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逢
碩大的月黎皇宮,此時寂靜非常,除宮道上巡邏的守衛(wèi),竟一個宮婢內侍都瞧不見,風一吹,忽略掉花草樹葉互相摩擦時發(fā)出的“颯颯”聲響,木靜檀也就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明明細微的可忽略不計,她確偏偏聽出了如雷似鼓的震天響。
稍顯急躁的風弄亂了耳邊的青絲,拂在臉上癢癢的,她騰出一只抱著圣旨的手,將它們掖到耳后,鳳眸輕斂,遮了里面的風雨欲來。
傅鈺前兩日回來后,便被成宣帝安排住到了東宮,此舉不言而喻,朝堂上的暗潮洶涌,她雖沒見著,可光聽探子送回來的消息已經能想象出來了,如預料般,底下沒幾個老實的,但也無傷大雅,一些小魚小蝦翻不出什么浪花來,真正棘手的只有那幾家罷了,以蘭家為首,都是些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根基之深,聞之,便讓人心生畏懼。
但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必須要闖過去,縱然魯莽,也必須是這樣,他們要為自己搏一條生路,要為月黎的百姓謀一個未來。
哪怕是死,也要無憾。
這是她身為木家女兒該有的信念。
如果此時成宣帝站在木靜檀的面前,他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那抹毅然決然,那股破釜沉舟的氣勢,像極了十三年前,那個提劍守河山的女將軍,同是女兒身,同為木家人。
巾幗不讓須眉,她們著實令人敬佩。
臉下冗長的宮道好似沒有盡頭,木靜檀走了很久,她今日穿了條素色的長裙,裙擺微搖,獨行于這吃人的皇宮中,她要去見一位許久不見的故人。
少女步履款款,緩緩行至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前駐足,抬頭看著眼前這巍峨的建筑,她并不陌生,這么多年來,只要進宮,她一定會來這里走一趟,跟回家沒有什么兩樣。
可如今,這里的主人換了。
從哥哥換成了弟弟。
舊宮仍在,不見故人。
“木將軍!”
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看到了她,連忙行禮。
他們都是傅鈺留在宮中的舊人,對木靜檀很熟悉,可現(xiàn)在,已經不能稱呼她為“木小姐”了,而是“木將軍”。
木靜檀被他們的聲音喚回了思緒,迷茫的神情褪下皮囊,換上了清冷的顏色。
“殿下在嗎?”
侍衛(wèi)聽到她的問話,雙雙對視一眼,有些不解,“殿下剛剛往紫宸殿去了,將軍沒碰上?”
木靜檀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剛才是走了小路過來的,傅鈺可能走的大路,這便錯過了。
“沒有,那我進去等他吧。”
侍衛(wèi)們都深知這位姑奶奶與自家主子的關系,且殿下也早就吩咐過,木小姐來,立馬迎進去。
宮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青色身影驀然映入木靜檀的眼簾。
并不高大的體格,但也比一般女子要高出去許多,白皙的面容,頭戴小帽,纖細的身姿,長的乖乖巧巧,像一只軟軟糯糯的小貓,平常不會露出爪子,可一旦兇起來,也挺唬人。
站在院子中央指揮宮人灑掃的少年,聽見開門的動靜,咧開嘴角沖大門方向看過來:“殿下……”
剛吐出兩個字,看清了來人,余下的話語哽在了喉嚨處,驀的失了聲。
過了半響,青樹嘴角一癟,眼中噙了淚花,像個不小心弄掉了糖葫蘆的孩子,委屈極了,嗚咽一聲:“小姐……”
木靜檀鼻尖也有些酸澀,她微微勾起嘴角,如父母安慰孩子一般,沖他招了招手,“哭什么,過來!
……
一盞茶過后。
木靜檀看到身旁這個攥著自己的袖子,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少年,頗有些哭笑不得,“青樹,不哭了。”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少年哭的更兇了,“小姐,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你不知道,我們在千御老是受人欺負,也不敢還手,還有青葉……青葉他死的好慘嗚嗚……”
提起青葉,青樹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他將臉頰埋在手心里面,哭的渾身戰(zhàn)栗,一抽一抽的,少年身形單薄,看著讓人心生憐愛。
木靜檀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瞳孔中映出了幽幽的火焰,她來之前,已經聽說了青葉的事情,剛才青樹又一五一十的細說了一遍,她的心又向下沉了沉。
青樹、青葉年齡相仿,比她與傅鈺都小兩歲,他們自小相識,就像是弟弟一般,現(xiàn)如今也不過都是半大的孩子,可青葉卻慘死異鄉(xiāng),這仇,她記下了,定要想辦法討回來。
“我們會幫他報仇的,一定!”
青樹將臉從手心里抬起來,透過淚眼朦朧,他見到一向颯爽的木小姐,臉上透露出一股肅殺之氣,他的鼻尖仿佛嗅到了黃沙與鮮血的味道,凜冽駭人。
“小姐……”
青樹蠕動了下嘴唇,想說些什么,卻被外面突如其來的問安的聲音打斷。
“殿下!”
木靜檀失神的望向門口,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赫然出現(xiàn),少年郎一身玄色衣衫,芝蘭玉樹,腳下生風。
青樹破涕為笑的看著傅鈺,“殿下,您看誰來了!
傅鈺剛才在門口的時候就聽侍衛(wèi)說了,本來漫不經心的步伐登時急切起來,跨過門檻時差點被絆倒。
此時,望著那一雙這三年來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眼眸,他懸在空中的心堪堪落地,感受到了久違的踏實感,回首這一路上遭受過的苦難,在這一剎那間仿佛煙消云散,都不重要了。
他再次見到了他一直期冀的光。
“阿檀!
他以為重逢的那一刻,他會非常激動,可當人真的站在他面前,心中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唇齒間呢喃過千萬遍的兩個字——“阿檀”。
他此生的摯愛。
木靜檀站起身來,唇角一直在細微的顫抖,眼中含著細碎的光,緩緩勾勒出一個淺笑,頰邊的梨渦顯露出來——
“阿鈺。”
聲線平穩(wěn)中透著一絲哽咽。
那一瞬間,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旅人有了歸途,漫天風雪中出現(xiàn)了一個充斥著溫暖與酒香的酒肆,直叫人從身到心都充滿了慰藉。
二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近,彼此在心中慢慢描摹著對方的眉眼,模樣變了一些,長開了一些,而不變的,是二人對視時眼中的情誼。
……
屋內茶香彌漫,沁人心脾,時間如流水般緩緩淌過,靜默無聲,徒留細微的呼吸聲,杯蓋輕磕在杯沿兒上,發(fā)出瓷器特有的清脆的聲響,少年少女相對而坐,他們早已斂去激動的神情,此時二人皆面沉如水,神色沉重。
二人的眉眼間雖還殘留一絲稚氣,但沒人會再把他們當做孩子,少年長身玉立,唇角緊抿,鋒利如刀,皇室子嗣獨有的威嚴氣勢由內而外散發(fā)出來;他身旁的少女眼尾微微上挑,鳳眸凌厲,眼睛盯著人的時候,像是捕獵者盯著獵物,無端讓人冒出一身冷汗,姣好的容顏,如天邊懸著的清冷的月,出塵絕世,人間少有,明明一身素衣,卻讓人感到一股肅殺之氣,那雙指骨纖細的手不應該握茶盞,而應該執(zhí)一柄削鐵如泥的長劍,身披冷甲,身后百萬雄兵,護著萬里江山。
木靜檀冷靜了許久,面頰上激動的潮紅漸漸淡去,清冷的眉眼氤氳在茶杯中升騰起的霧氣中,語氣輕柔的問道:“你沒事吧?”
傅鈺緩緩搖頭,“我沒事,很好。”
他沉吟半響,“你呢?這些年,還好嗎?”
“挺好的!
他們都知道彼此這些年過的很是艱難,但那又能怎樣呢?難道還能像年少時那般,湊在一起大聲抱怨,然后商量著怎么去作弄、報復別人嗎?
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且他們面對的事情豈是抱怨能解決的。
木靜檀沉默半響,從身后拿出兩道明黃色的圣旨遞到他面前,示意他接過。
“這是?”傅鈺接過來,拆開細細看了起來。
漸漸他的神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后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跟你說了什么?”
木靜檀用力閉了閉眼睛,頗為沉痛的說道:“陛下說……以后這江山就交給你了,你要做一個無愧于百姓的君王,一定要做一個明君!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動到了傅鈺,他神情激動起來,猩紅著一雙眼。
“呵!假惺惺!不用他傳位,這皇位也斷不會落到傅煦頭上!”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神色,“我能爭,能搶,輪得到他來施舍我?他要有這么好心,為什么護不住他的妻兒,任由他們被奸人殘害!他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
木靜檀想反駁他,陛下無權,身邊群狼環(huán)伺,縱然有心,卻無力,他也不想這樣的?蓮堥_了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像是失聲了一般,啞口無言。
反駁他什么呢?
他說的,也的確是事實。
“阿鈺,你父皇他……”
他怎么樣呢?
我又能為陛下辯解些什么呢?
傅鈺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又能聽進去什么?
木靜檀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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