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趙天曉喘著粗氣，匆匆走進423客房。

        夜市那邊是擁堵地段，很難打到車，趙天曉接到電話后不敢耽誤時間，在路邊共享區借了一個共享單車，踏上腳蹬板，迎著夜風，狂蹬了一路，才用最短時間趕到了位于市中心繁華街區的六星級酒店，狂歡夜大廈。

        趙天曉額頭滲著密汗，胸口劇烈起伏，仍不忘隨手關好身后的房門。

        高檔的vip客房內，趙天曉那個名義上的經紀人王威一直站在客房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前，雙手插進褲兜，等著趙天曉。

        王威從鋼化玻璃落地窗的反射里看到趙天曉模糊的身影走了進來，漫不經心地轉過身：

        “哦，樂銘的手被茶水燙傷了。”

        趙天曉愣了一下：“啊？”

        隨即，趙天曉疑惑的目光便落到王威旁邊的另一人身上。

        那人正坐在沙發上，一只手端著鑲著金絲邊的紅茶杯，另一只左手則被一圈圈的繃帶裹纏成了厚實的熊掌，不挪不動地，靜靜安放在沙發的真皮扶手上。

        即便那人低著頭，鴨舌帽的帽檐遮住半張臉，一副厚重的粗黑框眼鏡掩蓋住了他大部分的五官輪廓，但趙天曉還是認出了他。

        朱樂銘，當紅流量明星，公司新任炙手可熱的吸金獸，其身影霸占各大手機app上的開屏廣告足有半年之久。20歲剛出頭的年紀，身上既擁有從校園里剛出來的干凈的青春氣，同時又在舉手投足不經意間流露出年滿二十的成年性感，兼具奶狗與狼狗雙重氣質，因此頗受年輕女孩的追捧。又因最近接了幾部耽改劇，更讓粉絲瘋狂暴漲。

        此時的朱樂銘嘴唇發白，不知是粉底涂多了還是真的虛弱。

        燙的這么嚴重嗎？

        剛來的趙天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那……那要送醫院嗎？我去叫救護車？”

        “不至于，不至于。”

        王威愛穿正裝，不管是工作還是閑暇時總是一身西裝西褲，可惜他突出的啤酒肚總會把板正的西裝撐得滿滿當當，而且他很愿意在身上裝點一些高奢精致的配飾，他的體型本就偏胖，加上這些布靈布靈的小飾品，整個人被襯托得珠圓玉潤、珠光寶氣。

        “……只是樂銘受傷了，今晚的派對他可能參加不了了。你也知道這個派對是費總邀請的，事關樂銘之后的資源，很重要，不能缺席的。”

        王威抬起戴了兩顆藍綠寶石戒指的胖手，摸了摸自己油光水亮的光頭，他慢慢走近趙天曉，又用同樣的那只手拍上了趙天曉的肩膀：

        “所以公司決定讓你代替樂銘去。”

        趙天曉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知道沒好事。

        王威口中的那位費總是朱樂銘的金主。人傻錢多的富三代，有家室，妻子是頗有名望的財閥千金。

        然而他本人確是名實打實的gay。在圈子里他是出了名的紈绔，私生活糜爛，包養男小三無數。

        一年前，朱樂銘靠一部小成本耽改劇火出圈。費總通過那部劇注意到了朱樂銘，并像朱樂銘的所有粉絲那樣，深深沉迷于劇中飾演主角的朱樂銘的美貌之中。為了贏得朱樂銘的身心，費總不計一切代價動用自己身邊所有資源向朱樂銘瘋狂求愛，追求的期間沒少往朱樂銘身上砸錢，朱樂銘能在這之后越來越火，直至如今紅遍全網，成為現象級的人物，大部分都是因為有著費總的財力物力在背后支持。

        雖然朱樂銘是以演耽改劇出道爆火的，但他實際上卻是個直成高速公路的直男。面對費總的大獻殷勤，朱樂銘背地里其實是非常嫌棄和惡心的。

        但是費總在圈子里地位很高，人脈很廣，朱樂銘所屬的娛樂公司出于利益考慮，根本不敢得罪、更也不想錯過這位業界大佬。公司方面多次授意朱樂銘與費總交好，并在公共場合有意無意透露自己的同性性向，再經由經紀人王威暗中牽線搭橋，三個月前，朱樂銘不負眾望成了費總的秘密同性情人。

        不過朱樂銘不愧是偶像的希望之光。哪怕心里煩的要死，但表面上依舊能把費總拿捏得死死的。

        在費總面前，朱樂銘裝成劇里那種嬌滴滴的清純小男孩，撒嬌賣萌給費總這個年過三十五的寂寞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然而在其他時候，至少在趙天曉面前，朱樂銘沒少說過費總的壞話，說他油膩又猥瑣，總是對自己動手動腳，腦子缺根弦似的，除了能花錢啥都不是，股票投資賠出幾千萬，都靠他老婆拿財團錢堵上的缺口。

        私底下說起費總，朱樂銘大部分的表情都是鄙夷的，不過在跟費總的視頻通話時他馬上又能換上另一副軟綿綿的小白花的面孔，溫聲軟語的，有時候趙天曉有幸聽到和看到朱樂銘應付費總時的樣子，說實話，他一個圍觀群眾骨頭都酥成渣了。

        本來以朱樂銘的高情商和三位數的戀愛經歷，保持距離同時又能維持自己的吸引力，這樣極限拉扯的釣魚手段是他的拿手好戲。但是釣魚總有魚咬鉤的那一天。

        最近，朱樂銘越發覺得自己光靠嘴哄金主要哄不住了。費總要求越來越多，原先只是對他出現了一點動手動腳的傾向，而現在對他的行為愈加出格猥瑣。

        朱樂銘每每和費總出席私人派對回來后都氣到摔東西，煩得不行，朱樂銘甚至因此事和經紀人王威在公司大鬧了一場，他說他想跟費總攤牌，被王威當場扇了一巴掌之后，就再沒有和王威見過面。

        直到今天。

        其實趙天曉在一進門就微妙地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王威和朱樂銘之前已經當著公司上層的面撕破臉了，今天居然還能和和氣氣地呆在同一個房間里，這兩人既沒吵架，也沒互相甩臉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估計這兩人背地里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

        趙天曉暗自猜測既然特意打電話把他叫來，那十有八/九，他們倆商量后的共識與自己有關。

        果不其然，朱樂銘不想去陪費總，公司就決定讓趙天曉替他去陪。

        趙天曉思索片刻，如果僅是陪金主爸爸出個場子露個面子這樣的派對，朱樂銘也不是不能將就，畢竟之前他再不情愿也去陪過。能讓朱樂銘死活不從的，需要找個替代品頂包的事估摸著也不是什么好事，十有八/九不止出席派對這么簡單，很有可能是要陪金主睡一晚。

        和往常一樣，朱樂銘不想干的事，到最后都會推到趙天曉身上。

        如果說費總是朱樂銘的金主，那么朱樂銘就是趙天曉的金主。準確來說，是雇主。趙天曉和朱樂銘的身材極其相似，如果遮住臉，從形體上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正因如此，五年前，在影視基地周邊一堆排隊等著領取免費盒飯的炮灰群演里，朱樂銘一眼選中了趙天曉，成了朱樂銘的替身演員。

        朱樂銘不愿意做的戲，從來都是趙天曉替他上場，什么騎馬、武打、吊威亞，挨巴掌、挨刀子、全/裸出鏡……他全都替他做過。因為趙天曉不是跟公司簽的合同，而是跟朱樂銘個人簽定的雇傭合同，合同上規定趙天曉有義務替雇主保密，所以就連朱樂銘公司的人都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而且行業不景氣，趙天曉為了能保住朱樂銘承諾他的穩定的三險一金的飯碗，一直有意觀察和模仿朱樂銘的動作姿勢，可以說直到今天為止，趙天曉模仿朱樂銘已經達到臻于化境的地步。原先靜看只是形似，如今動起來都很難挑出不一樣的地方來。所以趙天曉也成了朱樂銘用的時間最久，用的最順手的御用替身。自從有了趙天曉，朱樂銘的演戲事業一路飆升，圈里人都贊譽朱樂銘那小孩兒特能吃苦，高難度的戲從不拒絕，完成度還相當高。從始至終，趙天曉都像是一個跟在朱樂銘身后的影子，默默付出，從未曝光過。

        趙天曉知道自己和朱樂銘很像，但這種相似度僅限于脖子以下。

        至于臉……

        “我？”趙天曉委婉地笑了一下：“我不配吧。”

        “樂銘的臉蛋可是被粉絲譽為亞洲第一神顏，哪有人能比得上。讓我代替樂銘……這不是明擺著濫竽充數嗎……”

        王威并不介意，他走到床邊，天鵝絨的薄單上平鋪著一件被防塵罩保護完好的西裝，他拿起西裝旁邊早有準備的半臉面具，銀色的，像貓頭鷹一樣的面具：“這點你不用擔心，今晚是個私人派對，主題假面舞會，每個人都需要戴面具。”

        王威拿著面具，在自己的臉上比量了一下，繼續道：“你本來就是樂銘的御用替身演員，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戴上，只要不摘下來就不會露餡。”

        趙天曉感覺對方是鐵了心要他頂包的，面露難色：“參加完派對就完事了？”

        “嗯……可能需要你陪費總小酌幾杯，然后把喝多的費總送回家，恐怕你今晚得照顧他。”王威同樣委婉地表示。

        “那回家了這面具還有用嗎？他不用看臉嗎？”趙天曉渾身寫著“拒絕”、“行不通”。

        王威倒是無所謂：“關了燈都一樣。”

        看趙天曉一直在扭扭捏捏地推脫，王威嘖了一聲：“今晚過后，給你1萬。”

        趙天曉本來抗拒的神色，忽然停頓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我不是gay。”

        “你就當做一場痔瘡手術。”王威不耐煩地掏出手機：“我現在給你轉賬。”

        下一秒，手機震動，短信提醒到賬1000000元。

        趙天曉故作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忽覺喉嚨有些發癢，他清清嗓子，道：“王哥，你也知道我是有夢想的，我是打算在娛樂圈里混出點名堂的，如果這事爆出來，我名聲肯定臭了，今后還哪有臉在圈子里混。”

        “你不說，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王威擺弄著手機又發了一條轉賬信息。

        趙天曉手里的手機震動不停，他沒低頭看，而是無奈地笑了一下：“那我也有底線啊，王哥，這種事……我又不是站街賣的。”

        “一口價，十萬。”王威聲音提高了很多，顯然他是鐵了心要把趙天曉拿下：“睡一宿，都不到一宿，也可能10分鐘，你躺著凈掙10萬。”

        “你/媽當年欠的錢，你不是還有一部分沒還完嗎？指著你一個月兩千五的工資，再省吃儉用，除去日常的吃喝拉撒，你攢十年都未必能還完，正好拿這筆錢填上，你往后能少奮斗十年。”

        話音未落，趙天曉的手機里又進了一筆。

        “【信花銀行】2301年04月29日19:10貴卡尾號3412賬戶轉入聯邦幣10000000，余額12061334元，交易類型：轉入，本行吸收的本外幣存款依照《存款保險條例》受到保護。】

        趙天曉神色凝重。

        在一旁喝了半天紅茶的朱樂銘坐不住了，開口道：“趙哥，你就幫我這一次，咱倆一直都是綁定在一條船上的，我飛黃騰達了肯定少不了你的。我知道這個要求可能會讓你受到損失，我以后肯定好好補償你，我也不想的，只是……只是對家曲衍那個爛人也盯上了費總這塊肥肉，最近總在給費總發曖昧短信，我都發現好幾次了，自從曲衍出現后，費總對我的態度明顯冷漠了許多。哪怕這資源我不稀罕，也不能讓對家撿去。”

        見趙天曉半天不吭聲，王威瞇縫著眼睛：“你還有其他顧慮嗎？”

        趙天曉緩緩點點頭。

        “說。”

        “派對幾點開始？能否給我十分鐘沖個香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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