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枷鎖
路燈散下的縷縷微光透過了單薄的白衣。少年邁著步伐,踏過水坑,倒映著的光陰被一腳踩碎。水波蕩漾,激起弱小的漣漪,拼拼湊湊兜兜轉轉,須臾又連在了一起。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映襯著燈光的背影。那少年已經走遠,只留下一片夜景與一潭小水。
—202163
許秦《他和他》
即使秋的寒意已經絲絲入骨,但總還是擋不過夏日剩余不盡的燥熱。一盞臺燈還亮著,練習卷上潦草的字跡仿佛書寫著作業少年學習時的疲倦。
作文本還攤在桌上,那篇剛寫完的作文來來回回改了許多次,劃痕布滿了整頁紙。是少年人的心煩,卻依然止不住那股青春特有的飛揚意氣。
清晨的校園總是充滿了年輕的活力,像是這個年齡獨有的那份禮遇,朝陽,澎湃。
經過打架事件后,同學們變得莫名勤快,主動幫著許秦收發本子,怕他在整出什么幺蛾子。沒人問他打架的原因,但打心底大家也都摸了個大概。
有時候,段忱也會要求幫忙送作業,許秦覺得他應該是被他寫的優秀作文給感動了。畢竟如此細膩感人的文筆,也只能出自他這位偉大同桌之手了。
確實,第二天一大早楊老師就把他的文章打印分發給了班里的每一位同學,當作優秀范文讓大家學習。雖然說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當那張紙傳到段忱手中的那一刻,他還是緊張了一下。
段沉接過紙,瀏覽了一遍文章,微微抿了抿唇瓣,臉色看不出是好是壞。許秦的余光一直瞥著他的側臉,看著他認真閱讀作文,嘴角輕輕上揚。
須臾,意識到了這樣流露心情是不是會有些不妥貼,抑住了笑意,恢復了一副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地模樣。
在許秦看來,他只是在壓抑自己的真情。而在其他同學看來,這就是在說,我都這樣不務正業文章還寫那么好,不是我牛逼,就是你們太菜。
許秦一直留意著段忱的反應,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但段忱讀到一半的時候,眼里閃過了一抹光。
是光。
但片刻之余,那抹光便消失了,剩下是皚皚白霧,他怔住了。
段忱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帶著些許迷茫,輕聲道:“是他”
他說的太輕了,許秦隨口便道:“是誰?這寫的是你啊!看不出來嗎?”難道是我寫的太隱喻了?
段忱立刻回道:“沒什么。”
奇怪,太奇怪了。一定有貓膩。
—
下課后段忱破了例的沒有去辦公室問題,留在座位上,像是在想著什么。最后一排圍滿了同學,是陳天翔幾個在許秦周圍走來走去。
許秦有些不耐煩了,他不介意讓陳天翔他們尷尬道:“你們干什么在我旁邊走走停停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林志鵬歪嘴斜笑了一下,一看就沒啥好事。
許秦無語地注視著面前的這一坨人:“有求于我啊?”
他們幾個看上去好像有些緊張,既然許秦都開口問了,那他們遍你擠我我擠你,總之先供出出一個把事兒和人家說明白了再說。
“啊啊啊——喂!你們這群狗——東西,別推我啊。”
小靈通首當其沖,被擠到了最前排。他尷尬地看著許秦的眼睛,想要回頭,卻見那群塑料兄弟已經遠遠退到了陳天翔的位子旁,假裝沒來過一樣。
“誒哈哈—是這樣的,秦哥,徐凱想組織咱班這周六一起出去玩,正好學習有實踐作業,就順便一起做了,”他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那個你和忱哥有沒有空”
不是許秦故意刁難他,但他聲音最后確實想被壓了一樣,只能聽見模糊的幾個字。沒好氣地道:“什么?你說大點聲——”
“我說——”靈同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也沒退路了,用盡力地喊了出來,“你和忱哥周六要不要一起來!——”
許秦顯然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大鵝嗓給嚇到了:“你有病啊,突然那么響,”他瞄了一眼前排陳天翔等人,正看著他,被他視線那么一撞上又扭頭假裝聊起了天,“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不就是想問段忱去不去嗎?想問就自己問唄。”
陳天翔見那么久了進展無果,終于沖了上去,做了回人。
靈同表示十分感動。
陳天翔特地清了清嗓子,咳了兩聲道:“秦哥你是不知道,忱哥他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的!”
許秦也想到了,依照這幾天下來他對段忱的觀察,他確實不像是會參加集體活動的人。但要是天天和陳天翔這群人在一起搞活動,許秦恐怕自己也接受無能。他們幾個和陸之俞簡直就是余正陽的化身,只要沒人打斷他們,能說一整天!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但我也不一定說服的了他參加,畢竟我們也不太熟啊。”
“不太熟?!你可算了吧,我和他當了一年的好同學,我體育課受傷他都沒帶我去過醫務室。嘖嘖嘖,你們兩個這幾天明明就熟得很!”陳天翔第一個坐不住,止不住的話從他口中傾訴出來,“我高一的時候,為了我們班運動會1500米長跑能拿一個名次,每天那是玩命地跑啊!后來因為太強了,隔壁三班那群孫子看不慣,體育課故意在彎道絆了我一下,害得我腳崴一個星期上不了學!”
“當時呢?老林,小茗都來扶我,就忱哥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雖然說你體育課經常一個人坐樹蔭底下看書,但你好兄弟我都受重傷了,都不來關心我一下嗎!”
段忱剛才一直一言不發坐在一旁,聽許秦他們議論自己也全當耳邊風,就當沒聽見。但等陳翔拉下一副臉提到體育課受傷的事,他拿著筆的手指微顫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道:“我”
陳天翔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刻意指責段忱的意思:“行了,你兄弟我呢,開明!這樣吧,你這次就跟我們出去搞活動,就當是完成個作業了。”
段忱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頭:“我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哎不是,忱哥你別總是這么狠心。誒——誒——!你別走啊,回來。”
段忱蹙眉,像是心事繁重,他拿起一本作業就準備離開:“我去問題。”
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靈同沒好氣地踢了腳陳天翔:“叫你好好的沒事你提那事兒,現在把人趕跑了吧,這下又沒戲了——”
許秦沒有參與他們斗嘴,繼續問道:“那后來呢?”
“什么后來?”
他白了眼陳天翔,又道:“后來那個絆你的人怎么樣了?”
被許秦這么一提醒,陳天翔倒是想起來了,苦思冥想道:“說來也奇怪,那人后來一周都沒來學校。聽他們班的人說是腿斷了回來上課的時候還是坐著輪椅來的。”
許秦細細聽著,默不作聲。他覺得此事可疑,倒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行了,快上課了。秦哥你再幫我和忱哥說說唄,咱班這次實踐作業能不能拿5a就靠你了!”
許秦拿本子掄他回到前座,心想:“靠我個屁,還不是得靠段忱。”
段塵踩著鈴聲進班,緊鎖著眉頭,臉上毫無一絲笑意,暖意漸漸退去,寒意絲絲襲來。有那么一刻,許秦以為冬天來了。
物理課許秦全程沒有抬頭,葉倩以為這位萬年游離在課堂之外的許同學終于愿意認真聽課了。高一(一)班總體水平高,位列年級第一,大部分學生課上以自學為主,低頭看書本乃是常事。也難怪葉倩會覺得許秦改過自新了,總比一天到晚伸頭東張西望要來得好。
即使許秦每次上課都心不在焉,但葉倩卻從沒批評過他,她覺得這孩子還有救,只要等到開竅的那一天一切自然會好起來。在她的教育觀來看,對付孩子不能心急。畢竟只有他們自己懂得珍惜現在,才不會讓未來的自己后悔。
以前初中的時候,許秦雖然不聽課,但作業勉強還是會寫完,正確率也還算高,同學們都以為他的作業都是抄的,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兒。老師也多次找過他,讓他不要上網抄,不會可以來問。許秦自然清楚自己有沒有抄,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放棄了,那也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久而久之,老師們都不再管他了,他也因此坐實了差生的身份。
許秦的腦海里回想著剛才陳天翔說得話,越想越覺得哪兒不對,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紙,用課本擋著,寫了一排字。又偷偷摸摸塞到了段忱的抽屜里,用筆該戳了戳他的手肘,示意他看一眼。
段忱怔了下,思緒被許秦拉了回來,伸手將紙條拿起。
一排工整大氣點字節,秀氣的筆鋒剛勁有力,段忱看得有些入迷了,險些忘記要讀上邊的文字。
“翔子下課時說的那事兒,你就沒什么表示嗎。”
段忱又怔了下抬頭看向黑板,眼神有些呆滯,被葉倩當場抓獲。她皺了皺眉,只是與段忱無神點目光對視了兩秒便又拿起粉筆上講臺上寫字。
段忱與葉倩對視了兩秒后,還是有些恍惚:“嗯?”
許秦臉上的笑意退去,段忱第一次看見他擺起臉來的樣子居然有些壓迫感。
段忱支支吾吾半天沒擠出第二個字,許秦也早就覺察到了異樣。怎么可能?這么一個高冷自傲的年紀第一怎么會因為這么一件事而想不斷地回避。
除非,這其中有什么隱瞞。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么不和翔子說清楚?”
段忱還沒有意識到許秦已經意見摸清了大概:“說什么?”
許秦:“骨折,你打的?”
段忱沒有回應。他闔上了眼,又微微睜開,拿起杯子,擰開瓶蓋咽了口水。喉結上下滾動,臉頰兩側竟有些微微泛紅。
許秦看著那抹紅暈從脖子蔓延到了耳根,發覺自己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
真是要命了好端端喝什么水啊。草
段忱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是。”
許秦還是那個問題:“為什么不和翔子說清楚?”
段忱道:“這事兒很風光嗎?”
許秦繃不住了道:“年紀第一就不好意思打架了?同桌,我什么時候發現你包袱那么重了啊?”
段忱笑了一聲,沒有回應。
哪兒有什么風不風光,是他太久沒有面對炙陽了。
所以才會害怕光的猛烈。
哪兒有什么永遠的年級第一。
他只不過,也才是個少年。
許秦看著身旁的段忱。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那個過去一直受到老師同學追捧,甚至連余正陽都不惜花一個下午表彰的少年,并沒有那么冷漠,但同時也沒有了那份少年人應當擁有的快樂。
他不惜為自己裹上一層冰雪,置身于烈陽之外,從此將那個心底的自己埋沒在了深海之下。
許秦輕聲道:“和他說吧。”
因為我相信那皚皚白雪下點那片基石,總有一天會透過層層冰雪,感受陽光帶來的溫暖。而那陽光,將永遠為你而來。
話音未落,旁邊便沒了動靜。
許秦一時不知該怎么勸他,但他認為這件事他非做不可。
xq:翔子?
物理課還沒下課,許秦將手機藏在抽屜里拿了本書墊著,借著最后一排葉倩不會注意到他的動作,他上課時總是放肆地玩手機。有的時候段忱會在耳邊絮叨,“好好上課,別看手機。”
但今天沒人提醒他,他按著鍵盤的手指都是抖的,突然有些不習慣,突然又有些失落。
信息剛發出的那一刻,許秦聽到了前排抽屜里傳來“嘟——”的一聲。靈同和段忱也注意到了,一齊扭頭看向他。他又掛起了那副神情自若的臉,挑了挑眉。
三起不落你翔哥:我去,秦哥你干啥啊上課給我發信息,嚇了我一跳。
三起不落你翔哥:有事嗎。
xq:有。
許秦低頭看著手機,泰然自若,仿佛是在認真看書,全然沒有一點上課玩手機的慌忙。而陳天翔就不同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用余光瞄著屏幕,是不是抬起頭來應和兩句,當他看完他后面這位哥發來的連環文字轟炸后,滿腦子只剩下兩個字,“我靠”。
許秦見他慌張的樣子,搖了搖頭,心中暗嘆:“經驗不足。”上課手機沒多玩吧。
許秦還想給陳天翔發信息,屏幕卻突然暗下了。一只手按住了關機鍵,許秦愣了下,看向一旁,段忱
段忱把手伸了回來,輕聲說著:“別發了。”
遲來的“提醒”,但沒有缺席。
“這次,換我自己來說吧。”
—
——處身于這世上,每個人都不過是一個渺小的存在,微不足道。再微小,一縷微光,只要心懷炙熱,陽光也會為你燃燒;一滴水滴,只要心懷勇敢,大海也會為你沸騰。
許秦:這次,換我來幫你。
段忱:這次,讓我自己來幫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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