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揚下飛機時正正中午。

        秦昭終于找著理由離開，驅車來機場接他。見了他立刻給了個大大的擁抱，“你終于回來了。”

        元揚嫌熱，沒兩秒就拍拍他后背示意松手。

        秦昭才注意元揚兩手空空，連個手提包都沒帶過來，他咦了聲，繞著元揚走了圈：“怎么沒帶東西回來？”

        “帶什么？”

        元揚邁著步子往外走，秦昭跟上去埋怨道。

        “特產(chǎn)啊，你回去這么久都不知道給我?guī)�些回來。�?

        元揚表情淡淡的，“下次。”

        秦昭上車系上安全帶，滿臉不信任：“得了吧，你下次回去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我還是自己買實際。”

        元揚坐上副駕駛，笑了下沒吭聲。

        一打開手機，周樹微信鋪天蓋地的涌上來。元揚不耐的皺了下眉，還是先打開通訊錄找到朱燁，發(fā)了條短信告訴她自己到了。

        再點開周樹信息一看，速即冷哼聲。

        周樹湊近一看，不由得感嘆聲。圖片拍的是真好，氛圍幽深靜謐，光影下一對男女鼻尖相抵，按脖子前傾程度不難看出是誰主動。男人輪廓分明，動作也攻擊性十足，處處透著成年男人的魅力，女人則相對柔和，哪怕眼里透著嫌棄心里也是嬌俏高興的。

        秦昭還不知道里面的曲折，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的，根本沒察覺元揚黑著的臉，說到最后他還讓元揚翻下一張。

        元揚往右滑一張心就往下沉一分，滑到底退出，一目十行的看完周樹發(fā)的消息，元揚氣極反笑，眉目一下舒展開。

        其實也就第一張照片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會，后面?zhèn)z人距離分開了不少，但仔細看，倆人眼神間的感情流動是不假。

        秦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裝傻，哪壺不開提哪壺，問道：“他們是情侶嗎？”

        元揚反扣手機，側頭看向車窗外不說話。

        “你不說我也知道，男帥女美的，肯定是一對。”

        元揚扭過臉問他：“男的很帥？”

        秦昭沒猶豫直接“嗯”了聲，驅車離開：“這不就最近很火的大叔款嗎？皮爾斯·布魯斯南？”

        元揚鼻哼聲，“什么眼光。”

        秦昭急了，“你別說，和你還挺像。”

        元揚波瀾不興：“像你媽。”

        秦昭品出不對，“你火氣怎么這么大？不會是——”

        元揚看他一眼。

        秦昭一副恍然大悟的了然神情：“你不喜歡皮爾斯·布魯斯南？”

        元揚：“······”

        “行，不開玩笑了，聊正事。”

        秦昭說了個人名：“其實大多都挺好相處的，就這個女的比較難搞，要求忒多。”

        元揚看過去，“怎么說？”

        “就一早上，一會兒說床墊不夠軟，一會兒嫌蚊蟲多，一會兒又說飯菜不可胃口，哪哪都能挑出毛病。”

        秦昭性子一向內斂，能讓他一溜煙兒說出這些缺點也是個能人。

        元揚了然點頭，逗他說：“指不定人家看上你了呢。”

        秦昭挑了挑眉，堅決否定：“我看她是找事兒。”

        等到了現(xiàn)場，元揚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見秦昭沒動：“你不下？”

        秦昭毅然決然：“我才不去受罪。”

        聞言元揚沒再管他，雙腳剛落地都沒來得及關門，車咻的一聲飛出去，喂了元揚一嘴車尾氣。沒開十米遠停下，秦昭探手關上車門，猛踩油門逃離現(xiàn)場。

        元揚不以為然的聳聳肩，從側門進了辦公室。沒多久就有工作人員敲門進來找他對流程，其實也很簡單，他就漏臉照著收卡念幾句歡迎光臨之類的車轱轆話，然后就可以收工大吉。

        張雅一開始被分配到這個任務還不樂意，她來這節(jié)目就是為了江文余來得，除了看江文余其他都是多余的，張雅做好了速戰(zhàn)速決別浪費時間的打算才推開門。

        辦公室面積極大，黑白灰的色調布置簡約得體，元揚站在落地窗前，緩緩抬眼看了下。

        “來了？”

        張雅看著他臉有些懵。

        元揚走回辦公桌前坐下，靠著椅背，態(tài)度散漫：“有什么交代？”

        “沒···沒什么。”張雅回過神來，照本宣科的念著臺本，不經(jīng)意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還是會直直定在他身上無法挪開。

        元揚眉眼低垂把玩著印章，鴉羽般的睫毛落下一小弧淺影，鼻骨直挺，嘴角自然勾著，時不時懶懶的嗯幾聲，你以為他漫不經(jīng)心，他又能及時給你回應。

        張雅回到工位人還是呆滯的，黃□□看見推搡下她肩膀，笑著說：“怎么回來就傻了？”

        “你知道酒莊老板是個渣男嗎？”

        “啊？”黃□□沒明白。

        周圍工作人員敏銳嗅到八卦的味道，都湊過來追問。

        “怎么說？”

        “你認識他？”

        “該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不是不是”張雅擺手糾正道。

        “就是那種怎么看怎么像渣男，但是女生就是會忍不住喜歡的。”

        有同事不相信：“有沒有這么夸張？”

        張雅神色認真：“真的，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黃□□心里也存疑：“真假？”

        “騙你們，我就是小狗。”

        張雅鄭重其事的，她給江文余反黑時發(fā)誓都沒這么真心過。

        “噯來了來了。”

        大家齊齊看過去，元揚還是那副懨懨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套正裝，一身黑色燕尾服襯得人肩寬腰細，線條凌厲清雋。

        張雅率先反應過來，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就說吧。真的很帥！”

        朱燁最近飲食不規(guī)律，今晚又喝了不少涼的，半夜開始鬧肚子，跑了三四次才扶著腰仰躺在沙發(fā)上。

        客廳沒開燈，茶幾旁的熱水壺咕嚕咕嚕的叫囂著，朱燁換了個姿勢，其實她腸胃一直不怎么好，以前不注意，冷熱不忌口，上一秒還在生理期下一秒就敢因為嘴饞買雪糕吃。現(xiàn)在年紀上來了，小病小痛就跟著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朱燁想了下。以前造的孽總是要還的。

        沸騰聲瞬止，朱燁往里兌了些冷水倒進杯里，溫度調試的差不多，她附身從抽屜找出止瀉藥，倒出四片含進嘴里。

        朱燁喉管小，不管是膠囊還是普通的藥片都很難下咽，卡喉嚨次數(shù)多了，久而久之對吃藥就有些抗拒情緒，常常趁朱海他們不注意偷摸丟幾片藥。后來知道了糖衣片的存在，情況才稍微好轉些。

        口腔里甜味化解得差不多，朱燁仰頭連續(xù)灌了好幾口水吞下去。

        回房間躺下，朱燁看了一眼手機。微信好友申請列表里空蕩蕩的，她嘆口氣。

        早知道就用自己手機存他號碼了。

        朱燁晃晃腦袋，毫不留情的把剛才那想法摁回去。當年元揚的企鵝號自己不也是倒背如流嘛，結果連加好友都不敢。

        更何況是現(xiàn)在呢。

        元揚錄制結束剛到家，收拾衣服進浴室里準備洗漱。正好就收到周樹發(fā)來的壓縮包，還沒來得及回復，周樹電話后腳就到。

        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沒一會兒那邊就掛了，見狀元揚把手機扔進臟衣簍里，脫掉上衣，鈴聲又響了，摁下接聽。

        “噯我剛看完就發(fā)你了。”周樹語氣依舊特欠。

        元揚淡淡“嗯”了聲，裸著上身走出浴室。

        “你就這反應？”

        “謝謝？”

        周樹感慨地嘖了下，“那妹子還挺那啥的。”

        元揚聽得糊涂，“什么東西？”

        “你用電腦下載那個壓縮包，我那朋友是真牛掰，人生經(jīng)歷，感情生活，人際關系給你整的明明白白，就連人社交賬號都給翻出來了。”

        元揚進書房拿出筆記本電腦，把文件傳進去解壓，里面東西不少，估計還得一段時間。

        周樹語氣著急：“好了嗎？”

        元揚看了眼進度條：“還有百分之六十七。”

        “不至于啊，我一分鐘不到就好了。”周樹確認了遍自己電腦，問他“你是不是沒買會員啊？”

        元揚真不知道解壓包還有會員這東西，很坦誠的回：“沒有。”

        “操操操”周樹只差跳起來罵人“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輸在下載速度上？你賺那么多錢就不能沖個會員？”

        元揚倒很淡定，當初為了打游戲順暢，網(wǎng)速他特意找人調過，很快就加載完畢。

        “下好了。”元揚說。

        “我和你說別的都沒什么可看的，就她那貼吧你過一遍，還挺那啥的。”周樹建議道。

        元揚點開簡歷，聲音冷淡：“等會說，先掛了。”

        朱燁證件照和她本人挺像，長發(fā)全往后梳扎了個高馬尾，額前幾縷碎發(fā)乖順得不得了，白色的棉麻襯衫，整個人清新又靈動。

        滑動鼠標，元揚看到她工作經(jīng)歷時怔了下，而后快速有重點的過了遍，滑到底再換下一份。周樹找的人這次挺靠譜，除了文字介紹還搜刮了不少圖片附在下面，朱燁過去幾年的生活狀態(tài)一目了然。

        高興的，郁悶的，平淡的，熱烈的，都有。

        一個人可以很平凡，但不可能不豐富。經(jīng)歷，遭遇，選擇，打擊，饋贈···都會影響到最終生成的狀態(tài)。和元揚認識的很多女人都不同，朱燁太有實感，她好像不屑于用虛偽裝飾表面。

        你光看她分享的生活碎片都能觸摸到她對周遭萬物的包容平和，沉默后的溫潤以及過濾后的干凈。

        是個很懂生活的姑娘。

        元揚目光沉沉，點開鏈接。帖子發(fā)在一個叫“那些說不出口的話”的貼吧里，不知道是不是怕人發(fā)現(xiàn)，朱燁連名字也沒起，還保留著原始的格式。

        從底下開始翻，最早的一條發(fā)在2012年的三月。

        “雖然已經(jīng)過了很久，但我還是想說，真的沒有一個人比他更適合玫瑰。”

        “他動作好熟稔，是不是也帶過其他女生來？”

        “有時候無比的希望他們能長久，這樣我就可以和他有更多接觸了。”

        “[分享歌曲：王菲《曖昧》]

        今天第一次聽這首歌，不知道他記不記得那件校服，應該很早之前就不記得了吧。”

        “嗯···他換女朋友了，也很漂亮。”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玫瑰，每次都送這個。是不是在老街那間花店辦卡了？怎么下午去看的時候感覺沒那么好看呢

        ···

        嗯——是因為他我才覺得好看吧。”

        “他又換女朋友了。他好像很喜歡身材好的女生。”

        “你好呀，我的圣誕賀卡~”

        “唉，今天碰見他了。上天啊，我之前為什么不跟著爸爸多學些花花草草的知識。不然就可以多和他說幾句話了···”

        “他為什么一直喜歡煊赫門，不能理解···我感覺一點兒也不好抽啊，唉。”

        “比賽失敗啦~我好像真的很普通，他以后根本不會想起我這么個人吧。”

        “如果和你再熟悉一點就好了，想帶你去聽五月天的現(xiàn)場，《溫柔》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好聽。”

        “[分享歌曲：老狼《虎口脫險》]

        愛你的每個瞬間，像飛馳而過的地鐵。”

        “思前想后，我和你好像只有在故事不了了之的時候才最般配。”

        “高中畢業(yè)后的第一個新年，想祝你···飛黃騰達，前程萬里。”

        “世界兜了一圈，好像就是為了告訴你們注定要錯過。”

        期間間隔了很久，最后一條在2019年。

        “決定啦，我想開個花店，就在他以前常常去的那個老地方，只賣玫瑰花。這樣的話，相遇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一些？

        算了，還是別再見面了。

        他過得好不好，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

        ···

        老天爺啊，一定要保佑他，事事稱心順意，平安健康快樂。”

        元揚一直很沉默，半晌，他直起身從抽屜里翻出包新煙，拆封回沙發(fā)坐下。

        室內暮色黯淡，夕陽氤氳著模糊不清的滄桑變幻。

        元揚雙腿大喇喇敞著，腰背弓曲，手肘撐著膝蓋，抽出煙叼在嘴里點燃，猩紅微弱的火光映出他頹廢的眉眼。

        “朱燁——”

        “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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