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疲倦的練習，一遍又一遍。

        自從那天過后，凌時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排練中去。

        還是不對，凌時發現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和他作對，每個音符在他的世界里都變換了音調，無論他怎么演奏，都彈不出心中的曲調。

        夜已經深了，聞曉練完琴經過一層的排練教室，從門縫中漏出的燈光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光影。

        聞曉悄悄推門進去，發現只有凌時一個人抱著吉他。

        “凌時，很晚了，該回家了。”

        額發擋住了眼睛，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待聞曉走近，凌時才怔怔抬頭，眼神空洞，望向不知哪個角落。

        “我寫不出來”

        “現在的這些，表達不出我的想法。”

        聞曉沒說話，放下手中的東西，揭起了旁邊鋼琴的琴蓋。

        像是今晚的月色，輕柔的曲調緩緩流出。微風掠過草地，雨后青草的味道隨之四溢。世界安靜的風聲和樹葉的沙沙作響。偶有一兩個人走過，短暫的打破了靜謐。還未經過太陽烘烤的路面留有一面又一面雨水做成的鏡子。鏡子里，是幾朵薄薄的云被吹到月亮面前，是經過的人們臉上掛著的笑，是風掀起一片金黃的葉。當最后一個按鍵被按下后，世界歸于平靜。鋼琴的余音還未消散，恰如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仿佛剛剛就坐在草坪邊的長椅上目睹了一切，又仿佛在最后的最后，也透過那一灘有著月色的水看清了自己的心。

        凌時覺得心里的焦慮與不安在這一刻被抹去了。這或許就是音樂的魔法，短暫的帶你進入另一世界，讓你體會其中的韻味。一曲終了，留下的余味還需要慢慢品味。

        手中的吉他被接過，聞曉將它收回了盒子里。

        “回家吧。”

        “嗯。”

        外面的世界下了雨又停，凌時全然不知。他跟在聞曉的后面，耳邊好像還在演奏著聞曉彈過的曲子。而他和她變成了想象中路過的人，所經過的水面接二連三的蕩起細小的波紋，之后又歸于平靜。

        “凌時，”聞曉停住腳步。

        “你有沒有想過將你學的大提琴融入到現在的音樂中去呢？”

        他從未想過這件事，也無從回答。

        凌時默默走到路燈旁的長椅上坐下，蕭瑟的秋風刮過臉龐，留下冰冷的感覺。

        “別抵觸你曾經學習過的東西。它們也是由同樣的音符組成的，它們同樣可以再被你創造出美妙的樂曲。古典從來不該被拋卻，它們就像是一棵參天的樹。在你的眼里，或許它已經枯萎，殊不知它巨大的樹干中已經迸發出了嶄新的生命，哪怕只是一朵白色的小花，卻也是一首別樣的歌。”

        帶著些自暴自棄，又帶著些自我嘲諷。凌時的臉上滿是疲倦，還有些許的悲傷。

        “我是個庸才。我知道所有人對我演奏大提琴的稱贊都來源于我的家族，父母的聲望，與那些真正熱愛拉琴的人相比，我再平庸不過。”

        “不對。”聞曉眼神里的堅定穿過凌時的眼眸，燃燒著他消極而又頹喪的心。

        “任何人哪怕他不會樂器，不懂唱歌，他一定有辦法用音樂表達出他的想法。可能是無意哼出的小調，可能是敲擊一件物品擁有了別樣的聲響，這些都是音樂啊。你之前都是被動的去練習曲子，跟上節奏，音準正確是你的唯一目標。可是那些曲子中的情感你又是否去體會過呢？”

        聞曉走到凌時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樂器是我們的朋友。你用吉他或者貝斯演奏的時候，是不是也曾有過與之有所共鳴的瞬間呢？就像我剛才彈奏的那首曲子，我能感受到每個音符從鋼琴中迸發，它們像是具有著生命，它們像是跳著一支輕柔的舞，填滿了我的心。”

        指腹間好像突然有了撥片掃過琴弦，手指握弦留下的痛覺，演奏出的激烈的、尖銳的、憤怒的音符，無不代表著他的內心。那么大提琴呢？弦與弦之間是否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一個可以宣泄情緒，而另一個卻要被遺棄。

        “凌時，”從聞曉的話中回過神來。他像是虔誠的信徒，無比忠誠的聽著聞曉的話語。

        “去拿起你的琴，聽聽它想告訴你什么吧。”

        “別為眼前的瓶頸氣餒，做些什么改變自己吧。”

        真的可以試試嗎？去重新認識過往，認識自己。

        凌時看著天邊的月亮，腦海里閃過無數個他登臺演出的畫面。

        然而激烈的鼓點和指尖略過琴弦的感覺并未在此刻停留，它們甚至沒有具象成一個完整的畫面。

        那些代表著他想要宣泄的情感的音樂并不適合這個夜晚，也不適合現在他趨于平靜的內心。

        最終畫面定格于一個藏在記憶角落的夜晚。

        是怎樣的原因讓小小的他坐在窗戶前，拉著一首悲傷的樂曲，他已經搜尋不到那段記憶了。

        那天晚上的月光比今晚的更加皎潔。

        琴弓與弦的摩擦，被書寫出的音符全是悲傷。

        年幼的他，只是機械的拉著這首悲傷的歌，所宣泄出的情感是與年齡不相稱的復雜。

        綿長悠揚的聲音透過窗戶飄向遠方，空蕩的房子里沒有平日里的歌舞升平，孤單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月亮啊月亮，你能否陪伴我度過這個不快樂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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