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秦自覺地關了手機，隨手塞回了抽屜里，一手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黑板上白色粉筆留下的印記。腦子里還有些亂，他覺得自己有些暈。

        段忱注意到了他，看著他聽課還露出這樣一副委屈的小表情，心想還挺可愛的。

        許秦實在是無法集中注意聽葉倩講課了，道：“你打算怎么和他說，”他左思右想，“要不還是我幫你說吧！”

        許秦倒是不介意幫他身旁的這座冰山開口，畢竟他一看就不善言辭，由他開口還不知道陳天翔會不會信。

        這確實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始終覺得這樣一直誤會下去不太好。

        段忱伸手在許秦的頭上揉了一把道：“不用，我已經說好了。”

        許秦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直接愣住了，呆滯地睜大了眼。那雙透澈明亮的雙眼里倒映著段忱的笑容，看上去竟很溫柔。

        什么鬼剛剛，坐他旁邊的這個人是摸了他的頭嗎？！

        微怔片刻，他才覺不是第一次了。

        段忱看著許秦一臉震驚地望向自己，又看著他的耳根慢慢紅起接著整張臉都變得通紅，最后看著他飛速地扭過了頭用書擋住了側臉。

        害羞了，，，

        許秦紅著臉覺察自己的身體微微發熱，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你干什么，把我頭發都抓亂了。”

        許秦都快紅成蘋果了，話說出去了才發現這樣說好像不太對，有種自己故意找上鉤，反過來問為什么一樣。

        許秦默默為自己貼上了“無辜可憐凄慘小白兔”的標簽。

        段忱沒有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從容。只是有一點不同了，他在笑。

        －

        雖說這幾天已經慢慢進入了深秋，但氣溫還是一如反常地回升了，相比前幾天確實要暖了不少。因此，許多同學在上完體育課后沒有及時更衣，校園里難得一見流感肆虐。

        窗外最后的幾抹綠色也消失在了無盡的昏黃里，云層之下，飛鳥掠過。

        “阿嚏——”

        陳天翔聽后座又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噴嚏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大哥，你要是感冒真這么嚴重讓忱哥幫你去和老葉請個假回家休息吧。我這今天剛帶的一包紙，這才一個下午就要被你用完了！”

        許秦不服氣：“用你幾張紙怎么了！翔子你別學小靈通那么摳門啊！”

        小靈通敏銳地感覺到背后有兩人正在議論他，猛地就是一轉身，右手重重地拍打在桌面上道：“秦哥你別欺負人！”

        許秦朝他做了鬼臉，三歲小孩兒似地壞笑了一下。看到小靈通臉被氣得漲紅，像是惡作劇得逞了，拿起筆戳著他的背，用一種他們幾個從來沒有聽過的聲線道：“靈同哥哥，別生氣了嘛，我就開個玩笑。”

        本來已經不想理他的小靈通已經轉過了身子繼續埋頭苦干寫起了作業，聽到他身后這位大佬突然用這么一種嗲里嗲氣的聲線叫他哥哥！硬是直起了背，瞳孔地震，冷汗直流。

        “救命！你別再禍害我的耳朵了啊啊啊啊啊——！”

        小靈通終于繃不住了。

        段忱也聽到了許秦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哥哥，怔住了。直到許秦笑著和小靈通說好了不和你鬧了，腦海里依然回蕩著那一句話。

        “哥哥，”

        “別生氣了，”

        “嘛~”

        嘛——

        段忱舒了一口氣，在心中狂背課文，但剛剛那個聲音像抑制不住的泉水，不斷涌出。

        因為感冒摻雜的鼻音，讓他的聲音仿佛更軟了一些，像是蒙了一層白紗，讓人感覺有一些不真實。

        段忱用手抓了把臉，手指關節分明，修長好看。一把撓進了額前的幾撮碎發中。

        這是怎么了是什么時候開始，會為了一句話亂了芳心。

        陳天翔也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回頭看著許秦，面部扭曲。見許秦又要打噴嚏了，連忙制止道：“誒別別別，你別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忱哥也有紙呢，你問他借。”

        許秦聽罷想要問他是不是找死，但已經晚了。又是一聲“阿嚏——”響徹了整個教室。連在走廊里巡邏的老余都被驚了一下，探頭進班看看怎么了，嘴里還默念著:"誒呦呦，感冒那么嚴重這可怎么辦啊，待會兒全班都被你感染了！”

        徐凱坐在坐在窗邊聽到了余正陽說得，道：“沒事兒，秦哥他只是普通感冒，不會傳染的。”

        余正陽本來就心懷一絲不對勁，聽到“秦哥”兩字后他與正用手捂住口鼻的許秦四目相視。

        “”

        許秦剛想開口問段忱要紙，視線便撞上了路過的余正陽，突然有些心虛。

        徐凱朝著許秦那邊看去，看到了許秦和段忱扭扭捏捏不知道在干什么，又瞄到了一旁陳天翔正給他對著口型，瞬間就明白了！

        他扭過頭看著他們，背對著余正陽，余正陽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朝著陳天翔笑了下，偷偷向他比了手勢。然后轉過頭去，滿臉恭敬地向余正陽微笑：“余主任，還有什么事嗎？”

        余正陽收回了目光，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們班要是不好好上自習，就給我站到走廊上去！”

        “好的余主任。”

        搞定。

        許秦不想用這種語氣和段忱說話，太幼稚了。見余正陽可算是走了，這才嘆了口氣。

        須臾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用手捂住鼻子，陳天翔早已拿走了放在他桌面上的那包紙，心里暗罵了一句，最后只能硬著頭皮看向段忱。

        “那那個，忱哥，借我張紙唄。”

        段忱抬眸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許秦感覺他似乎有些懨懨的。是嫌他太煩了嗎。許秦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和陳天翔他們鬧了大半節自修了，雖然段忱全程沒有參與，但他們幾個說話的聲音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到段忱學習。

        想到這兒，許秦不禁也有些失落起來，嘟囔著轉了回去。

        許秦也覺得有的時候他其實還蠻煩的，雖然不像陸之俞那樣話那么多，但他總喜歡和人耗著，一耗就忘記了時間。所以在初中的時候他經常被同桌嫌棄，時間久了就不理他了，許秦說什么她都當做耳旁風，右耳進左耳便出，害的許秦時常納悶。這么一來，他身邊的朋友就更少了，慢慢的，他也不愛說話了。

        不僅是學校里的同學，就連許妍出國的時候許瀾也問過他:“兒子啊，你是不是老和你妹妹灌輸什么不好的東西，她嫌你太煩想出國啊？”

        許秦無語。

        許秦在家里也經常被許瀾嫌棄，許瀾總是說他油腔滑調的，前幾天和楊梅通電話的時候還向她吐槽自己兒子有多不爭氣。許秦覺得自己現在段忱面前就特不好意思，別提借張餐巾紙還被無聲地婉拒了。

        “啊不對，應該是明目張膽地被狠狠拒絕了！”

        許秦心里正郁悶著，只聞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著：“你，不要紙了嗎？”

        許秦的耳根又紅了起來，小靈通回頭撿掉在地上的筆，見許秦臉這么紅，驚訝地道:“誒呦我去，許秦你真沒事嗎？今天天氣不算冷吧，你耳朵怎么又那么紅！”

        許秦窘迫地看著靈同，不知怎么和他解釋。他現在只想把整個人都藏進抽屜里，最好誰也看不到。

        “我現在從這個窗戶跳下去還來得及嗎”

        段忱勾起嘴角，輕聲道：“來不及了，還是”

        “啊－—陳天翔你干什么！”許秦沒有聽清段忱后來說了什么，那細微的聲音就被小靈通的一陣慘叫給埋沒了。他叫的實在太響，連坐在教室前排的同學都扭過頭來看發生了什么。

        許秦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就這么看著陳天翔用手往靈同頭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靈同著實被他給嚇到了，知道全班都盯著他了，他還有些心有余悸。

        冉小茗坐在講臺上管紀律，道：“小靈通！陳天翔！你們兩個還有完沒完了！都鬧了一節課了。”

        直到現在他們后排四人組才覺得有些尷尬。

        靈同剛想出聲解釋，就被一陣粗獷的男聲給嚇回了

        “好啊你們一班！那么吵像什么樣子！靈同、陳天翔、許秦你們三個立馬給我出來！站到走廊里罰站去！”

        又是余正陽，他是尋聲而來的。

        這下倒大霉了。

        半天連張紙也沒借到，轉眼間又被教導主任拉倒走廊里罰站。許秦一度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水逆了。

        他們幾個起身就準備離開，突然見段忱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余主任，我也跟著他們講話了。”

        余正陽差點沒被氣得心臟病復發：“段忱你說你這幾天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先是帶許秦躲我，今天又是跟著他們幾個人自修課說話，你——”

        許秦感覺有些對不起他，向他瞄了一眼，結果這一眼，良久才從他身上挪開。

        四個人排成一排整整齊齊站在班門口，真是像極了一家人。

        段忱從口袋里拿出了幾張紙，道：“這個，給你。”

        許秦：你不是不借我嗎？”他又哼了一聲，轉手就接過了紙。見段忱笑了，許秦也笑了笑。

        奇怪，最近段忱笑的頻率很高啊。

        他不是不愛笑的嗎。

        “好吧，也許是被這個活潑開朗的同桌我給感化了！”許秦心想。

        陳天翔和小靈通則就沒他們那么愉悅了，心情真當不美。

        “叫你沒事打我！你是不是有病。”

        “誰讓你那么沒有眼力見。”

        許秦覺得陳天翔又要挨打了。

        陳天翔鬧累了，便和小靈通達成了休戰協議，兩人都先歇會兒。他屈了一條腿，整個人靠在墻上，錘了頭看向段忱道：“其實，忱哥你還真的挺義氣的。”

        段忱沒有回應，他一個人接著說：“其實啊，之前秦哥告訴我說是你把三班那人打骨折了，我還有些不相信，”他笑了，說著，“直到你親口和我說，你給我道歉，我才明白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啊。”

        許秦在一旁陌陌地聽著他講，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事情好像變了。

        在慢慢地變好，

        一切。

        靈同嘆了口氣，吐著疲憊的語音道：“是啊，我還真沒想到忱哥會主動陪我們罰站，想到打擾到你學習了，還挺不好意思的。”

        段忱終于開口了：“不，我不是陪你們罰站。我剛剛確實在和許秦講話。”

        顯然他們兩人都不相信段忱說的，只有許秦心里明白。此情此景，他更好奇段忱都說什么了，想到靈同大喊的那一聲“啊——”，懊惱了許久。

        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后，終于下課了。

        下課后，許秦用戲謔的語調和段忱道:“不錯啊忱哥，事情解決得蠻麻利的啊，這么快誤會就解開啦？”

        段忱道：“嗯，是很快。”

        他這是在順著許秦給的爬梯往上爬嗎？許秦皺了皺眉。

        段忱突然又道：“那你呢？你妹妹后來來找過你了嗎？”

        我的事情確實變好了，那你的呢。

        許秦不怎么在意之前他妹妹來班里找他的那一次，道：“哦那個啊，沒事，她沒有真的在和我生氣，就算生氣了，這會兒估計氣已經消了吧。”他閉了眼道：“她從小就這樣，生氣起來沒頭沒尾的，連我媽都搞不清她為什么生氣，結果過了一會兒自己又好了。是不是挺可笑的。”

        許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就把自家的事兒一股腦說給了段忱聽，覺得這樣有點矯情。

        害，算了。

        “沒事，會好的。”

        這語氣像是在安撫小朋友，溫柔又大度。許秦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包圍在了這個諾大的聲音里，溫暖無比。有那么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秦秦，來，讓爸爸抱抱。”

        “不要——不要——”

        他當時還小，一見著爸爸就有止不住的淚水，哇哇大哭。伸著短小的手指，指向許瀾，邁著小碎步向她奔去。

        “要媽媽抱啊，”許瀾笑得很燦爛，她那是還很年輕，也很漂亮。她朝著許秦張開雙臂，蹲了下來，“快來。”聲音溫柔至極。

        沒事，會好的。

        這句話，原本是他相對段忱說的。

        他微覺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亂，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是怎么了，現在這個樣兒算什么。

        但他心里很明白，

        此時此刻，他凝望著他身邊的這個人，

        心跳會急速，呼吸會急促，

        一個意識在腦海中盤旋，

        許秦，你有點喜歡上他了。

        于無意之間，本是一不小心，卻處處像是刻意。

        可能這就是心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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