只要我在合適的時間死掉，那就沒有問題了。”

        他就像即將給自己進行槍決的死刑犯。為自己絕對的絕望而興奮。

        這時，我才說話。

        “說完了嗎？”我心平氣和極了。“你說的我一句都沒聽懂。”

        太宰手舞足蹈：“畢竟我沒有說的很明白，實際剛開始我的計劃是另外——”

        “閉嘴。現在是我在說話。”

        太宰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不管你許什么愿望，什么原因，什么理由，為了誰，你干了什么，我全部都不會去問了。我就問你一件事。”

        我抬手拉下太宰的衣領，深深地凝視著太宰。“所以這種未來是你所期望的嗎？啊，太宰。我再問一次。”

        太宰依舊沉默著。

        “這種踐踏所有人理念，只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世界，你要送給誰啊？”

        太宰的呼吸停止了，他依舊，沉默著。

        我的手越收越緊。

        “你這個白癡！！！！”

        黑色的，就和泥水似的夢境里，又或者現實里，我聽到了太宰的呢喃。

        “……那你說怎么辦啊？就算森先生那個時候馬上下臺，紀德馬上死掉，mimic馬上人間蒸發都來不及了啊？”

        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在那個時間讓我知道一切，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不是嗎！怎么辦啊！你說怎么辦啊！！讓他不要去也還是會去的，不要去死也還是會去死！你說啊！”

        “你說嘛？！”

        他以從未有過的，近乎小孩子才會有的哭鬧那樣姿態朝我憤怒的大喊。“來不及啊！！！”

        “那你就和我說‘幫我一下’啊！！！！！”

        我朝著太宰更大聲的吼著。

        “你什么都自己想我怎么知道啊？！啊！！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嗎！是你老媽嗎？！”

        “不說的話誰會知道啊！！！”

        “你只會嘲笑我吧！！！”

        “那又怎么樣！你還不是天天嘲笑我啊！！”我的牙都快被我咬斷了，我用頭狠狠地撞在了那個白癡太宰腦門上。

        咣砰！

        “我肯定會幫你的啊！我們不是搭檔嗎！”

        在太宰近乎呆滯的目光中，我忍無可忍。“現在我再問一次，現在這個世界是出自你真心實意想要的未來嗎？！”

        太宰的嘴唇動了動和蚊子嗡嗡聲沒什么區別的細語從他的口中，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他說。

        “……不想要。”

        “一點也不想要。”

        我吸了口氣，松開他的衣領。我摘下自己的帽子，倒扣在太宰的臉上。

        “先幫我保管。等我來拿。”

        “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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